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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日月-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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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驸马这才上下打量他几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似是无奈,吩咐人取了药进帐子,立在帐子边喝了一声至仁:“还不进来?”
哥哥要给大哥敷药?春晓想来就脸红,推推大哥偷偷的笑,那笑意无论如何也难掩饰,反惹得大哥狠狠瞪她两眼,有些惊惶的结结巴巴应了句:“不,不妨事,孩儿歇口气喝口水就再入林子去。”
明驸马返回一把揪住了至仁的耳朵,在至仁哎呦呦夸张的叫嚷声中,那顶牛皮小帐帐帘四面垂下。
不多时帐内至仁杀猪般的嚎叫,大喊着:“爹爹饶命,不要碰了!”
啪啪几声清脆的巴掌声,春晓同晚秋面面相觑,笑声止不住,咯咯的笑得肚子疼。
大哥的叫嚷声渐渐变成了呜呜的痛哭声,爹爹的几声斥骂,“上药,又不是割肉,哭得什么!”
“这劳什子药摸上像火烧,爹爹不如打儿子一顿解气罢了。”至仁嘶声尖叫。
“澜公子,小心些,小心,这边。”春晓的笑声被止住,抬头寻声望去,仆人们正背了惊澜归来。惊澜一脸痛苦,头上豆汗淋淋。
“澜哥哥这是怎么了?”春晓急得跑去看,忙去扶澜哥哥席地坐下。
“不妨事,自己不留心,碰到。”惊澜将臂膀从她手中抽出,避之唯恐不及般道:“晓妹但去忙,这里有墨雨在。”拒人千里的话冷冰冰,春晓无限委屈。
“都是三殿下,打马过来横冲直闯,生把我家公子撞下马来,披风还撕破条大口子。”墨雨抱怨。
春晓这才留意到澜哥哥背后那袭披风果然撕裂开,一阵心疼,她昔日穿针引线费心去缝了披风,竟然被如此轻易的撕扯破。
澜哥哥的手掌擦破,渗出血迹,春晓忙吩咐人去取药,昭怀却打马归来。
两只兔子扔在地上昭怀叹气道:“深山老林如何只有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兔子?”
怅憾的语气似乎自己无处施展手脚,目光得意的扫一眼揉着伤腿的惊澜,满是快意。
春晓知道是他作祟,如何也想不到昭怀如此的心胸,只为一件她手绣的披风,就故意撞了惊澜坠马。
赌气时樱唇微翘,也不再理睬昭怀,吩咐了人拿来药酒为惊澜擦柔扭伤的脚腕。
惊澜却婉拒道:“晓妹不必,有下人在,何劳晓妹?”若在先时,澜哥哥会静静看她处理伤口,安之若素,如今那层隔雾渐渐浓郁满眼。
至仁从帐里挪步出来,撑着腰,哼哼呦呦,脚步踉跄,见到地上靠树而坐的惊澜满是诧异问:“小澜子,这是如何了?”
“驭术不精,误撞到我的马蹄上。”昭怀接话道,那无礼矫情的样子,令春晓恼恨不已,似又见到初遇时跋扈骄横的锦王昭怀。
若不是为她,澜哥哥也不会被昭怀撞下马,春晓心中多是内疚。
回府后,她径直来到澜哥哥的书斋外,本想取回那墨竹披风去试着缝补,再探望澜哥哥的伤势,只是房门紧闭,澜哥哥疏懒的一句话:“晓妹请回吧,天色晚,惊澜倦了。”
烛影跳动,轩窗上明明有澜哥哥卷了书卷观书的身影,他却执拗得不肯相见,难道只为避嫌?还是为昭怀的事恼她?转念一想,物是人非,澜哥哥也不是昔日的澜哥哥,她也不再是当年的小春晓,彼此总是要走出这一步,如何还要去牵挂?
转身时,一个孤零零的人影立在月下垂花门旁,负者手望她的目光满是担忧。
“爹爹!”春晓轻唤,碎步迎上。
爹爹转身就走,她随后紧跟,直到梧桐树影下,爹爹才正声对她说:“晓儿,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一个女孩儿家,要知自重。”
这话委实令人难堪,爹爹从未对她说过如此重话,一时委屈,眼泪潺潺流下。默立片刻,爹爹也似乎有些慌神,一边用满是粗茧的老手为她拭泪,一边嗔怪道:“爹爹爱你如明珠,自然不想你明珠暗投。昭怀和惊澜都非女儿命中福星。”
皇上卧病不起,昭怀闻听慌忙打马入宫探视。
殿内帘幕低垂,珠光莹莹,纱幔微舞,金色流苏微微抖动。
静香袅袅,伴了微苦的药香扑鼻。殿外垂手恭候着太子和四殿下泰王,九弟阿悦托了腮蹲在地上抽噎着。
“太医说,父皇不肯吃药。”九弟昭悦仰头,一张长不大的娃娃脸上乌亮的眸子盈了泪光可怜的望着他。
宫中兄弟们幸运莫过九弟,无忧无虑,偶尔哭哭啼啼几分,反显出人子笃厚的孝心。
“三殿下,你总算来了。”温公公如遇救星麈尾一摇快步迎上,身后一位太医跟上匆忙说:“三殿下里面请。”
昭怀迟疑了脚步,心里咯噔一沉,小心问:“父皇的病情如何?”
温公公不容分说推了他进去寝殿,五位太医诚惶诚恐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绝望的目光中透出分绝处逢生的欣喜。
“殿下。”钟老太医一把拦住他,老太医是太医院之首,德高望重,也是前朝宫廷老臣,和谢太傅一样,对他这两朝帝王血脉的龙种格外钟爱。
“皇上的病,可就都托付在殿下身上。”昭怀听钟太医一言微愣,如何父皇的病要倚仗他?
老太医捧来一碗深褐色浓郁的药,苦味扑鼻,满眼神情望着他叮嘱:“皇上不肯服药,性子和三殿下一般的固执,再拖延下去,龙体难愈。”
原来骗他来就是为了哄父皇吃药,昭怀心里一阵懊恼,如何遇到这种难总要动用他母子做说客?
先前也有几次父皇心绪欠佳不肯吃药的时候,娘亲费劲口舌才能劝得父皇略服半碗药。逢上他来劝药的次数倒也屈指可数,可是这天大的难题仿佛老虎口里拔牙一般。
且不说他花过多少唇舌好言哄骗,一次逢了爹爹烦躁如困虎时,偏偏这些不长眼的太医逼他去奉汤药,父皇一怒打他几巴掌泄愤,他哇哇大哭,这些老太医如鸟兽散躲得比兔子快,到头来父皇的药是吃下了,他疼得三天不能正坐,那年他十岁。
如今总算明白这些人为何如此巴巴望着他,这苦涩的药汤莫说他闻了倒胃,怕父皇也是苦不堪言。
他面带难色,太医们围了他七嘴八舌说着尽忠尽孝的大道理,逼他临危受命。
钟太医和温公公似摸透了他的脾性,循循善诱一番,随即几位老太医都泪光连连心疼皇上的龙体。
昭怀这才勉为其难的端过药碗,温公公引了他入内,打开珠帘,掀开低垂的销金宝帐,他跪在父皇的病榻前。
父皇微阖着眼半坐半卧在榻上,扫他一眼,他开口请安,父皇却费力的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讲。
温公公丢他一个眼神,他顽皮的一笑,灿烂的笑靥挂在颊边,起身竟坐在父皇的榻边哄劝孩童般问:“父皇可是心里难过?这些日子过于操劳,都是孩儿不孝不能替父分忧。”
太宗只睁开一只眼,揉揉发痛的头,鼻子里哼了一声拖长声音道:“替父分忧?我儿来得正好,替父皇把这药喝了。”
昭怀一怔,随即被父皇这促狭的言语逗得笑出声来,用汤匙搅动药汤,屏息道:“父皇雄风不减,哪里能惧怕这一碗药,不过赏这些太医一个脸面,仰头一口喝下罢了。”
父皇不语,不置可否,昭怀同温公公对视一眼,目光互询间,温公公一个眼色示意他继续。
昭怀舀了半匙药缓缓端了碗送到父皇的唇边说:“父皇,就当心疼孩儿们,喝一口吧。”
他话音柔润,半跪坐在榻边,眼见父皇微微睁开眼望他,旋即一个不耐烦一挥袍袖,昭怀手一抖,被带翻了一碗药端端的翻盖在腿间。
“啊!”的一声,他慌得跳起身,原本是盛夏,衣衫极薄,一件素绫的交领直裰内就是薄如纱丝的中单。
温公公也慌神的喊:“殿下,可是烫到了?快快,这衫子不能贴身,要掉皮的。”手忙脚乱时,父皇一把擒住他腕子翻身起来嚷:“快把衫子褪去,看烫坏了没有?”
父皇那焦虑怜惜的眼神,反令他心里一阵莫名的感伤,他呆滞的目光望着父皇,一时手足无措立在那里任温公公摆弄,直到父皇亲自动手来解他的中衣,他才一把捂住腰间那只骨骼嶙峋的手央告一声:“父皇,儿臣去偏殿更衣就是。”
父皇一把打落他的手嗔怪道:“让父皇看看,可曾烫坏。”
腿根部一片红,白净的肌肤上一层淡淡如胭脂的颜色,所幸药是搁置过一阵,倒没烫起水泡,只是昭怀羞得不浅,面颊燥热无路可逃。虽然眼前的人是生父,但也掩饰不住心中的窘迫。
温公公慌得离去取来貂油,有忙说一句:“皇上,老奴去给殿下取套换洗的衣衫来。”疾步离去。
昭怀挣扎躲避,被父皇扬手啪的拍了一掌,顺手扔他到榻上滚裹在锦衾内,父皇的眼神又嗔又怜。
挤靠在父皇的身边,昭怀不辱使命的继续问:“那药可是太苦?父皇因何讳疾忌医。”
太宗垂眼目光从他面颊上溜过,无奈的嘟哝一句:“是药三分毒,喝了几剂,苦口的紧,脾胃尽被药毒伤了,吃不消。”
昭怀明白几分,试探问:“父皇可有什么开胃的小菜点心想吃的,儿臣吩咐御膳房去备下。”
太宗呵呵一笑,昭怀的口气如在哄劝孩儿童,他仔细打量昭怀认真的模样,也露出孩提般的天真,喊他附耳过来,在昭怀耳边窸窸窣窣说了几句。
昭怀猛的坐起身微开了唇,旋即一脸诡笑说:“这服药最忌生冷,太医让忌口的话是有理的。”
“你若真有孝心,就依了父皇,去寻了来。”父皇赌气时的样子也如个孩子,沉了脸垂头丧气的样子。
昭怀为难道:“若说孝敬父皇一碗冰梅子玫瑰露倒也不难,三表妹平日都在深井里常汲了一坛的,取来散了寒气点上玫瑰乳,可口润心。就是外面暑热,拿冰鉴存了送进宫门偷偷送来就是。只是若被母后娘娘得知,一定不轻饶麟儿,真若打上几板子倒也罢了,只怕母后娘娘谆谆教导个不停,从日头正午说到太阳西陲也是那些话,麟儿实在受用不起。”
太宗挥起的掌停在空中,昭怀缩了脖,太宗自己寻思一下昭怀无忌的直言,反也笑了。
皇后娘娘是国母,母仪天下贤惠闻名,为人谨慎,宫里的规矩更是谨肃有条,不容丝毫逾矩。
若是让皇后得知他让麟儿私下取冰梅子玫瑰露来润口,一定絮叨个不停,莫说麟儿,他也消受不起。
说笑几句,反没了拘束,不必端了身份,随口问蜷缩在被中的儿子:“麟儿,父皇怜爱你儿时的小模样,可你这小树总是要长大成才,成为朝廷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望着昭怀迟疑片刻,目光却紧锁他的目光道,“身为皇子,寄情江海你就不要去奢望,日后辅佐你大皇兄做吐脯周公般的名臣,才是朕对你的期盼。”
一句话即出,昭怀敛住了笑容,神色黯然时,太宗的心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坐直身子厉声呵斥:“孽畜,莫不是你还心存不分之想?”
昭怀长睫如帘幕低垂,抬眼时深眸蓄泪,惨笑道:“哪里是孩儿不肯从命,凤州姑母府中是他步步紧逼要索孩儿的性命,适才药碗洒扣在身上,孩儿疼烫时首先记起的就是奶公的惊呼声,若是奶公还在世,此时此刻为麟儿更衣的定是奶公。”
哽咽一声道:“寄情江海不过是避世之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日后父皇千秋,麟儿随了父皇侍奉仙体而去就是了。”说的越是坦然,太宗反听得揪心,看他侧头去抹泪,不由伸手去扳他的脸。却听侍卫一声通禀:“皇后娘娘驾到。”
夺嫡大计
昭怀此时的尴尬难以言状,想起身依礼迎驾,却精赤了身子;想躲进衾被,却是失礼。
急恼得埋怨般哀哀喊了一声:“父皇!”
太宗狠揉他的短发两把哈哈的笑,仿佛被他的窘态逗乐。
皇后公孙氏端庄秀雅,六宫之首,率嫔妃们来请安,才到幕帘外就被太宗慌得喊一句:“止步,多有不便,只梓童进来罢了。”
环佩叩鸣声,衣衫声窸窣,公孙氏妆容一丝不苟,同她为人一样。夏日暑热,昭怀都穿了常服进宫,皇后娘娘却一身朝服谨肃的样子,倒没有穿金戴银的奢华,鬓角插了几朵白色的茉莉花,透出几分愁容。昭怀才记起二国舅殉国不久,怕是皇后娘娘还在追悼。
公孙娘娘进帐请安,举头望见蠕动在被衾中的昭怀,脸一沉,多了几分不快和怨怒。
昭怀只含糊一句:“儿臣昭怀给母后请安,衣冠不整,恕难全礼。”
龙床岂是外人能擅入的?这不合礼法!皇后紧颦了眉头毫不容情的斥责:“麟儿,大胆!还不下来谢罪,皇上的龙床可是你做臣子的能上得?”
“梓童,莫错怪了麟儿,是朕积压在心头的火气无处发泄,正在发愁,麟儿就自己送来讨打。朕正不忍拿皇后的儿子们出气,就剥光了麟儿打几下泄泄火气。”
调侃的言语,反是恼得昭怀哭笑不得,难得见父皇如此促狭的时候,可见心情大快了,只是他啼笑皆非,百口莫辩。
“父皇!”他嗔怪的一声。
不苟言笑的六宫之主摇头无可奈何,她深知皇上宠爱昭怀,却坚持了劝谏皇上此举有违宫中礼法,转而又义正词严的劝皇上服药。
“皇上不保重龙体,是江山社稷之哀,百姓之哀……”
无非这些冠冕堂皇的老话,说来倒去。
温公公捧了换洗的衣衫在屏风处几次探头探脑无法进入,满头冷汗的太医们被皇后传唤进来责备,昭怀急怒不得,明明知他躲在龙衾中,母后娘娘还偏偏要传唤外臣入内,父皇却也不阻止。
从未遇如此的狼狈情景,昭怀索性贴在父皇身边说:“既是皇上不喜那汤药,如何不能搓成丸药给皇上吞下?”
“定西郡王!”皇后怒形于色,似乎昭怀阻拦皇上服药就是佞臣。
太宗回手给了昭怀一巴掌,却是面带笑容。
钟太医恍然大悟:“三殿下此言有理,老臣去寻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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