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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短篇-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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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不应该为一个男人生这么久的气。” 

  “我并没有为一个男人生气,我为太多的事情生气。如果这世界对我不好,我有权生气。” 

  我笑。世界对她有什么不好?她有那么好听的一个名字,住在那么好的旅馆里,在苏黎世念书,有空到处旅行,又长得年青貌美,她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 

  她说:“你不知道我的故事,自然不会同情我。”她停一停,忽然很温柔的说:“但是我也不要你同情。” 

  我淡然说:“你当然有你的理由,我不会追究的,但是你看那颗星,还在那里,你快点许个愿吧。” 

  “好,”她说,“我许个愿,但愿我永远干干净净的,衣服每件可以穿很久很久。” 

  我笑了。我问:“明天你上哪里?” 

  “回家。” 

  “香港?”我问。 

  “我世世代代住瑞士,不会回香港。”她说。 

  我间:“咱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我不知道,”她说,“我的教授骗我,他说我们总是可以见面的,他还举了八百多个例子,证明有缘千里来相会。结果他与我并没有再见。我也不在乎,也活下来了。” 

  “他多大?” 

  “四十。” 

  “他不是一个好人,竟欺骗小女孩子。” 

  “那也得小女孩子愿意上当才行。我难道就那么傻?” 

  “我白替你担心了。” 

  “被骗,又一直让对方以为真是受了骗,对方内疚,那才有趣。” 

  我生气。“这是爱情吗?这话该跟骗子去说,我还以为你是个看画的女孩子,我不喜欢变戏法,我不懂玩游戏,我也不赞成,对不起。” 

  她并没有生气,她只是慢慢的说:“我也是慢慢学乖的。” 

  “女孩子们都太乖了,所以我不敢结识她们。”我负气。 

  她白我一眼,暗示我可以立刻回家。但是我的屁股钉牢在椅子上,不愿意动,我想问她要电话地址,又怕被她笑,我叹了一口气,我们还剩下多少时间呢?最多到天明而已,说不定她马上就开口要回去了。 

  果然她说:“我得回去了。” 

  “我开罪了你,是不是?” 

  “没有。我只是想回去了。”她说,“太晚了,旅馆里的老头子会不开心。” 

  “老头子?”我一震,“是谁?令尊?” 

  “我丈夫。” 

  “你骗我!”我跳起来。 

  她仰起了她的头,那完美的下巴,那微微下垂的嘴角。她反问:“我为什么要骗你?你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对我很好的陌生人。我为什么要骗你?” 

  “你的丈夫?”我说,“你的……” 

  “是的,五十九岁了。相当有钱,我们是正式结婚的。你以为我凭什么想来看一幅画就来了?你以为我哪来的钱?一个有钱的父亲?但是我的父亲一毛钱也没有,十五岁开始我在后母底下生活,他死了,后母也死了,我想法子活了下来,我比所有人想象中活得好,我懂得爱,比你懂得多。男人骗我,骗过很多次,但我的丈夫是可靠的,因为我利用他,他利用我,我们互相眷恋着对方。这是一个简单的故事。他教育我,他照顾我,他喂饱我,他是一个好人,所以我一定要在天亮之前回去。” 

  我呆呆的看着她。 

  她别转了头,“有些故事你是不会明白的。来,请送我回旅馆。” 

  我低下了头。 

  隔了一会儿,我问:“你的丈夫……他知道有人陪你去看过鲍蒂昔里?” 

  “我不知道。也许他知道,我从未问过。他是好人。他以前是个医生,我很幸运,他看中了我。我不过是一个叫……含笑的女子,现在,我可以每天换一袭丝袍。” 

  “他对你好,那就够了。”我说。 

  “他的确对我好。我一直想离开他。因为他老,因为我在他面前有自卑,因为我不爱他。但是其他的男人骗我。他们尽量骗我,而且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她平静的说,“但是我知道,所以我又回到老头子那里去。有时候我寂寞了,我便来看《维纳斯出世》,我曾经开心过,现在我自己也将近老了,我不应该再噜嗦了。” 

  “穷有什么不好?”我问。 

  “非常的不好,给后母欺侮,给兄弟欺侮,被其他的人看不起,想读书没学费,想穿衣服没能力买,非常的不好,充满了恨。” 

  “你不还是恨这个世界吗?”我问。 

  “到底是一种心平气和的恨。”她含笑说。 

  “每个女孩子都像你吗?”我伤心的问。 

  “并不,我是非常非常的幸运。”她说。 

  “你很美丽,我喜欢你的头发,那些小小的波浪,它们一定是天然的。它们这么长,你一定留了很久,我从头到尾的喜欢你。” 

  “不,头发原是直的,在巴黎烫成这个样子,花个三百多个法郎。你是一个孩子,你不明白,没有一样事是真的,在太阳底下,没有一样是真的。” 

  我摸着她的头发,我忽然哭了。就像她看到那幅画的时候,每一样美丽的事情,这世界总有法子可以将之丑化,这世界有的是办法。她对着那张画哭,也是同样的道理吧。我用衣袖一角轻轻的擦干了眼泪。 

  “请送我回去,好吗?”她轻声问。 

  我点点头。 

  我们缓步走回去,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做人是要这个样子,非这个样子不可。 

  走过一个花园,开满了花,我说:“费奥里。” 

  她说:“费奥里。” 

  我指着玫瑰:“露萨。” 

  她点点头。她是这么的聪明。 

  还有小店没打烊,我买了一支“芝拉蒂”给她。 

  世界上有些事,是人永远也猜想不到的。 

  我送她回旅馆,大堂一组沙发上坐着一个老头子,见了她马上站起来。 

  他并不十分老,半老而已。风度很好,体格也还过得去,而且非常的礼貌。含笑为我们介绍了。我们共同坐下来,喝啤酒。 

  含笑的白裙子又弄脏了,她上楼换衣服,十分钟后下来,她又变了个样子,长发编成一条辫子,窄脚裤、衬衫、凉鞋,与我们有说有笑。她这样的女子,是可以编入“奇女子异地录”里的,看样子最多二十三四岁,却什么都会。 

  那老人侍她如珠如宝,任何人看得出来。但他老了,老了便是老了,维持得再好也是老了,保养得再好也是老了,老人是一个老人。 

  他比不上含笑的教授,即使他骗了她,她还是甘心的,因为他会说,“你轻得像一根羽毛。”他强壮,他漂亮,他有学问。 

  他也比不上那个带她去看画的男孩子,因为那个男孩子会说:“你有一张鲍蒂昔里的脸。” 

  他甚至也比不上我,因为我会买“拉芝多”给她吃。 

  在含笑的半生中,必然有无数的男人,无数的男人,各式各样的,令她开心一时的,但是这个近老年的男人却是惟一爱她的人。 

  含笑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说:“我非常非常的幸运。” 

  她说得很对。她的确幸运。 

  我们三个人说了好一些话,说着意大利。 

  那老头子说:“我这个太太,她一进博物馆,我就在旅馆打中觉,她一进去就不肯出来。上次在伦敦,我的天,整整五小时。吓得我差点要报警。” 

  含笑缓缓的把麻布衬衫的袖子卷起,像是没听到她的丈夫说什么。她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只要得到她份内该有的,她不理其他, 

  过了一会儿,她丈夫向我道歉,他说:“我们明天一早走,对不起,我想睡了。” 

  我连忙道歉,告别,他叫含笑送我。 

  我们看着他上楼。他的确保养得很好。但,再好也是个老头——有钱的。 

  含笑送我出大堂。 

  她笑得很温柔。 

  我说:“晚安。” 

  她说:“邦纳昔拉。” 

  我轻声问:“你会记得我吗?” 

  她答:“我记得每一个人,而且希望他们也记得我。” 

  “在什么情形下,你会记得我?”我问。 

  “当我看见玫瑰,我会记得你,我会记得它们叫露萨。当我梳头,我会想起你,因为你说我的头发够美丽。当我吃冰淇淋我会想起你,因为你买过给我吃。有一天,我会回到意大利来,在翡冷翠,什么也不做,只是买一根冰棒,相信这一点。” 

  我缓缓的拉起她的手,吻了她的手背一下,我转身走了。” 

  我什么也不后悔。 

  我从没见过比她更懂得生活的人。也从来没见过比她更懂得爱情的人,也没有见过比她更懂得享受的人,她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女人,她什么都有,她知道她是什么人。 

  诚然,我有什么可后悔的呢?在这个堪称美丽的城市里,一日之间,我碰到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子,使我听到以前没有听过的话,见过以前没有见过的事,诚然,我还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她并且说她会记得我,举了很多例子证明,即使是被骗,也是值得的,我很久没有这么快乐了。我走在街上,看了那颗星,我唱—— 

  “星儿亮,星儿明,我今夜第一颗看到的星,希望我可以,希望我能够,如我今夜许的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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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自亦舒中篇小说集《哀绿绮思》

  他们都痛恨我。 

  我给学校开除那一日,父亲险些儿剥我的皮。 

  他拍着桌子骂我:“毫无廉耻!你这个贱人!” 

  我不在乎的说:“贱人也有父母,也有遗传。” 

  父亲的眼睛凸了出来,母亲含着眼泪把地劝住,他使劲的向我扑过来,姐姐与弟弟把他扯开,我莫名其妙,一边嗑着瓜子。 

  “你滚!”父亲叫我滚,“你离开我跟前,我不要见你!” 

  我耸耸肩站起来去开门走。 

  姐姐来拉住我,“你到什么地方去?” 

  “我不知道。”我说:“这是他的家!他要撵我走,我只好走,没法。” 

  “你不能走,你一走就堕落了。” 

  我说:“到底要我怎么样?走还是不走?” 

  “滚!滚!”父亲把全身的精力注入这个字中,咬牙切齿,差些儿没口吐白沫。 

  我说:“我看我还是走开的好。” 

  我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我一时想不到有什么地方可去,在街上闲荡,天气很冷,空气很新,街上没有太多的人,我耳根清净,心境平静,心里面想:也许真应该搬出来住了,都十七岁了,还要赖在家中,到几时? 

  找个地方,找个工作,独立生活,好过听他们一家四口噜里噜嗦。 

  反正父亲也断然不会有能力供我念大学,我都不知道他神气些什么,动不动弹眼碌睛,巴不得人人学他的榜样,似足了他又如何?一辈子是个小职员,一张写字台在大堂中,受的气全往家人处出。 

  我才不要。 

  摸摸口袋,还剩十块钱,我打电话给汤米。 

  他沉默一会儿,“终于被赶了?” 

  我说:“意料中事。” 

  “你不能住我冢。”他说:“我不敢负这个责。” 

  “喂!” 

  “我把你安置到咪儿家去,”他说!“咪儿最无所谓。” 

  “她是谁?”我疑惑。 

  “算了吧,人不挑你,你还挑人?”他说个地址:“向海路三号,快来,我去等你。” 

  我看看自己,混身清洁溜溜,一文不名,既然出来了,就得闯闯,看者前途是黑是亮,我硬着头皮,叫了一部车子,往向海路去。 

  汤米早在等我,替我付过车资。我们没说什么,他按咪儿家门铃。 

  来开门的正是咪儿本人,一见到她,我便发觉她面熟。想深一点,想起她是一个模特儿,时装杂志上老看到她的照片。 

  此刻的她头发篷乱,都快打结,眼睛像核桃一般,只穿一件长身T恤,一条短裤,赤着足。 

  她问:“干什么?” 

  汤米说:“怕你自杀,叫一个朋友来看住你,她叫张百佳,从今天起,她陪你。” 

  咪儿不置可否,延我们入屋。 

  我看汤米一眼,他向我眯眯眼,这家伙,鬼灵精。 

  “请便。”咪儿说:“不招呼。”她进房,关上门。 

  汤米见她不在跟前,对我说:“你暂时住这里,乖巧点,知道吗?” 

  我点点头。 

  “她失恋,心情不好,你顺着她一点,真的不行,索性回家去。”他同我说。 

  “看我父亲的面色?”我苦笑。 

  汤米抬起头想一想,“现在觉得父亲的面色不是那么难看。”他很有哲理的样子。 

  “什么?”我问:“你说什么?” 

  “就这样,再见。”他把我扔下。 

  “喂!我只有十块钱。”我追上去。 

  他数两百块给我,“记住,要还的。” 

  我点点头,我会还给他。 

  我就在咪儿的家住了下来,穿她的衣服,在她家做住年妹。她的公寓不大不小,装修得怪趣致的,但乱得像乱葬岗,我都替她收拾好,早上为她做早餐,晚上替她熬汤,将她的衣服抬到洗衣铺去。 

  半个月后,她的精神好得多了,似乎是把失恋的不愉快忘了大半,她问我:“你叫百佳?” 

  “是。”我有点担心。她可是要叫我走? 

  “你很勤快,”她说:“我喜欢你,事事有头有路,听电话也听得很好。” 

  她在抽烟,吸一口,深深的含着,然后一股脑儿自鼻孔喷出来。 

  “汤米说,你是他派来看住我的?”她笑,“他有那么好心?嘿嘿。” 

  “不,”我坦白,“我给父亲赶出来,没处可住,所以他叫我到你这里来。” 

  “给家赶出来?为什么?”她问:“发生什么大事?” 

  “学校开除我。”我说。 

  “这好算大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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