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十作家批判书ii-第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妥当的。
当代在对沈从文的研究中,在我看来,存在着或多或少神化沈从文的倾向。说得确切点,是存在着美化沈从文的倾向。鲁迅是被神化的,沈从文是被美化的——有一种美化的趋势,这点,我是反对的。我反对对一切人的神化与美化。沈从文的独立和自觉无可置疑,但他的矛盾、主观,他的模模糊糊,也很明显。在他写于五十年代的文章《跑龙套》中,我是读到了牢骚——一种失宠的牢骚。他在文章里选择了对《贵妃醉酒》这出戏的改革,我以为是个暗喻。沈从文或许是模模糊糊的,我或许在捕风捉影。
《贵妃醉酒》这出戏,说的是这一个故事:杨贵妃在百花亭候驾,但玄宗皇帝转驾去了西宫梅妃处,失宠的杨贵妃百无聊赖,寂寞中以醉酒来打发这一段光景。
五十年代的沈从文,在心理上应说也是朝气蓬勃的,有大干一番事业的憧憬,热爱毛主席,热爱党,热爱政府,这是整个的时代氛围,很真实。像同时代的知识分子一样。只是许多人发热的头脑随即模模糊糊有了点冷——他们觉得失宠了。因为无形中有许多团体——客观的主观的——有了团体——也就意味着将有一部分人得宠,另一部分人的失宠。虽然说到底,全在“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之中,没有本质的区别。比如胡风与周扬,但因有个皇上在,性质就不同了。后来的争论也罢,鸣放也罢,知识分子真没什么恶毒用心,也就是说对现实并没多少清醒的认识,还很幼稚——中国知识分子的心态由于历史原因,是很简单的,不是拥护什么,就是反对什么——但到了五十年代,既说不上能拥护什么,也说不上能反对什么——拥护与反对都是本身所需要具有的实力——实力没了——就只得邀宠——甚至到最后是只会邀宠了。而失宠的人就说些怪话。一般来讲,皇上是听不到失宠人的怪话的,但因为得宠者的缘故,皇上就会听到失宠者的怪话,皇上也就不得不注意到这些怪话……如此反反复复,如此得而又失失而又得。因为吃到了甜头,又吃到了苦头,邀宠的心态是更变本加厉了。后来的中国知识分子的处境,中国知识分子自己应该为自己负一半责任。不反思这一点的话,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的话,中国知识分子将永远不会有出息。
沈从文在五十年代,也有邀宠的心态——他把自己看成跑龙套的,原因当然不止一个,但有一个原因也不能忽视,即觉得失宠了,就说了些牢骚话。因为在沈从文的心里,“专家”的分量向来是很重的,就是在题为《跑龙套》这样的文章里,沈从文也不免有所流露:
乐不合拍,杨贵妃还不妨趁醉把琵琶夺过手中,弹一曲《得至宝》或《紫云回》,借此表演表演她作梨园弟子师傅的绝艺。
1960年版《沈从文》
1960年,沈从文和一些作家上井冈山,同伴中有人玩牌,他愤愤不平。
“文革”版《沈从文》
沈从文在“文化大革命”刚开始之际,就被揪了出来。从“文化”中揪出,“大革”知识分子的“命”。“文化大革命”并没“革”文化的“命”,否则专制文化也不会这么越演越烈。想“革”的,早就是预谋好的知识分子的“命”。我们如果不狭隘的话,会看到,其实更想“革”的是人民的“命”:“革”掉日常的世俗生活,然后让人民听天由“命”——听一种话,这种话就成了大家的命运。因为知识分子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正是从人民中产生。这是斩草除根。使人民沦为愚氓,而愚氓之中,产生的不是傻瓜,就是笨蛋了。于是就能造出个世世代代的安全系统——专制者本身是感到最缺乏安全感的。“文化大革命” 是一个人一个政党对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侮辱。揪出来的沈从文,由于与胡适等人的交往,由于在抗战中所谓“反对作家从政”,由于在第三次国内战争中所持反战立场,他就被莫名其妙地定为“国民党中央委员”,于是,沈从文也就成了“反共老手”,当然也就是“历史反革命”。现在,我们来看看沈从文的历史。沈从文的家乡凤凰——这个地名与地方决定了沈从文作品的性格。“作品性格鲜明的一面,事实上还有比个人秉赋更重要的因素,即所生长的地方性……生长地还是从二百年设治以来,即完全在极端变态发展中一片土地,一种社会的特别组织的衍生物(《一个传奇的本事》)。”地方性对于沈从文,也是很可一说的。虽然中国的知识分子,绝大多数脱不开地方性——从地方性上得到恩惠,又受到地方性的制约。而沈从文还有点不同,他的地方性除了以上谈到的话,还有一个民族问题。沈从文的父系母系都有少数民族的血统:苗族,可能还有土家族。据说沈从文在填个人履历表时,在“民族”一栏中从没填过,他对自己的家族世系保持沉默。所以有一阶段在沈从文的民族问题上,我见到两种说法,一种说他是土家族,这是我最先见到的,所以印象里沈从文是铁打的土家族。后来见到另一种说法,沈从文是苗族,我也就没往心里去了。在湘西那个地方,后来的汉族凭借权势,占据了水边码头,把土家族和苗族往山上赶,土家族占据了山脚,而苗族只得退据到自然环境恶劣的山顶上去种些苞谷为生。苗族是受到很大伤害的,在湘西,属于被压迫和最底层的阶层。母亲被孩子恼怒了,骂孩子就骂“小苗子”,这是很凶狠的骂,就像汉人骂“小畜牲”一样。沈从文对自己的民族问题沉默寡言,是什么原因呢?推测起来,可能是这么几点吧。
一是沈从文的家族因为有多种民族的血统流传,对于他自己而言,已很难分清,也没有分清的必要,所以他保持沉默;一是沈从文觉得要确定自己的民族问题,无疑是很痛苦的——因为现代人最痛苦的莫过于对自己身份的确认,沈从文的性格,是既软懦,又很刚强,可说是坚韧,于是在民族问题上他就像一条橡皮筋被拉大了,而当时和以后他所处的环境,并没有一种压力使他必须做出选择,民族问题也就像一根拉大的橡皮筋宽松地悬置在那里了,所以他保持沉默;一是沈从文天性善良,他觉得一旦把民族确定,会伤害家族世系中的其他祖宗,他们如果被排除在外,是不公平的——因为自己的身上,的确有他们的血液流淌——当他一旦把民族确定下来了,就像汉族占据了水边码头,而把土家族和苗族往山上赶。在这里,还能看到沈从文的童心——就像你问一个小孩子妈妈好还是爸爸好,小孩子不会去比较,他说——绝大多数的小孩子都会这样说:妈妈好,爸爸也好。这倒不是狡黠,而是很自然的情感流露。
沈从文对自己的民族问题的保持沉默,在我看来,多半是自觉的意识。
在他的文化记忆中,他出生地的民族与民族之间的争斗,在现实里总会激发出鲜血淋漓的联想。他的性格之所以养成,正因为他的敏感,还有他的回避。从中也能看到沈从文非暴力或者反对暴力的倾向,这在他的文学语言上尤其明显。
沈从文对自己民族的不确定,在暗处,支持了他的文风,使他的文风流动而不凝固。
另一方面,沈从文对民族的放弃,其实是他接受了这样一种文化——汉文化是产生不了民族主义分子的,汉文化只能产生出地方主义者。沈从文看待现实的眼光,是地方主义者的眼光,而不是——从来不是民族主义分子的眼光。所以沈从文的文学创作尽管体裁与风格多变,但总体感觉还是不免单一的:地方性牢牢地抓住了他,他的文学创作一直仿佛他的出生地湘西——美丽,又贫困。
只是为什么沈从文的地方性似乎比他同时代的作家都更为强烈呢?一个原因是他的地方性就是他的民族性——他已把地方性与民族性合而为一了,他能把凤凰与湘西合而为一(尽管凤凰只是湘西的一部分),他能把汉族、土家族、苗族和民族合而为一(尽管汉族、土家族、苗族只是民族的一部分),—一种涵摄后的叠加,就像湘西的民居建筑吊脚楼是水的形态与山的意象的叠加,这与山叠加的水,已涵摄了瀑布的形态——吊脚以瀑布的形态直泻入流水;这与水叠加的山,已涵摄了峰巅的意象——楼或者说楼顶以峰巅的意象疾奔向群山。还有一个原因,正如金介甫在《沈从文笔下的中国社会与文化》中所说:
沈从文把他对家乡的爱带到了北京。这点可以比较清楚地说明他的题材和他的一些社会准则,这些社会准则出现在他一生各阶段作品的重要章节里。他轻而易举地把他对湘西和苗人的特定的、排他的爱同他在北京获得的普遍的观点协调起来。沈从文在湘西,在他最爱戴的人们中间看到了现代人道准则的化身,而学术城北京本身的宽容气氛助长了他对地方色彩、社会习俗甚至部落人们的真正兴趣。就这样,沈从文人道主义理想的具体社会定义,被蒙上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地方色彩。
第一章批判沈从文 (5)
乡下人版《沈从文》
沈从文给我最深的印象是什么呢?我首先想到他常挂在嘴边的“乡下人”。他自称自己是个乡下人——这其中有自卑,这一点是肯定的。但在自卑以外,还有他的对抗心理: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知识分子,城里人,又怎么啦,让我这个乡下人也来干出点什么给你们看看。所以沈从文最早的写作,既是为了糊口——这生存的需要,也不无虚荣心作怪。这虚荣心来自他深层的自卑。这种自卑在湘西就有。在湘西尚武的环境里,沈从文为自己的瘦弱感到自卑,这个自卑感使他离开家乡——这是我认为的是促使沈从文离开湘西的重大原因:由于自卑,沈从文离开湘西到了北京。
到了北京后的沈从文,开始处于兴奋之中:北京真大!这是他在他的散文中告诉过我们的感觉。他觉得远离了家乡,瘦弱的身体在这个地方并不是件坏事。他心中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当他在沙滩附近转悠,他觉得自己瘦弱的身体与一种文化合拍了,与大学生没什么两样——有些大学生还比他瘦弱呢。这时候,自卑暂时离开了他,他天性对美的追求——这一种幻想,也可以说是幻想吧,就开始逐步抬头了。我想沈从文离开湘西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到北京后要以写作为生,他到北京不无盲目性。到了北京后,他的自卑感在他的兴奋之中隐遁了,这时周围的环境唤醒了他内心隐隐约约的愿望,也是冲动:沈从文要写作了。但接连地投稿无门,贫穷,饥饿,受冻,遭到打击(有一次,一位编辑把他投寄的十余篇稿子粘贴成一长条,说:“瞧,这大作家的作品!”然后一揉,塞进了废纸篓里),沈从文真有点顶不住了。这时,自卑就不请自到——其实一直没有消失过——又悄悄地网络起他的身心。他想——我想他是会这么想的——“我一个乡下人跑到北京来,这是何苦呢?”于是“乡下人”这一称号,这一情结,就跟定了他。既是自卑,又是对抗——“既然我已到了北京,那么,我就要生活下去,就要做出点名堂,给他们看看。”当初沈从文离开湘西时,他想做出点名堂给家乡人看看,现在只想着给周围的城里人和有头有脸的知识分子看看了。所以从这点上来看,自卑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在沈从文身上,是一种能量。或者说是能源。因为有了“乡下人”这一称呼,这一情结,北京作为现实就退居二线了,自卑使沈从文的身体离开了故乡,自卑又使沈从文的心灵回到了湘西——“我是一个乡下人,我就写我的乡下事!”
就这样,沈从文用他的湘西,用他的乡下事,来对抗城里人,来对抗有头有脸的知识分子,来对抗作为现实的北京。
随着沈从文写作的成功,“乡下人”这一称呼这一情结,就从自卑向自足转移了。成功后的沈从文,当再自称自己是“乡下人”时,是不免有些得意的:
“我这个乡下人,照样能干你们的事,还干得更好。”
沈从文的自卑感再起的时候,是与城里人和有头有脸的知识分子混在一起的时候——在大学里任教,他感到知识的压力。所以他后来研究文物,当然有多种原因,但有一种原因却还是自卑。一直到现在也是如此,在院校里,文学创作是不算作学术学问的,沈从文不免会遭到同事的奚落。在西南联大,有一次躲空袭,沈从文一脚跨进防空洞,同事刘云五就对他说:
“你跑进来干什么,炸死了,也大不了一个写小说的。防空洞造了,是给我躲的,我不能死,《易经》还没有研究完呢。”
当然这是极端的例子,但敏感的沈从文在平日里不会不感到这类知识的压力——最终,他的自卑感使他走上了文物研究之路。起码在我看来,自卑也是其中的原因。
刘云五恃才傲物,是个怪人,酷爱抽鸦片。四九年后,周恩来为了调动知识分子的积极性,特批鸦片给他抽。传说他曾给李广田摆阔:“我是宰相鸦片。”
从沈从文的小说集《八骏图》的〈题记〉中可以看出,沈从文与有头有脸的知识分子混在一起的时候,心情是颇为复杂的——被自卑夸张的自尊——被自尊引发的激愤——诸如此类: 活在中国作一个人并不容易,尤其是活在读书人圈儿里。大多数人都十分懒惰,拘谨,小气,又全都是营养不足,睡眠不足,生殖力不足。这种人数目既多,自然而然会产生一个观念,就是不大追问一件事情的是非好坏,“自己不作算聪明,别人作来却嘲笑”的观念。这种观念普遍存在,适用到一切人事上,同时还适用到文学上。这观念反映社会与民族的堕落。憎恶这种近于被阉割过的寺宦观念,应当是每个有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