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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山郎作品集 作者:大江健山郎2-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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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真可怕!〃以及〃添麻烦,麻烦透啦〃!〃因为有这样的家伙所以一定糟糕〃的时候,他却把应该表现真思想的那些话压抑在内心里了。那些话,五十年后作为安魂的行为,替原重治说话的人就是原重治第一。人物b是原重治第二,他才是我们当地的户口登记二重制阴谋的直接策划者。为了抵抗全部纳入明治政府权力之下,组织了村庄=国家=小宇宙机构。他就是对付峡谷的原重治的那个〃在〃的原重治其人。人物c是第三原重治,苦恼的结果终于发了疯的前助理。用语言表现这个人物的疯狂是这样的:他不分峡谷和〃在〃的人,看见人便走上前去大喊一声:〃叭!〃那喊声象牲口的长嘶一样,用这喊声吓唬对方。原重治除了这一声〃叭〃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话,但是他却成了从早到晚在峡谷和〃在〃紧赶慢赶似地到处转悠的大忙人。
  〃那就从'叭!'这一声喊开始吧。〃导演决定从原重治第三有关的细节处开始排练。他说:〃这场戏从开始到结束都有戏。要从肉体到精神,各个部位都能让观众理解是那么回事,好,开始'叭!'〃
  效果确如我这个外行所期,扮原重治第三的演员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一齐练,而且练个不停。两个男演员一个女演员所发的声音并不特别大。可能是边练习腹式呼吸边喊〃叭!〃那喊声倒也象牲口的长嘶。那位晒黑的皮肤细高个的男演员上身没有一点赘肉。他喊的一声〃叭〃使大家为之震动,仿佛一架使用过度的老机器一般。那个中等个子筋肉强壮的,他的效果比较好,似乎调动了内脏的力量。这个膂力过人筋骨强壮的汉子立刻汗流如雨,相比之下,那个瘦高个子像个玉米秆的男演员却是浑身干燥。似乎受过这位导演特别形体训练的女演员,虽然手里提着那纸糊的牛头,可是她那一声〃叭〃,却显得鼻息很粗,那双弯弯的腿甚至打晃。但是那导演的姿势,也是他的静止的、意识化的形体动作之一,他上身直挺挺地收着下巴颏盯着这三个人,好长时间没有示意休息。
  妹妹,执拗而反复地练习这个〃叭〃,究竟有什么意思,我在旁边看着直着急,直发火。不错,扮发了疯的原重治第三的演员确实需要锻炼,喊这个吓唬人的〃叭〃应该表演得更好。但是其余两个演员为什么也必须跟着练?因为峡谷的原重治疯了,那就得让扮演多年深受其苦的〃在〃的原重治的演员也跟着喊?我为了这个人物,从传承中摘了固定的话作台词,那就是:〃喏,去吧!〃我以为这是他独特的语言,在演出台本里已经准备好。
  关于原重治的传承上,〃在〃的原重治的话是〃喏,去吧!〃它和峡谷的原重治吓唬人的话〃叭!〃在人们的记忆中是成〃对〃的。把峡谷的原重治和〃在〃的原重治这成〃对〃的两个人形象如实反映出来的,就是这成〃对〃的话。在峡谷和〃在〃,一个户口两人共有的花招,这成〃对〃的两个人并不是总这样,关于原重治名下的户口有两个男人的事,起初这两个人性格和孪生儿差不多,他们温和而有些腼腆,只从表面上看,无一不是善良的人。但是〃对子〃的一方的峡谷的原重治,由于受到幸德秋水等人被处死刑的冲击,所以就一面大发慨叹:〃可怕,真可怕!〃〃添了麻烦,麻烦透了!〃〃因为有这样的家伙所以才糟糕!〃一面到处乱走乱窜,〃对子〃的这一方的命运也产生激烈变化,另一方的苦恼也就开始了。
  紧接着,峡谷的原重治就因为按其政治思想订立的计划只好藏在内心所受的痛苦,发展到不论见了谁一概喊〃叭!〃到了这个程度,〃在〃的原重治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过他那平静的农耕生活了。他放弃了田地,跟在他那疯了的伙计后面,愁眉苦脸地随着他到处瞎转。每当峡谷的原重治喊〃叭〃喊得不要命的时候,他就十分委屈怯生生地走到他跟前说:〃喏,走吧!〃连哄带劝送他回峡谷的家。妹妹,我想象此时此刻〃在〃的原重治说服峡谷的原重治所用的语言而写了导演台本。那台词是:
  〃喏,走吧!像这样随便恐吓咱们当地的同胞,结果会是怎样呢?难道被恐吓的人们根本就不生气不发火?你平素就很细心,所以你一定知道大家是在可怜你。你对这样的人追着不放,你用那通红的充满怨恨的眼睛盯着,大肆恐吓,人家会怎样对待你?喏,走吧!今天挺好,还没有对任何人,从老人到孩子一概恐吓的地步。喏,走吧!回去安安静静地把身体和脑袋好好地歇息歇息!只要你安安静静地不闹事,没有一个人对你怀恨在心!你为什么那么伤心?你为什么总是想,这片土地的人都像大逆事件的被告那样全都处死刑?你别为这种想法折磨自己啦!那些事全是森林以外发生的事!怕这件事的人,我们这地方除了你之外还有第二个人么?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喊'叭'恐吓和警告他们?算啦,太阳快落了,风也越来越冷,喏,走吧!〃
  妹妹,原重治为什么在幸德秋水等人刚被处死就成了苦恼的俘虏,走错了生活道路的?在他还没有成了疯狂的牛鬼,只是处在痛苦阶段的时候,我请他谈了这个问题。他说:〃我们在户籍上弄虚作假是错误的!这给子子孙孙带来麻烦的人们,干了一件大错事!因为这种想法,总有一天我们这儿的人全遭处死!凡是咱们这儿的人,没有一个人免遭极刑之苦!你们还能像平常一样太太平平地干活,照常吃饭,开怀大笑么?能不作恶梦,能安安稳稳地睡得着觉么?生活在这块土地上,背叛大元帅陛下,还能假装满不在乎的样子吗?〃
  我对于终于发疯,只会大声喊〃叭〃以表现自己的原重治的内心,以及〃在〃的原重治,首先没有慰藉之心,甚至十分为难之余感到被迫似地写台词的。这段台词是:
  〃喏,走吧!你总是跟在他们后面转,悄悄地靠近他们,然后大喊一声'叭'吓唬他们,谁也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况且,以前哪,人家虽然让你吓了一跳,可现在呢,和从前大不相同,因为总挨你吓唬已经忍不下去了!不论峡谷也不论'在',没人不怨恨你。现在各家屋里躺着的病人,没有一个不是让你给吓出病来的!最近以来已经有人琢磨你为什么这样,脑子里是怎么想的!我觉得这可真可怕!想这事想得我心烦得不得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连我也想对着树或者草怒喝一声'叭'了。人们很快就要这么说了:前助理原重治,尽管现在只是到处转悠着喊'叭',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从咱们这儿逃出去前往东京,向天皇陛下直陈本地户籍登记时的弄虚作假。那样的话,宪兵队就肯定开进来,把当地的人全都当作叛乱分子检举!喏,走吧!让你无尽无休的'叭'折腾得气愤填膺的人们难道不是都这么想么?那样的话,不等你前往东京直陈天皇就先把你抓起来沉到河里。那样一来,和你一起搞户籍的我怎么能太太平平地过安生日子呢?喏,走吧!〃
  妹妹,可是我写的导演台本始终没受到理睬,渐渐地累得不成样子的人们照旧只作〃叭〃的发声训练,而且是无尽无休。这喊声使村庄=国家=小宇宙的传承中某些东西复活倒不是主要的,我深刻体会到的却是所有戏剧的形体训练规范让人始终无法理解它的本来目的是什么,只能跟着年轻导演顽固的自信走……

同时代的游戏
第三信 〃牛鬼〃和〃黑暗中的神〃
(五)

  妹妹,我通过这个过程加深了同年轻人的小剧团的关系。到了这个时候,为了他们上演的戏剧,我就不能不作为一个历史家讲课似地给他们讲一讲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而且特别着重讲一讲和龟井铭助相关的〃自由时代〃终结时期的问题。听讲的总是那三个年轻的剧团演员,他们是不是对此真感兴趣我可没把握。但是,听讲者之中那个腿有些弯曲的女演员却出乎意料地热心听课。镇村合并之后,我们这地方成了吾和地区域的一部分而组成地方自治体,我给自治体写信打听到乡土史研究会的地址,那女演员白天在女子大学图书馆当见习管理员,她用工作单位的信封与这个研究会通信,拿到了他们出版的乡土史小册子。而且最近一期的专题报道出来了,你知道它的内容吗?妹妹,竟然是《痛惜吾和地区域之废村化》。我仔细地看了那女演员给我的小册子,我作为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的写作者,除了唯一的一个例外,没有新的发现。但是妹妹,我被这唯一的一个很有刺激的发现,也就是说过去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叙述,受到深刻的震动!这是河下镇的一位乡土史家证明的,他证明,吾和地区域的古名叫〃瓮〃。起因是一个下级番镇武士在藩镇首府有不检点行为,被罚到吾和地幽居。他被罚幽居期间的日记,在他旧宅发现,那日记里明确记载着〃瓮〃这个地名。列举了实例之后,乡土史家从吾和地的地形是盆地,和瓮棺极其相似,所以推测此地名称为瓮村。我曾向导演打听是否曾有过瓮村这个村名,他说他也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名称。
  〃……本来拿瓮棺作比拟的这个瓮村,是指从峡谷到'在'这块地方,从'死人之路'旁边的高地俯瞰,我以为确实像个巨大的瓮。〃年轻人那张大脸表现出仿佛吃了一闷棍似的懵懵懂懂的表情,沉思着这么说。他接着说:〃不过,说到瓮棺,这不是暗喻冥府么。难道把人的生存之地称为死人之乡么?如果故意这么叫,也未免太有些犬儒主义了。而且想到这犬儒主义的预言隔代有了成果,也就是我们本地结束时出生于此的我自己,心情实在难免不快。〃
  啊,那也是从外部世界看我们当地时肯定带有隐语黑话意义的名称。既然是偶然的命蹇时乖被罚来峡谷幽居的武士日记所载,那么,写日记的人以暂时来到死亡之国的心情,给此地起了个与人物心境相应的名字,在他的日记里写上瓮村这个名字也是可能的。但是,我关心的,这根本就不是下级武士发明的村名,而是这瓮村古名,在下游各村从什么时候开始使用的这个问题。从这位乡土史家引用的日记的年代来看,至少在龟井铭助入狱之前二十年,就已经有了瓮村这个称呼。而且,既然藩镇下令让那下级武士幽居于此,而此时把他接受下来,从这个时间来说,显而易见,我们当地创建期之后继续下来的〃自由时代〃的体制已经不复存在了。说到〃自由时代〃的结束,并不是曾经从藩镇权力之下逃亡出去的子孙们重新要求旧藩镇收编,而是根据我们当地的地理条件,从上代开始就是一个不受外部权力统治很自由的离世荒村,后来终被发现而被编入藩镇权力辖治之内。这是我们的父祖辈公开声明的。尽管如此,是不是再次接触了外部世界之后,由外界人士给起了瓮村这个名字?就我自己来说,我倒是赞同乡土史家的所见,以瓮棺作比喻的古名,可能是从古老的时代开始就这样称呼我们这片土地的。也许创建者们从水路溯行到这里的时候,这个盆地已经称之为瓮,下游各村的原住者以暗喻瓮棺的表现方法,称呼这个形象颇遭人忌讳的但有形象可供思维的地方。大恶臭的沼泽地这一传承,和符牒是吻合的。而且,也许实际上破坏人率领的创建者们本身正是知道这个名称像冥府一般遭人忌讳的地方,才想在这个和外部世界隔绝的土地上建设新世界,才大胆地进了这个地方。假如真是这样,他们的计划可就无比正确了。实际上在这里创建的共同体,曾经有过从未受到外部侵略的漫长的〃自由时代〃。
  妹妹,由于对方这位导演谈到瓮的暗喻这个问题,我立刻就禁不住想重读一遍村庄=国家=小宇宙的有关传承,但是为剧团服务的事必须摆在首位,所以只好放弃重读传承的诱惑,按照约定的日程,给等于一无所知的男女演员开始讲授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的讲义。
  〃'自由时代',是从我们这块土地的创建期开始,直到前面说到的再次编入旧蕃镇权力管辖之下,在这期间完成了从政治、经济直到所有其他方面完全能够自立的时期。传承上明确记载,为了把文化上自立推进到登峰造极地步,领导人甚至把创造我们本地独特的语言体系的任务派给了一名领导班子成员。'自由时代'是繁荣的时代,但是因为毕竟是创建期刚刚结束的时期,我们当地的物产还不十分丰富,尽管如此,唯独对于语言专家们,为了请他们赶快创造出既摆脱了大和语言也摆脱了中国语言,纯粹自立的我们本地的语言,足够地保证满足他们的生活需要。他们一生也不必参加任何体力劳动。从他们的工作性质考虑,这肯定是必要的,因为这是靠自己人的力量创造一个语言体系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大事,理当如此。创建期我们当地的人们称之为破坏人的领导人物是个核心的存在,从他开始无不具有一副巨人般的身体和巨大力量。因为如果不是这样,为数不多的人孤立于深山之中,决不可能经营出一片新天地来。对比之下,接受全权委托执掌创造新世界的语言体系的人,不能不承认他的巨人般的脑力。〃
  妹妹,我边这样说边感到自己脖子后边有个冰凉的手掌抚摸着我,从而怀有巨大的分裂感。这就是,瓮村这个自己从来闻所未闻的外部世界称呼我们这块土地的名称开始涌上心头。我说:〃创建期开始之后,村庄=国家=小宇宙,是处在周围的人监视之下的,外部的许许多多人是否早就知道我们的存在?〃这一根本性的怀疑,把我拉进只属于自己的境地。导演一方面让我按照预定进行讲课,然而他自己却悄悄地思考瓮村这一暗喻的问题。这天上课的时间之内,他始终静坐在男女演员的背后,对我没提出任何异议。
  〃创建者们的素质和能力如何出色,从以下的例子也可得到佐证。'自由时代'结束之后,一旦公开和外部世界有了联系,这个深山里的小小盆地就成了全国独一无二的木蜡产地,维新以后甚至远销欧美。这时首先是开始了为生产漆而开展了广泛的造漆树林的准备工作,以及独创地发明了白蜡技术。'自由时代'及其以后的木蜡生迅速发展,首先是因为立足于传统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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