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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日月-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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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伏跪在地,一鞭鞭仿佛抽在骨缝中,牙关战栗都甩不去的痛楚,颤抖声音道:“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昭怀深深喘息,却不肯低头,这段论语《季氏将伐颛臾》中的话吐露出心中愤懑。是谁能把本该关锁在铁笼子的猛兽放出来祸害天下?是猛兽的主人;又是谁能让满朝权贵势力恣睢,也是皇上。若不是皇上的纵容和宠幸,这些贪官能为所欲为?
  九一公公慌得六神无主冲来按了他的头逼他给父皇赔罪,哭声哀求:“殿下,殿下,你疯了心不成?如何这般同皇上顶撞?
  “来人!”太宗手中的鞭梢指指庭院中那孤零零的春凳,眼睛里满是血丝,预示着震怒。
  昭怀起身,忍了背上的痛,毫无惧色走向那春凳,微愣,他侧头将拖在身后那五尺长发敛到胸前,脱下锦袍,里面是单薄的中衣。随即一条腿跪上,伏在凳上,不许人靠近他,自己撩了后襟趴在了春凳上。
  好冰凉的凳子,如殿里汉白玉柱一般的冰凉,自幼调皮也没少惹得父皇嗔怒了责打他,那刑凳多是父皇的腿,板子就是父皇的巴掌。他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撒娇,闹得不依不饶。如今,一切都陌生如父皇此刻的脸。
  自嘲的苦笑牵动唇角,他趴稳在那春凳上,双手紧紧扣住了凳头。温公公过来,为他掖好衣襟,手才停在他腰间,他周身一颤,后背起伏不停,似是哭泣,但是却没有泪,咬了唇,闭了目。
  腰间中衣被扯住,惊得昭怀惨呼一声:“父皇!”
  “皇上且慢!”温公公使个眼色,雪白的绫子沾湿了水抖开,太监左右拉了两端罩盖在锦王腰部上方,如搭起凉棚遮挡住视线。
  冰凉的手,探去水湿的白绫下,“父皇!”他一声惨呼止住了手在腰间微停。
  “皇上!”九一公公不忍的惨声求向皇上,“给三殿下留点颜面吧。”
  皇上一声怒喝:“都想抗旨吗?”
  昭怀痛苦的闭眼。
  “殿下,权且忍忍。你这性子,是该皇上好好教训一顿了。”温公公无奈道。
  湿漉漉的白绫覆在肉上,陆九一咬咬牙,才鼓起勇气象征的打了一下,昭怀心头的屈辱和伤痛远远胜过这鞭子痛楚。
  “陆九一!”皇上喝道。
  “是,皇上,老奴遵旨,鞭鞭见血!”又一鞭抽下,昭怀周身一颤,那火辣辣的疼就在大腿上,如刀割火燎。
  他想哭,又咬紧了唇,只剩鼻息中微弱的呻吟,还要强压了那痛楚,一鞭鞭扒开皮肉一般的疼,他的腿不由抽搐,周身在颤抖。
  白绫上的水,滴滴透过火噬的伤口渗透如肌肤,痛楚的感觉,风一吹如千万道针扎。
  几鞭下去,湿漉漉的白绫殷红了斑驳的血迹,那道遮羞的白幕勾勒出掩盖的身形。鞭鞭触动肉在颤抖,吐出道道红痕在水中晕开,渐渐成了一片。
  陆九一打了几下,慌得噗通跪在他面前,手背颤抖着擦弄他的面颊惊慌地问:“小主子,你怎么没个声呀?你喊疼呀,怎么疼傻了吗?快告饶,求皇上饶恕了吧。”
  他趁机深深吸了一口气,痛楚的鼻息排出郁气,苦笑了从牙关中挤出几个字:“打吧!”
  他岂能让这些幸灾乐祸的肖小看了他的热闹去?
  乾坤颠倒,黑白不分,那些本该是阶下囚的贪官污吏登堂入室在嘲笑,他奉公执法办案却成了阶下囚遭此酷刑。
  无奈,谁让这发号施令的人是当今皇帝,他的父亲。心里一阵凄凉,头扎进臂弯中。
  “打!狠狠打!都没吃饱饭不成?”皇上动怒,只不过几杖,就一脚踹开行刑的太监陆九一,亲自挥舞金龙藤朝锦王身上打去。
  “这孩子,怎么这么倔!”温公公叹了一声。
  昭怀夹紧了双腿,皮肉紧绷,咬了拳头,埋了头在臂间,九一公公按住他的肩头,不停地催促:“殿下,讨饶呀,对皇上说,不敢了,悔过了。”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温公公不停劝阻,见打得很了,白绫被血殷红十分可怕。
  刀锋般薄劲的金龙藤狠狠打下,不多时身后如火炙刀削,痛不欲生。
  去而复返的太子冲进小院扑抱住了父皇的腿,哀哀央告:“父皇饶了三弟吧,三弟年幼无知,父皇息怒,不要气伤了龙体,外面冷,三弟娇贵不禁这么重的板子的。”
  好一个忠孝仁义的太子,昭怀露出几分嘲讽的笑,很快被北风刮得无影无踪。
   番外结束 

  月光宝珠

  柴房小院外密匝匝立了踮脚翘首的众人,兴奋的、幸灾乐祸的、担忧的,都在密切关注高墙内小院里皇上父子的冲撞。
  院里传来太监的哭求声,鞭笞声,昭怀不屈的抗争声,太宗的喝骂声,时断时续,随了风声刮进春晓的耳,那份惊羞和紧张都逼得一颗心在噗通乱跳个不停,面颊冰凉却不时有些燥热,尤其听到高墙内九一公公那声嘶力竭的哭喊:“皇上,求皇上给小主子留些颜面吧。”,春晓的心狂跳不止,眼前都是锦王昭怀那孤傲洒脱的身影,难以想象这种高傲的人怎么能忍受如此的屈辱。
  她望一眼身旁的表兄惊澜,惊澜也望向她,目光交融中,彼此都似明白了些什么。
  只可笑门口这些待了看热闹的权贵们似乎还不懂皇上的良苦用心,窃窃议论私笑声此起彼伏。
  长公主起先还是得意的对安嬷嬷等人笑谈说:“皇上去年间看过《明堂针灸图》,发现人体背部为五脏经络孔穴集中之处。想到大乾国律法中笞刑主要鞭打罪人的背,稍不留心就要伤及性命,皇上仁慈,下令日后笞刑不得鞭笞背部,改为笞臀。想不到皇子们都不例外。”
  话音才落,高墙内传来锦王昭怀朗声痛陈利弊,历数驸马府和权贵们的作恶多端,惊得长公主瞠目结舌面如土色。仿佛是皇上召集了她们这些人在墙外听宣,借锦王的口在痛斥她们,众人惶惶不安,有些一心看热闹的人见天色已晚,借口告辞离去,剩下长公主也觉得无趣。
  一番痛快淋漓的话令春晓百感交集,昭怀的胆大和年少狂放都令她刮目。澜哥哥平日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她自己的哥哥们又纨绔成性,不明事理,更显得锦王的与众不同,心头不由敬意萌生。
  门里一阵骚动,嘎吱吱大门一开,一对御前侍卫蜂拥而入,大门旋即关闭。
  “慢些,慢些!”
  “粗手笨脚的!”
  大门再次打开,温公公前面引路,皇上拂袖而出,众人跪地叩送。
  皇上停住步,淡淡的留了一句话给长公主:“劳大姐寻个地方安置了这孽障吧。”
  “就暂住惊澜的两宜斋吧,惊澜一年难得回来几日,那房子平日也是空置。”
  春晓颇为吃惊,但想这也是情理之中。澜哥哥的两宜轩在后院,僻静清幽,修竹满园,虽然不忍澜哥哥的住处被人占了,但此人是锦王昭怀,倒令她不便多言。
  侍卫才七手八脚将锦王放在竹榻抬出,就从春晓立着的竹径边行过。
  小衣上的斑斑血渍,惊得众人瞠目结舌。。
  春晓看清那张苍白的脸,毫无血色,明亮的眸子也显得黯淡无光。
  垂在竹榻外的手满是鲜血,颤抖着去掩口,旋即一拳紧握。
  猝然间,昭怀挣扎了起身,慌得抬了竹榻的侍卫们停住步,九一公公忙去扶住锦王昭怀劝道:“小主子,安生些,不要闹。”
  昭怀身子一挺,头抬起,“噗”的一声,一股红雾喷散,直扑在前面抬竹榻的侍卫的后背上,淡青色的绸衫上殷红一片,慌得众人瞪大眼睛惊叫,只片刻的功夫,锦王撑了身子又一口血吐出,顺了下颌流淌而下,众人慌了手脚放下竹榻,大喊着:“不好了,三殿下吐血了。”
  九一公公哭喊着:“快来人,传太医,小主子不好了。”
  手忙脚乱时,春晓见昭怀挣扎着捂口,想止住那一腔奔泻的怒血,却又忍不住一口吐出。
  慌乱一片中,春晓忙上前递过一方锦帕捂住了锦王的嘴,急得眼泪都要流出劝阻:“殿下忍忍,不能吐了,心头的血吐尽了,这身子可还受得了?”
  她愁眉拧结,忧郁惶恐的眼望着他,都不知自己哪里的勇气冲上来。
  锦王侧头,痛楚扭曲的面颊上一双不屈的目光望了她一眼,含糊着摆手要说什么。
  是什么能让他心头热血横飞,气急攻心到吐血不止?人间不公平的事处处皆是,锦王这受不得半点委屈的性子果然名不虚传。
  “殿下,殿下,快喝口水清清口。”九一公公端来一碗水,被昭怀一手拦开,探身再欲吐,被九一公公大手捂住了口。只在转瞬间,春晓只见昭怀那只挥舞的手轻微一掷,一个东西抛去沟渠。
  “快把殿下抬进屋里去呀,这天寒地冻的,留神风激了心。”九一公公指挥着,众人七手八脚抬走了昭怀。
  春晓愣愣望着地上一滩血迹,寒辉苍茫的石板路上星星点点的,令她记起锦王匆忙来搜府的那日庭院脚落里雪地上那点点飘落的梅花。
  她兀愣愣立在梅树下时,听到身后传来二哥至善的嬉笑声:“嘿,谁想到我那皇帝二舅还真下重手打呀。”
  “这个不长眼的小畜生,以为一个庶出的皇子沾了两朝帝王的血脉就高贵得如天了,他比太子是天上地下,妄想夺权,他死心吧!”大哥至仁骂口不停,分明母亲吩咐他回避,竟然也挡不住他敢来看锦王的笑话。
  众人散去,春晓见温公公去而复返,在人群中四处找寻,很快就大步向她身边的惊澜。
  “聂大人,皇上传聂大人去回话。”温公公不容分说引了聂惊澜离去,春晓却落入疑惑,不知皇上宣澜哥哥去做什么,可是为了核实锦王私扣钦差胆大妄为的罪行?
  沉吟片刻正要离去,却见院外的排水渠边菡萏蹲身在那里寻找着什么,神色认真,双手掬了脏水在玩弄。
  心里又气又恼,小菡萏也太不知进退,直嘱咐她不要露面,锦王拼去一场折辱包庇了她,她竟然还在这里玩耍,若无其事。
  她来到菡萏身后,菡萏竟然没有察觉,沿了水流的方向寻去,只在开融的冰雪拥塞出的窄窄水流间用手去一点点摸索。
  “别挡了亮光!”菡萏推了她小腿一把,根本不理会她是谁个。
  她微恼,正要开口,却见菡萏惊喜的嚷:“寻到了!就是它!”
  猛的蹿身跃起,险些撞倒身后的她。
  借了月光看清那粒圆润莹澈的明珠,如水珠般不易辨别含着日月灵光般清幽夺人。
  菡萏小心翼翼用衣袖擦拭放在手心,春晓定睛一看惊得险些脱口而出“鲛人泪!”
  明明是从昭怀口中吐出的明珠,孕育着锦王生命传奇的鲛珠,价值不菲的灵物,他如何含在嘴里,她才还给了昭怀,如何他要弃之如敝履,又有何隐情?
  但仔细回想,她明明是见了昭怀从口中吐出一物,趁了侍从一阵慌乱有意扔去沟渠。
  心中大惑不解,叮嘱菡萏说:“这东西是皇家圣物,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锦王殿下扔了它,我拾起来玩,好歹要当面还他才是,说来也是菡萏的救命恩人。”菡萏一脸的认真神情,无论春晓如何哄劝,她就是不肯将鲛人珠交给她。
  =
  聂惊澜随了温公公来到皇帝暂住的云渊花雨轩,皇上立在庭院里,仰望庭院中照角灯映亮的一树含苞待放的白玉兰,听到身后惊澜的叩拜声,徐徐吩咐:“平身吧。”
  太宗回首时,惊澜就立在玉兰花下,月色下一身白衫飘然如谪仙,温润的面颊不喜不嗔,透出超过年龄的沉稳。他垂了手,诚惶诚恐如臣子,却还不卑不亢有几分清高孤傲。
  “惊澜,那畜生可曾为难你?”皇上问,气恼中含了无奈,但掩饰不住那慈父恨铁不成钢的关切。
  惊澜温和的话音,迟疑道:“三殿下未曾为难微臣。”
  抬眼时皇上的目光静静的打量他,欲言又止,许久才说:“你如何看凤州的局势?昭怀声称拿了太子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如山铁证,还有什么账簿,他不肯交出来,宁可寻助于谏议大夫楚正插手此事。惊澜,朕要你一言,你自幼随在太子身边,是宫中诸皇子的业师,你来告诉朕,太子可曾涉足凤州一案?”
  一锤重敲般,惊澜困惑的目光望着皇上,犹豫的答道:“微臣不曾听锦王殿下提到什么赃证一事。奉旨到凤州,尚不及同三殿下交接公务,圣驾就到了。微臣愚钝,不敢妄议储君是非,没有确凿的证据,恕微臣不敢多言。”
  惊澜对答得得体,太宗见也问不出过多的话,想他的父亲当朝一品宰相聂大元就是个谨慎得体的老臣,聂惊澜少年才俊,这一代子弟中人中翘楚,难得的人才,于是负手踱步沉吟片刻吩咐:“太子生性温厚笃实,持重有余,果敢不足,身边需要有明辨是非的诤臣辅佐。惊澜,你可是明白朕的重托?”
  聂惊澜跪地叩首应道:“臣一定尽心竭力辅佐储君。”
  望着聂惊澜远去的身影,太宗的目光却不肯收回。
  温公公捧了披风出来劝他进屋时,皇上仰头望月,叹息一声:“先皇的基业,难不成就断送在朕的手中?”
  “皇上,皇上,何出此言?”温公公吓得面如土色。

  波澜不惊

  入夜,静听更漏。
  月挂疏桐,却难听清音。
  手中抚弄“清操”古琴,人却仿佛丢了魂一般不安。
  心思烦闷时,她爱到父亲的藏书楼寻些古籍翻看,全神贯注时就望去了烦忧和冷清。
  听说爹爹已经动身回凤州,不知人在何方,心里的思念化作无限惆怅,推开轩窗,清冷的月光洒入,万卷藏书透着书香,翡翠秉烛,她在书架间徘徊,信手取下一卷《楚辞》翻开,一页书笺轻盈盈的掉落,如一片落叶。
  春晓提了纱裙俯身拾起,借了灯光辨看,反是一惊,惊澜表哥笔走龙蛇的批注,不经意间周遭遍总能觅到他的痕迹。
  “小姐,在想什么?”翡翠小心翼翼问,揣测她的心思。春晓只觉两颊微热,一阵窘迫,衣袖掩了前额慌忙掩饰道:“这里光暗,烛花乱跳,晃得眼乱。”
  她起身回到书案,漫卷诗书。
  小时候,她是澜哥哥的“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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