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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城 作者:梁晓声-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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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又隔着铁门对外面那个武装治安巡逻警察挥了挥手,大声说:“走吧,走吧,
你把她送到这儿,就算送到家了! ”说完,锁上大门,从监视孔里警惕地向外望
着。
那个武装治安巡逻警察呆呆地站在铁门外。
她隔着铁门对他说:“我想出,出不去了。您想进,进不来了。
真是抱歉! 多谢您一直把我送到这儿啊! 告诉我您的姓名,明天我往公安局
给您写封表扬信吧? “
“用不着! ”那个武装治安巡逻警察猛转身走了。
“再见! ”她对他的背影大嚷一句。
她心里别提有多痛快! 因为她这个当年的知青教导员觉得以这种方式替那三
十几名因一中事件被抓走的返城待业知青向公安机关的一员进行了一次小小的报
复。
“无论如何,报复是必要的! ……”她又想到了“简”说过的这句话。她的
报复行为有了思想依据,使她心里不但痛快,而且舒畅。
二十余万返城待业知识青年的存在,的的确确在这座城市中造成了一种不安
定感。二十余万、返城、待业、青年,如果将社会对他们的统称进行词组分解,
就会使任何一个人更加确信他们在这座城市中造成的不安定感是客观的,现实的,
并非哪一个患多疑症的头脑产生的幻想。“二十余万”这个数字加上“待业,,
这个对任何人都很严峻的词,再加上”返城‘’这种具有特殊历史背景的身份,
最后都与“青年”这两个血气方刚的字( 虽然这两个字对他们来说未免嫩了一点
) 排列组合在一起,其引申意就包含着——骚乱。
而骚乱的对应词便是——治安。
所以返城待业知青们与治安警察们的冲突,完全可以说是——自然而然的。
社会因素造成的某种冲突,往往都是具有内在规律的。
市长的女儿,当年知青教导员对一名治安警察的小小的报复,不过是两节五
号电池所产生的微弱火花而已……
第十三章
市委第三次常委扩大会议记录
市委一九八零年三月二十七日召开常委扩大会议,讨论返城待业知识青年就
业、“一中事件”的妥善处理及如何消除其影响的问题。市委书记因病缺席。会
议由市长、市委副书记姚克泯同志主持。
姚:关于返城待业知青就业问题,我们已经召开两次常委会,专题进行讨论
和研究,可是没有形成任何决议或草案,也没有提出什么具体的措施或设想。我
感到,我们有的同志对这个问题缺乏足够的重视。认为这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
是一个全国性的社会问题,因而要靠中央拿出一个对全国各大城市都行之有效的
办法。
这是消极的态度。我们这座城市有二十多万返城待业知识青年。
全国有一千九百多万,加上十几年来由于其它社会和历史因素产生的城市待
业者,将是几千万。中央在短期内不会拿出办法来! 还是要靠我们这些城市领导
者根据每一座城市的不同情况和不同条件,拿出具体的解决办法! 解决一个返城
待业知青的就业问题,要像解决我们党和国家面临的一个困难一样! 我们需要这
样的态度!
借此机会,给大家讲讲列宁夫人克鲁普斯卡雅的一件平凡小事。她曾在十月
革命后,从事过苏维埃教育工作。一天,有位青年女教师拿了一幅中学生作的图
画给她看。图画很简单,一个三角形中间一个圆。她问女教师,画的是什么? 女
教师摇头说,完全不能理解,所以才将这幅画拿来给克鲁普斯卡雅看。克鲁普斯
卡雅又问,你要求学生们画的是什么? 女教师回答:“给自己留下最美好印象的
事物。”克鲁普斯卡雅将那幅画看了许久,思考了许久,坦率承认,自己也完全
不能理解,建议:“既然这个学生如此画了,一定不无道理。要真正理解只有一
个办法,问问这个学生。”女教师回答,这个学生不知何故,已经好几天没上学
了。女教师的回答,引起了克鲁普斯卡雅的关心,她亲自陪同女教师,前去进行
家访。
那个学生的父亲十月革命中牺牲了。他和母亲住在别人家黑暗而肮脏的天棚
上。母亲靠作洗衣妇供养儿子上学。母亲病倒了,儿子弃学边当临时小工边服侍
母亲。原来他画的三角形是天棚的窗,圆是太阳。学生告诉老师:每天太阳出现
日光照进天棚,给他留下了他认为最美好的印象……
克鲁普斯卡雅非常难过。回去后立即给苏维埃政权写信,讲述了这个学生的
情况。信中写道:“有一位这样的母亲和一个这样的儿子,丈夫与父亲为苏维埃
献出生命,他们却老鼠般生活在别人又黑暗又肮脏的天棚,患病的母亲得不到医
治,应该努力学习的儿子弃学。只不过我们没更多的机会接触到他们,看到他们
的处境。
我们既然亲身接触到了一位这样的母亲和一个这样的儿子,亲眼看到了他们
的处境,我们苏维埃政权就有责任帮助他们解决困难。
并应进一步想到,可能还有这样的母亲和这样的儿子,需要我们去特别加以
关注。尽管我们苏维埃政权面临重重困难,但我们应想方设法去做。苏维埃有责
任使。一个少年的眼睛看到并使他的心灵感受到,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进行着
的事业中,有比太阳出现在小小的窗口,阳光照射进黑暗的天棚更美好的事。否
则,将是我们苏维埃政权的耻辱……“
苏维埃极端重视克鲁普斯卡雅的这封信,不久由克鲁普斯卡雅负责,成立了
“关心人民生活委员会”。
当德国法西斯向年轻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发动疯狂进攻时,那位老母亲,
将已经长大的儿子送往前线。那位老母亲说:“我的丈夫为苏维埃而死,现在,
我让我唯一的儿子去保卫苏维埃。因为苏维埃是我们自己的! 在我病倒的时候,
它把我送往医院。我们住在别人黑暗的天棚里的时候,它分配给我们连做梦都没
想到过会住进去的房间。现在它需要保卫,我向它奉献出我最亲的人,我唯一的
儿子……”
同志们,这就是革命和人民之间的关系。丧失了这种关系的革命,是无法进
行到底的革命,是可悲的革命! 一九七六年,我们的党和国家也经历了一场“十
月革命”。我们有种种责任使人民感受到,这场革命结束了他们的灾难,带给了
他们美好和幸福。我们已经努力做了许多事情,但是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认为,我
们做了许多事情,很了不起,人民除了感激我们,再不应有别的企望! 每一场革
命,都必须向前一页历史偿还债务。这是革命的规律之一。
我们不能面对历史的债务束手无策。返城待业知青的就业问题,就是一笔沉
重而又严峻的历史债务。这笔债务如今压在我们头上了。我提醒同志们,过去他
们连着千家万户,也就是连着人民。如今他们仍然连着千家万户……
李:刚才市长同志的发言,很深刻,很令人感动,很……
姚:对不起,打断你一下,请省略一些空洞的词句,谈实质性问题吧!
李:这……那么让别的常委同志先发言吧!
孙:前几天我与民政局局长谈过,民政局可以拨出一万元,分配到各区,各
街道委员会,对于生活处境极其困难的返城待业知青给予暂时周济。
姚:这也不失为一个措施。
曹:一万元,平均每个返城待业知青还吃不上一支冰棍呢! ……
姚:为什么要搞平均主义?
曹:别用这种批判的口吻跟我说话。我是觉得一万元微不足道!
克鲁普斯卡雅致苏维埃的信是令常委们大受感动的,但对二十余万返城待业
知青的就业问题还是二通纸上谈兵,二十余万——常委们不是上帝。
第十四章
1
刘大文注视着妻的脸。
通常情况下,他每天晚上总是比妻入睡得早,第二天也总是比妻醒得早。一
睁开眼睛后,他总忍不住要去注视妻的脸,这成了他无法改变的习惯。妻是他的
幸福。这种幸福即使在他对命运感到最绝望,对人生对前途感到最悲观的时候,
也还能同时感到自己是最绝望最悲观的人们之中最幸福的一个人。只要他有了一
个每月能挣四五十块钱的工作,临时的也行,挣多点更好。再有一间小小的屋子,
小小的,有门有窗的就成,那么倘若别人问他,“世界上谁最幸福? ”他便会毫
不犹豫地回答:“我。我刘大文! ”
小学老师教他认识了并会写了“幸福”两个字,却仅仅使他对这两个字的含
意得到极其肤浅的答案——满足,快乐。他的中学老师认为没有必要再向自己的
学生对“幸福”两个字作任何解释,认为这两个字跟“不幸”一样明白。所以他
常常想到他的小学老师、中学老师,怀疑他们从来都没有幸福过。
刘大文啊刘大文,这个傻哥儿们! 他竟然买了本《新华字典》,要从字典上
获得“幸福”两个字的全部含意。
至今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本字典是商务印书馆出版,新华书店发行,牡丹江
印刷厂印刷。统一书号16017 ·14,定价一元。一九七一年六月修订第一版,一
九七一年十月本市第十三次印刷。扉页修订说明中,有这样的词句:“我们将它
奉献给认真读马、列的书,努力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参加阶级斗争、生产斗争、
科学实验三大革命运动的广大工农兵群众。并热烈欢迎广大工农兵、革命干部和
革命师生对字典提出宝贵意见。”
在四百七十六页,他查到了“幸”这个字,同时也就查到了“幸福”这个词,
却没有任何解释。字典的编者们好像也和他的小学老师和中学老师一样,认为
“幸福”这个词是明白得无需任何解释的。
他大失所望,又查与“幸福”这个词关系紧密的“爱‘’字。查到了,第二
页,解释得似乎还像那么回事:对人或事物有深挚的感情。但接着看下去却使他
不但更加失望而且简直恼火透顶——在阶级社会中爱是有阶级性的。拥军爱民,
爱祖国,爱劳动,阶级友爱,这些才是无产阶级之爱的内容。
妻是出身于资产阶级家庭的。
“脱胎换骨”多年,连个团徽都没戴上。
他们结婚的第一天夜晚,当他第一次将她紧紧拥抱在怀里,第一次真正感到
从此以后她将是他的女人,禁不住无休止地亲吻她时,她的脸竟扭向一旁,轻轻
地内疚地推开他说:“大文我对不起你,我有一件事一直欺骗你,不向你坦白我
心里不安……”
“什么事? ”他不由得放开她,想到了每一个丈夫听了妻子这种话都一定会
猜测的方面。
“我坦白,你能原谅我吗? ”
“别说。我知道了……我……原谅你……”
“不,你不知道! 我一定要告诉你,我再也不能对你继续欺骗下去了! 因为
你这么爱我! 我……我……我不是团员……”
难怪! 难怪团组织委员一次次问她团组织关系怎么还没转来!
他静静地躺在妻身旁发了半天愣,心里简直恨透了他妈的写在或印在一切书
一切纸张上的“阶级”这个词。这个词他妈的把他和妻的爱也给搞得像过团组织
生活那么正经那么严肃了。
妻以为他生气了,缩进被子里直哭……
想起这件事他对那本字典火冒三丈,毫不惋惜地扔进炕洞里烧了。
然后他还觉得不顺气,给出版社写了一封信,大不敬大不恭地质询:“该字
典为什么连对‘幸福’这个常用词都不加任何解释? 请问,当我望着我老婆的时
候,我觉得我对她的爱超过了对生活中一切的爱,失去了她我就无法活下去,我
的这种感受用幸福这个词形容犯不犯语法修辞错误? ……”
其实他既不希望也不需要他们复信就“幸福”对他解释什么。
他只是觉得那本字典的修订者们仿佛存心轻蔑他作为一个人所真实感受到的
美好情愫,因此他也要对那本字典的修订者们表示他的轻蔑。
没想到复信还很快。不是直接寄给他的,先寄到了团政治部,由团政治部转
到了营里,由营里转到了连党支部。
指导员派人把他叫到连部,拍着桌子对他大加训斥:“我说刘大文,你们家
祖上不知哪辈子积了点德,让你弄到个好老婆,你就烧包哇? 你他妈的烧的什么
包?!你照镜子瞧瞧自己那副模样,马脸驴唇的,你配有那么个好老婆吗? 要我看
是七仙女嫁给董永……不是,是嫁给你这个……你这个他妈的……反正是老天瞎
眼配错了对! 我真想揍你一顿! 你再烧包你那小日子要过不长! ……”
指导员一向对他很不错,视他为连队不可无一不可有二的人物,闲散活常忘
不了亲自摊派给他。他也对指导员衔恩怀德,从没背后议论过指导员什么。他被
骂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拉不下脸顶撞,直至指导员将他狗血喷头地骂了个够,
气咻咻地抽起烟来不理睬他了,他才懵懵懂懂地问:“指导员,我什么地方得罪
您了? ”
指导员狠狠瞪他一眼,仍没好气地说:“你他妈的要是得罪了我,我至于跟
你发这么大火吗? ”说罢,拉开办公桌抽屉,取出一个大信封,朝桌上一扔:
“你自己看! ”
他疑惑地拿起,见上面印着××出版社字样,笑了:“指导员您肯定张冠李
戴,我可从来没往什么出版社投过稿。我没那文才,也没那雅兴! ”
“张冠李戴? 还王五姚六呢! 是我弄错了,你骂我! ”
他是个无心人,早把字典那回事儿忘了! 他当时本不认真,写封信去无非是
顺顺气,他那股气也是自找着生的。婚后,他对爱情,对幸福,对夫妻,对女人
这些很耐琢磨的词,自有他本人的独到见解,差不多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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