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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芳录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西泠野樵-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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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儿去了多时,已看定柳巷内连升客店。三人上岸,到了寓内,却也十分宽大,包定后面五间房子。店东闻得姓云的是新运司里的师老爷,又知伯青、王兰是两个贵公子,格外巴结,亲自进来张罗了一回,晚间又送了一席酒。次日,从龙同伯青更换衣冠,坐了轿来拜运司。投了帖,文俊连忙请见,问了祝公好,又彼此问好。文俊道:“世弟既至扬州,因何不到衙门里来住?难道愚兄供应不起么?世弟未免见外了。”伯青欠身道:“小弟若一人到此,理宜朝夕侍教,无如有敝友同来,诸多未便,尚望世兄原谅。”文俊见他执意,也就罢了。又谈了半会,伯青告辞回寓。来日,文俊答拜伯青,又请了几天酒。将云从龙派在账房内,兼司往来书札,每年送修金二百四十两。从龙本意只求栖身,今见李文俊如此优待,没有不愿意的,而且宾东又极相得。
  单说伯青—连数日皆被文俊请去,至晚方回。这日,早起无事,与王兰吃了饭,唤过连儿道:“你去问声店主人,可知有个蒋小凤家住在那里?”王兰笑道:“想我们到扬州来专为这件事的,我疑惑你忘却了。”伯青道:“怎么会忘却,无奈被李世兄缠住了,讹耐烦天天去吃他的酒。”少顷,连儿米道:“蒋小凤就住在前面一条官巷,黑漆大门内,离此不远。”伯青、王兰换了几件衣服,带着连儿,来寻小凤。
  到了巷口,见迎面一座大门,连儿去问了声,果是蒋家。二人缓步走进门内,早有伺候的人引至明间内坐下,献上茶来。只听得一阵笑声刮耳,走出四五个相公来,都是粉白黛绿,妍媸不一。见祝王二人衣服华美,人物轩昂,争着问姓问名,伯青、王兰一一答了。内中有个未曾梳头的相公,约十四五岁,倒也生得秀媚,名叫四喜,取了支水烟袋走过来敬伯青的烟,伯青勉强吸了儿简,又去敬了王兰,将烟袋放下,一转身坐在伯青身旁,伸手接过纨扇来看。
  伯青道:“你家小凤可在家么?”四喜瞅了一眼道:“你与小凤姐姐相好么?”伯青笑道:“我慕名来奉访的,面尚未见,怎说到相好二字。”四喜扭着头说:“我不信。”又在伯青人襟上解下表来看。旁边一个相公名叫文燕,生得两道弯弯的修眉,一对盈盈的水眼,肌肤倒也白皙,走过来拧了四喜一下道:“小孩子讨厌,不要把人家东西弄损了。”说着,将表夺过,代伯青仍扣在大襟上。四喜冷笑了声,走了开去。伯青抬眼见他容貌倒也罢了,穿件白罗小褂,内里透出鲜红兜肚,胸前两乳高高的凸了出来,裙下金莲约有五寸以外。伯青不禁笑了一声,文燕格外得意,抿着嘴嘻嘻的正要同伯青说话。只见里厢走出个侍儿,风致嫣然道:“请二位少爷,后面凤相公房里坐罢。”二人趁势起身,众妓扫兴各散:
  伯青等随着那侍儿走过穿堂,见是大大三间,上首房门上挂了一条月白色门帘,两边高高挂起。房中图书四壁,颇为幽雅。
  小凤早巳迎至门首,让二人入内坐下。伯青见小凤穿了件藕色宫衫外褂,内衬白伫罗衫,下系玉色罗裙,露出淡红缣丝宽镶底衣,一对莲钩宛如新月,真是花貌如仙,玉容似雪,腮边两个微涡,尔言自笑。
  伯青暗赞道:“不愧与二珠齐名,可谓瑜,亮并生了。”乃道:“尚未请教香篆?”小凤道:“贱字芳君。”也问了二人姓字乡贯,笑盈盈道:“聂家两位姐姐想是认识的?”王兰道:“同居一城,如何不认识?他家现在因出了件事,回苏州去了。”小凤道:“我也接着信的,常见他们来字提及二位是当世的才子,不要问了,你锺情之处,我也略知一二。”说着,又格格的笑了。伯青听了反不好意思起来,笑道:“聂家姊妹常去过访,谈谈是有的,·我倒不明白何以为情,何以为锤情?”小风道:“情之一字,你我心印而已。一人有一人之情,非身处其境者不知。你今日问我何以为情?你却是你,我原非他,我亦难于譬喻。”王兰拍手道:“芳君能领略到情妙之地,也算得个情中之魁首了。”
  三人正在说笑,只见那侍儿进来道:“外面有位刘老爷,说是南京下来的,要见见姑娘。”小风道:“什么刘老爷,淮耐烦见人,你去回掉了他就是了。”侍儿道:“外边早经回过姑娘不在家,他定见不肯走,坐在那里发话。”王兰道:“芳君不可为我们恼了人,你若不去见他,料想是不肯走的。”小凤没奈何道:“玉梅,你好好伺候着二位少爷,我还有话问他们呢。”说罢,飘然而去。
  王兰细看王梅颇为可人,问道:“你今年十几岁了?”玉梅道:“十六岁。”王兰道:“你可识得字么,;”玉梅道:“姑娘闲时教着我认字,无如我的记性不好,时常忘记了,倒反惹姑娘训责。”王兰又道:“你家姑娘,平日与甚等人来往?”玉梅道:“来往的不过词客骚人一班名士,若是纨裤子弟,任他挥金如土,他正眼也不觑一觑。”伯青点头道:“果然名下无虚,颇有聂氏姊妹风味。有名的四个人,我已见着三个了,可惜赵小怜远在苏州,不能一见。遥想慧珠姊妹是日日相聚的。”玉梅道:“我听得姑娘说,赵姑娘春天来信说六月中旬要到扬州来呢!”伯青喜道:“小怜若来,可得聂家实在消息了。”
  说着,忽闻窗外一阵脚步声响,听来人高高的声音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伯青者香二位兄台,躲着不见我干什么呢!”
  说着,跨步进房,却见是刘蕴与田文海两个人。小凤也随了进来,祝王二人无奈,起身让坐道:“幸会,幸会。仁香兄何以也到扬州来?”刘蕴哈哈大笑道:“此言太欺人了,这种好地方,二兄来得,小弟倒来不得?我来了好几天,早巳知道二兄在此。李都转与小弟会试同年,日前省中匆匆一晤,今日特地来答拜他,言及二兄亦在此地。今早至贵寓奉访,说是出来了。我料定必在此地,恰恰被我寻着了。”回头对玉梅道:“你去知照备席酒来,我的东道,请祝王二位少老爷的。”伯青、王兰一齐站起来道:“弟等尚有点小事,不能奉陪,明日再聚罢。”刘蕴忙用手拦住道:“没有的话,小弟不来,二兄不走,我来了你们反要走,不是恶嫌小弟吗?纵有天大的事,那不能走的。”田文海也帮着挽留,祝王人不得脱身勉强坐下,想定主见坐一坐就走。
  少停,摆上酒来。刘蕴叫换了围桌,让伯青、王兰上坐,小凤旁坐。刘蕴又叫了四喜,文燕进来,四喜坐在刘蕴身旁,文燕坐在田文海肩下。小风起身敬了酒,大家谈谈说说。伯青又欲告辞,刘蕴作色道:“伯青兄,难道小弟不配同兄等吃酒么?好歹都要终了席,他日再不奉屈就是了。”伯青见他动气,不好再推托,忙道:“既是仁香兄高兴,小弟不走了。”刘鲍始回嗔作喜道:“奸呀,我们自家兄弟以后要通脱些才好,不要学那拘拘泥泥的。”大众又吃了一巡酒。
  刘蕴与四喜絮絮叨叨闹个不清,祝王人低头闷坐。小凤也不愿意,掉转身同伯青说话,王兰把椅子挪了挪,坐拢来聚在一处谈心。刘蕴也不顾他们,握着四喜手道:“你给我做个干女儿罢,我明日裁两套衣料,打两样首饰给你,算个见面礼。”四喜听了,一头滚在刘组怀里,笑嘻嘻道:“干爷,你不要哄我。”刘蕴捧着他的脸道:“乖乖,你见我骗过谁的?”又斟了锤酒与四喜一递一口吃。
  那边田文海把文燕搂在怀内道:“他们都认了相好,我同你也结个交情罢。”文燕瞅着文海道:“我是不配。”一眼看见文海无名指上一个金戒指,除下来道:“送我罢,就算交情礼了。”在自己指头上套了与文海看道:“刚刚合手,比打了给我的还巧。”文海心内着实肉疼,也没有法,只得笑道:“我送你这点东西算个什么。”说着,一手伸到文燕胸前摸他的两乳,却十分饱满,又低下头来嗅文燕的脸。文燕用手勾住文海颈项,把嘴靠到他唇边,对面咂嘴咂舌的玩耍,文海此时身子早经酥了半边。玉梅站在旁边看不下去,忿忿的走了出去。
  伯青见日已将暮,低低向王兰道:“我们走罢。”二人正欲起身,只见玉梅又进来道:“外面有位姓云的,说来找祝少爷的。”伯青知是从龙,忙道:“请云老爷里面来罢。”玉梅答应去了。少顷,果见从龙进来,众人让坐。从龙又与刘蕴通了姓字。玉梅添了副杯箸在伯青对面,又将四围壁灯点齐。从龙道:“我到寓里寻你闲话,说你同者香到这里来了。因想离寓甚近,不如走过来看你。”伯青道:“原想坐坐就回去的,囚刘仁香兄留弟小饮,耽搁住了。”
  小风见从龙人品风流,语言爽朗,心内赞叹不已,起身与从龙把盏;从龙亦爱小凤秀曼,两地暗中已成心许。刘蕴又叫玉梅开了灯,与田文海对面睡下吃烟去了。四喜、文燕也挤在榻前说笑。席上只有他们四个人,倒觉清净。小凤在壁上取下支玉箫,品了一曲,伯青等人击节称赏。
  忽闻外厢一片喧嚷之声,似有无数的人打了进来,吓得伯青,王兰站了起来,小风连忙躲入内间,刘蕴,文海也跟着他进去,从龙却端坐不动。只见房外走入四五个彪躯大汉,头上高高的盘着辫发,上身赤膊,一个个薄底快鞋,青布裹腿,貌甚凶恶。进了房,喊道:“了不得,了不得!这是什么地方,三个两个,公然聚饮。兄弟们,打他一顿送到县里去。”说着,为首的抢步来抓伯青,王兰。伯青几乎吓得哭出声来,身子一偏,意在要走,早被那人把袖子抓住,举起拳头要打下来。从龙徐徐立起,上前挡住来人的手道:“你们这班人是什么意见,难道吃酒是犯法的么?就是犯法,也要说个明白,怎好动起武来?”那人睁着眼喝道:“放你的屁,还讲不犯法,白日挟妓饮酒,你可知道不知道?”舍了伯青,就来抓从龙。
  从龙不觉大怒道:“你们这些该死的光棍,清平世界敢于行凶,叫你这些狗头,认认我的手段。”说着,左手接住来人膀臂,右手在来人胁下一送,那人直跌到窗前。众人大喊道:“反了,反了!什么犯肏的,敢打起我们大哥来。”一拥争先,来打从龙。他却不慌不忙,来一个跌一个,一口气打翻七八个,其余都在门外假张声势的乱喊,一个不敢进房。伯青、王兰从未见过这种光景,不住的抖。从龙将为首的大汉夹胸一把擒起,用两个指头在他肩窝上一戳,那人没命的乱叫起来。房外众人见从龙如此神勇,早软了一半,齐说道:“有理说理,不可动手。”从龙哈哈大笑道:“早知有理说理,也不吃这一顿打了。”指着那人喝道:“我们与你毫无嫌隙,是谁嘱托你们来的?好好的直讲,饶你狗命,不然打一顿还要送官究治。”那人哀告道:“老爷息怒,放下小的好直说,实在胸前疼的受不得了。”从龙笑道:“谅你也走不脱。”手一松,把那人丢下道:“快点讲。”那人道:“老爷们初到此地,又是衙门内的人,而且又无仇隙,我们何苦寻这是非,;只因有位刘御史说与祝王二位老爷有仇,叫我们来糟蹋他们的,给了我等三十两银子,说闹出祸来有他抵挡。老爷若不信,就是与老爷同席的那个人约定这时候先后进门的。总是小的该死,不合听信他的话,只求老爷高高手饶了我们罢。
  说着,叩头不已。
  从龙听了勃然大怒,一脚跨进内间,指着刘蕴大骂道:“我与你初会,你叫人寻事,我不怕你三头六臂,你访问姓云的可是好惹的人!’:刘蕴在里面听得众人说出实话,早急得要死,又见从龙恶狠狠的进来,他已知道从龙的手段,吓得面上失色,支吾道:“这这是那里说说起,我与兄兄初交,何能如此?不不不可相信这班小小人的话。”田文海躺在榻上动也不敢动。小凤恐从龙打了刘蕴,牵累自家,忙上前解劝。伯青、王兰亦怕从龙闹出大事,同进来拦住。那些人早已一溜烟跑掉了。从龙难屈众人情面,恨恨的道:“刘蕴,你小心些,下次若犯在我手内,定然打死你,替万人除害!”刘蕴羞愧满面,忍着气带了田文海急急的走出,也不回寓,叫家人收拾行李,雇只船连夜回南京去了。
  这里蒋家的人进来将残肴收过,众人重新入座。王兰道:“不意刘蕴这畜生犹记前恨,暗地叫人寻事。我们若非在田兄在座,我与伯青是屹定亏的了。”又把在南京的事,对众人讲了一遍。从龙恨道:“早知如此,便宜他了,打他个半死,警戒他下次。”小风笑道:“你打了他,他要寻我家淘气的。”从龙道:“有我在此,怕他做什么?连这班光棍以后都不敢到你家米了。”伯青早命连儿刀:发了一切,蒋家的人上来谢道:“姓刘的跑了,怎好领少爷的赏!”伯青道:“他虽溜走了,是因我闹起来的,难道叫你家吃亏么’;”小凤又叮嘱他三人无事常来走走,伯青等起身回寓。从龙又在伯青寓内坐了一会,方回衙门。
  自是伯肖闲日一到蒋家,必先约了从龙同行。小凤早与从龙结为相识,亦是文字因缘,毫无苟且。那班光棍闻得姓云的时常与他家往来,连影儿也不敢上蒋家的门。这日,伯青正约了从龙来闲话,见玉梅外面进来与众人问了好,伯青叫他坐下道:“这样烈日,热地上走了来,不怕受暑么?”玉梅道:“苏州赵姑娘今早到了,聂家两位姑娘还有信托他带来,所以姑娘叫我亲自来请少爷的。”伯青听了喜动颜色道:“你先回去,我片刻即来。”又叫连儿挤了碗瓜水绐他,吃毕,玉梅方起身去了。
  伯青等三人更换长衣,向蒋家而来。到了门前,早有伺候的人入内通报。伯青等走过穿堂,只见小凤同了小怜迎至庭前。众人见小怜年齿甚稚,生得冰肌玉骨,望之若仙,不禁赞好。小凤道:“这就是赵家爱卿妹妹。”小怜进前拜见,小风将各人姓字对小怜说了。邀入房内,伯青问小怜几时起程?小怜一一答过,微笑道:“畹秀姐姐命致意祝家姐夫。”伯青脸一红道:“没有的话,爱卿不要听旁人乱说。”小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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