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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主_兵书峡-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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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摩勒不知铁牛对师忠义,知道乃师胆大气豪,向不畏难,多厉害的强敌,从未放在心上,当日不知何故,神态失常,心疑所办的事不是寻常,意欲乘机探询,只当铁牛初次走这急路有些力乏,想要歇息,心疼爱徒,暗忖:他年纪大小,学武日期不多,今日一口气随我急驰了三十来里,全未歇脚,也未落后,即此已是难得,如何能与我比?便把脚步收住,笑间道:“这条道还是前随你司空师祖走过一次,虽非熟路,但我久惯山行,善查途向,记性又好,照此走法,决无差错。先前原想试你脚程和轻功进境,正走之间,忽然想起师祖行时命我武夷之行,也许别有用意。我自来言出必践,既已奉命于先,又向师祖一口承当,自无不去之理。但是芙蓉坪老贼本身就有惊人武功,加上千百成群的厉害徒党。当朱家小主和那几家义士遇害之时,各位师长前辈虽觉小主晚年违忠拒谏,受人蛊惑,好些咎由自取,仍都激于义愤。只为老贼多少年处心积虑,部署周详,根深蒂固,发难共只一日之间,便将小主苦心经营的三处根本重地全数篡夺了去,并还同时杀害好几家亲丁戚友二百多口。被害人无论男女,十九都是一身极好武功,朱、白两姓更多能者。这类叛主逆谋,以小主那么智计多疑的人,老贼随在一起,朝夕相处,事前不现一点反迹。三处大寨田庄,相隔最近的也有六七百里,同时发难,事情做得那么干净。如非小主好客,礼贤下士,无意中结交了几位高人,手下又有两个忠勇之士,机缘好些凑巧,未被老贼一网打尽,休说那几家寡母孤儿,无一能够幸免,便是后因小主惑于金壬,倒行逆施,与他疏远的一班前辈高人,急切问也必以为当道约集能手,多年埋伏,突然发难,才致败亡如此迅速,未必便知底细。老贼杀主背叛之后,本来还想将计就计,把事情推在当朝敌人身上,自己暂时隐避,作为临难脱逃,假装好人,后因周折太多,一手不能遮掩世人耳目,性又忌刻多疑,不放心别人代为掌管,加以最关重要的朱、白二家遗族孤儿,是否斩尽杀绝,尚有疑点,小主晚年受了所荐梵僧蛊惑,更多外宠,风闻已有两子初生。这两处侧室,又均智勇双全的女子,为防嫡室得知,居处十分隐秘,几次命人四出穷搜,只搜得了两个未生育过的女子,并且还是老贼特意奉献的女奸细,另两处感恩呈身的名家之女,一个也未寻到,情知势成骑虎,索性明来。一面勾结当道,为虎作伥,专与合谋,残杀先朝遗民志士,以增他的威势;一面把平日勾结的那些死党爪牙聚在一起,把小主三处大寨,只留芙蓉坪一处,每日集众教练,到处物色能手,仗着财产众多,天时地利,把芙蓉坪老巢布置成了铁桶金城。休说所养死士和各派的能手,便那由外而内的许多层的埋伏,不是本领极高的人,便无敌人拦阻,插翅也难飞渡。诸老前辈虽然痛恨老贼,动了公愤,为了大乱之后,人民好容易才得休息,老贼逆谋已成,官私两面势力甚厚,防备又极周密,行事稍为疏忽,便要激成大变,贻累善良人民;再者遗孤也未成长,有的尚还不知下落,经陶师伯在黄山始信峰顶四处传书,把小主昔年那些旧友全数请去,互相商计,把内中几位和小主私交最厚,不是陶师伯往请已快动手的,婉言劝止。最后议定,各尽各心,暂时表面隐忍,暗中布置,分头行事。首由陶大师伯把你江明师叔救上山去教养,一面查访王妃母女和朱、白两家遗族下落,欲等孤儿成长,时机到来,助其报此血海深仇,并为人民除此大害。不料这两家遗族遗孤,多有男女异人暗护,本身又极机智,行藏隐秘,除陶、吕、司空诸老外,余者只知尚在人间,不曾遇害,不知隐藏之处。老贼先颇害怕,也为穷搜数年毫无迹兆,诸老前辈也无一人出头作对,寡母孤儿逃亡未死,本在疑信之间,以为昔年反间计成,这班异人高士已被小主自己得罪,认作邪恶一流,遇害由于自取,不再过问,只管芙蓉坪老巢戒备仍严,心已放了不少,本已松懈下来。近年老贼忽然发现好些警兆,先是听人传说,江东出一侠丐,名叫金线阿泉,貌相神情,均与昔年情人死党女铁丐花四姑叛主手刃的小主手下大将白守忠一般无二。当时命人查访欲加暗算,后来去人归报,说此人年纪虽轻,武功极好,尤其行踪飘忽,机警万分,出没无常,不可捉摸;再一打听来历出身,竟是前明三异丐中王鹿子的得意徒孙,如何敢于冒失下手?老贼闻报,已是忧疑,不料疑心生暗鬼,又听徒党相继密报,说在湖北黄冈大侠莫全八十生日会上,以及武当山、黄山、南明山等地,发现几个形迹可疑的少年男女幼童。老贼知道这些遗孤必被小主所交高人奇士救去,既敢出现,必非偶然,心更发慌。正忙着密令手下徒党到处搜擒杀害,忽又发生北山赴会之事。那么凶横厉害、党羽众多的老花婆花四姑,竟会一日之间身败名裂,遭了惨报,一班有名贼党凶徒也自伤亡殆尽。我料老贼得信,定必魂梦难安,戒备越严。师祖孤身一人,深入虎穴,以他性情为人,此行实是凶险。我本打算跟去,他老人家许是知我对他忠心,未必听劝,表面不加禁止,却令我为他代约一人。此时想起,才有一点明白,但又不能违命不去,意欲赶往武夷,先照所说行事,看看有无此人,把话交代,立即起身追去。方才途中寻思,我素不怕事,不知这次怎会神志不宁,仿佛有什预兆神气?其实只是担心师祖,本身并无什事。你尚年幼,功力不深,随我跋涉长路,恐难胜任。如往芙蓉坪,更是虎穴龙潭,危机密布,连我和师祖能否深入尚无把握,你更万去不得。最好仍回南明山中练功等我,不可无故冒此奇险,还要累我分心劳神,无力兼顾,自找苦吃何必呢?”
铁牛恋师情切,胆子又大,始而再四哀求坚请同行,到时听命行事,哪怕不能同进,守在外面,决不冒失行动,说什么也要一路,不肯离开;后见黑摩勒力言利害,固执不允,已有怒意,不敢再强,暗忖:师祖也是不令师父同行,师父照样偷偷追去,何不学样?假意应诺,暗中跟去。只是师父人太聪明,尾随在后难免觉察,跑得又快,未必能够追上;芙蓉坪是在何方,相隔多远,如何走法,全不知道,岂不是糟?知道当时一问必露马脚,便装心烦不再开口,行至途中再打主意探询。
黑摩勒见他气闷,知其依恋自己,不舍离开,心虽怜爱,无如事大凶险,不是儿戏,只得安慰他道:“你不要难过,你现在本领不济,随我犯此奇险必致两误。这次如非老贼自来生事,双方已将短兵相接,恰巧七指凶僧和所派几起爪牙全数伏诛,无一漏网。师祖想在老贼未得确信以前,将计就计,往探虚实,就便把那盛宝珠的玉匣盗来,给老贼送上一个警号。如以前些日,便我不奉师长之命,也不敢如此冒失。乖乖回山,照我所传用功,只要稍有成就,定必把你带在身旁历练,不会离开了。与其行动牵累,见人就躲,吃亏受气,还给我添麻烦,何如学成本领,从此游行自在,无人敢欺,我还多个得力帮手呢?”
铁牛也觉师言有理,心终不舍,方答:“徒儿遵命。”忽听玱的一声,宛如龙吟,一道寒光起处,那口灵辰剑忽然无故自呜,出匣数寸。黑摩勒近在黄山得了剑诀真传,虽是初学,尚难由心运用,但已深悉微妙,知道匣中神物不会化去,照此情势,前途必有警兆,忙将剑柄按还匣内,不令铁牛取视。四顾暮霭苍茫,云雾满山,并无人影,因知铁牛年幼好奇,匆匆见面便同起身,好些活没顾得说,便把剑的来历和到手经过(事详《云海争奇记》)略为告知,重又起身上路。虽有剑鸣出匣之警,艺高胆大,以为应在芙蓉坪之行,并未十分在意。
走出不远,云雾越浓,四山一片白茫茫。大半轮初升起的明月,浮沉云海之中,时隐时现,宛如一个大白玉球,跳掷涌现于万顷银涛之上。光影变幻,明晦无定,映得那些蒸腾浮涌的白云齐幻霞辉,云海上平添了许多冰绡雾毅,光景却又不甚明亮。天风过处,云涛齐飞,聚散起干重纨绮,更是奇绝。二人方自停步赞妙,忽又一阵风过,波涛浩瀚,越发汹涌。就这转盼凝望之间,白月浸波,银赡匿影,眼前倏地一暗,全身已被云涛包没,只觉光景迷茫,头脸身上全是湿阴阴的,什么也看不见。
黑摩勒忽然想起,云未大起时,曾见当地乃是一条窄斜陡峭的岭脊,两边均是绝壑,削壁千寻,下临无地,形势奇险。这大云雾,如何走法?好在山风尚大,不久必要云开月现,重见光明,忙令铁牛小心,试寻山石,查探好了附近形势,一同坐下,想等云散再走。
谁知那云越来越浓,先还有风,云层时被风吹散,刚把上半身露出,有了一点指望,后面的云又似雪浪山崩,狂涌而来,全身重又沉埋云涛之中。过了些时,风势忽止,眼前暗影沉沉,伸手不能辨指,走是没法再走。通身阴凉湿润,冷还好受,那水湿之气却是难耐,遇到云雾最浓之时,连气都透不转,实在闷人。
铁牛忍不住喊道:“师父!我见云和棉絮一样,白得爱人,只说是好东西,先前月亮浮在云上,好似一口刚开锅的大蒸笼,当中涌起一个银球,又像好多层细纱裹住一个玉盘,何等好看!想不到被它包住,这等潮湿气闷,我身上衣服全都湿了,坐在云里真个难受。师父不说那口宝剑还有尾巴能够照亮么?何不取出试它一下?如能照路,寻一较高之处,坐上一会,岂不好些?”
黑摩勒一则心疼铁牛,又想这里荒山危崖,形势险僻,决无人迹往来,况在夜间,这么浓厚的云雾,就将宝剑拔出,不会被人发现。再说此剑已蒙娄师允许长日佩用,不过剑术还未练成,命我小心,不许无故炫露而已,以后还要仗以御敌,也怕不了许多。云中枯坐,委实阴湿气闷,不如取剑一试,真能照路,破云前进,索性起身也好。心念才动,忽又想起行时匆忙,又当刚吃完了酒饭之际,身边忘带干粮食物,前途尚远,所经多是深山僻境,难见人家,何处寻找食物?自己还好,铁牛夜来非饿不可。这一发急,更想早点冲出云层,到了无云之处好打主意。方喊:“徒儿莫心焦,等我拔剑试试!”猛觉身上一冷,寒气逼人,通体皆湿,好似整个身子浸在水里,五官七窍几被堵住。耳听铁牛急喊:“师父,云中有水!”知道大量湿云已然化雨,再待下去更难忍耐,忙伸左手拉住铁牛,口呼:“徒儿留神脚底,随我前行!试好实地再走,把气提住。万一失足不可心慌,有我拉住你,决无他虑……”话未说完,右手剑已拔出,初意剑上芒尾光华甚强,黑夜行走,虽能仗以辨路,云中却未试过,岭脊又窄,云雾浓厚,必须试准实地才能前进,左手还拉着铁牛一个累赘,事情定非容易;谁知手中剑刚一挥动,寒光映照之处,不特环身丈许方圆景物毕现,身外云层也被荡开。只见烟纨片片,随同寒光冲荡之间四下纷飞,五光十色幻为丽彩,美观已极。铁牛想不到师父宝剑如此奇妙,不禁脱口欢呼,连声赞好。
黑摩勒借着剑光映照,瞥见铁牛周身水湿,好生怜惜,恐其受凉,一面拉手同行,口中埋怨道:“叫你不来,你偏要来。此时周身湿透,你又没带什么衣服,小小年纪受冻生病怎好?”铁牛笑道:“师父莫担心,这算什么,当我未遇师父时,父母双亡,被恶人强迫为奴,日受老少畜生打骂凌辱。一年到头,寒不得衣,饥不得食,大雪寒天,只穿一件破夹衣,还要为老贼砍柴挑水。冻饿常事,不遭毒打,就是好的,哪有这等自由自在?上月觉着师父所传武功我已学会,因师父老不来,想起前仇,借了人一口刀,欲往恶霸家中杀他报仇。刚一出门,忽想起我不是受他虐待,有吃有穿,不过和寻常人家小孩一样,怎会得到师父恩怜将我带走?幸而仗他成全,才有今日。恶人自有恶报,我已因祸得福,只不再受他欺,理他作什?念头一转,正往回走。借我刀的人是个瘦长穷汉,本不相识,听我说起恶霸发恨,问我想报仇不,我说想报,约我次日松林相见,借了我一把刀,并还指点道路。间他姓名不说。我因当地的人都和师父交好,提起就夸,那人虽未见过,只当师父的朋友。因爱那刀又细又长,能硬能软,可以连皮套束在腰上当裤带,用起来一抖就直,像个两面开口寸多宽的钢条,照师父所传猿公剑法演习,最是合手,又快得出奇,但不甚亮。先只说借,必须还人,归途心想师父给我的钱,多半送与山中苦人,那人也许肯卖,偏巧师父不在,手中无钱,只好还他。如肯赊我,有多好呢!正在自言自语,想寻他还刀,那人忽在身后出现。说我心性纯厚,情愿卖我,但要师父代还刀价,也不说是多少。我知师父大方,又是一口好刀,一说必允,好生欢喜,向他道谢。他说:‘那不叫刀,乃百炼柔钢所制,你当刀用也好。’随又传了二十七式刀法。问别的话,老是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等把刀法两天学会,才说师父知他姓名,但未见过。日后师徒见面,可说此刀乃寒山故物,本意想卖给你师父,因他已得了一口宝剑,比刀更好,为此交与你用。但是刀价不比寻常,务要你师父到时照还,不可忘却。那人由此一去不见。第三日,秃贼和铁扇子便将我制住,强迫同行。秃贼见刀,好似惊奇,曾问何处得来。我一面探他口气编了一些假话,说:‘刀主人是师父好友,不知名姓。你如欺我,便要你们狗命。’秃贼只笑了笑,将刀还我,也未再问。为了行时匆忙,料定师父本事大,不久必要寻来,并未回取衣服,没想到会走这远,多少天不曾遇上。又恨秃贼老想收我做他徒弟,还代买了两身衣服,现在身后小包之内,虽也湿透,到了前面,升火一烤就干,有什相干?先前只顾听师父说话,后又想事,未及请问。那瘦长子武功甚好,传刀法时,曾教我用眼用意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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