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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出重围 作者:柳建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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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平的差距一样的大。常规武器时代,克劳塞维茨没有出现在中国,高科技武器时代,中国也不可能出现可以影响整个世界战争观念的当代克劳塞维茨。进入九十年代后,朱海鹏清醒地意识到,当前,中国可能更需要一批军事领域的改革家,需要一批面对各种深厚传统敢于吃螃蟹的人。他没有想到机会会在他尚不到四十的时候就降临了。方英达等高级将领对他的支持,让他看到了中国快速赶上世界先进水平的希望。同时,又是方英达等高级将领对A师这样的部队表现出的让人一言难尽的情感,又让他感到这条道路可能荆棘丛生。朱海鹏深深理解方英达为什么对A师这样的部队一往情深。这样的部队就像现在困难重重而过去曾为国家和民族做出过重大贡献的国营大型企业一样,其前途命运、其改良与改革的成与败,更容易让高层领导者们牵肠挂肚。军队又与企业存在巨大的不同。对企业前途决策上的失误,可能会导致亏损和工人失业。但如果对军队的发展前途产生错误判断,一旦爆发战争,那便是亡党亡国了。正是基于这种认识,他才在个人前途上取浅层的非此即彼的选择:要么彻底脱离部队,不在其位,不为之忧心;要么就要杀出一条血路,以无可争辩的事实,让方英达等决策人下定决心。科技强军、质量建军,是战略性决策,它的意义如同改革开放实行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指导方针一样。虽然它肯定会在实际执行中,出现这样那样的曲折。

  演习日期渐渐逼近,朱海鹏才深深地感到肩上的担子之重。他明白,如果要把军区这个局部变成一个军事上的经济发达地区,这次演习蓝军就必须大胜。蓝军就是军区搞的特区,如果在这次演习中不搞出一些类似于深圳奇迹之类的效应,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一入演习区域,他就接二连三地采取了非常手段。

  这一天,朱海鹏趁演习命令尚未下达之际,拉上常少乐乘直升飞机,亲自到红军防区进行侦察。这时候,红军的很多部队尚在朝指定位置运动途中。

  朱海鹏指着下面一条山谷说:“这就是二号地区和三号地区的分界线。山谷实际宽度比地图上标的要窄至少十五米,横向只能展开一个坦克营的攻击方阵。超过一个营就是兵力浪费。”

  常少乐说:“这个地方可以设个前线指挥所,两面环山,有一个营把守,可以高枕无忧。当年这里剿匪,可费劲了。”

  朱海鹏道:“但这里面有地方实施空降,如果它右翼无高炮阵地,还是容易被突破。再说,如果没有制空权,躲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飞机沿着一条河作低空飞行。红军的坦克部队正在沿着河边的公路向前开进。坦克兵不知飞机里坐的是朱海鹏和常少乐,纷纷向飞机招手致意。

  朱海鹏说:“惭愧!如果是战争,你我早叫击落十回了。”

  常少乐说:“我心里有点底了。他们一线纵深三十公里,山地较多,咱们的兵吃不了亏。”

  飞机转来转去,从正在为指挥部选址的红军几个首脑和参谋头顶飞了过去。

  范英明要来望远镜,飞机已无法看见。他说:“唐参谋,你查一下今天我们有没有直升机出动,问问军协调处,看他们有没有飞机来这一地区。”

  唐龙马上道:“我们今天没有飞机出动。”

  范英明又道:“你立即报告给协调处,要求作出规定,禁止蓝军飞机在演习前经过我们防区上空。”

  黄兴安不以为然地说:“你也太小心了。我们把部队亮给他们,他们能打得动吗?他们这么做,只能证明他们心虚了。”

  范英明指着一片空地说:“那里设个备用预警雷达站,加强空中监视。”

  一个少校参谋拿个本子跑过来报告:“坦克团二营在四号公路188公里碑处受到村民阻拦,无法前进。周营长请示如何处理。”

  范英明问:“怎么回事?”

  少校说:“按计划,这个营应该于明天到达四号五号地区结合部,从188公里碑右拐,有十公里柏油路是那里的四个村集资修建,这几年他们都在收过路费。他们说坦克部队通过一次,路面损失太大,提出要收损失费五万元。”

  刘东旭说:“他们不知道军车一律免收路桥费的规定?”

  少校说:“知道,他们只让车过,不让坦克过。师坦克团从这里通过,可以节约一天的路程。”

  唐龙说:“强行过去,善后工作让地方政府处理就行了。”

  黄兴安道:“胡说!这又不是打仗,不过是演习嘛。小范,要不,就把这个营换个地方布防?五万块钱,不是个小数目,演习预算中也没有这笔开支。”

  范英明道:“黄师长,选这个地方是经过论证的。我看这样吧,五万块钱太多了,三万以内,让高副师长去和他们谈谈。这个环节耽搁了时间,恐怕要影响全局。”

  黄兴安道:“就这么办吧。告诉高副师长,以尽快让部队通过为目的,也不要显得我们太小气了。再把这件事写个报告上报军部。”

  高军谊和王科长很快就报告说部队已开始通过,支付了四万五千元。范英明感叹如今办事太难,也就没有再想这件事。他们万万没有料到,集资修路的农民本来只期望拿到万把块钱,更想不到这四万五千元实际只付了三万五。

  蓝军在修筑工事时,也遇到了类似的麻烦。楚天舒正在团指挥所布置工作,准备去蓝军司令部就任参谋长,三营长带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农民走了进来。

  三营长说:“尖鹰嘴右边一百亩荒山,这位铁锁兄弟承包了,他不让挖工事。”

  楚天舒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军事行动?”

  铁锁说:“我们知道大军要在这里搞演习。乡政府已经通知过了。”

  楚天舒道:“那你为什么还不让挖?”

  铁锁说:“这山我家承包了五十年,去年刚刚种了果树……政府通知是通知了,可是没说这损失……首长,我们一家六口人,指望这片山吃饭呢。这枪炮一响,果树就完了。”

  楚天舒说:“老乡,演习打的都是空爆弹,伤不了你的果树。”

  铁锁说:“我知道这是演戏,可硝烟一熏,挂果就要迟一年。到时你们一开走……”

  楚天舒道:“你的觉悟哪里去了?说吧,你要赔多少损失?”

  铁锁流了几滴眼泪,“首长,这要是打外国兵,大军没柴烧,我们敢把树全砍了拉来。可是,可是你们这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总得给一年果子收入吧?当年红军从这里过,我爷爷还为红军……”

  楚天舒说:“别提你爷爷了。你说个数,我们决不还价,可你也要摸着良心开口。明给你说了,我们没带着银行来,只能先欠着。”

  铁锁说:“只要给个凭据就行。按说这头年挂果最少能收入一万,你们给五千吧。”

  楚天舒拿过一个本子,写上一张五千元的欠条递过去。铁锁看看,还没有走的意思。

  楚天舒生气了,“是不是嫌少啊?”

  铁锁指指欠条,“首长,你看能不能给盖个红戳戳?”

  楚天舒火了,“我一个上校写的欠条,能不算数?我们是来这里打仗,没有带公章。你拿不到钱,我把家里锅碗瓢盆卖了还你。”

  铁锁这才将信将疑地走了。

  楚天舒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叫什么事呀!王参谋长,一团就交给你了。以后凡遇这种情况,都这么处理。总之,不能让布防计划受到影响。”说完,自己开着车沿着一条高低不平的山路走了。

  朱海鹏为了使战士克服临战恐惧心理,煞费心机。多少年来,这支和平时期的军队对真正枪林弹雨的感觉已经很陌生了。C师作为一个乙种师,大部分战士,入伍三年,顶多打过几次靶,甩过几颗手榴弹,临战恐惧心理普遍存在。这几年,少数参加过常规演习的士兵,因都是扮演必败的角色,对空爆弹的体验,也说不上过了关。这一次,C师扮演的是攻击部队,如果听到空爆弹响就头朝地屁股朝天,再好的战役部署也无法实现。这天上午,朱海鹏叫常少乐陪他去训练警卫连的士兵。

  朱海鹏从弹药箱里拿出一排锃黄锃黄的子弹,在队列前走着说:“这是真正的子弹。今天的训练科目就是体验真正的子弹从头顶嗖嗖飞过的感觉。”用手朝七八十米开外的一个不足一米高的黄土堆一指,“你们的位置就在土堆后面,两个人一组,隐蔽到土堆后面,我在这里射击。谁来试第一组?”

  四五十个战士面露惧色,都盯着土堆死看,没有一个人走出队列。

  朱海鹏道:“赵连长,你们搞过这种训练吗?”

  赵连长额头上渗出汗珠,口吃地答道:“只,只是打过靶,报过靶,这,这个土堆……”

  朱海鹏道:“十几年前那场南线战争,有上万士兵要是知道这样一个土堆可以躲藏三个人,就不会阵亡。当年我在前线整容室搞过调查,百分之六十的战士是头部和胸部正面中的弹。”他用手摸了一个上等兵的胸部,上等兵竟站立不稳了。“那是因为听见枪响就乱跑。”他定睛一看,喊一声:“上等兵,出列。”

  常少乐走过来说:“换成空爆弹吧,这样搞是有点危险。别说他们没搞过,我当了三十年兵,真子弹也没有从我头顶飞过。”

  这时江月蓉带着一个穿着军服却没戴领花、肩章的低个子黑瘦青年走了过来,被警戒员拦住了。警戒员小声说:“枪里是实弹。”

  朱海鹏把枪朝常师长手里一塞,对上等兵说:“跟着我,跑步走——”

  朱海鹏带上等兵跑到土堆后面趴好,大声喊道:“常师长,先打几个点射。”

  常少乐用跪姿举着冲锋枪,没扣扳机。

  朱海鹏又喊:“你打呀!”

  一个点射打了出去,击落了几片橙黄的树叶。朱海鹏道:“你连土堆都打不中吗?”

  常少乐又朝土堆前边打了两个点射,关好保险喊道:“我信了,你们过来吧。”

  朱海鹏黑着脸过来,从常少乐手里拿过冲锋枪,看了汗水湿透了衣服、脸色却变得红润起来的上等兵一眼,喊道:“赵连长,你再带上等兵过去。”

  赵连长带着上等兵跑过去。

  朱海鹏问也不问,举枪对着土堆打了几个点射,最后一个连发,打得土堆冒起一大团烟尘。战士们看得目瞪口呆,江月蓉用手紧紧捂住嘴,眼睛里充满着担忧和恐惧。

  朱海鹏喊道:“过来吧。”

  赵连长和上等兵抖着浑身土,奔跑过来。

  朱海鹏说:“上等兵,你说说你有什么感觉。”

  上等兵笑嘻嘻地说:“要说不怕,那是假的。感觉嘛,走过去时腿发软。第一次那个点射一响,只想尿。第二次、第三次,想着妈的该死毬朝上。这回过去,一点也不怕了。”

  朱海鹏把枪交给赵连长道:“你射击,别不心疼子弹,一组打两三个点射就够了。记住,一个也不要漏掉。过了这一关,在战场上,生还的可能要增加两成。”

  常少乐赞叹道:“你的鬼名堂可真多。哎,你看谁来了。”

  江月蓉轻轻拍着胸口,喘着气说:“朱海鹏你胆子可真大,这要是伤着一个,可不是个小事。怪不得人家说你崇洋媚外。”

  常少乐笑道:“我也算开了眼。出了事我兜着。吓尿了裤子事小,攻不上去可是要死人的。这是不是那个和银行开玩笑的小伙子?”

  黑瘦小伙子勾了头,不敢看常少乐。

  朱海鹏严肃地说:“程东明,机会给你了,看你抓不抓得住。我也不派人专门监视你,你应该明白怎么做。要做父亲的人了,你该懂得哪轻哪重。”

  程东明立正答道:“我一定努力做。”垂手站在一边。

  朱海鹏不再理睬程东明,淡淡一笑,“这完全是土办法。要真是崇洋媚外,我就建一个对练场。欧美的警察都这样练。”

  几个人正说着话,枪声停了。赵连长跑来报告说:“警卫连训练完毕,请指示。”

  常少乐问:“有没有尿裤子的?”

  赵连长说:“你也太小瞧警卫连了,出点虚汗已经够丢人了。主要是练得太少。”

  朱海鹏说:“你去土堆里把那块弧形铁板挖出来,比着做八个,然后把你的人分成八组,到各个团去。给你三天时间,把全部步兵都训练一遍。记着,钢板的事要保密。”

  常少乐道:“你采取了措施,也不早告诉我一声。光一个土堆可能不行。”

  朱海鹏说:“理论上说,子弹根本穿不透土堆,可保不准哪一颗子弹中了邪。这是训练,用了钢板就把百万分之一的危险消除了。”

  训练中确实出了中了邪的子弹,这颗子弹碰到钢板后改变了方向,竟又飞了一百来米,咬了三营一个炊事班长的屁股。当时,炊事班长正弯着腰给一口肥猪放血,只觉得屁股一阵热痛,扔了杀猪刀伸手朝后面一拍一抠,嘴里还说“狗日的牛虻咬人真是疼”,松开手一看,掌中竟是一颗沾了血的子弹。惊叫一阵后,脱了裤子并排贴了两贴创可贴,继续拾了杀猪刀杀猪。这个把子弹当牛虻的笑话还是传出了蓝军防区,各方面人士反应各不相同。

  范英明知道朱海鹏用这种办法强行解决士兵恐惧心理后,心中暗暗佩服朱海鹏的胆识和心计。十多年前,他和朱海鹏都在A师一团三连当排长。有一天,朱海鹏带着几十发子弹,拉他一起去搞了用坟包当掩体的试验。事后,朱海鹏想把这个方法用于实际训练中,范英明好意劝阻了,认为这是在拿自己的政治生命赌,犯不上。没想到十几年后,朱海鹏为了能打赢他,竟敢在一个师搞了这种训练。几千人的实弹训练,只出一起流弹伤人的事,应该说是很成功的。这样,蓝军的士兵在心态上就比红军士兵离战争更近了一步。范英明正在琢磨想点什么办法让红军的士兵也能走进实战,黄兴安迅速作出反应,要求部队再搞一次点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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