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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染烟华+番外 作者:路潞安(晋江2014-03-24完结)-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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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轮椅?江婳哂笑,她难不成还要装病么?
  什么病又能病到无法行走,需得坐着轮椅来……
  “宣。”江婳冷声道,铿锵落棋。
  
  厚重的猩红色幕帘,被撩开,一辆做工精细华美的轮椅被太监推进来。
  殿内明灯如昼,窗外晦暝灰霾,那女子一人,却点亮了天地般。
  江婳不禁有些恼火,秋菀簇拥着锦衣雪裘,手中捧着紫铜手炉,手炉上纤细白皙的十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炉壁,她慵懒抬起眼回望江婳,莞尔一笑。
  不知为何,她天生的那种文能位居宰执,武可阵前驱策的精明模样,当真配得起别人叫她一声“先生”。
  “太后,恕民女无法行礼,民女秋菀参见太后。”她笑道,只微微颔首算作礼节。
  
  江婳再细细打量她,不由得一惊。
  她果真病了!
  细看,她捧着手炉的手在微微颤抖,她不时地咬着唇角,几乎将苍白的唇咬出血,似乎在忍耐痛苦。
  但那笑意依旧漫不经心,睥睨万物。
  
  “哀家听闻,秋先生琴棋书画四艺皆堪称天下第一,而论棋艺,曾令江雪老翁惨败,还被你剃了胡子,哀家自幼便喜爱下棋,如今若能跟秋先生对弈一局,实乃荣幸之至。”江婳挥手,示意秋菀坐在她对面。
  秋菀不知她意欲何为,总不是单纯为了下棋罢?
  一盘残局……
  
  秋菀细细看过,有些吃惊。
  她自诩棋艺无双,但这对弈二人胶着缠斗的残局,好生让她研究了片刻。
  “这局残棋,看来很有意思。”秋菀笑道,漫不经心地用右手指节绕着鬓角落发。
  她忍着痛,苦笑:“看来,这白棋不消片刻便要输了。”
  
  江婳薄纱之下的眼眸目露阴狠。
  若秋菀真是江云宛,她演技也太好了……
  
  “秋先生以为如何?若你为白子,可能扳回一局?”江婳幽幽问道。
  秋菀浅笑,荏弱喘息,她颤抖的手指拈起一颗白棋,低声道:“输赢无定,还需试试看。”
  “如此,你落棋罢,哀家是黑子。”江婳冷声说道,定定地看着她手中的棋落向何处!
  “哒——”似乎因为她无力抬手,那白棋落在棋盘上的声音并不干脆,可她刚刚走出一步,却见江婳愣在原地……
  
  江婳惊诧得无法立刻行动。
  秋菀走出的下一步,和五年前,江云宛走得一模一样!
  一步还不算,江婳敛唇,立刻走出下一步。
  按着五年前的步调,她再次抬眼,看着秋菀。
  手指微颤,秋菀将白棋好整以暇地,落在棋盘上。
  第二步,还是一样!
  
  莫约片刻,江婳眼神冷彻地盯着秋菀,不再动作……
  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可这十几步棋的下法和五年前江云宛一模一样,这局棋明明藏在秋菀的潜意识里,她认真默记于心,才有可能五年不忘!
  这还说明,她就是江云宛,但她自己并不知情……
  为什么?她若是江云宛,为了避免她怀疑,理应走出和五年前不一样的棋,可为何……一样呢?
  江婳心乱如麻,忽地,她手臂一扬,广袖翻飞,将棋盘打落在地!
  
  无数棋子飞起,坠落,撒开一片黑白,窸窣声中,棋子有的打转,有的滑行,密密麻麻地撒了满地。
  
  秋菀淡淡一笑,扶着桌角气若游丝道:“太后,就算要输了,也不用这般恼我罢?”
  “江云宛,哀家从没输过!五年前赢了你,今日也一定会赢!”江婳冷声道。
  “好啊,今日我且看你如何赢,或许你五年前赢得了江云宛,但你今日绝对会死在我手里……因为我是,秋菀。”秋菀敛了笑意,语调如冰。
  
  此时,窗外忽地从文德殿的方向传来厮杀声,有人高叫着:“有刺客,护驾!”
  那是个女子的声音……
  一瞬间,延福宫内,千万盏琉璃宫灯一起熄灭,死寂肮脏的黑暗里,一双如毒蛇般冰冷的手,缠上了江婳的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  难道我又回归权谋调调了~⊙﹏⊙b汗,期待下一章大boss之死吧!




☆、与君共看,红尘万般,桃夭美人扇

  “蕙馥?!”江婳撕心裂肺地叫出声……
  大殿内,琉璃灯全部熄灭,穿堂而过的飓风发出鬼哭般的哀嚎,江婳不可思议地看着身侧,自己最信任的丫鬟,此时居然在掐着自己的脖子!
  “娘娘,你也该醒醒了,现在悔悟不算太晚。”蕙馥眼眶满含泪水,说不出是无奈还是痛楚。
  
  “反了!你这狗奴才居然敢背叛我?”江婳因为剧烈的挣扎,此时蒙面的薄纱堪堪飘落。
  一缕幽暗的天光,照亮她形同鬼魅,皱纹满布的脸,扭曲着恨意,狰狞可怖。
  “娘娘,我蕙馥始终站在你身边,我清楚当年你究竟经历过什么,你恨我也恨,你痛我也陪着你一起痛!可是……如今的你,和当初那些争权夺利,欲壑难填的人,又有什么两样?王爷九泉之下若是见了……”蕙馥哭着,双手颤抖。
  “嗤——”一声干净利索的匕首刺穿血肉之声,江婳不知从何处拿出的短刃,已经直直刺穿了蕙馥的心脏……
  蕙馥微微翻眼,瘫倒在血泊中。
  
  秋菀垂眼,因为痛意,眼睫如蝶翼般轻颤,一阵火烧火燎的烧灼之痛,此时正在啃啮她的身体,仿佛遭受烈火焚身,她几乎能感到皮肤因为灼热裂开,烧焦般干枯。
  “够了,何必再添一条人命……”秋菀虚弱笑道:“江家百口,浔阳全城,所有爱国志士,反对你的官员都被铲除了……这么多条人命,已经足够你下地狱了。”
  
  “哈哈哈哈,秋菀,哀家明白了,你上次利用花颜香,借哀家之手,清除了我身边的心腹耳目,换成你的人,而那时给哀家在香料里添毒药的,应该就是蕙馥这个贱人罢?”江婳指了指地上倒在血泊中,已经死去的蕙馥笑道:“她何时变成你的人了……”
  没错,别人她江婳都不信任,可独独这个从娘家带来,打小便和她一处长大的丫鬟,她最信任不过,当日她杀了延福宫内外无数太监宫女,可从未怀疑过蕙馥!
  
  秋菀浅浅一笑,惨白的脸上冷汗沾湿了鬓角发缕,她靠着轮椅的后背微喘道:“非也,蕙馥并不是我的人,她始终都是娘娘的人。”
  “你什么意思?”江婳笑意僵冷住。
  “她刚刚掐着你的脖子,是为了救你。”秋菀冷笑,微微倾身,靠近江婳的身侧……
  “她知道你会死在我的手里,刚刚只是想让你悔悟,不得已威胁你罢了。”秋菀不屑地嘲讽道:“她没想到,你对她也会下此毒手。而那花颜香里,确实是我埋伏在你身边的死士下的毒。”
  “哼,可笑,哀家为何要悔悟?”江婳勾唇:“我为文王翻案,为自己报仇,难道我需要悔悟,江修和秦朗便不需要么!”
  
  秋菀沉默。
  风,一遍遍裹挟着文德殿那边的厮杀声,在大殿内回荡,那边血战正热,似乎没有人顾及延福宫里,一场兵不血刃的缠斗。
  江婳狠狠望去,秋菀端坐在轮椅中,倚着靠背,清瘦得似乎可以被风吹走。
  她的眼神里,有种看尽人间三千繁华,冷对十丈软红的孤僻,冷清,还有一份沉甸甸的疲惫。
  这个女子,不是江云宛。
  虽然身体是,但是那颗心,绝不像江云宛那般单纯,清澈,敢爱敢恨,烂漫天真,反而因为蒙了灰,受了伤,千疮百孔,疲累不堪……
  若有一天,她可以不去顾及天下,不去在意权谋,她或许也变不回当年的江云宛了,毕竟受过伤痛,死过一次的身体,会记得——
  世间,有多冷。
  
  “江婳,现在悔悟,依旧还来得及……”秋菀喃喃说道,她看着窗外的眼眸里,似乎有流光滑过:“他日你所受的痛苦,你也已经报完了仇,先帝被你害死,江家被抄斩,秦朗和赤锋军精锐死在蛟骷岭,秦湑的一双眼也给了你,如今,你却把大燕江山拿去换皇位……只要我秋菀在,绝不会让江山任你摆布。”
  秋菀幽幽投来的眼神,冷如冰霜。
  寂若寒潭!
  江婳哂笑,捋了捋袖口道:“秋菀,你凭什么让我悔悟?我现在悔悟还是不悔悟,你也都杀不了我。”
  “没错,秋菀一介女流,今日身陷地狱,绝无半分力气去杀你,在何处都是任人宰割的……”秋菀笑道:“可是,你且看蕙馥刚刚这般迫切地要你幡然醒悟,回头是岸,若你不是身处险境,她为何要以死相逼?”
  
  一阵冷冷的麻,攀上江婳的背后。
  没错,蕙馥刚刚显然是为了要她放弃皇位,给死士下令不要再刺杀皇帝,退出朝野,关系重大到蕙馥要用死来劝她!
  秋菀究竟拿什么来杀她?
  
  她像是个掌握江山的谋士,静静坐在轮椅里,似乎忍受着生不如死的病痛……
  她秋菀,哪里有力气去杀她!
  
  “不要再猜想了,你若是还不下令让刺客住手,然后退出朝堂,离开灏京的话……”秋菀狡黠一笑,汗水打湿了她的发,显得她肤若白雪的脸颊更加清透:“那就拔剑罢,你拔剑来杀我,看看,究竟谁死……”
  秋菀一人进宫。
  她此时手无缚鸡之力。
  自己派出的刺客,此时正在文德殿刺杀颜怀。
  秦湑,他一个瞎子,从侯府赶来,她也已经把秋菀和颜怀都杀了……
  秋菀手里,究竟有什么!
  
  “镪啷——”短刃再次出鞘,电光火石之间,江婳手中那化作一点冷光的匕首,直直向秋菀刺去!
  她躲闪不及——
  “咣!”
  一声闷响,她手中的短刃,被一把折扇挡住。
  那折扇由铁铸成,扇面上美人图,依稀桃花色,明媚春花簇簇落在美人香肩。
  扇上的美人,正微微侧脸,露出一角,如雪的花颜。
  
  时间,停在这一瞬,这一刻,这一须臾。
  再回眸时,已是百年身。
  
  ※※※
  
  文德殿,血腥扑鼻。
  数十名黑衣蒙面,武功高超的刺客,如入无人之境,四下里,太监宫娥四处逃奔,仍有无数人被半路砍断了脖子,或拦腰断作两截。
  羽林军已经赶来,可武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本就是江婳的人,如今只是让旗下战士们配合刺客演一出救人的戏码。
  而皇帝?
  今日必死无疑。
  武青捋了捋胡须,漫不经心地指挥着羽林军作战。
  此战之后,他一定平步青云了罢,他不由得很是暗暗期待。
  
  殿内,血流成河,尸堆如山。
  而危难之际,人的赤诚无畏,不惧死亡,才显得难能可贵。
  徐福死死挡在门后,一班子小太监和御前宫女们当成人墙,以血肉之躯,挡住此刻的刀剑。
  “皇上,快逃,我徐福伺候先帝三十年,如今若是死于保护陛下,那是殊荣!想来先帝之恩,唯以此能报答!”徐福泪流满面地喊道。
  哭声,萦绕不散。
  颜怀却撩起龙袍,大步走来。
  
  “陛下,不要过来啊……”一众太监宫女哭喊着。
  颜怀的手中,捧着一支弓弩。
  “我大燕也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如今若是怕死,朕怎有脸九泉之下去见太祖太宗?”颜怀冷声道,将弓弩搭好。
  
  一个身影,却飘忽而来。
  挡在他的身前。
  
  碧色宫装,凤翔九天,霞帔蹙金,鬟鬓嵯峨。
  范绿绮挡住他的去路,满脸泪痕,轻声啜泣。
  “皇后,你这是何意?”颜怀问道。
  “皇上,今日臣妾只有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皇上踏出这扇门!”范绿绮杏眸微敛,朗声说道。
  “皇后……你退下罢。今日生死一线,危难重重,可朕若是躲在殿内,任由殿外乱臣贼子血洗皇宫,朕无颜再做帝王。”
  这或许,将是他平生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固执了罢。
  他清瘦羸弱了半生,怯懦顺从了一辈子,若是连死也这般懦弱,他死不瞑目。
  他还想施行仁政,还想君临天下,若是颜氏江山丢在他手里,朔北九州葬送在他的年号下,他在史册里万年遗臭,不只是被人唾骂,他颜怀自己也无法坦然赴死。
  
  “皇上,臣妾请皇上惦念着臣妾腹中胎儿,万万不可踏出此门!”范绿绮盈盈而跪,声泪俱下道。
  颜怀愣住。
  “你说……腹中胎儿……”颜怀喃喃问道。
  “臣妾……已有孕在身,昨日太医诊脉,还未来得及禀告陛下。”皇后垂泪,如花娇颜被泪水打湿,显得不堪风雨。
  “可是,不管是不是有孕在身,君在妾在,臣妾若能为皇上挡剑,万箭穿心,千刀万剐,臣妾一尸两命,也要护得皇上龙体万安!”
  范绿绮大家闺秀,温婉贤淑,这番话或许是她最大的勇敢了罢。
  颜怀望去,她清瘦的身子还在瑟瑟发抖。
  她没有江云宛那般的灵动,没有江云宛那般的勇气,也不像江云宛那般曾给过他鲜活的快乐。
  她自从嫁给他,他可曾认真,细细打量过她?
  他贤良淑德的皇后,不过是一介女流,没有壮怀激烈的豪情壮志,也不曾有过经天纬地的雄才大略,甚至偶尔还会有女子的小脾气……
  她何尝不是鲜活的!
  会哭会笑,会痛会寂寞,人,都是如此,满心相思的人,最是如此!
  何时连她也变得如此勇敢了呢。
  
  “不过,皇上,若你真的决定踏出殿门,请赐臣妾一把宝剑。”
  “为陛下开路时可杀敌,陷入穷途,受人凌辱时可自尽,与君相赴黄泉。”
  她说道,竟然忽地破涕为笑。
  既然保全不了他,保全不了孩子,保全不了自己,宗庙社稷,江山伟业,全数丢弃,陪他执拗一次,不妥协一次,也好!
  寂寞失落,懦弱顺从,这么多年华光阴,她和他一样,毫无色彩,在权势和阴谋里起起伏伏,跌跌荡荡,没有一次,为自己活过。
  
  “朕的,皇后……”颜怀抿唇一笑,如水清,如月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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