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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城 作者:梁晓声-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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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如果他和王志松不是在一条船上,不是在江中,而是行走在马路上,一辆汽
车猛驶过来,他准会拉王志松一把,避免王志松被轧死。王志松如果真被轧死了,
他会像恨王志松一样恨那个司机!

    他看到他们靠得那么亲密,他们的手握在一起,他的心痛苦得痉挛着,抽搐
着。然而他坐得安安稳稳,不动声色,时不时地掏出变红的手绢,擦一擦仍从鼻
孔里缓缓淌出来的血。

    划船的小伙子不是只认“大团结”的傻瓜蛋。看出了坐在他船上的这二男一
女之问本是认识却又不那么“团结”的。他也不再同王志松说话,生怕自己无意
间说出不得体的话,惹恼了两个男人中的哪一个,使他们和自己或者他们互相之
间在船上打斗起来,那他这条破旧的小船是担载不起的。他靠划私船摆渡挣钱是
出于无奈而且冒险的,因为他不会游泳,船也划得并不熟练。

    船到江心,王志松看出他划累了,主动说:“我替你划一会儿吧! ”

    “别。咱俩一调位我这船准失重! 你要是把船划翻了,淹死一个我承担还是
你承担? ”

    王志松听他这么说,只好稳坐不动。

    因为小伙子划得越来越无力,这条船在江上行驶得斜度很大,至少与应该靠
岸的地方相距一千米。

    一艘“呼哈”号中型客船,穿过江桥桥洞,逆流驶了过来。他们乘坐的小船
挡住了客轮的航道。客轮在江桥那面时,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客轮一过江桥桥洞,
距他们的小船便很近了。客轮连连鸣笛,划船的小伙子乱了手脚,双桨起落不齐,
小船在江中打起转来。

    “别慌,我来替你! ”王志松说着站起身。可是他刚一站起,小船晃动不止,
他赶快又坐了下去。

    小伙子慌乱之中,落了一支桨。小船完全失控,顺流迎客轮飘行过去。

    王志松来不及再多思考,对吴茵叮咛了一句:“坐稳,别怕! ”迅速脱下外
衣塞在她怀里,跌入江中。他想抓取到那支落水的桨,可是它已漂出十几米外,
来不及了。他只好一边踩水一边推船。

    吴茵抱着他的外衣,像当年替他抱着衣物在冰球场外看他比赛一样。虽然她
不会游泳,虽然情形有些危险,她却一点也不惊慌,她很镇定地坐着。她知道他
水性极好,相信他能够将小船推向岸边。

    那划船的小伙子完全呆住了,连握在他手中的那一支桨也不发挥作用了。

    坐在船头的她的“丈夫”,眼见客轮离小船越来越近,惊恐万状。实际上客
轮已经减速,但是他在惊恐之下看不出来。

    他突然站起指着那划船的小伙子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手里还有一支桨,你
倒是划呀! 原来你他妈的是个根本不会划船的骗子! 靠了岸我要……”

    他那肥胖的身子一晃,倒下去了。八十公斤以上的重量猛砸在小船一侧,小
船顿时底朝天!

    在小船倾覆的瞬间,吴茵本能地叫了一声:“志松! ……”

    王志松已在踩水时蹬掉了鞋。他听到了她的叫声,绕着扣翻的小船游了一圈,
寻找着她。

    他发现了她的头从水中往上一冒,立刻又没入水中,头发还飘在水面。

    他朝她迅速游过去。

    突然他的双腿在水中被两条手臂搂住了。那两条手臂死死搂住他的双腿,任
他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他被坠入了水底。他在水中弯下腰,抓住那人的头发,
朝那颗脑袋猛击一拳,那两条手臂才放开了他的双腿,但随即紧紧搂抱住了他的
腰。他拼命蹬动双腿,仰游着浮出水面。他已经没有力量摆脱掉那个人了。他倒
划双臂拖带着那个人向岸边仰游,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到了岸上才能摆脱掉这
个人,才能再去救他的吴茵! ……

    一条游船划过来,将他和那个人救了上来。

    那人正是那头雄海狗。他有海狗一样的肥胖身躯,却无海狗的游泳本领。

    那头雄海狗像头死海狗般卧在游船上。

    他第二次跃入水中,一边茫然地游着,一边寻找着吴茵。

    江面上却再也寻找不到她的踪影。

    “吴茵! 吴茵! 吴茵! ……”他大声喊叫,一头潜入水底。

    吴茵,我找遍这条江也要把你找到,救你上岸……

    当他从水中冒出头换气时,一艘救生小艇绕着他的头兜了一圈,艇上一人手
持话筒对他吼:“你老婆被救上岸了! 你他妈的还在江中折腾什么?!一会儿让老
子也救你呀! ……”

    第二天的晚报,第四版,左下方,登载了这样一条报道——昨日下午二时许,
松花江上不幸发生翻船事故,落水四人,淹毙一人。

    被淹毙者,是违反江上治安规定,摆渡私船载客的返城待业知青。

    江上治安部就此不幸事件严肃重申,凡摆渡私船载客者,船只一律没收,永
不归还,并罚以重款。屡犯者将以违法罪拘捕……

    不久,关于晚报“记者明星”的“桃色新闻”广为流传,成了本市许许多多
人茶余饭后的闲谈资料。

    普遍的市民们对于具有某种知名度的人,尤其对于具有某种知名度的女人的
名誉的“败坏”,总是产生特殊兴趣的。这种兴趣与某些孩子喜欢拆散他们感到
奇妙的玩具的兴趣一样。

    市法院驳回了吴茵的离婚起诉。

    强大的社会舆论,“正义”和“道德”的呼吁之声从四面八方向她压来,也
向报社压来。

    报社每天接到无数次电话和无数封信,敦促报社对一个“品行败坏”的女记
者进行制裁。

    同事们的规劝,领导们的批评,她全置若罔闻,一意孤行。

    记者部主任在一次党员会议上措辞激烈地大谈记者的“社会形象”问题和领
导“用人不当”的“惨重教训”……

    老主编“引咎”退职……

    她被取消记者资格,贬到印刷厂当工人……

    铁路局收到商业局盖有“党委”红章的公函,强烈要求铁路局严惩“第三者”。

    机修段领导找王志松进行严肃谈话,警告他,第一,作检查,承认错误。第
二,断绝与有夫之妇的一切来往。第三,向商业局周副局长赔礼道歉……

    他说:“不! ”

    领导问:“你这样做对得起谁? 你连你父亲也对不起! 你想继续待业吗? …
…”

    他缓慢地从兜里掏出工作证,当着领导的面从工作证上撕下了自己的照片,
脱了工作服,放在桌上,转身而去……

                                17

    他在公用电话亭给她挂电话。

    “是你? ”

    “是我。”

    “我只是想听到你的声音……”

    “我很好……你呢? ……”

    “我再也不丢掉你! ……”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他抱着儿子来到了徐淑芳家中。

    “求你收下这个孩子。”

    “谁的孩子? ”

    “我们北大荒返城知青的孩子。我本想做他的父亲,可是……

    我母亲……昨天……去世了……我又待业了,无法抚养他了……“

    他仿佛老了十岁!

    母亲,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她那颗衰弱的心脏,无法承受儿子第二次沦为返
城待业知青的现实……

    徐淑芳默默从他怀中抱过了那孩子。

    “我给他起的小名叫宁宁,如果你不喜欢,就另给他起个更好的名字吧! ”

    “我仍要叫他宁宁。”

    “他爱蹬被子。”

    “我不会让他着凉生病。”

    “他还没落上城市户口。”

    “他永远落不上户口,也是我们的儿子。”

    “将来不能告诉他,他是个曾被遗弃的孩子。”

    “不告诉。”

    他在那孩子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心中说:“儿子,我的儿子,爸爸爱你! …
…”

    他转身欲走时,她终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志松……”

    “……”

    “我们都不要被压垮了! ”

               第十七章

                               1

    一座城市如果是省会,市长更难全面施展自己的执政能力。

    在这座城市,市委和省委大楼分处两区。双重党政机关将它分成两个权力辖
治范围。市长是这两种权力之间的平衡砝码。

    “文化大革命”在这两种权力之间遗留下种种“历史误会”。省市委领导者
们相互积怨甚多。某几位市委领导者,时至今天,仍因在“文化大革命”中省委
领导者们为了保自己“过关”,将他们当成棋盘上的车、马、炮,抛给了“革命
群众”和“红卫兵”而耿耿于怀。某几位省委领导者,由于市委领导者们在“文
化大革命”中将自己应负的“路线”责任推给他们,使他们成了“黑根子”被
“打翻在地”,踏上过“千万只脚”而铭记“教训”。某些省市委领导者们之间
的关系与其说是融洽莫如说是互相容忍。在许多方面,在许多事情上,“历史误
会”继续造成今天的“误会”。姚市长作为一市之长,在种种历史和现实的“误
会”中,既要维护市委领导权力的独立性,又必须时时事事审慎地考虑到某些省
委领导同志的心理和情绪。他深知自己的执政责任,应是努力消除弥漫于两种权
力之间的种种“误会”,无论如何不能再加剧“误会”。这使他在许多方面,在
处理许多问题时,由一个有魄力的敢作敢为的人变成了一个思前顾后、优柔寡断
的人。

    对“一中事件”,他便是如此。

    三十几名被拘捕的返城待业知青仍未获释。首先,市委领导者们就无法对这
一问题统一态度。释放被拘捕的返城待业知青们? 释放也得对他们有个说法,对
社会有个说法。什么样的说法才能被他们接受? 被社会接受? 被二十余万返城待
业知青接受? 宣布他们无过? 那么谁之过? 那么他们将有权对公安机关提出抗议,
要求公安机关面向社会对他们公开赔礼道歉,他们是绝不会放弃这一要求的。二
十余万返城待业知青是他们的后盾。他们的家庭一天比一天更为他们感到愤愤不
平。“师资培训班”的“内幕”早已不成其“内幕”,三百余万市民们愈来愈同
情他们了。对“师资培训班”作过“批示”的某几位省委领导者正面临着巨大的
社会压力。

    若由市委对社会宣布他们无过,无疑等于又一次将某几位省委领导者抛到了
社会的谴责舆论的漩涡,同时也无疑等于向社会表明了市委对“一中事件”的双
重态度——站在返城待业知青一边的态度和对省委的指责态度。结果是可以预料
的——市委及他这位市长本人会因此而深得民心,并大大削减二十余万返城待业
知青对他本人及对市委的对抗情绪。但省委的某几位领导者也就有理由认为市委
公开“出卖”了他们,将二十余万返城待业知青的对抗情绪转移到了他们身上。
必然造成省市委领导者之间新时期新问题面前的新“误会”。一百五十名内定的
“师资培训班”录取名额中,有近半数是市委各级领导者们的子女。省委的某几
位领导者在考虑如何更理想更妥善地安排干部子女就业问题的时候,并没有将市
委各级领导者们的子女排斥在外。一百五十名干部子女中包括了他这位市长的女
儿姚玉慧。而且他这位市长预先也知道“招考”

    的“内幕”。被“出卖”者将有充分的理由认为市委及他这位市长对“一中
事件”的态度是狡猾而可耻的! 他们如果恼羞成怒,“反戈一击”,那么前一天
他可能被二十余万返城待业知青及普遍的市民们视为“包龙图”,第二天则必成
为遭到社会舆论谴责最甚的“两面派”! 他在这座城市的领导威望将丧失殆尽!

    无论从个人的或者全局的得失来考虑,他本人及市委都不能够向社会,向二
十余万返城待业知青,向三十几名被拘捕的返城待业知青和…f也们的家庭作出立
场鲜明的表态! 使他思前顾后、优柔寡断的种种因素,也正是使其他几位市委领
导者们对“一中事件”

    的态度不能统一起来的因素。

    何况无论是他本人还是其他的几位市委领导者们,都并不认为因“一中事件”
被拘捕的三十几名返城待业知青是完全无辜完全无过的。

    公安局长对“一中事件”的态度“立场鲜明”。

    “放了他们? 休想! 除非你们先罢了我的官,撤了我的职,开除我党籍! ”
有一天晚上,六十二岁的、身为十级干部的老局长往他家里打了一次电话,在电
话里可着嗓子对他咆哮,是否暴跳如雷他不知道。

    老局长有他一套独特的、一贯的、以忠于职守为原则的思想逻辑。谁违犯了
这座城市的治安条例,谁可能在这座城市引起骚乱,谁就应受到制裁! 他行使他
的权力是不带任何人情味的! “文革”

    前如此,“文革”后更其如此。正因为他亲身经历了那场“史无前例”的大
骚乱,今天他对引起任何骚乱的人愈加深恶痛绝! 消防队员扑灭火灾靠的是高压
水龙,他对付骚乱靠的是他指挥下的刑警队。他官复原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大
扩充了刑警队的编制,严格进行擒拿和格斗训练。他对他们的训词只有一句话—
—“你们每个人在平息骚乱时都应具有以一当十的本领。”这句话成为他们的
“座右铭”。不知为什么,许多“最高指示”他都忘记了,但毛主席说的那句话
却连在梦里都忘不掉——“过七八年又来一次。”而且不知为什么竞有点相信。
他妈的,又来一次的时候,全国又像“文革”一样大乱了,我也要靠我的刑警队
在这座城市中控制住治安! 再来一次吧! 再来一次我他妈的才不会像上一次那么
老老实实地弯腰低头接受批斗呢! 再来一次看看谁怕谁?!……他头脑中经常因为
“过七八年又来一次”这句“伟大”的预言,而产生以上那一类天真的救世的想
法。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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