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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 吉 思 汗-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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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狍子跑着跑着快要接近树林的时候忽然扑倒在地。也速该父子跑上前,下马低头查看。咦?狍子的头上又中了一箭。铁木真正在惊疑的工夫,一匹马从对面林子里跑出来,马上跳下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这孩子好看的脸上却有一股傲气:“放下,那是我的猎物。”口气是命令式的。
铁木真眉心一皱:“你说什么?是我先射中它的!”
“你射中的是它的屁股,我射中的是它的头!狍子当然应该归我。”那孩子说。
“没有我先射中它,你连看都不会看见它。”
“没有我把它射倒,它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铁木真心想,这个家伙也太难缠了,就让他一点儿吧,便说:“好吧,我们一人一半儿!”
那孩子却不肯妥协:“那得看看你能不能摔倒我。”
“我要是摔倒你呢?”
“狍子你全拿走。可我要摔倒你,你得把狍子乖乖地给我放在马上。”
铁木真把帽子往地上一摔:“来吧!”
两个孩子走起了跤步,然后同时发起了攻击。铁木真一个“手别子”将那孩子掼倒,回身去拾地上的狍子。
“慢!”那孩子爬起来。铁木真回过头来,自食其言在草原上可是很让人看不起的品质:“怎么?你说话不算?!”那孩子却很平静地说:“我说过你赢了我,狍子是你的。可是我并没说怎么算赢。”也速该感到意外地看着那孩子笑了,他索性坐到地上看这场争执如何了结。铁木真眉毛竖了起来,说:“怎么算赢?总不会是倒在地上的算赢吧?”
“三局两胜!”那孩子话一出口,不待铁木真反应过来,猝不及防地一个“穿裆靠”把铁木真掀翻,拍拍手上的土说,“起来吧,最后一跤决定胜负!”
铁木真觉得受了对方的愚弄,却又无法反驳——因为三局两胜也在情理之中,只得跳了起来,心想这一次可得小心,不能让这个家伙取胜!他往前一扑,那孩子也早有警惕,一下子闪开。铁木真再扑,那孩子再闪开。铁木真镇定下来:“嗯,想速胜是不成了,认真对付吧!”两个人开始重走跤步,再圆场子——一场互相提防、互有险情和机会的较量开始了。也速该侧卧一边,嘴里咬着一根草棍,特有兴趣地看着他们的角逐。
终于,铁木真找到了一个机会把那孩子掼倒地上。
那孩子趴在地上不起来。铁木真坐到他旁边儿,喘息着说:“你,你摔得不错!”
那孩子也喘息着说:“我刚刚得过一场病,没,没力气。等以后,我,我再来你的牧场,找你,我们再比!”
也速该站了起来,问那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孩子?”
“我叫札木合,是札答兰部的。”
“啊,你是札答兰氏的孩子?”
札木合的自尊心一下子流了血,他眉毛一竖反诘道:“怎么?你也认为我们札答兰人是遗腹子的后代,就以为我们有异族血统,而瞧不起我们吗?”札答兰人的祖先是蒙古人在战争中俘虏的一个怀孕的女人生下的,在蒙古部里一向被人们视为异族人。也速该看看这个孩子,马上正色道:“札答兰人同孛尔只斤氏一样也是蒙古人!”札木合站起来悻悻地说:“可你们是黄金家族!”说完转身就走。铁木真叫住他:“札木合!”
札木合转回头。铁木真抽出一支箭来,握住一端,走近札木合,将握箭的手伸向札木合:“你愿意同我结成安答吗?”(“安答”相当于汉族的结拜兄弟)札木合的眼睛盯着铁木真。铁木真说,“你有志气,有智慧,我虽然已经有了四个弟弟了,我还是愿意有你这样的兄弟!”
谁能拒绝这样真诚的相约呢?札木合一把攥住了那支箭的另一端。两个少年朝着远处的山峰跪下,大声地对长生天宣誓说:“我铁木真(札木合)愿意同札木合(铁木真)结为安答,从今以后,同生死,不相弃,永远不背叛誓言!”
铁木真从脖子上摘下一个铜灌的髀石:“好安答,这个铜灌的髀石给你作个纪念吧!让我们的友情像铜铸的一样牢固!”
第一部 泪水多于乳汁的早年(一)定亲与丧父(2)
“髀石”是一种吉祥物,当时的草原人认为脖子上戴一块髀石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札木合接过信物,也从脖子上摘下了自己的公狍子髀石给了铁木真:“我的这块公狍子髀石虽然不如你的铜灌髀石贵重,可它是我的心爱之物。它虽然不是铜灌的,可我对你的友情会比铜灌的还要坚固!”
“来吧,把狍子砍开,我们两个安答一人一半!”
“不,我方才输了。”
“我们是安答,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好,我要了!”
两个孩子抽出刀来,走向狍子。也速该过来,把他们插在地上的箭拔起来说:“等一等,你们两个安答说说,等你们长大了,头一件大事要干什么?”
铁木真和札木合同时响亮地回答:“打金狗!报血仇!”
“好!”也速该赞许地点点头,“你们一定会成为蒙古草原上最出色的英雄!你们方才发过誓了。”他庄重地举起那支箭:“天在上,地在下,我也速该为你们作证,谁背叛了安答,就同此箭!”他咔地一声将箭撅断。
两个孩子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可他们也包括也速该在内,万万不会料到,这一对安答长大以后,却相互角逐了半生,不仅仅是三局两胜啊!
也速该的那可儿脱朵快马奔来,边跑边喊:“首领……首领,快,夫人快生了!”
也速该忘形地大笑起来:“哈哈,她真是个会生儿子的好女人!”脱朵咧着大嘴笑道:“我早就知道夫人是最会生儿子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的?”
“我见过她冬天撒尿,滋在雪地上的坑,有半尺多深!”
也速该哈哈大笑着纵身上马,扬鞭夹蹬,马奋蹄长嘶着向营地飞奔。铁木真与脱朵随后追去。
诃额仑头缠青布,怀抱婴儿。也速该侧坐在她身旁。诃额仑苦笑着说道:“这回生了个女孩。”
“女孩就女孩吧。”也速该指着铁木真等说,“九年里你给我生了四个儿子了。”又指着自己的别妻说:“她也给我生了两个儿子,已经六个了嘛!”
“你不是说过要十个儿子吗?”
“往后你们俩都使着劲儿给我生儿子,那还不快!”也速该哈哈大笑,把女孩吓哭了。铁木真拍拍小女婴:“不哭,小妹妹不哭。”老仆豁阿黑臣赶紧过去哄孩子。
也速该看着在摇篮边哄小妹妹的铁木真,对诃额仑眨眨眼睛说:“看看铁木真,那样子多像个爸爸!”老二哈撒儿朝弟弟们做个鬼脸重复道:“看看铁木真多像个爸爸呀!”孩子们都笑了,也速该笑得更响了。诃额仑嗔道:“你再这么笑就出去吧!”
也速该止住笑,若有所思地说:“啊,不笑了,不笑了。我还要跟你商量一件大事呢!”
“什么事?”
“给铁木真娶个媳妇儿!”
“什么?”
“给他定一门亲事。”
“天哪,他还是个孩子!”
“在母亲眼里他永远是孩子。”
“他才九岁!”
“九岁不小了!”也速该拉过铁木真拍拍这儿拍拍那儿,说,“你看看咱这儿子比草原上的公马还健壮,好箭法,好武艺,骑上马能追上风,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嘛!”
“可是做一个丈夫他还不行!”
铁木真挺挺胸脯:“我行!”
也速该哈哈大笑。
诃额仑却不笑,说:“你着什么急嘛!”
也速该有也速该的考虑:“趁眼下草原太平,去呼仑贝尔找铁木真的舅舅,定一门弘吉剌的亲事,再过几年就可以完婚,我们就儿孙满堂了!”
诃额仑还是不愿意,因为按草原上的习惯,假如铁木真定了亲,就得留在未婚妻家,她可真是舍不得。想到这里诃额仑抽泣起来。也速该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看你,快别哭了。我不怕刀光剑影,不怕流血死亡,就怕你流泪。好诃额仑,你的泪好像是从我心里流出来的,你再哭就会把我的血流干的!”诃额仑抹干眼泪,笑着说:“好啦,我再也不哭了。”也速该继续说服着妻子:“雏鹰只有自己去飞,翅膀才会变硬;孩子只有离开爹娘才能学会生活。让铁木真离开我们吧,这对他、对我们都有好处。”
诃额仑抹抹眼泪:“好吧!就依你好了!”
第一部 泪水多于乳汁的早年(一)定亲与丧父(3)
二
也速该、铁木真和脱朵各牵一匹马,上路了。诃额仑送出营地外,她忧虑地再次劝丈夫,路上要经过塔塔儿人的营地,应该多带几个人。虽然经过九年前的那场战争,塔塔儿人已经元气大伤,可是塔塔儿人不会因为失败而把心中的仇恨也输掉。也速该也知道此行有很大危险,可是他是去给儿子求亲,总不能带上大队人马吧。只得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安慰诃额仑:“放心吧!长生天会保佑我们无事的。”
三个人上了马,向太阳出升的方向走去。
也速该领儿子去弘吉剌部求亲的消息传到了泰赤乌家族的营地,先可汗的遗孀斡儿伯把孙子塔里忽台叫到身边说:“也速该去弘吉剌部求亲,必须经过塔塔儿人的驻地。你为什么不让塔塔儿人帮助你除掉他?”
塔里忽台愕然:“我让塔塔儿人帮助我除掉也速该?塔塔儿人恨每一个蒙古人。”
斡儿伯拍拍孙子的脑袋说:“你脖子上长的是牛头吗?!”
塔里忽台眼睛一亮:“啊,我明白了!”他已经领略了祖母的意思,大步跨出毡包,给也速该设置陷阱去了。
并不知情的也速该主仆三人晓行夜宿,饥餐渴饮,不疾不徐地走了七天七夜,倒也一路平安地进入了弘吉剌部的地界。白亮亮的贝尔湖展现在他们眼前,三个人的神情立刻轻松起来。太阳西沉,把他们过河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三人骑马踏着影子向前。过了一道河,也速该命令设营。脱朵点起一堆篝火,每人支起一个单人帐篷。也速该带着铁木真,去打野味充饥。这一路上,他们一直是喝冷水吃肉干儿,够辛苦的了,要好好吃上一餐,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一条河流的岸边,有仙鹤和鹭鸶在漫步走动。铁木真喜不自禁、目不暇接地赞叹道:“啊,这儿可真美啊!”
也速该笑着说:“你如果跟弘吉剌的哪个姑娘定了亲,就要在这里住上一年呢!”
铁木真手指着远处问:“那白色带红顶子的是什么鹰?”
也速该笑了:“那不是鹰,长脖子的是仙鹤,短脖子的叫鹭鸶。”铁木真搭弓就要射,也速该按住铁木真的手腕说,“不要打扰他们,让他们自由自在地活着吧。看见河里的小岛了吗?那上边有野鸭子在抱窝,还有些不知名的小鸟。我们浮过河去吧!”
“我不会泅水。”
“铁木真,你想将来成就一番大事业,就什么都要学会!还等什么?脱衣服!”
铁木真和也速该脱衣服下水,向河中的小岛走去。水越来越深,也速该游了起来。铁木真学着也速该的样子,可没几下子就不行了,呛了一口水。也速该过来用手托住他的胸口。铁木真向前游去。也速该一边自己游着一边指导儿子,慢慢地他抽回了手。铁木真紧张地自己向前游着……
夜幕降临了。三人吃饱喝足了,钻进了单人帐篷。铁木真还不想睡,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父亲。”
“嗯?”
“听说女真人像烈马一样强悍,是吗?”
“怎么说呢?女真人原来以狩猎为生,又受契丹人压迫,人人都会骑马射箭,敢拼敢杀。人们常说,女真人人一满万,就能无敌于天下。后来果然出了一个英雄名叫完颜阿骨打,领着女真人造了反,没过几年就推翻了大辽国,不久又攻下宋朝的汴梁,俘虏了宋朝的两个皇上。现在金朝势力强盛,不仅想打过长江,还想统治整个草原呢!”
“汉人像绵羊一样软弱,是吗?”
“啊,不!像杨家将,像岳飞、韩世忠,他们也像烈马一样强悍!”
“那为什么打不过女真人呢?”
“他们的皇帝不行。他们的皇帝分不清好人坏人,往往让坏人得势,好人倒霉。岳飞父子不就是被秦桧害死的吗?”
铁木真陷入了沉思。
贝尔湖水被朝霞染红了,铁木真钻出了帐篷向湖边跑去,也速该和脱朵牵着马走到湖边饮马。铁木真捡起一个小石块向湖面掷去,湖水被打出两个水漂。他又捡起一块掷出去,也只打出三个水漂。这时从另一个方向掷来的石块却打起一连串的水漂。他惊奇地抬头望去,一个小姑娘向他笑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住地眨着。
“你是谁?”
“我叫孛儿帖。你是谁?”
“我叫铁木真。你住在这儿吗?”
“我家住在湖的东边。”
“你是弘吉剌人吗?”
“当然了,这儿是弘吉剌部的故乡嘛!你住在哪儿?”
“我是蒙古乞颜部人,住得好远好远,到这儿要走七天七夜呢!”
“你们就是人们常说的‘生鞑靼’、‘黑鞑靼’吧。”
铁木真不高兴了,说:“你们才是‘生鞑靼’、‘黑鞑靼’呢!”
小姑娘爽朗地笑着:“这都是汉人叫的,他们说我们是熟鞑鞑、白鞑鞑,你看,我总比你白吧?”
在两个孩子对话的时候,也速该的身后响起了说话声:“是也速该亲家吗?”三人回头,也速该认出了眼前站着的人,惊喜地叫了一声:“啊,德薛禅亲家!”两个人热情地扑到一起,互相拍打着笑着。
“是什么风把你这稀客吹到呼仑贝尔来了?”
“是吹熟草籽、吹黑皮肤的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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