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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与昼-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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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的生活应该有点儿变化。”
“有什么可变的?”李文静淡然一笑。
“总应该更积极些。”
“又来给我说教?”李文静又笑了。在这个家里,她唯有和这个大弟弟能推心置腹地谈些话。
“你也说我说教?”
“什么叫‘也’啊?还有谁说你说教?”
李向南脸微微一热,他想到林虹了,“我在古陵的时候,有人说过我。”
“是那个林虹吗?”
“你怎么猜到她那儿了?”
“很容易想到那儿。你对别人说教,别人又说你说教,这里有特定的人物关系。农民总不会说你说教吧。我猜得对吗?”
“对。”
“你和她关系到底怎么样?”
“我也很难说清楚。”
“她性格有变态吗?”
“有一点儿吧。”
李文静看了弟弟一眼:“那你要慎重。”
“姐姐,照理说你应该比较同情这样的女性。”
上卷:第二部分一个当妻子,一个当情人
“我站在我的立场上可能是这样。可我站在你的立场上,考虑又不一样了。”李文静略一停顿,“你觉得矛盾吗?”
“人考虑问题本来就有多种角度嘛。”
“你搞政治,别人就用生活上的事情攻击你。什么事一和政治搅到一块儿就复杂了,也令人厌恶了。”
“还不光是和政治呢。”
“还和什么?”
李向南一笑,没回答。
“有什么不好说吗?”
“倒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李向南把乱糟糟堆满桌子的书籍、稿件往里略推了推,把胳膊肘放在了桌上,“省委书记的女儿也在县里,她对我好像也很感兴趣。”
“多大年纪?干什么的?”
“二十二三岁,大学毕业,搞文学的。”
“人怎么样?”
“聪明,可有时候又很可怕。”
“可怕?”
“嫉妒心、报复心都极强,还是个小权术家。”
“她见过林虹吗?”
“岂止是见过,林虹过去的丈夫就是她的哥哥。”
“这可更复杂了。你和林虹来往,她很受不了,是吗?”
“比这严重多了。”
“那你这次来北京,可以摆脱这个三角关系的纠缠了。”
“她们两个人都来北京了。”
“省委书记的女儿叫什么?”
“顾小莉。”
“顾小莉?大小的小,茉莉的莉?写小说的?”
“是。我刚才告诉你了呀。”
“万事怎么这么巧。她有部稿子送到我这儿了。”
“稿子?”
“一部十七万字的小长篇,通过别人推荐到我这儿的。内容是山村里父子两辈人对土地的不同态度和冲突。我翻了翻,还不错呢。”李文静说着在稿件堆里翻寻起来,“我可能没带回来,在办公室放着呢。她很有点才气。”
“是。”
“那你更该赶快抉择一下,无非是三个方案。”
“嗯?”
“一个是选择林虹,一个是选择小莉,还有一个是谁都不选择。”
“还有第四个方案呢。”李文敏突然站在他们后面说道。
两人吓了一跳。“死丫头,不声不响就来了。”李文静道。
“我早就站在这儿了。你们目中无人呗。我补充一下,还有第四个方案呢。”
“哪儿来的第四个?”
“两人都选择。”
“胡说。”
“一个当妻子,一个当情人。”
“越说越没边儿了。”
“姐姐,你那是旧观念。”
“要是秦飞越在外面找情人呢?”
“他愿找就找。”
“你心甘情愿?”
“我就和他离婚。”
“闹了半天,你的新观念都是用来对付别人的。”
“姐,我不跟你说了。我找哥来了。你们俩聊半天了,该让哥和我说会儿话了吧?”
“谁抢你哥了?”李文静笑了。
“哥,快到我屋里去吧。”李文敏说着拉起李向南就走。“哥,快拿扇子给我搧搧。热死了。”李文敏靠着被子舒服地半躺着,懒在床上。
“又要耍赖。”李向南笑道。
“你对我不像过去好了。过去一到夏天你总给我搧扇子。冬天你坐在那儿和别人说话,我还把脚伸到你棉袄里暖呢。”李文敏噘起嘴。
“那时候你还小呢。”
“我那时候也不小了,都十六七了,反正你现在对我不好了。”
“好好,我给你搧。”李向南说着拿过一把扇子,坐在李文敏身边搧起来。
“好了,不要这么大风。”李文敏一把夺过扇子来,“你真阴险,不想搧,就使劲搧。”
“物极必反嘛。”
“讨厌。”李文敏撒着娇,“哥,我来帮你抉择一下吧?”
“抉择什么?”
“抉择林虹和顾小莉啊。我去找找她们,看看这两个人怎么样。”
“不要你胡来。”
“你不相信我的判断力?我最能判断人了。”
“你?”
“我是家庭社会学专家啊。”
“这种抉择你可替不了我。咱俩标准不一样。你喜欢的,保不住我最不喜欢呢。”
“哥,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
“哥,你把耳朵凑过来,我告诉你。”
“你说吧。”
上卷:第二部分姑娘都爱慕强者
“你凑过来呀。”李文敏把李向南硬拉过来,在他耳朵边上低声说,“因为我喜欢你。”她调皮地笑了。
“那我也不让你瞎帮忙。”
“哥,这事我要管,我要帮助我的哥哥建设一个幸福的家庭。这是我的职责。”
“管好你自己吧。把人家秦飞越也气走了。”
“我又没让他走。”
“这是对你这个家庭学专家的最大讽刺。”
“那你才不懂呢。这是对我的最大证明。中国现在需要的不是强化家庭,而是要淡化家庭。这是生产力和现代文明发展的需要。”
“那你和秦飞越就这样淡着?”
“哥,你帮我把他叫回来吧。”
李向南摇了摇头:“我不帮你强化家庭,只帮你淡化。”
“你最会气人了。嗳,哥,你在县里当县太爷,摆谱儿大吗?”
“有点儿吧。”
“各种场面能镇住吗?”
“镇不住还行?”
“在大会上讲话,也是不拿稿?”
“当然。站那儿就讲。”
“底下人爱听吗?”
“反正我往台上一站,会场就都静了。古陵县开会,从来没有像我讲话时那样秩序好的。”
“你还挺得意。”
“有点儿。”
“哥,报上吹你的那篇文章写得还不错,把你写得特有魅力。怪不得顾小莉要追你呢。姑娘都爱慕强者。哥,你是有点儿强者性格。”
“不算窝囊吧。”
“给你竿儿你就爬。我看你在爸爸面前够窝囊的,讲起话来怯巴巴的,一点光彩都没有。”
李向南从妹妹屋里出来,已经十二点多了。王妈妈过来劝他早点睡,又唠叨开了她的老话题:三十多的人了,该结婚了。李向南笑笑没说什么。他走到院子里,想冷静一下,理理回到北京这一晚上的头绪。父亲的房间里还亮着灯,窗帘也没拉上。父亲正在屋里慢慢踱着。过一会儿,他也来到院子里。
“还没睡?”李海山发现了儿子。
“我就睡。”
李海山沉默地走了走,站住问道:“闷大爷临死前,你见到他了?”
“是。”
“老人真了不起。”
“他一辈子为人们做了那么多好事。临死前还念念不忘用他攒的三千多块钱在山上盖几间房子,给以后的看林人住。”
李海山又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你和他提到我没有?”
“提到了。”
“你告诉他没有,我这些年还一直记着他。”
“告诉他了。”
“他说什么?”
“他……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李海山站住了。
李向南看了父亲一眼。“爸爸,他已经记不得您了。”
“不能吧?我在他那儿养过两个月伤呢。”
“确实是。”
“他当时是不是已经神智不清了?”
“没有。他对其他事记得很清楚。可他确实记不起您。”
李海山呆呆地看着儿子,半天说不上话来。站了好一会儿,低着头在院子里慢慢踱起来。“你这两天在北京是怎么安排的?”半晌,李海山又问。
“我要去找找我们的省委书记顾恒同志。”
“还有呢?”
“我还要去看看林虹。”
“她也在北京?”李海山又站住了。
“是。”
李海山看着儿子,儿子也迎视着父亲。
黑暗中无言的对视。
上卷:第二部分莫名其妙的恼火、仇恨
顾晓鹰摁了几下门铃。小莉在黑暗中仰头看了看。
这是个红砖高墙大院,想必院子很深很大,听不见里面铃响。好一会儿,才隐约听见轻轻的脚步声朝大门口走来。这脚步声在小莉形象思维的脑海中,立即勾画出一个垂手恭立着的农村小保姆的模样。大红门上的小门无声地开了。昏黄的路灯下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衬衫蓝裙子的姑娘,或者应该说是少妇。她二十多岁,苗条娇小,眉目清秀,脸蛋甜润,朴素中含着羞怯,一股子令人怜爱的样儿。
“凌海在吗?”顾晓鹰问。
“在。”
“这是我妹妹小莉。这是凌海的爱人,总医院的护士,小兰。”顾晓鹰介绍。
小兰腼腆地笑了笑,小脸微微一红。她侧身往里让着客人,然后推上门,插上门栓,一边轻声说:“你们进吧,人们都在呢。”
小莉跟着晓鹰往里走。先是一条走廊,两边有几间黑糊糊没有窗玻璃的空房。走廊尽头,豁然出现一个大院子,同时也便听见了令人兴奋的舞曲和说笑喧闹声。院子迎面是幢二层小楼,亮着乳白的门灯,楼前有很大的葡萄架,黑苍苍阴凉凉的。院两侧各是一排平房,右侧的平房灯窗明亮,人影晃动,舞曲和喧闹声盖出于此。
“是晓鹰吧?”顾晓鹰正要领着小莉去右侧的平房,传来一声和蔼的问话。
院子里站着个仪表堂堂、慈严兼备的老干部。六十多岁,白衬衫,绿军裤,中等身量,粗壮挺直,一股与世无争的冷漠安闲神情中仍显露出军人气派。剑眉很粗很浓,长方脸线条有力,下巴肥胖而凸重,黑炯炯的眼睛淡然地凝视着来人。这才是这个独家大院的真正主人,凌汉光。原是一位将军,因为上过林彪反革命集团的贼船,这些年失去军权,被免职闲居在家了。顾晓鹰要找的同学凌海是他的儿子。
“凌伯伯,您好。”顾晓鹰连忙打招呼,“小莉,这是凌伯伯。”
小莉礼貌地笑笑。
“这是谁啊?”凌汉光倒背着手注视着小莉,和蔼地问。
“这是我妹妹小莉。”
“噢,”凌汉光微微颔首,威严地慢慢伸出手,现出一脸长者的笑容:“我这是头一次见你吧?”
“是。凌伯伯,我没来过。”小莉连忙握住凌汉光的手。这双手是粗大结实、烘热的,它把小莉的手爱抚地攥在了手心。那较有力、较长久的一握,使小莉细敏地感觉到了什么。这是凌汉光仁慈的笑脸中所没有的一点东西。
“又认识一个年轻人。”凌汉光含笑凝视着小莉,他松开手指了指,“好,你们去吧,那是你们年轻人的地方。”
小莉和顾晓鹰朝右侧那热闹的平房走去。她急切地想看看:这个周末俱乐部到底是什么样?
凌汉光站在那儿,眯眼瞅着小莉年轻婀娜的背影。鲜红色的薄呢连衣裙随着她富有弹性的轻快步子飘曳着。看着小莉进了屋子,凌汉光不由得徐缓地握紧右手,手指和手掌慢慢摩挲着。手掌中还有着小莉的手留下的感觉:小巧、光润。
那是很年轻的姑娘才有的手。一丝新鲜的、揪人的刺激袭上来。
对面那间宽大的平房灯光明亮,喧声一片。隔着绿纱窗竹门帘,看见年轻人在跳,在笑,在热闹。他冷冷地凝视着,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悻悻然的嫉妒,有莫名其妙的恼火、仇恨,有失去当年权势威风的酸楚、惆怅,最后,慢慢升上来的是克制这一切情绪的与世无争的冷漠。他放松刚才下意识咬紧的牙关和僵住的面部肌肉,似乎是宽和地微微一笑(这一笑含着对自己命运的承认和自我安慰),便转身背起手朝小楼走去。
穿过黑疏疏的葡萄架时,他发现儿媳小兰正弯腰轻轻地打扫院子。他注视着她的背影。小兰感到了,转过头看见他,眼里立即露出一种羔羊般的怯惧。她恭顺地慢慢直起身子,垂下眼。
“你到我房间来吧。”凌汉光犹豫了一下,温和地说。
“我还要扫院子。”小兰低着头小声道。
“来吧,把我房间先收拾收拾,刚才来过客人。”凌汉光含着不可违抗的威严说罢,就走进了楼。他在写字台前的转椅上坐下,刚点着烟,小兰就踏着地毯像片落叶似地静默无声地走了进来,低眉垂手站在门口。
“您让我收拾什么?”她声音很低很细。
“噢……明天你陪我一块儿钓鱼去吧?”凌汉光在灯光下打量着小兰。
小兰怯惧地看了看凌汉光,连忙说,“我明天还要上班。”
“怕什么?”
“我不,不……”因为惶恐,小兰在微微发抖。
上卷:第二部分权柄在握的派头和气魄
凌汉光看着她。小兰是苗条的、娇小的,整个身体羔羊般绵软柔顺。汗水正沿着她耳根流下来,她的耳轮,她的脖颈,她的微露的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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