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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主_兵书峡-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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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凤忙去取了一壶溪水,跑来笑说:“我知范师伯欢喜爽快,吃惯冷水。这水又凉又甜,有心火的人准保吃了爽快。”范显哈哈笑道:“你这娃儿真乖,可惜是个女的,否则非把你带走跟我做个小叫花不可了。”小凤笑道:“我说实话,我真喜欢师伯这样爽快人。可惜拜了师父,不是男子,否则我真想当个小叫花,跟你老人家云游四海,见识见识,省得守在庵中气闷,哪里都不能去。不过范师怕样样都好,就是大脏一点,看了有点恶心,我想日子一多也成习惯,上来难免麻烦,身上发痒难过罢了。”
陈英见她油腔滑调,暗中嘲笑,方恐激怒,代她发急,哪知范显一点不以为意,反笑骂道:“小丑鬼嫌我脏么?你师伯隐身乞丐之中,休看人脏,心里干净。我也知道不得人心,像你这样当面直说我倒不怪,最恨人装模作样,还要假意敷衍。本来我脏,天性如此,只不为恶,有什相干?当面不说,背后骂人,才可恨呢。”
陈英恐双方越说越多,正想设词岔开,小凤见他干在那里还不肯定,看出范显脾气古怪,笑说:“方才那位姊姊是个哑巴,她名桑湄,从小父母双亡。我见她孤身一人寄住亲戚家中,十分可怜,几次求师父收她为徒,均未答应。这两年来虽也随同学武,师父也肯传授指点,终不肯收她为徒,气得她想起就哭,又不会开口,平时用功最勤,难得有此机会,我到洞中把她喊来,就便看几个贼党想逃没有,可好?”
陈英知她心意,还未及答,范显已怒道:“老弟怎么这样女人腔!你在此于我有什么益处?将来见面再找地方痛饮好酒,尽兴说笑,不是一样?只恐你到时嫌我讨厌,避而不见呢!还不快走,我的说话就难听了。”
陈英遭了没趣,知道此人不通人情,只得应诺走去。还未入洞,便见哑女奔出,手持一纸。接过一看,上写:“急事待商,请速回庵一谈。”越崖而过比较要近得多,哑女便往前面引路,忙即回走,匆匆援上崖顶。
回顾哑女,并未跟来。到庵一问,净波笑道:“这类无知的人,与他有什么多说!我因小师妹将来隐居江南,难免与之相遇。此人任性恃强,一与往来决无好处,故连伯母一齐请回,不与相见。好在他未看出。我那孽徒小凤杀心大重,实是可虑,最可笑是,那些贼党胆已吓破,不问悔过真假,伤未好前怎敢逃走?她偏用上许多心机,不肯给人自新之路,最好贼党一逃,她好动手,这等存心,如何要得?你看范师兄便看她对心思,如我料得不差,许连吕师伯的嫡传掌法一齐传授也未可知。你虽不是外人,这类师门嫡传,不是有了借口,岂敢随便传人?他私相授受,传于小凤,已是担了责任,再要被你在旁得去,休说师长,便是同门追问也无话可答。其实此人一意孤行,并不在乎此,主要还是我们这样人根本不会投机,对你虽比我好得多,要使他开口见肠,知无不言,决办不到。转不如小凤和哑女桑湄反能讨他欢喜。尤其小凤人小鬼大,善于鉴貌辨色,更投他的脾胃。你只见他身受重伤,我又没有接待,不好意思就走。不知此人狂做乖张,结果求荣反辱,岂不冤枉?”
陈英笑道:“我还当真有事呢,这位范师兄的性情也实古怪。他对小凤却是好极。”随将前言告知,井问那些贼尸作何处置。
净波笑道,“少时自会消灭,连血迹也不会被外人看见。倒是先有一贼逃走,后来登高四望,已无踪迹。据送衣服的柳二姑说,那贼胆小如鼠,逃时曾与路遇,二姑不知后山恶斗,见他形迹可疑,仗着平日随我学了一点寻常武功,方一喝问,便惊慌逃去,知迫不上,忙来寻我报信。我正上崖相遇,想起范师兄周身血污,如何上路?如等洗净,庵中妇女常往后山斫柴,难免撞上,赤身露体,太不雅观,人又蛮横无礼。恰巧她丈夫死后留下好些旧衣,叉是农家布眼,才命取来,否则他必不肯换,我也不会碰这钉子。你想,好心帮人的忙,稍想不到反遭无趣,做人有多难呢!你说无事,也未料对。听贼党说曹贼现在前山大开迎宾馆,准备收罗异派中能手以为爪牙。因与清廷勾结,又有那班铁卫士明暗相助,表面说代当道消灭反叛仇敌,假意结交,查探这些人的虚实,以便探知底细,下手除去,实则肯和他一党的便是顺民好人,不肯同流合污而又露出敌意的,立说对方想要反抗朝廷,图谋不轨,双方合力下手暗害。借着官家力量增加他的威势,消灭敌党,用心阴毒已极。你平日也颇得他宠信,离山不过两三日。这样大事你竟不知音信,可见曹贼心思细密,各有专任,便是他身旁宠信的人,不当其任也不使其预闻。这还不说,最可虑是他因先王山外还有几处侧室,以前虽是他的引诱,来了几年,老王常时独自出外,中有几次只带师弟和一个姓冯的王官,现已被杀,只你一人知道,忙着要害王妃,未及向你询问,你便假装逃走。昨日想起,已传令各处分寨和沿江所设店铺行栈留意你的踪迹,一有发现,立时催你回山。曹贼法令最严,你如不听,必往告发,二次被他遇上,便当敌人看待。就能脱身,将来回山探敌,如何入内?这几年最好假作不知此事,将来回山,推说路遇异人,拜了师父,如今学成回山,特意投效,岂不是好?依我之见,明早起身,往寻天门三老,就在当地用功,贼党决寻你不到。就是以前无意之中对同伴露了口风,知你三老门下,也无一人敢于登门。但要早走才好,否则贼党铁羽飞书一日千里,迅速已极,日子一多,越发留意。他们党羽到处都是,今当得势之时,各地水旱绿林纷纷归附,与之勾结,至少也通声气。你往东南方去,不论如何走法,都难免于遇上了。”
陈英闻言,当时便要起身。净波笑说:“你也不必忙此一日,二日内,还无妨害。”江氏母女更是惜别。陈英只得又住了一日,次早起身,往天门山赶去不提。
江氏母女由此隐居庵内,隔了几天,野云长老忽然走来,说:“小妹人虽灵慧,先天不足,真力太差,只传她扎根基的功夫和寻常防身本领。”小妹自觉不满所欲,屡次向师请益,长老笑说:“自来欲速则不达。我也知你情切父仇,无奈限于天赋,稍微勉强反而有害。现在不肯传你本门嫡传应敌手法和各家解数变化,一半固是为你真力不够应用,一半实是想你大器晚成之故。你只照我所说用功,将来自有成效。此间我不常来,至多四五月便要离去。好在你净波师姊已得我的真传,足可教你,从旁指点。时机一至,自会寻你,彼时稍一指点立可贯通,不必忙此一时。”一面嘱咐江母和净波:“不可私相传授,以免有误。”江母原是行家,深知此中利害,加以平生只此一女,从小钟爱,知其力弱,又太用功,双方道路不同,勉强传她武艺,将来成就反而有害,闻言立时应诺。净波对师恭谨,更不必说。小妹无法,只得耐着性气,照着师传内功静心学习,甚是勤奋。
长老见她心志坚强,聪明绝顶,用功尤为勤苦,毫无一点富贵习气,越发怜爱,在庵中过了数月便自离去。行前对江氏母女屡次指点机宜,令在庵中再住三数年,便往江、浙一带觅地隐居,并说:“恶贼曹景近来声势越大,专与正人为仇。芙蓉坪许多旧人多被凶杀,拿了人头去向清室报功。山中人民稍微背后怨望,便遭残害。前两月因为地多人少,虽也招了许多人去为他耕种,一切仍照前法,分田而耕,但是凶暴骄狂,新去的人全都成了农奴,法令又严,又喜杀人立威,手下那班爪牙多半凶横,往往一言不合便加毒打,曹贼性又多疑,来人只一入山,便不许其离山一步。为了党羽众多,费用浩繁,所设商店行栈虽然遍于东西南各省,贪心仍是不足。库中金银珠宝只管堆积如山,不特不肯动用,反因叛变之时送了许多与清廷来人,平日勾结官府亲贵,花费甚多,老想由这班人民身上搜括回来,所以山中那么出产丰富,膏腴之地,普通人民仍是勤劳终岁,毫无积蓄,言行稍微不检,便有性命之忧,或遭毒打。有那居山多年的旧人,所有积蓄也渐被收括了去。而曹贼和他手下爪牙同党却是穷奢极欲,无所不至。人民有苦无乐,比起以前大不相同。逃是没法逃。那些新人先为招募垦民的贼党甘言所诱,说得山中世外桃源,人间乐土;到后一看,果然山清水秀,遍地桑麻,所有农具耕牛、房舍器皿,均由山主借与穷人。到此境界,自然歌功颂德,如登天堂,耕作起来加倍努力。满拟将来越过日子越好,哪知日夜勤劳,费尽血汗,到了收割之时,山主忽然下令,除田租之外,所借房舍农具,无论何物均要租钱,如有毁损,还要加倍取值。算计下来,至多吃碗苦饭,休想丝毫盈余。这还不说,最厉害是每年收成只有增加,不许减少,多不愿意也要拼命劳苦,稍差一点便没饭吃,如非天时地利太好,休想求得这碗苦饭,平日还要受人鞭打凌辱,恨到极处。内有一些没有家累的壮汉妄想逃走,刚出山口便被贼党擒回,吊在树上活活打死。曹贼原意想把自己威风先立起来,使山民提起胆寒,特意把全山的人由上到下分成好几等。除却同党爪牙而外,只这班最大多数的农民生活最苦,卖完血汗,还要终日提心吊胆,不敢喘息。外人眼里,芙蓉坪表面仍是以前男耕女织景象,哪知在曹贼和贼党暴力压榨之下,内中隐有无数人民血泪。一班老辈英侠见山中人民这样痛苦,也都愤怒。无奈曹贼和清廷勾结甚深,更有不少异派中虎狼被他买动,势力强大,惟恐轻举妄动惹出大祸,一个不巧,反累许多良民遭殃。山中地势本多天险,易守难攻,曹贼防御周密,好狡心细。如今前后山均设有许多关口埋伏,常人插翅难飞。非等将来寻到开宝石的异人,将西方金髓炼成许多宝刀宝剑,遗孤也同成人,有了本领,然后约会老少英侠斩关而入,不能一举成功。事非容易,那块宝石关系更重,你母女行时不可带在身边。等寻到安身之处,自会命人送去,保存待时。千万不可泄漏!”说完,第二日长老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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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朗月照孤篷 母病沧江 复惊盗劫 深山穿暗雾 重逢良友 喜见珠明
江氏母女在庵中住了三年,本来还不想就走,只为净波性太疾恶,又因所立外功不多,常时出庵除暴安良,屡和恶人盗贼争斗,树了不少强敌。只管形踪隐秘,日子一多仍被仇敌探出下落,渐渐寻上门来。仗着师传武功,虽未败过,风声却越来越紧。净波惟恐江氏母女被人看出,当地离芙蓉坪又近,诸多可虑,方劝起身。小妹虽然不舍,但一想到血海深仇尚还未报,师父既命隐居江南,必有原因,只得恋恋而别。
此时江母已是满头自发,看去像个穷老太婆,小妹也快长成,貌相已变不少。起身时扮作农家妇女,所行多是荒僻野径。净波还不放心,又在暗中跟随下去。总算曹贼早认为王妃母女已死。唐妃母子又经诸老前辈异人移花接木,布下疑阵,作为回山途中被几个昔年旧仇暗算杀死,朱晓亭之女阿婷被湘江女侠柴素秋救走。又因女铁丐花四姑贪功心盛,知事闹大大,急于脱离贼党,只管暗中查探她母女的下落。对于曹贼,却说人已杀光,并无遗留。曹贼只当一网打尽,平日最忌的老辈英侠无一出面,只有杜仙山何异和黄冈金臂莫全等有限数人曾与为敌,也都没有正式交锋便知难而退,而自己这面所结交的异派中能手和江洋大盗却是越来越多,越发趾高气扬,全没想到留有好些后患。一心一意只在招纳同党,防备万一有人问罪,不能善罢便与一拼,别的都不在意。
江氏母女始终未露一点形踪,也无一人看出。小妹虽美,尚未成人,净波再代她一打扮,看去也像一个乡下女娃,不过长得美秀一点,一直送到南京,俱都无事。净波本来还想送到浙江,寻好住处再行分手,哪知中途忽遇两个强敌,并还约有一个会剑术的异派中人,苦寻净波为仇。为防累她母女,自己也要准备应敌,方始暗中分手。
江母见沿途平安,离开仇敌越远,曹贼分寨和店铺行栈都在长江上游一带,江、浙两省虽也有他党羽耳目,为数不多,就有也只互通声气,经商往来,不是嫡派,心渐放定。哪知第三天忽染时疫,卧床不起。小妹孤身少女,人地生疏。这时,母女二人为防万一遇见贼党耳目,出川时买了一条船。开头不会划船,用了两人代划,假说欲往江南投亲。船家夫妇人甚忠厚,一夫一妇,带一三岁婴儿。小妹在船上日子一久,暗中留意,一面并将山中带出来的材料改制了一身水衣。净波假装搭船,同住船上,每当船泊荒江无人之处,便由净波指点,勤习水性,短短两三个月的工夫,已能穿波而行,操舟行驶。因防踪迹被人知道,船到南京便将船家辞退,由母女二人自己驾舟,往江南一带寻找住处。
也是小妹年轻好胜,无什经历,没想到风涛之险。这样宽的江面,无人相助,许多不便,每日沿江而行,已甚吃力;江母忽然病倒,举目无亲,只得把船停在瓜洲镇上。经人指点,好容易把医生请来,不料上岸之时,想起病母在床,船中无人照应,山中带出来的金珠细软多经净波换成银钱,藏在船上,惟恐被人偷去,匆匆取出,分开藏好,一时心慌意乱,将两包散碎银两放在一边,没有藏起,于是露白,被一水贼看去,以为孤弱妇女好欺,就此下手也不至于全光,因见小妹走时,拿了几包东塞西塞,又因泊处邻船人好精细,受过小妹拜托,引起同情,在旁留意照看,不许外人上船,意欲夜来全数偷走。
小妹心中忧急,不免疏忽,延医服药之后,见江母半夜醒来,似乎稍好,烧还未退,又听医生说至少要四五天病才能愈,耳听笙歌之声由左近客船上传来,江面上风平浪静,月光如画,上下一片空明,江波浩荡,漫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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