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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城 作者:梁晓声-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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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他上医院! 他闯了祸,别人骂他‘有娘养没娘教育的’,我脱了棉袄要跟人
家打架! 他就是我一个小弟弟,就是我一个亲儿子,对他也没那么多耐心烦儿!
你问问他……”

    “叔叔好……”

    一个诚实的微小的声音。孩子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了,站在妈妈和叔叔身旁,
仰脸望着两个最亲的大人。

    他低头看了孩子一眼,十分伤感地说:“你妈她没良心……”

    说了便走。

    曲秀娟一时怔住在那里。上次到守义家,没见儿子时,有一大堆想知道的,
巴不得同时都知道。见了儿子,却只顾抱住亲,抹眼泪,似乎什么都不必问了,
似乎什么都知道了。接着就说感激的话,就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种种经历,种
种体会。把个守义妈听得一会儿为她悲,一会儿为她笑;一会儿婉言安慰,一会
儿拍手称快。话题的中心,不是儿子,倒是她自己了。回来后,又忙买房、收拾
屋子,也顾不上儿子……

                                4

    儿子竟上学了……上二年级了! “乖,你真是上学了么? ……”她蹲下。双
手抓住儿子的两条手臂,仿佛不相信地问,那声音不禁发抖。

    “嗯。”

    “上二年级了么? ”

    “嗯。”

    “每次考试都打五分? ”

    “嗯。”

    “会写妈妈的名字? ”

    “嗯。”

    “那你为什么不给妈妈写信啊? ”

    “想写来着……不知道往哪儿写……”

    是啊,是啊,自己今天住在这儿,明天住在那儿,没个长久的落脚地,叫儿
子往哪儿写啊! ……

    她一下将儿子搂在怀里,心间充满愧疚。你啊你啊,你这个当妈的,怎么就
没对他说一个谢字呢? 人家是有理由生你气的呀,你还觉着人家可笑……

    第二天,儿子比她醒得早。是儿子推醒了她。

    “妈,我听到叔叔叫我……”

    “瞎说,做梦了吧? ……”

    她平静地躺着。环视着房间。第一次体会到,家,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感动的
字! 我的家,自己的家,和儿子共同拥有的家。多好啊! 她幸福地想,多好的一
个小窝啊! 女人需要自己的家乃是女人的第二本能。在这一点上,她们像海狸鼠。
普通的女人尤其需要自己的家,哪怕像个小窝一样的家。嘲笑她们这一点的男人,
往往自以为是在嘲笑平庸。他们那种高贵心态不但虚伪而且肤浅。他们忘了他们
是男人之前无一不是在“窝”里长大的。公子王孙的“窝”是宫室,平民百姓的
“窝”更像窝罢了。不过人类筑窝营巢的技巧比动物或虫鸟高明罢了,就这么回
事。根本就这么回事。

    墙是淡粉色的。她喜欢淡粉色,淡粉色使她内心里感到一种语言难以表述的
微妙温馨。窗帘是紫红色的。她一向认为紫红象征着荣华富贵。荣、华、富、贵
她的生活中都没有,今后注定了也没有。没有就没有,她不在乎。但是这种色彩
的一块绒布却很便宜,并且结实。色彩是精神的物质。她的心最容易满足。床上
一对绣花大枕头和儿子的一只格格的小枕头,都是新添的。绣花大枕头本不想买
一对儿,可商店不拆对儿卖。晚上还是得拆对儿,闲放在沙发上一只。新的“一
头沉”,散发着漆味儿。方砖地刷了几层油,米黄色的,倒也挺光滑。墙上挂着
明星大挂历。作甜蜜状的刘晓庆笑得有点诱惑人,乜斜着眼睛。她崇拜刘晓庆,
却一点儿不嫉·妒,嫉妒是人自己造成的痛苦。从现在开始她要为自己弥补欢悦。

    这个温馨的小窝可以说是由粉、红、米黄三种色块组成的。仅有的八十年代
的标志,便是明星大挂历。将它扔出去,这个家会使年代一下子倒退至少二十年。
如今的戏剧舞台上出现的那个年代的幸福小家庭的布景,比如一个青年工人的幸
福小家庭,大抵这样。墙上贴几张那个年代的年画更没治了。

    她也只能把自己的小窝布置到这样的水平。不唯是经济基础所决定,更主要
的是她还来不及追随上八十年代。能回归到过去年代的淡粉色和紫红色的习俗的
简陋的温馨中,她已经觉得很不错了。能在这种小小空间中体味生活的美好,已
经大大超出她的奢望了。能从这个起点上扑奔生活,她已经对生活十分感激充满
信心了……

    刘晓庆乜斜着她,她也乜斜着刘晓庆。刘晓庆的甜蜜是不无几分靠演技的,
而她的甜蜜是内心渗出。刘晓庆笑得有点儿媚,她笑得却幼稚而天真,近乎傻气。

    她在心里对刘晓庆说:“哎,姐儿们,你活得怎么样? 瞧你那春风得意劲儿
的! 我儿子都上二年级了,你趁儿子吗? 没儿子赶快生一个吧,生个女儿也行嘛
! 现在别人嫉妒你,过几年你脸上出褶子了,就该嫉妒别人了! 到那时候够你心
里翻醋的……”

    她竟有点同情红遍全中国的大明星了。

    “妈,是叔叔在外边叫我……”儿子说着慌慌忙忙地就穿衣服。

    “真的? 我怎么没听见? ……”

    他可别登上家门来讨几句感激话! “先别开门,等我也穿上衣服……”

    她的话还没说完,儿子已开门跑出去了。

    这个儿子! ……这个姚守义! ……一大清早就跑我窗前转悠! 邻居们看见算
什么事呀……

    她也慌慌忙忙坐起来穿衣服。刚穿上一件小胸衣,听到门外姚守义和儿子说
话声,赶快又躺下,缩进被窝,将脸转向墙,屏住呼吸,装睡。

    堵人家被窝……不兴这个嘛! 门开了,儿子的脚步走到了床前:“妈……”

    傻儿子! ……姚守义,没你这样的男人! ……

    她不动,不睁眼。

    “妈! ……”

    还不动,还不睁眼。

    “我都起来了,你还睡懒觉呀? ……”儿子竞将她的被揭开了! 她立刻又扯
过被子盖在身上,别提有多恼火有多窘。不睁眼是不行了,只得睁开眼。姚守义
却原来并不在,她想想,觉得自己太可笑,格格地就笑个不停。

    “妈,你笑什么呀? ……”

    儿子奇怪得眼睛都竖了。

    忍住笑,问儿子:“那个姓姚的……叔叔,跟你在外边嘀咕些什么呀? ”

    “叔叔把我的书包送来了。妈你昨天都忘了! ”

    “自己的书包,自己不想着! 要是人家不给你送来,今天你还不迟到? ”

    “叔叔扛来了一麻袋大白菜。”

    “白菜? ……一麻袋? ……”

    “满满一麻袋呢……叔叔说怕咱们没菜吃……”

    “你没谢谢他? ”

    “不用谢。”

    “胡说。”

    “叔叔讲过的不用谢嘛! ”

    “怎么讲的? ”

    “他讲,他讲……我再对他说谢……就揍我……”

    “……,‘她穿好衣服走到外面,看见门口那满满一麻袋大白菜,仿佛觉得
阳光瞬间更明亮了一下……

    那天,在他家那条胡同口,她碰见了他。更正确地说是她在那儿等待他。

    她问:“叫我怎么谢你呢? ”

    他不吭声。

    “我给你做一双牛皮鞋吧? 我师傅还教会我做皮鞋了呢? 保证比买的样式好,
耐穿……”边说边低头看他脚,“你肯定穿三十九号半的,没错吧? ”

    他一扭头走了。

    第二天,她又在那儿“碰”见他。

    “我多给你做几双……行了吧? ”

    他又一扭头走了。

    第三天,她还“碰”见他。

    “你这辈子就不必再买皮鞋穿了……我说话算话! ”

    他还是一扭头就走了。

    第四天,谁也没碰见谁。

    吃过晚饭后,她儿子来到了他家,先问“姥姥好”,接着对他说:“叔叔,
我妈请你到我家去。”

    把个“请”字说得十二万分礼貌。

    “什么事儿? ”

    “请你吃晚饭。”

    “吃晚饭? 我吃过了,不去! ”

    “我妈嘱咐我一定得把你请去……叔你就去吧! ”

    “不去! ”

    坚决得很。

    孩子那模样失望极了,站在他面前不走。

    守义妈一旁火了:“你摆什么架子? 孩子这么请你都不去! 人家一片诚心,
吃过了你去去也是个意思! 你给我去! 你给我去! ……”操起鸡毛掸子打他。

    他跟去了,像一头被牵往屠宰场的牛似的跟去了。

    她从窗子望见他,腰问扎着围裙迎出门,笑道:“真怕你不给我面子呢! ”

    她觉得她在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某种小紧张。因其小,不屑于猜测。母子俩一
左一右将他“挟持”到里屋,但见里屋一位大姑娘,穿件宽松的毛衣端坐在沙发
上。大姑娘的毛衣——不是大姑娘,花团似锦的一片。

    他扭头就往外走。

    她在外屋拦挡,孩子揪住他衣襟。

                                 5

    “你原来是请我陪客? ”

    他的声音虽然很低,怕那大姑娘听到觉着尴尬,却把个“请”字说得恶狠狠
的。

    她那双眼睛顿时被哀求充大了。

    “不是外人,是我二妹! 亲的! 我不骗你,不是你陪她,是她陪你啊! ”

    二妹在里屋开口了:“姐,你把话说明白啊。我用不着他陪我,我也不是来
陪他的。不过在你这儿互相认识认识罢了! 人家不愿:意认识,让人家走嘛! 大
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干吗好像巴结似的非要认识一个木材厂的工人? ……”

    听起来不卑不亢,但每句话的核儿里都分明浸透着淋淋漓漓的傲气! 他犹豫
片刻,不知心中怎么想的,竞笑了。

    “好吧。既然是二妹,早早晚晚得认识。早认识比晚认识对劲儿! ”

    说完,摆脱了揪住衣襟的孩子,故作趾高气扬地跨进了里屋。

    二妹连身子也没欠一下,只瞥了他一眼,自顾嗑瓜子儿,嗑得比松鼠嗑松子
儿还快。

    他当了十年局长似的坐在另一只沙发上,抓了一把瓜子儿,也嗑起来。二郎
腿架得气派十足而规矩,悠悠然地晃荡着。嗑也嗑得斯文,不像那二妹嗑得那么
快。她那种嗑法儿,仿佛三顿没吃饭,想靠瓜子儿顶饿。

    她不看他,他也不看她。她瞥他一眼,他回报一瞥。抛还及时,不拖不欠。

    二妹耐不住这等沉默。想必瞥顾频频,眼神也有些累了,说:“这瓜子儿炒
‘大’了! ”像对自己说。

    他说:“不‘大’,火候刚好。”也像对自己说。

    隔会儿,她又说:“正阳路上新盖了个小邮局,往后邮信近便多了。”

    他说:“街口那个公共厕所装了盏灯,晚上去不用带手电了。”

    她就又瞥了他一眼。目光若是伤人利器,他死定了。

    他便又还了一瞥。以目光告诉她,我刀枪不入。

    当姐的端入一盆干豆角,说:“你们闲着没事儿,帮着剥剥。”

    当妹的说:“你又没泡过,剥了也不能做着吃啊。”

    他说:“能。先用高压锅炖。”

    当姐的说:“我还没买高压锅呢,我自有我的做法儿。”对他们笑笑,出去
了。。

    他们便放下各自抓在手中的瓜子儿,剥着豆。

    干豆角使他联想起了糖葫芦。联想起了糖葫芦也就联想起了自己当年挨那一
记耳光。这本该是羞辱的联想却成了他美好的回忆,连当年那一记耳光他都觉着
情味无穷。他不禁抬头睇视——姐俩长得毫无相似之处。姐姐是蛋形脸儿,妹妹
是满月脸儿。姐姐瘦点,妹妹胖点儿。姐姐的眉眼长得好看,妹妹的嘴唇却比姐
姐娇小迷人,真正的樱桃小嘴儿。公而论之,都不算漂亮,也都不丑;分不出个
高下。

    他的目光落在那双剥豆的手上。那双手大且白,软绵绵的,柔若无骨,如同
用二斤精面粉做的。他十分惊异女人有这么大的手。

    “我们奶牛厂的女工,都羡慕我这双手长得好! ”

    她以为他是在欣赏她那双手,话说得亲近多了。不失时机地又瞥了他一眼,
眼神儿波递着点妩媚了。

    “你……在奶牛厂工作? ”

    “是啊,我姐没告诉你? ”

    “没有……干什么活儿? ”

    “还能干什么活儿? 挤牛奶呗! ”

    他想象着她那双大且白的手挤牛奶的情形,肯定地认为奶牛一定是不会太舒
服的,除非它的乳头三寸长。而她姐姐的那双手,不大不小的,看去则要灵活得
多了。

    “讲个笑话给你听,”她变得主动了,“我刚到奶牛厂时,见了奶牛对我瞪
眼睛就害怕,不敢靠前。后来她们教我一条经验,挤奶前对奶牛作揖,并且还要
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请多关照,请多关照’……真行! ”

    他没笑。她自个儿笑起没够儿。

    他猛然一站,她吃一大惊。

    他深深作揖:“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请多关照,请多关照! ”

    她仰脸儿呆望着他。

    他复作一揖:“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请多关照,请多关照! ”

    她以为他逗乐儿,研究他半天。结果蛮拧。

    她将手中那把豆摔在盆里,进溅得哪儿哪儿都是,绯红了脸,起身往外便走。

    “二妹,饭菜眼瞅着做好了,你别走哇! ”

    “姐……哼! 他拿我当奶牛! ……”

    门哐地一响。

    当姐的沉着脸出现在里外间门口。

    “你成心把我二妹气走是不是? ”

    “是。”

    “你一点儿都没明白我的好意是不是? ”

    “没明白我能成心把她气走么? ”

    “我二妹哪点儿配不上你? ”

    “配我个木材厂的工人绰绰有余。”

    “那你嫌她是在奶牛厂工作? ”

    “在奶牛厂工作有什么不好? 干哪行吃哪行。我爱喝牛奶。”

    “那你究竟不中意她什么? ”

    “我不喜欢圆脸的! ”

    “是这……样,还不中意她什么? ”

    “我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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