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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城 作者:梁晓声-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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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带扣襻布鞋的女人了! 买双漂亮的皮鞋穿吧。哪天让我爱人陪你去选择? 她一
定会包你满意的。你不反对吧? ”
“哪儿的话! ”她一笑,“别把我看成女人的仇敌。”
“没那个意思。你三十几? ”
“三十四。”
“我四十四,整整大你十岁,完全有资格做你的老大哥。”他走近她,拍拍
她的肩,庄重地说,“其实你并不像你自己以为的那么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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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用不着安慰我。”她说,“更用不着怜悯我,我也快向老姑娘生活告别
了,有未婚夫了,他时刻准备着做我的丈夫。有自己的家,有丈夫,住房条件挺
好,工作也让人羡慕,三十四岁已有十四年党龄,还是个处级干部兼党支部书记,
将来再生个孩子。一个女人的生活达到这样一般也就不错了吧? ”
“相当不错了! ”他显出几分替她感到乐观的模样。
“齐了? ”
“基本上齐了。”
“参加我的婚礼? ”
“一定参加。”
此后他们的关系并没怎样进一步密切,然而他绝对地信任着这位女党支部书
记。尽管于今两年过去了,他仍蹲在党的大门口,而她仍是老处女。她的那位未
婚夫还是未婚夫,仍忠心耿耿地时刻准备着做她的丈夫,似乎她也在时刻准备着
做妻子,却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什么还迟迟不结婚,还在准备什么。她经常采
纳夏律师的批评性的建议,虚心改正,在风韵方面却总不见有什么可喜的改观。
两年中在她艰苦卓绝的说服工作下,党支部总算吸收了三名新党员。三名非
常老实的,业务上一点儿也不出色的人,二男一女,介绍人之一都是她。她原先
那几位党内同志,抱怨三名新党员人党之后都不那么老实了。因为三名新党员在
需要明确表态的情况下,差不多总是站在她那一方,而她的党务工作又几乎是无
可指责的,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在改选时把她选下来。并且,那几人中也开始分
化,有两个人已经开始向她靠拢了,她在某些问题上已经足以争取多数票了。所
长、一位副所长和秘书长,都不免暗暗后悔。他们认识到了原先被他们放弃的党
支部书记一职,并不仅仅是过组织生活时的读报人,也开始是一种权力,却难以
重新夺回。
而三十六岁的老处女,从二十二岁起当过八年一呼百应的营教导员的姚玉慧,
如果说对工作还有女人的选择愿望的话,对权力这东西则早就丝毫也不感兴趣了。
权力给她造成的人生损失是太大了。办公室主任也罢,党支部书记也罢,于她都
是工作,仅仅是工作。甚至可以认为,在一个女人所应有的一切欲念之中,做好
工作乃是她的最主要最强烈的欲念。女人的其他方面的欲念恶毒地嘲笑她。她只
能靠紧紧抓住那更属于男人们的仿佛被烘制成了干货的欲念活着。如同瞎子以耳
代目。在所长、副所长和秘书长看来,她是一个被他们低估了的专擅权术的女人,
事实上他们是将她估计得太高了,一个老处女的正直和一个党支部书记的“权术”,
像烈酒和酒精一样容易被混为一谈。
今天,为了夏律师的入党问题,她是要和她的对手们干戈相见了,并且她是
有准备的。对手们有没有准备,她不得而知。
你们若没有准备可就会败得很惨了。她不动声色地望着他们,稳操胜券地想。
与自私、狭隘而偏执的男人们较量,并且击垮他们,她觉得是一大快事。
会议室里。气氛并不异常。
“我们来学习一篇文章吧。”姚玉慧说着向大家扬了扬手中的《支部生活》,
随即翻开,朗声读道:“论‘关门主义’的心理症结——姚玉慧……”
“姚什么? ……”秘书长懵懂地问。
“姚、玉、慧。女兆姚,玉石的玉,智慧的慧。”
“和你重名? ”
“谁和我重名? ”
“这个姚玉慧啊! ”
“我就是这个姚玉慧。”
“你? ……”所长和副所长“友邦惊诧”,仿佛她是撒切尔夫人在主持一次
中国共产党的支部生活会似的。
“我就是我。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我当营教导员的时候就已经是《支
部生活》的特约通讯员了。这上面不是第一次刊登我写的文章。”她看了秘书长
一眼,又说,“请你别再打断我。”
秘书长尴尬地笑笑。所长从铁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抛给了秘书长。
“我先读编者按:这是一篇好文章。言简意赅,投矢中的。鞭辟入里,足以
使党内‘关门主义’者们汗颜羞愧。希望党内少数‘关门主义’者们学后躬身反
省,引以为鉴。”
所长干咳了一声,副所长也干咳了一声;秘书长咳了一阵子,一口烟没吸顺
呛的,非咳不可。
“现在我读正文:何谓党内‘关门主义’? 它有如下表现——一、排斥别人
入党。尤其排斥那些能力比自己强,思想比自己先进的人入党。二、手拿两面镜
子。一面显微镜,一面放大镜。只照别人,不照自己。先用显微镜,后用放大镜
照。以为自己是一朵花,看别人是土坷垃。偏执于极大的真实。三、手操‘党票
’为资本。
若非庸庸之辈,必是好妒强者。以党内庸庸而骄矜于党外,以党外之妒而经
营于党内。以上三点,究其实质是一个‘怕’字。怕什么? 怕与党外的横向比较
中不再能获得什么,怕在党内的纵向竞争中失去什么。怕‘党票’贬值,幻想奇
货可居……“
“什么……”秘书长又欲打断她。
她用手势制止了他,解释道:“‘奇货’,奇怪的奇,货物的货。”
所长一手摩挲着下巴,两眼盯视着她,拖腔拖调地问:“这么比不太合适吧
? ”
她平静地回答:“文责自负。”
副所长旗帜鲜明地说:“党组织的全国性刊物,责任编辑竟然没替你删去这
四个字,我看是失职嘛! ”
“通篇只字未改。”她笑了笑,“当然,任何比喻都是有缺陷的。”
“你这么说我不同意! ”秘书长脸红脖子粗。
“不是我说的。是列宁说的。”她收敛了笑容。她的话抢白的意味儿十足。
他们便都沉默了。
所长又向秘书长抛过去一支烟。
“你有批评的权利。”她侧目望着秘书长,“你可以向《支部生活》直接提
出你的质问,与我保持联系的编辑叫万德明。”
他们不失尊严地继续沉默着。
“我看今天就先读到这儿吧! 再读下去更会时时被打断。我这篇文章不短呢,
五千多字。才读了还不到十分之一。”她合上了《支部生活》往椅背上放松地一
靠。
他们相继表情冷峻地站了起来。
“别走啊,还有内容呢。”她说,连看也不看他们。
他们只好又坐下。
“老李,把电扇停了,嗡嗡地响着讨厌! ”
老李起身去将电扇停了。
时间显得那么静。
她看了看手表,说:“两件事,很快就结束。”
没人开口,都默默期待着她。
“头有点疼。”她自言自语,闭上了眼睛,一手托肘,一手按摩眉心,一边
说,“第一件事,夏律师的人党问题。如果我没记错,今天是第六次讨论了,意
见始终不一致。能不能把‘入党志愿书,交给夏守刚同志? 首先是,在座的诸位
中,有没有谁怕他入党? 咱们都是党员,关上门,一家人。干嘛都闷声不响? 都
怕? 还是都不怕? 我看再讨论意见也统一不起来,干脆请大家举手表态……”她
说完,停止了按摩眉心,举起了那只手,却并没睁开眼睛。
“老李,替我宣布一下结果。”
“六票同意,三票不同意。”
这个结果是在她预料之中的。
“怎么忽然就头疼起来了呢? ”她缓缓放了举着的那只手,又开始按摩眉心,
同时低声说,“压倒多数。会后,我将作为介绍人代表支部把‘入党志愿书’发
给夏守刚同志。”
静悄悄的沉默。
“现在,讨论第二件事,我们支部今天又到改选期了。还是采取简单的惯例,
无记名投票吧。老李,也还是你来统计。”
也不知是谁,凑近她耳朵,用极细小的声音问:“要不要风油精? ”
她坚决地回答了一个字:“不。”心想:也许更加感到头疼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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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老李说:“结果出来了。”有点过分庄严的语调。
“宣布。”
“六票对三票。”
“谁? ”她明知故问。
“你。”
“我是谁? ”
“姚玉慧。”
“大声点。”
“姚、玉、慧。”
“诸位,散会吧! ”
一阵椅子响动之后,周围复归安静。
她吁了口长气,伏在桌上,头枕着手臂,想在这安静之中小憩一会儿。
走廊里有人大声说:“该吃午饭了。”
她抬起头,懒懒地站起来,拖着脚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她将那些败坏食欲的东西又用破纸袋包了起来,想想,说:“告诉办公室小
刘一声,我下午回家了! ”说着,双手捧起纸袋,急火火地走了。
半个小时之后,“律师事务所”党支部书记兼办公室主任,独自出现在一家
西餐馆里。就是吴茵带着儿子一次花T…十九元九毛二的那个西餐馆。早有三十几
个男女占据了三张桌子,吃得挺豪爽挺热闹。
她见那场面,没往里去,在紧靠门的一张供两人就餐的小方桌旁款款落座,
召来服务员,要了三菜一汤,一瓶啤酒。酒菜顷刻上齐,她往杯里倒满啤酒,仿
佛对面坐着个人似的,举了一下杯,心中暗说:“姚玉慧,为祝贺夏律师入党,
我和你干一杯! ”杯唇吻嘴唇,缓缓倾斜杯子,无声无息地一饮而尽。随后又往
杯中倒满酒,拿起刀叉,从容进餐。她偶尔一抬头,发现那三桌人中差不多有一
半儿在注意她,便站起来重摆椅子,背对他们坐。却发现服务员在望着她。她便
放下了刀叉,直愣愣地盯着服务员姑娘那张脸。直盯得对方转过身去,才又拿起
刀叉。低着头刚吃了几口,觉得对面坐下了一个人。她也不抬头,自顾从容地吃。
三块牛排吃掉了两块,一份奶油番茄汤喝了半盘,想起还有一杯啤酒没喝,就放
下刀叉,伸手拿起了酒杯。坐在她对面的是个女人。她的目光一落在那女人脸上,
就没法儿移开。那张脸太熟悉了! 一时又回忆不起在哪里与对方见过。反正她断
定对方是一个从她的记忆里走来坐在她对面的人。
“你是……姚教导员吧? ……”
教导员? ……当年她是一个大营的教导员,在这座城市里起码有一千五百个
人是她当年的战士。她不愿在饭店在剧场在公共汽车上在公园里在马路人行道上
随时随地被叫做“姚教导员”或者被问“你是姚教导员? ”姚教导员早该烟消云
散了! 是又怎么样? 难道三十年后她是老太婆了你们也是老头老太婆了还念念不
忘我曾是你们的教导员么? 活见鬼! 千载不朽万古不衰的“姚教导员”! 难道我
想忘却的,你们合谋起来偏不许我忘却么? “你认错人了。”她冰冷地说,恼火
地瞪着对方。
“我没认错,你肯定就是姚教导员。”对方一点儿也不介意她那种恼火的目
光。
真他妈的! 她垂下目光,不再理睬对方,自顾吮饮杯中之酒。
“教导员,我是徐淑芳啊! ”
“徐淑芳? ……”她慢慢放下了酒杯,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教导员,你在哪儿工作? ”徐淑芳亲近地注视着她。
“我……在律师事务所……”
“教导员你当律师了? ”徐淑芳眼中闪耀出由衷钦佩的光彩,“教导员你真
了不起,真为我们北大荒返城知青争气! ”
姚玉慧的脸倏地就红了,赶紧声明:“我这样的怎么能当律师呢? 做一般性
的管理工作。”
“那又当领导了? ”
“办公室的小头头。”
“能在律师事务所当个小头头也够不简单的啦! ”
“你呢? 你在哪儿工作? ”
徐淑芳从肩上取下精巧的小挎包,打开来,翻出了一张名片递给她。
“多少人? ”她接过,见赫然印着“百花玩具厂厂长”。
“上个月又招了一百二十人,五百多人了。”
姚玉慧顿时对自己这个当年的女战士刮目而视。她怀着几分敬意说:“你成
为一个女强人了吧? ”
“哪儿呀! ”徐淑芳不好意思起来,羞惭地说,“一个小厂,什么什么还都
不够正规呢! ”却又不无骄傲地补充道,“如今我们的产品打到香港去了,年底
将会在日本出现。等我们的新厂房落成了,教导员,我一定请你到我们厂参观参
观! ”
姚玉慧不禁笑了,低声说:“别再称我教导员了,都哪辈子的事儿! ”
徐淑芳也笑了:“那怎么称呼? ”
她沉吟了一下,认真地说:“叫老姚吧! ”
“老姚? 你才比我大两岁! ”
“那就干脆叫我的名字。”
“姚、玉、慧? ……”徐淑芳注视着她的脸,摇了摇头,忽然说,“叫大姐
吧! 要不叫慧姐,挺顺口的。就这么定了! 来,认识认识我的客人们! ”说着站
了起来。
姚玉慧本来不肯,却身不由己地被徐淑芳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半拖半拽地来
到那三桌人之间,把个姚玉慧窘得不行。但看得出徐淑芳对自己的亲近是真的,
不忍太令徐淑芳扫兴,只有讪讪作笑。
“诸位,”徐淑芳,大声说,“她是我当年的教导员姚玉慧! 我当年的返城
证明,是她经手办的。是她一次次往团里打电话,甚至亲自往团里跑,团里才批
准的……”
姚玉慧听着,内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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