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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芳录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西泠野樵-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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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饬令依限捕获脱犯毛三等云。
鲁道同见折内多有伤动他的言语,又惧又恨。恨的儿子屡次闹出大事,带累着他。前在甘泉任上,即因朱、贾,许等人,弄的丢官破钞,落人笑话。此番又同这班人搅在一堆,闹出事来,难不成离了这班人,你就不能做官了么?真正不是冤家不聚头。俗语,虎毒不食儿,亲莫亲如父子。鲁道同欲待不问,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犯罪,不去挽救;欲要去问,又惧牵连着自己。
左思右想,正在踌躇不决之际,恰好鲁鹍的私书已到。鲁道同看了,方才澈底明白。又怨鲁鹍作事因循,既想求我代你出脱,怎么不赶紧发信来京?如今被姓云的先发制人,上谕已下,从那里措手?这不是已成了死症么!心内好生烦恼,叫了鲁鹏回来,与他商议。鲁鹏亦因接到哥哥书信,十分着急。父子两人,计较了半夜,竟寻不出一条善策来。也不想代鲁鹍全行解脱无事,只求得从末减。无如这件事业已定案,复又畏首畏尾,难以着力。
不表他父子在私第寻思。该应事有凑巧,也是鲁道同父子的恶运已终,又闹出一桩旁支的事来。
今上见宝徵年少有干,且又学问渊源。在实录馆当差一年,毫无舛误,天恩浩荡,亲点徵为江南道监察御史,兼巡视南城。
宝微自得了御史,格外感仰殊恩,夙夜从公,慎益求慎。今日,正在南城巡察,忽见一人满身灰尘飞奔入城,而且形色仓惶东瞻西盼。宝徵见了好生疑惑,忙喝令左右,即将此人带住。
那人见有个官儿喝叫拿他,越发着急,高声道:“我是有要紧公文,专赶入京的,并未犯法,何以拿我?若耽误了我的公事,我却不管,难道走路走犯了法么?”宝徵也不理他,即在城边坐下。将来人推到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那里来的?既有公文在身,可取上来我看。果然不错,即行释放。”那人听说要看他公事,忙道:“我是机密重件,何能乱与人看。到了我应投递的地方,自会取出来。你们不信,跟了我去。实告诉你们罢,我叫牛大保,由江西来的,到鲁中堂府内去的。中堂的公事,你们都要看起来,有多大的胆子么?”
宝徵闻得那人说由江西而来,又是往鲁道同府里去的,心内早有两分清白,呼呼冷笑道:“什么公文?又不知是那一案的买嘱来了。无论皇亲国戚的公事,既走我地方经过,我皆看得。”即命众随役在他身畔搜检,“有何物件,取上来我看。”众役一声答应,就来翻他衣服包裹,齐说道:“朋友有什么取出来罢/,还要我们费事吗?”那人犹想拗强,当不起一班随役如狼似虎,早在他包裹内,搜出一封私书呈上。
宝徵接过,看函面上写着江西抚署封发,下面又写“火速”二字,一连圈了几圈;背后重重粘裹。知道是封机密私书,拆开内函,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大笑道:“有趣,有趣。鲁老头儿,今番难逃我掌中了。好容易才寻出你这点破绽。”
‘
那人见搜出他身畔私函,直吓得面如土色,不住磕头道:“小人是奉命差遣,身不由己,并与小人无干,要求大老爷施恩。”宝徵笑道:“你不须怕,你没有半点事。此时却不能放你,要借重你的口,到刑部堂上说声呢!”说罢,起身叫带了牛火保回寓,吩咐小心看守,不可大意,也不可难为他。遂在灯下,连夜修成奏章,将这封私书粘贴在后,好一齐呈了上去,使他抵赖不得。
次早,先将奏草送与叔父陈仁寿批改。仁寿现在已升到兵部右侍郎之职,看了来稿,连称使得。“我每见鲁老头儿多少不公不法之事,即思参劾,无奈那老东西奸刁巨猾,各事谨慎异常,不容易寻他的实据。若没有一定把柄,又恐扳他不倒,徒多此一举,使他提防着我们。难得你得着他如此大凭大据,不趁此时狠狠参他一本,岂不坐失机会。昨日阅得邸抄,见云在田参劾他儿子鲁鹍的奏章。因鲁鹍诬详焜儿纵囚冒功各款起见,多亏在田识破机关,又得了他许多劣迹,把鲁鹍那畜生照例反坐,发遣新疆。若非你在田伯父审清此案,焜儿岂不要受他的冤栽么!足见天道循环,丝毫不爽。日前他儿子害你兄弟,今日他的把柄即落在你手内,可不是暗中鬼使神差,叫你替焜儿报仇么!其实我陈家并与他鲁家,无甚重隙,不过因你父亲上年在两江任上,参他次子鲁鹏的一点仇恨。殊不知那是公事,不能怨人,只好怨山阳县的百姓去。孰料小人心肠,另有见解,以为你父亲不顾同朝交情,所以今番焜儿放了南昌,恰恰鲁鹍做了顶门针的上司,才闹出这件事来。加以前次甘又盘先生的原由,焜儿乃甘家女婿,恨上添恨。我久经虑到此处,果不出我所料。然而坏人是做不得的,他儿子鲁鹍陷害焜儿全屈虚诳,终有个水落石出,立分泾渭,是害人不着,倒害了自己。此时你所得他的把柄,乃系凿凿有据,不怕鲁老具有通天手段,也难翻出你的手掌。你只管放大了胆,去上此奏章,不要害怕,不愁不将他父子一箍脑儿齐齐扳倒。朝中去了这个蟊国老贼,方得清楚。第一他专于收纳各省外官贿赂,卖通线索,必致外官刻削百姓脂膏来供献他,也不知败坏多少国纪,残虐多少编氓。目下他家父子的恶焰,不减似当年刘先达家父子,只有过头,没有不及。我尝叹恶人何以偏偏都出在一门呢!”
宝微笑道:“侄儿何怕之有?没有得着他的把柄时候,侄儿也同叔父的意见相同,日日都想和老鲁拚这么一拚,实在他的那些不公不法行为,令人见了发指。何况现在有了实据,更好着力,还虑唱不出戏来么?侄儿如果害怕,倒不来同叔父商量了。”仁寿点首道:“很好,我耳听你好消息罢。”叔侄两人,又说了一会活。宝徵告辞出来,回转自己公所。又将他父子如何同朝党恶,叙说入内。誊了清,即呈送进去,专候上谕发落。
鲁道同连日愁烦得寝食俱废,因想不出代鲁鹇出脱的法则。那里知道,自家的把柄已入人手,他真正做梦也虑不及此。这日,忽闻内廷有旨传唤,立刻就去,不知何故,忙穿换公服,来至内廷。见上面一顺儿坐着几位军机处王公大臣,两边排列着许多小京员等人,好似要勘问什么事的光景。急抢步上来,欲待与诸人行礼,早听上面说道:“皇上有旨,传问鲁道同事件。”鲁道同一吓,连忙整衣,向北行了朝参大礼跪下,又听上面问道:“御史陈宝徵所参鲁道同各款,内有交通外官,私函往来,并纳取贿赂一款,情节较大。着该王大臣等,传问鲁道同明白自陈。”
鲁道同跪在下面,侧耳静听,方知是陈宝微奏参的,暗暗摇头道:“这小畜生,好大胆子,居然敢在老虎头上扑起苍蝇来。
不是我夸张大口,这些捉风捕影的参款,就罗列一千件放在奏折上,亦是徒然。我久已防备,也不止一年了。多少风峻严厉的老辈,都奈何我不得,又何惧你这新进小于,胎毛乳牙尚未全退呢!然而这些没据的空言,只派着我明白回奏,何至传唤内廷,如此机密,好似犯了什么重大事情一般。初闻令人可怕,此刻倒觉可笑。都是这班军机里的人,没有见识,小题大做罢了。待此事过后,我也慢慢来摆布陈宝徵那小畜生一场。只怕我一发手,小畜生即难招架了。你家老子的仇恨,我刻刻在心,久欲拿你出气,因为事件太多,未曾理料到你。这是从那里说起,反被他先踹我一脚去,虽然无损于我,究屈可恶。”正待分辩,复闻上面道:“今有陈御史原参奏折一道,老中堂可先看了,好逐一陈认有无其事。”说着,掷下原折。
鲁道同接在手内,暗,笑道:“不用细看,无非水上一棒的话。大凡这起疯狗子咬人,不过风闻据闻而已,如隔靴搔挠,不着痒处。那些道行浅薄的人,才得吃你苦头呢!我也要虚掩故事,看这么一看,方好扳驳。”遂展开观看,所有以上各款,鲁道同毫不介意。忽见中间一款,参他交通外官,败坏国政,有江西巡抚亲笔私书一封,粘呈为据。不禁吃了一惊,急翻转奏章,果见原函粘在折后。从头细看,恰恰是因鲁鹇的那件公案,始末根由写得明明白白;书后又写着,彼此关节的话。不须认罪画供,这就是如山铁案了。
此时,鲁道同好像被半空中打了一个绝大的霹雳,震得目定口呆,浑身发抖,额颅上汗珠有黄豆般大,滚滚的淌了下来。自知不妙,忙摘了朝帽,在地上碰头。上面又问道:“陈御史所奏,孰虚孰实?老中堂可明白说来,,以便本大臣等覆奏。”鲁道同现在有一百张嘴都分剖不得,惟有匍匐在地,自称万死。众王公大臣,齐笑道:“谅来陈御史所奏各款不虚,老中堂可一齐招认了罢。”不怕鲁道同千刁万恶,到了这个时候,吓得神昏智乱,只得答应了声是。
众大臣道:“老中堂既已全认,可请先回私第。待本大臣等覆奏上去,听候天恩发落便了。”又命众京员,落了鲁道同传问口供下来,好进呈御览。鲁道同仍向北谢了恩,戴上朝帽退出。
可怜鲁道同年过花甲的人,平日都做的心高畅兴的事,全以盛气凌人,那里受过这等风波,直气得面无人色,如死灰相似。
贴身衬衫,尽行汗透,喘吁吁的站在朝房门首,一手扶住廊杜,略为歇息。见内里各官,交头接耳,“嘁嘁喳喳”的议论,明知说的是自己,此际也无暇过问。慢腾腾走出午门,早有随来的家丁上前搀扶,打过车辆伺候。
恰好鲁鹏亦至,因闻内廷有旨传唤,不知何故,不放心特地赶来。见父亲如此形色,很吓了一跳,忙迎上几步,欲待询问,鲁道同望他头一摇,丢了个眼色,即跨步上车。鲁鹏知道此事机密,不便多问,也急急的跟了回来。
到了府中,鲁道同才走上外厅’,即将朝帽除下,使劲的在桌上一摔道:“罢了,罢了!今番是丢定了,还不知这几根老骨头可能好好的死在家内呢!我算走了一世的长江大浪,安然无恙,而今在小夹沟里失风,岂不被天下人笑煞了么!”吓得鲁鹏立在一旁,反不敢问长问短。过了半晌,方低低问道:“父亲,究竟何事?如此动怒。内廷是何密事传问?”
鲁道同听问,双眼一睁,把桌子一拍道:“什么事呢?老脸孔都削尽了。”遂将陈宝徵怎生参奏,怎生拿住私书把柄,内廷又怎生传闻,“又恨宝徵这小畜生,甚是辣毒。参我倒罢了,我死也死得着了,不过拚这条老命,给他弄去。他连你兄弟们皆参了上去,说我家父子同朝,如何党恶,直头要一网打尽,他心里才快活。我不知鲁家,究竟与陈家是前世种下什么冤恨,一结一结的解不开去。我久经要摆布宝徵离我眼前,报复他老子当日参鹏儿之仇。我只说这件事算得什么,随便什么时候,遇着空儿将他拈掉就是了。谁知他反弄我一下,又中在我要害之处。如今懊悔不及,怪我作事因循,可谓养痈成患。”
鲁鹏听说;也急出一身冷汗,忙问道:“父亲在内廷,可全认没有?”鲁道同将头一扭道:“胡涂东西,若是据闻参奏,我还不会分辩么?无奈有这封私书质住,如何抵赖得过,也不容我不认。”鲁鹏此时,亦顾不得父亲坐在上面,不禁双脚齐跺道:“你老人家这一认,是小一窝儿都下火坑,没想一个活的爬得上来了。”
此时鲁道同被鲁鹏说破,好生追悔道:“我认私书往来也罢了,怎么连两个儿子罪名,我都代认下来,可不是老背晦么!”愈想愈急,惟有痛骂江西巡抚,误事不浅。“你不能代我儿子出脱,我不怪你,谁要你写这封书子,到我跟前讨好。既有书信,怎么又作事不慎,差这么一个没用东西进京,将把柄落于人手。偏偏又落在我鲁家对头手内,我们全家性命,都断送在你一人身上。试问你写这封没打紧的书子到我,有何益处?办到底,你也不得脱钩,既害了人,又害了自己,何苦来呢!”鲁道同气一阵,骂一阵,甚至大哭一阵,闹个不清。鲁鹏在旁,也只落得长吁浩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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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上闹的沸反盈天,早惊动上房鲁老夫人,与鲁鹏等妻子。忙出来询问,鲁道同又由头至尾,备说一番,鲁老夫人也十分着急。自己招认私书往来,是有凭有据,无法狡赖。“大不该连儿子们的罪名,全行认下。你的年纪高大,不做官也不希罕。还留儿子们在朝,巴结出头,将来亦可守候机会,报复陈家。这么一来,不是斩草除根么!”
鲁老夫人心内一团的委屈,因见鲁老气恼太甚,怕的急出别样事端,不忍再抱怨他,反忍气吞声,用言宽解他父子。命使婢扶了鲁道同,回后堂少歇。“此刻急也没用。好在圣旨还没有下来,且从长计较,设法为要,不能束手待毙,所幸鹏儿等参款尚无实迹,庶几可以挽转得过”。鲁道同也自觉得身子困乏,遂扶了使婢,到上房宽去外面大衣,躺在床上,辗转寻思,要想代鹏儿等豁罪。心内好似辘轳一般,滚上滚下的,无片刻之停。将他本身过失,反抛在脑后去了。
鲁老夫人又重新安慰鲁鹏,“不须过急,且去寻条门路,弥缝此事。再则不过丢官,只求没有后灾,即算万幸”。一句话提醒鲁鹏,忙唤套车,到各同年世谊前,告诉恳求他等,代为划策。
不提他父子忙的昼夜不安。单说陈宝徵奏折一上,中外皆知,无人不痛赞他有肝胆。恰恰又得着这般实在凭据,也是鲁老头儿该数倒运。凡有这班御史,都是通消息的。平日风闻得一件半件事情,即争先奏劾。好在所参不实,没有处分。一遇关系重大的事,便你推我诿,怕先出头。若有一人出了头,这些御史打弱的本领,要算一绝。,此时见宝徵参倒了鲁道同,又闻内廷传问如此利害,眼见鲁老是爬不起了,生恐被宝徵一人得了美名,即彼此不约而同,一窝风的弹章交上。有的参广纳苞苴,有的参私鬻官爵,有的参把持国政,有的参败乱朝纲,众口纷纷,所参不一。未了的几位,没有参款的名目,甚至把鲁道同父子,,如何广蓄姬妾,用度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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