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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与昼-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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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你们翻,我还不放心呢。”
“好好。你总是信不过别人。”范书鸿转头看看林虹,一摊双手,自嘲地摇了摇头。“我说老太婆,你也不和咱们的客人说说话了?”
“我现在顾不上呢。你先和林虹聊嘛。”
“我提醒你一下,老太婆,现在已经不早了,你要考虑到林虹坐了一天火车还没休息呢。”
“我没关系。”林虹说道。踏入这样一个纷乱的家庭,她心中很有些不安。
“我笔记本还没找到嘛。”吴凤珠抬起淌满汗水的脸,睁大眼直视着范书鸿,火气很大,“什么都应该有主有次嘛。是睡觉重要还是信仰重要?”
当着林虹讲这样的话,范书鸿被噎得半晌说不上话来。
“你说是睡觉重要还是信仰重要?你说嘛。”吴凤珠重复着。
还有这样不讲情理的吗?范书鸿感到了自己的恼怒,感到了站在一旁的林虹的难堪。“我不要紧,让阿姨慢慢找吧。”他听见她这样说。不知怎么,此刻看着妻子头发蓬乱,脸色苍白,他不仅没有心疼,反而一下子勃然发作了:“什么信仰?别谈你的信仰了。你那叫什么信仰?说得尖刻点儿,就是丹妮的话,政治虚荣。”
“你,你侮辱……人……格。”吴凤珠的手又开始发抖,或许因为范书鸿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的手的抖动愈加厉害了两倍。“林虹,你说他讲理不讲理?”她用颤抖的手指着范书鸿,“信仰……是人的第一……生命,你……”
这次,她的手的颤抖让范书鸿看到了。“好了,好了,”一见她又发抖,范书鸿泄了气,克制住自己,“我还是说绝对之探求吧,不,我什么也不说了。行了吧?好,林虹,咱们还是到里屋去吧,给你阿姨腾地方。”
翻。她气得手还在发抖。翻笔记本干什么?她嗡嗡地一阵耳鸣。他们到里屋去了,拉椅子的声音,说话的声音。都不关心她。翻笔记本要写思想汇报。写汇报干什么?她耳边又一阵嗡嗡鸣响,眼前一阵迷雾。心脏不好。她不用想,没精力认真想。她牢牢记住前面的目标。隔着雾,所领导老岳仪表堂堂的形象,和蔼含笑的眼睛。嗡嗡声过去了,迷雾也消逝了。低头看,浑身是土,用手背擦擦额头的汗,脸还不定抹画成啥样了呢。
她能看见自己吗?她从来看不见自己。
不,旁边就是穿衣镜。镜子有问题。脸在里面拉长了,变形了,像是河面上水波晃动的倒影。灯光照着满屋子乱七八糟的堆积物。各种奇形怪状的黑影,毕加索的立体主义画面。她蹲在中间蓬着头发。这是她吗?不,这不是她。
这不是原来的她。是镜子使她变形了。
她又扭过头,这里又有一面镜子。这面镜子没问题。脸不长了,不扭曲了,不像晃荡的水中倒影了。可满脸是汗水与灰土划出的道道,漫画一样,又是一种变形。
这还不是原来的她。是汗水与灰土的涂抹使她变形了。
她抓过椅背上的一条毛巾擦了擦。没道道了。可脸是苍白的,多皱的,难看的。这不是原来的她了。她年轻时是漂亮的。在去巴黎留学的海轮上,她站在船栏边,风吹着她的头发和蓝色的旗袍,吸引着多少男性的目光。那时她的脸是光润的,她的身材是苗条的。她老了。是时间使她变形了。可是她怎么会老成这样?她的头发怎么都白了?她的母亲六十岁还没有白发。她知道自己老了应该什么样。皱纹是该有的,皱纹多也是应该的。可现在,脸上有些皱纹,原本不该是她脸上的纹理。
她应该是个慈祥的、富于知识气的老太太,怎么成了现在这样寒酸的、可怜巴巴的样子。过去自己没照过镜子?照过的啊。她从来不可怜巴巴啊。
又是什么使她变形了呢?
上卷:第三部分不达目的不罢休
她不是很勇敢的吗?固执,一往无前,不达目的不罢休。她要去西方求文明,便冲破封建家庭的重重束缚去了。在巴黎,有几个女性同时追逐范书鸿,她不是打败了一切对手达到目的了吗?多少年的骄傲。她爱虚荣。可她有信仰是另一回事了。雾。回忆上怎么老遮着雾?模糊。原来很清晰的现在都模糊了。回国后第一次参加国务院——那时叫政务院?——招待会。红地毯,堂皇的大厅,温暖的握手,首长的微笑,掌声的浪潮。鲜花。献花的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儿。红色的蝴蝶结。鲜花的香气让她眼睛潮湿。共和国。一切是伟大的。只有自己是渺小的。好好改造渺小,以适应伟大。改造。改造。周围是一圈圈开会的人。写汇报的纸像雪片一样。她越来越渺小,虔诚。头越来越低。脚下是干校水田的泥泞。赤脚,自己的腿白胖松软,简直是个剥削分子。她要改造。她要解决组织问题。一瞬间,她就想到了自己所以要写思想汇报的目的。她要翻。再累也要翻。天亮也要翻。她有信仰。信仰什么?不用想。政治虚荣?绝对之探求?不。她要翻。翻。翻。
心理学家的心理却缺乏稳定的心理逻辑,有点神经质。她正翻着一个纸盒子,又想到阳台里还放着一大塑料包旧书本。她站起来,头晕心慌,腿软,推开阳台门,她看着一大堆黑糊糊的什物,懵懵懂懂,恍恍惚惚,不知如何下手。
夜晚的空气有些潮湿,让她感到呼吸艰难。
头顶上,四层楼阳台上有人站在那儿凭栏说话,听声音就知道是和她同研究所工作的夫妇俩。他们正谈到她。她清醒了。
“所里让吴凤珠退休了?”女的声音。
“嗯,老岳今天找她谈了。”男的声音。
“她退吗?”
“大势所趋。听老岳讲,她希望在退休前解决组织问题。”
“她这个岁数入党还有什么用啊。唉,要入,就让人家入吧,一辈子也怪可怜的。”
“听老岳讲,这样的人暂时先不考虑。”
“暂时先不考虑,退休了不是更不考虑了?”
她的腿完全失了支撑。在光影旋转的迷雾中,她一点点瘫软着倒在阳台上。
上卷:第三部分没谈过恋爱是令人遗憾的
林虹和范书鸿隔着写字台在杂乱拥挤中坐下。
周围是两个单人床、一个折叠床,上面堆满衣物,桌子,一个个书架、书柜,堆积在书架上直至房顶的书籍,堆积在地上占满家具间隙的书籍。一摞六个箱子,比立柜还高。靠墙的一个三屉桌上放着个两开门的小衣柜,家具的重叠。脚下狼藉着一个个打开的箱子。物质对人的近距离的包围。
她需要迅速适应这个环境中人与空间的关系。她更需要迅速适应这个环境中人与人的关系。她应该运用她处世待人的聪明,消解自己踏入这个纷乱家庭后主客都面临的某种难堪。“范伯伯,您现在写什么历史著作呢?——刚才我看见外屋桌上堆着书稿。”她礼貌地问。她首先要使范书鸿情绪好起来。
范书鸿摇头了:“这个先不谈吧。”
林虹看着范书鸿理解地笑笑,需要换个谈话角度:“范伯伯,我这次回来,要帮助整理父亲生前的遗稿。到时整理出来了,要请您在百忙之中抽空审阅一下。”
“应该的。”范书鸿点点头,“说不上百忙之中,我有什么百忙?”他自嘲地叹口气,“是不忙,白忙,乱忙。”
“那您忙什么呢?”林虹问。
“忙什么?忙房子,忙孩子,忙历史学以外的乱七八糟。”
林虹有些吃惊:“孩子还用您忙吗?丹妮、丹林他们不都挺好吗?”
“先不谈这个吧。”
林虹稍有些不自然地笑笑,没再说话。
这使范书鸿从自己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他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歉疚。“丹妮是一天到晚在电影界混,混得谁都看不起。”他叹道,“……她的事我很难和你讲啊。”
“她爱人在哪儿工作?”
“没有什么问题比这个问题更难回答了,你慢慢就知道了,她在北京文艺界很‘出名’的。”
怎么个出名呢?当然不便问。
“丹林呢?他……”林虹话半而止,让表情把话说完。
“他?……这两年他算不错了。”说到儿子,范书鸿平和了些,“他现在在经济所,是改革家。在北京思想界也算有点儿名气吧。”
“他还没结婚,为什么?”
“这个问题,大概要一个历史学家再加一个心理学家才能回答。”
“丹林的想法有些有些怪是吗?”
“说怪也不怪,不过要说清楚也很难。这会儿他在那儿轧马路,又不知道和人家说什么呢。”
月坛公园外的林荫路边,夜风习习,树影婆娑。公园内一团团高大墨黑的松柏,将沁人的湿凉隔墙洇化出来,溶入夏夜京城的燥热中。范丹林和一个姑娘缓缓并肩走着。姑娘低着头,红花裙在朦胧的光影中摆动着。
“你这是第几次和人这样轧马路了?”范丹林问,文质彬彬中透着一种玩世不恭。
“……第一次。”
“第一次?”
“真的,像这样是第一次。”
“像别的样呢?”
“就是第一次。”
“我相信你的回答——你愿意吗?”
“愿意。”姑娘低着头答道。
“你今年二十七了吧?”姑娘脸红了,低着头没回答。这样居高临下的口吻,对于一个极力要使自己显得年轻的姑娘无疑是难以忍受的。“一个二十七岁的女性,没谈过恋爱是令人遗憾的。我很难想象我会爱这样的人。”范丹林目视前方一幢幢灯窗闪烁的楼房,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
“我……”姑娘抬起头看了范丹林一眼。
“你怎么?”
“我……不……我……”
范丹林嘿的一声冷笑:“你知道我第一厌恶什么吗?”
“不知道。”
“我第一厌恶的是虚伪,掩盖真情的虚伪。你爱我什么呢?我怎么看不出我有什么可爱的地方?”
“各方面……”
范丹林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我现在好像价钱不坏。”
“你别侮辱人格。”
“我可没侮辱你。我前几年可是个劣等货,没人要,你知道吗?”
“不知道。”
上卷:第三部分向上面有关部门越级交涉
“一天到晚在街道工厂抡大锤,不是‘劣等货’?现在成了优等货了,出口转内销的,就抢着要了。”
“你说话怎么这么刻薄?”姑娘声音很低。
“要,又不说真实的考虑——你知道我第二厌恶什么吗?”
“不知道。”
“我第二厌恶的还是虚伪——讳言自己的目的性。看上我什么?是研究生,出过国,著过书,有前途,这些说出来就挺好嘛。何必说些别的?”
“我就不看你这些嘛。”姑娘轻声嗔道。
“那你看哪些?”
“我看的是你整个人。”
“人?又不是抽象的,总有具体的方面。我劝你不要考虑我了。我这个人,质量,性能,都不会符合你的理想,毛病缺陷太多。”
“……我……”
“我告诉你吧,我有肝硬化。”
“你……”姑娘看着范丹林似乎隐含着一丝恶作剧的样子,说不上话来。
林虹看着范书鸿理解地笑了笑:“一个人一个性格。”
“他的性格有缺陷。”
“您不是说他挺活跃吗,还遇不到合适的对象?”
“怎么能合适?他接触的差不多都是你们这代人。你们这一代,好一点的都结婚了。哪儿去找他合适的?”
“不会找年轻点的?”林虹赶忙把问题引下去,话停留在这儿会涉及到她。
“再年轻的,给他介绍,他又总觉得没味道。不知道他要什么味道。”
林虹笑了笑。范书鸿轻轻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好,看着林虹问道:“你爱人现在在哪儿?”
“我?”林虹微微摇了摇头,还是涉及到自己了。
“还没结婚?”范书鸿有些意外。
“我离婚了。”林虹坦然地说。
“噢……”范书鸿不自然地点点头,一瞬的尴尬。他太唐突了。“你看我们家挤成什么样了,”他转移话题,环指了一下房间,“范丹林这个改革家连自己的房子都搞不到,挤在父母这儿。真是家不成家。”
“原来这三间不都是你们家的吗?”
“那是老黄历了。‘文革’中又搬进一家,你进来时没看见那家邻居?”
“现在不是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吗?”
“有落实的,有没落实的。我这房子问题,前前后后真可以写部很精彩的小说呢。要说问题很简单,单位里只要给我这邻居找下住房,让他搬出去就行了,是吧?就这么件小事情,从1978年到现在,研究来研究去,整整四年了,找了领导几十次,可到现在还是没解决。后来,就是最近这次出国,我突然明白了,我没有随风入俗,采取大家都采取的办法。”
“什么办法?”
“请客送礼。可以说什么办法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这最最简单的办法。以为在文化单位不用这一套。关于房子的事,前前后后可以和你讲两天,有的场面简直就是电影。”
丰田牌小轿车载着范书鸿在雨夜的北京街道上飞驰着,去首都机场。阜成门立交桥,白塔寺,北海公园,景山,故宫,看着车窗外掠过的北京城街道,范书鸿突然惊异了:车一过美术馆往北拐了,应该一直往东去啊。
“怎么从这儿走?”他俯身客气地问司机小刘。
“噢,您等会儿就知道了。拐一下,接个人。”
车在一个漂亮的四合院门口停住,响了几下喇叭。很快,红色大门吱嘎嘎开了,一个人打着折叠伞,戗风顶雨地从门口急步出来,一弯腰,收伞上了车。
是研究所的党委副书记白贵德。
“您也……”范书鸿看着他,一时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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