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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冰之旅 作者:张胜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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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茨坪,已经成为一座风光秀丽的山城。井冈山在1982年经国务院批准,
列为全国重点风景名胜区。境内规划范围有8个风景区,60多个风景点,自然景物景
观230处。目前辟有茨坪、龙潭、黄洋界、笔架山等景区景点,其中以黄洋界云海、
龙潭十八景和笔架山十里杜鹃林最负盛名。革命人文景观与自然风光景观构成浑然
一体的景观体系,是井冈山风景名胜的特点。
    无论白日,还是夜晚,在两边水杉修剪极好、整条马路都投进绿荫中的茨坪中
心大道上走着,空气似被滤过了一样,没有车嚣,没有扬尘,也不见人流如蚁,静
静的,静得好似是夜里蹑手蹑脚而来、黎明又蹑手蹑脚离去的雾气……
    一选送的空间与时间,蒙太奇般在我们眼前转换、跳跃。我们甚至能够感到,
那似水的流年,在五指间的缝隙里滔滔地滑动——
    来过井冈山、并且接待过以姚文元率领的中国红卫兵代表团的阿尔巴尼亚人,
在欧洲那片最贫瘠的崇山峻岭之中,又建立起一个恩维尔·霍查的“麦加”圣地;
    走井冈山一度如走娘家的小个子越南人,刚刚赶跑了美国人,炮口、枪口还未
冷下来,又一下调转头来对着北方;
    没有一个人的思想能够照耀全球。连社会主义,也有中国式的、朝鲜式的、匈
牙利式的,缅甸式的;
    条条道路通向罗马。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民生活在蔚蓝色的天空之下,并不希
望谁来解放他们,并为他们决定某种社会模式和生活方式;
    无疑还有冲突,还有流血,还有阴谋。但是有如一条大道铺筑在这之上的是克
制和宽容,是寻求对话与合作。苏美日内瓦会谈,中美上海公报,南南合作,一国
两制……人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意识到必须相互理解,即深刻地理解自己,也同样
深刻地去理解别人,包括昨天或者今天的敌手;
    地球已被视为一个村庄——“世界村”。中国只是“世界村”的一员。
    那曾经堆满了一个房间的红卫兵长征队旗帜呢?
    我们想找到一面,以送给将来有可能建立的“文革博物馆”,但是踏破铁鞋无
觅处。布料好的,做了窗帘,做了姑娘们的裙子,做了女人们的内裤;布质差的,
做了拖把,做了抹布。而且都早烂了,烂成了垃圾,垃圾又化成了泥尘……
    那满山满街的语录牌、标语牌呢?
    我们不止一次地看见,在干部、群众的家里,那自己搭就的厨房、鸡厩和堆放
杂物的小仓库上,有一块块油漆剥落、污迹斑斑的木板、铁板,上面尚可见“红”、
“万”、“帅”“革”。“燎”等字样……
    那曾经铁桶一样罩在井冈山上、并且还罩在中国土地上的红卫兵呢?
    有人提出了“第三代人”的说法:缔造了新中国的老一辈革命家,被称为第一
代人,这主要是指一批二三十年代的热血青年;追随第一代人打天下、坐天下的四
五十年代的青年,被称为第二代人;在六七十年代“反修防修”的浓烈气氛下,总
被革命前辈担心着会变色的青年,则被称为第三代人,即红卫兵的一代。
    这一代人里,自然有人消沉了,一旦畸形的才智、扭曲的激情、狡黠的敏感,
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他们干脆埋葬掉才智、激情与敏感。魔鬼也好,凯撒也
好,忏悔也好,委屈也好,对他们来说都已经过去,他们只求像一只精心孵蛋的老
母鸡,去精心地“孵化”孩子和小日子,他们只希望自己得不到的,下一代能够得
到,自己所没有的,下一代能够拥有……
    他们曾死于一个梦里,眼下,他们又活在一个梦里。
    这一代人里,还有极个别的人,由于为虎作伥、作恶多端,还在铁窗内熬着刑
期。
    但是,就总体而言,第三代人正是中国在走向现代化、走向民主与法制化、走
向世界的重大历史转折关头,承上启下的一代。
    正如《人民日报》两位记者在一篇通讯里评述的:
    “我们把他们这代人在今天的行动,称为第三次抉择。这一次抉择,比起他们
二十年前的第一次抉择(以‘红卫兵’身份参加造反)是自觉的、冷静的,没有被
迫和狂热、盲从的成分,比起他们十年前的选择(以‘四五战士’身份反对‘四人
帮’)更为丰富、多样。今天,他们的自我选择与社会对一代人的选择,保持着和
谐与一致。”
    惟有改革。惟有开放。不会倒退的,曾经沦落到社会的最底层,从而认识或者
感觉到中国社会和民族性的深层结构的这一代人,有着原子核爆发般的力量!
    不会挖谁的祖坟的。当他们学会了用钢铁般的牙齿咬碎痛苦、咽下委屈时,他
们的胸襟也就随之拓宽了: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功业,每一代人也都有自己的过失。
不是神,都是人。与其挑剔前辈肩头上的灰尘,不如更坚韧地拓宽今天足下的路!
    静谧中的井冈山,好似一位沉思中的哲人。
    我们也在沉思……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没有哪个地方,比得上这里,让我们的心头充溢着一种沉甸甸的历史感。
    没有哪个地方,比得上这里,让我们强烈地感到:权势可以一度蹂躏历史,意
志可以一度狂想历史,偏见可以一度解释历史,但终究只有生活具有塑造历史的力
量。当代正在活生生发展着、变化着的生活,是对历史最集中的评判,是对历史最
有力的扬弃。

                                  十八

    1986年8月26日,下午四时。
    井冈山市委办公室刘、贺两位主任为我们安排了一辆“北京”吉普,现为市人
大常委会教科文卫办公室主任的徐勉同志亲自陪同,我们想找几座当年红卫兵的坟
墓看看。
    北京吉普在去桐木岭的公路上走了四华里,在工艺美术厂门口停下来。徐勉告
诉我们,那个河南兰考来的女红卫兵便埋在这工厂后面的山上。厂培右侧有几间民
房,一间房子门口站着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当听徐勉说起我们的来意,他的
目光顷刻惊讶得像压路机似地在我们身上来回滚,仿佛我们是两个刚刚降落在井冈
山的外星人……
    “红卫兵墓?我一点都不知道呀,哦,当年我还在共大哩!”
    我们只好自己上山了。五分钟后,又遇到一个头戴斗笠。黑衫黑裤的老婆婆,
手挽一只竹箕,箕里有些草木灰,像是到菜地里去上肥的。徐勉同志又问起红卫兵
的墓,老婆婆茫茫然想了半天,“哦,是外地妹子哪,就埋在上面。”
    我们向上爬了十几分钟,看到小路边有一个坟包,徐勉凭着过去依稀的印象说:
“可能就是这座。”
    走到坟头一看,墓碑上刻着死者姓方,1933年出生,1979年死亡,显然不是。
    徐勉走下山去,找了一个叫陈家亮的老俵上山带路,红卫兵大串连时,他二十
六岁。
    一行四人继续往山上走,芦茅深没膝,渐齐腰,最后平了肩膀,漫过头颅,最
后走到一个颇大的山包上,陈家亮也折了一根树枝,不断在手上摇,驱赶伏在草茎
上的蚊蚋虫蠓,转了几圈,足足有一二十分钟,才找到一座坟,坐东朝西,面向五
指峰,左边是人面峰,右边是金丝面。因为周围再无其他坟墓,而死者又是在金丝
面遇难的,徐勉记得当年是就近埋葬的,他肯定地说:“不会错,就是这一座了。”
    我们走过来看,墓碑已无存,只有一堆垒起的岩块,岩块上长满厚厚一层青苔,
坟包上是几株一人多高的野杜鹃。年深月久,风剥水蚀,岩石有的裂了缝,有的碎
成片,坟包上好几个洞眼,隐约可见那棺木已烂成了铜锈色……
    我们各自折了一束白色和淡黄色的野花,花瓣很小,小到吹一口气,它们也颤
颤抖抖的;与埋在这里的女红卫兵一样,我们也不知道它们叫什么花名。又折下一
根树枝,将花束扎在了上面,然后默默地放在了坟前……
    陈家亮也默默地看着我们。良久,叹了一口气,“她已做了二十年野鬼了,亏
你们还想着这妹子。是你们的亲戚吗?”
    我们无言以答。
    我们驱车赶往井冈山大厦后面的汽车公司。二十年前,这里是一条树高草深的
山沟,如今一排高大的车库、一片宽阔的水泥地停车场,站在了昔日的荒凉上。
    一位姓黄的师傅带我们走到停车场最里端,指着山坡上的一间厕所说:“被飞
机打死的那个男红卫兵和第一个患脑膜炎死的那个女红卫兵,都埋在这里,一个埋
在厕所上面,一个埋在厕所下面。听说当时都立了木牌的,木牌不知是烂了,还是
被野兽叼了,现在谁在上谁在下,已经弄不清了……”
    我们抬眼望去,一定是那两堆血肉化成的肥力所致,无论是在上面的,还是在
下面的,周围都是一片几丈高的、疯长的蒿草。要想找到坟头,几乎无异于要想挤
进一堵墙……
    顿时,我们心里漫起一股痛彻全身的悲枪感。
    不仅仅是为着一个古老的主题——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故往新来,生生灭灭……
    林金凤,谢新国……
    那个河南兰考的女红卫兵,那个浙江宁波的男红卫兵……
    一切在一场历史大悲剧里自以为演着正剧角色的年轻的鬼魂……
    冥河之畔,你们能平静吗?
    龙泉之下,你们在安眠吗?

                                  十九

    回招待所途中,我们遇到了两拨年轻人。
    一批是江西省泰和师范学校的应届毕业生。十几个少男少女,在各自走向工作
岗位的前夕,带着水灵灵的青春,火辣辣的友谊,也许还带有撩人的,道不明白的
情愫,来到井冈山,随着一帧帧照片,留下一个个终生难忘的美好记忆……他们都
是生于1968年。我们不禁想起,如果林金凤还在,河南兰考的那个女红卫兵还在,
黎莲还在,都可以当他们的妈妈了!
    “你们是来旅游的吧?在这里想起过什么没有?比如红军,还有二十年前来这
里串连的红卫兵?”
    “到了小井、龙潭,自然会想起当年红军的艰辛,但不会想起红卫兵。我们也
根本不知道井冈山来过红卫兵,死过红卫兵……”
    “刚才听你们说了,感到太不可理解、太恐怖了。他们真傻,真蠢,怎么就那
么固执地相信呢?老实说,现在要我们相信什么,那太难了……”
    “你们这一代人真幸福。”
    “那当然。红卫兵为了些云里雾里的东西,毁了别人的生活,也毁了自己的生
活。我们这代人决不会这样,在学校好好学习,走上社会就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既对得起别人,也要不亏了自己:旅游,照相,跳舞……”
    “我曾想过来一次唐山式的地震,或发一次滔天的洪峰,自己可以断条胳膊折
条腿,但千万不要死,也许有了一次这样的经历,人生会丰富些,有意思些。”
    “这样说,你们似乎又有些不满足?”
    “我看这个问题要这样理解,不是个人满不满足的问题,我们从小没有温饱、
衣食的忧愁,现在对一个中专毕业生能挣多少钱也不关心,主要的是我们对党风的
不正很厌恶。有些干部为什么这样虚伪,明明是老爷,却硬要说成是公仆,明明是
当官就得利,非得说是为人民服务的……我们真想为改变这个现状做些什么,可又
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算了,别忧国忧民了。还是祝愿自己到工作单位后能遇上个好领导吧,否则
这辈子够你呛的!”
    另一批是两男两女。女的是大学生,江西大学新闻系的田海宏和江西财经学院
经济系的朱永红,分别生于1965、1966年。男的是江西新余发电厂的工人吴光辉、
刘健,分别生于1963、1965年。
    我们问他们:“听说过百万红卫兵到井冈山串连的事吗?”
    朱永红:“听说过。”
    刘健:“还听说死了几百红卫兵哩……”
    田海宏:“茨坪现在挺安静,来的人很少,红卫兵大串连成了一个遥远的梦似
的。如果导游图上标出了哪里有红卫兵墓。我是会去看的……”
    吴光辉:“我们都想去看。”
    “为什么想去看呢?”
    田海宏:“应该了解历史,尊重历史。再说,我以为从某种意义上说,红卫兵
是以青春和热血,为我们这一代人开辟了道路。没有他们卷人那场悲剧中去,今天
我们就不可能安安静静地读书,本科还未读完,就在准备考硕士研究生,还会一样
的今天揪这个,明天斗那个,不是学农,就是学工……”
    朱永红:“我们的老师里就有当年的红卫兵,我们学生与他们特别容易亲近和
理解。从他们的眼神和举动中,可以看到一种内在的、沉稳的力量,他们远比我们
这一代人要成熟……”
    林金凤、谢新国……那个河南兰考的女红卫兵,那个浙江宁波的男红卫兵……
一切在一场历史大悲剧里自以为演着正剧角色的年轻的鬼魂……
    冥河之畔,你们可以平静。
    九泉之下,你们应该安眠。
    所有活着的我们的同代人,卸下身上的重负。轻身捷步,登上高处吧——
    不管岁月风烟还会织出多少历史的大深奥,当代越来越清醒起来的生活将会渐
渐破释这些深奥,其中有一条会是——
    曾经摇撼了整个中国与世界的红卫兵,不是英雄,也不是恶魔。只是在特定历
史环境、思潮推动下,一跃而过早登上政治舞台的普通人。
    不管后来者将以怎样的目光和心情阅读我们祖国历史上的这一页,最重要的是
——
    他们决不会像我们曾经生活过的那样去生活。
    他们将探索、将创造出一种全新的人的生活。
    而这种生活,正是有着狮鬃般大胡子的卡尔·马克思所倡导的——
    “任何一种解放都是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己。”(引自《论犹太人
问题》,184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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