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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五十年儿童文学名家作品选-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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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居然匆匆在小站下车,坐了回程车返回。父亲的一顶帽子是探身看四弟时让风刮走的,他说得去拣回来。其实它沿口都磨秃了,早该扔了。但这是回程的最好借口,所以母亲非常感激他。
夕阳未落,无边灿烂瑰丽,我们径直奔向四弟的庄园。他蹲着双手撑在温热的土地上。他闻声抬头,惊得一激灵。
“我们来接你走!”母亲嗓音沙哑。
四弟的眼光惊恐地掠过我们的脸,久久停留在栅栏的尖尖上。我嗅到四周浓郁的清香,它们蒸腾而来,弥漫在上空。四弟叉着腿站在那儿,垂着头颅,仿佛在仙境中陶醉了。
母亲又说:“答应了?以后不许反悔!”
父亲歉然地叹息一声,说:“别逼他,我们是来找帽子的,不是吗?”
四弟伸出舌头舔舔他的唇,问,“帽子找到了?”
“没有。”父亲看着远天,“有的东西是不会失而复得的。我想不该返回来找它的。”
四周肃静极了,静得我不敢喘息。母亲威严地站着,极挺拔。四弟显得束手无策,用枝条在浮土上打着X。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都垂落了,四弟哭起来,忿忿地说:“走就走!”他奋力拔起那块木牌,举止异常激扬,怒发冲冠。
他大大地发了通无名火,恼恨恨地把木牌在地上顿了又顿。我们全都目瞪口呆。
“他恨自己。”父亲说,“他力不从心。”
母亲领着他回村,像押送俘虏。我头一回发觉爱也会耽误人,让人迷失。
四弟把木牌和新猎枪用油纸裹好,交给祖父,他垂着眼睑,瘪着嘴。母亲屏声敛气,因为四弟还在等待祖父挽留。
我祖父郑重接过油纸包,偏脸换了口气,宽大的嘴唇始终紧抿着。祖父一夜无话,和衣坐到天明。一清早,他捧住四弟的脸庞。只说道:“珍重哪!”
祖父没去车站送别,他说送亲人走总不是桩乐事,说完就留住步。秋风中,他老人家驻足岿然不动,唯有飘飘欲仙的白胡子舞动着。我为有这样的先辈热泪盈眶,只有伟人才这么坚贞不渝地遵从信念。
四弟回家后家中的缺口就补上了。但是,以前有缺口时我们可以用想象来填上它,如今他使整个家都别扭。
四弟开始总抱怨家里挤,要把床搬到院子里去。有一夜下雨,他竟如痴如狂,说他的庄园浇够了雨水。母亲为让他安心读书,请人在院子里铺上了水泥。渐渐地,四弟身上那奇特的精力散了,总是懒洋洋的,还说为什么不多发明些提神药。
四弟学习成绩平平,做事笨手笨脚,但仿佛是受挫之情在心底翻腾,他老是咕噜咕噜说些责备人的话。我很怕他就这么糟糕下去,总提醒他有过风光的那一刻。我画出了他庄园的栅栏、那木牌以及灿烂的艳阳。他在边上画门大炮,朝庄园猛轰,轰得它浮尘四飞,一片黯淡。去它的!他说。他的童音早早消失,嗓音变得不伦不类。
祖父偶然也来信,母亲让它只流传到父母这一级。父亲读罢信,总要哼哼那支鹰之歌,有的人喜欢城市生活,他们快快乐乐;而父亲人在此,爱在彼。他四十五岁了,抱负还藏在一个暗袋里。后来一听这歌,我就隐隐地难受,仿佛那是支忧伤情调的歌,关于鹰的歌词只不过是一行暗语。
一次,四弟去参加学校的野游,很晚未归。后来有同学报信说四弟让校方扣留住了。母亲带我火速赶到学校。四弟浑身上灰活像个鬼。班主任正在追问他为什么屡次三番往田里跑,拦都拦不住。
“有股香味。”四弟说得斩钉截铁,太阳穴都青筋凸现了,“它往我鼻孔里钻,我就想往那里跑,脚不听话了。我找到那块地坐下,脑子就清爽了。它跟我的庄园一样大……”
“红薯地有什么香味呢?”教师大惊失色。
母亲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按住口袋,可那儿并没有特别的贵重的东西。她拍打四弟身上的土屑,急急忙忙把他领回家,交给父亲,然后就一头倒在椅子上。
父亲让四弟写信给祖父汇报近况,他梗着脖子不从,翻着白眼说:“不想写!”
“我念,执笔!”父亲威慑地说。
“祖父大人在上:见字如面,自父母携孙一路平安抵沪……”四弟一笔一划写着,渐渐地,双肘抵桌,弓着背,头低下去,低下去,仿佛虔诚地俯身重温松软大地的宽博和那沁人肺腑的芳香。
我不知四弟写了多久,半夜醒来,发觉他仍独自疾书,笔尖勾着纸发出动人心魄的沙沙声,似乎急急渴渴地续补残缺掉一片的童年的经历……
校园喜剧
作者:韩辉光
韩辉光 1938年出生。海南省人。著有短篇小说《叶绿》、《校园插曲》等。
我们的班主任司徒老师五十多岁,精瘦精瘦,背驼得厉害,像只干虾。
他精力不济,老爱闭目养神。有时上课最后十分钟做作业,他就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垂头蓄精养锐,发出低低的鼾声。
他对我们又严又不严,你要是考试舞弊,他连卷子都给你撕掉,叫你一分也不得;谁口里要带句“妈X”什么的,他硬是逼你用盐水洗口……
可我们打架,他却装没看见。若有人跑去向他告状,说某某某打我,他就问:“你还手没有?”告状者当然说:“没有!我没还手。”“你为什么不还手?”“我打不过他。”“你还没打,怎么就晓得打不过?”告状者就傻在那儿了,再也不向他告状了。
他还特别怪,有个同学的妈妈给他拎礼物,要求别让她的孩子留级,他东西收了,却照样让她孩子留级。那同学的妈妈到处宣扬,就再没人给他拎礼物了。
早晨,他在操场草坪上做气功,我们围着观看。见他手舞足蹈,我们嘻嘻笑,他说不要笑,你们感到有股力量在推自己没有?我们细细感觉,像是有股力量在推自己;有的甚至说身子在向后倾,像要倒的样子。他说这是他在发功的缘故,你们站好,当心别摔倒了。还说你们如果有什么病,保准也已经好了;他的功已冲进我们体内,使我们筋络松弛、血液畅通,消除了病灶。我们就真的感到浑身像舒服了许多,有的说自己刚才咳嗽,现在不咳了,好啦。
从这以后,无论谁有病都请司徒老师发功治疗;不扎针,不吃药,只朝他面前一站,他用手随便做个什么动作,说声好了,肚子疼的便不疼了,头晕的便不晕了,流鼻血的便不流了……要多玄有多玄,简直赛过华伦扁鹊。我们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
司徒老师说气功不仅能治病,还能使人“德智体”全面发展。我们就围着他,央求他快发功,使我们全面发展。特别是那些留级佬,双差生,也想像治病那样简单,一下把自己变成“三好”生。
司徒老师说,这比治病难些,还需要我们配合。而要配合,就得先练功;而要练功,就得先静心。你们的心最不静,总有一百只鸟在飞,一百条鱼在游,一百头鹿在跑。所以坐不住,站不稳,做事不认真,心烦心躁。一搞就骂人打人。得把那些东西统统赶出去。看过电视(春节联欢晚会)吗?里面那表演“轻功”的小伙子谁不钦佩而羡慕:站在气球上,在灯管上翻杠。有人问他要怎样才能学到这功夫,他说首先得出家当和尚,这便是“静心”的意思,当然我们不能去当和尚,当和尚爸爸妈妈会哭的;但静心是可以做到的,怎么做?很简单:上课想上课,做作业想做作业,一心不二用,同时排除杂念,特别是邪念……
我们说知道啦知道啦,保证以后表现好就是了。别尽讲了,嘀哆(啰嗦)婆婆。快教我们功吧!
可司徒老师说现在还不能教,非得一个月以后才行。我们问为什么,他说静心起码得一个月时间,因为你们心里的“海陆空”太多。在这个月的时间里,如有一个人表现不好,诸如上课打闹、不交作业、骂人打人或干其他坏事,还得再等一个月。
这才急死人啦,全班这么多人,怎能保证没一人出差错。司徒老师说急死也没办法,练功的规矩是这样。我们要求谁表现好便教谁,表现不好的甭管他(她)。他说那不行,只顾自己不管别人的人能说表现好吗?
没办法,我们只好分组包干,互相监督,不许一人出毛病。
一个月终于平安过去。我们要司徒老师教功,他说不用教了,功已在其中了。想想看,好好上课,认真做作业,讲文明礼貌,学习成绩能不提高吗?
果然,这个月学校统考,我们班每个人成绩都有提高。
司徒老师说我还是教点健身防身功给你们吧。我们说好,正想健身,长成大块头;正想防身,不让人欺负。快教吧!这天早晨,司徒老师便在操场草坪上教我们健身防身功。他说这套功是海灯法师的真传,除了我们,他任何人都不教,概不外传。他说他现在是老了,当年发起功来,汽车从身上碾过,毫毛也不伤一根;几块预制板压肚子上,眼睛也不眨一眨;打起架来,百十个人休想挨他的身……
我们心急地说:“快教功吧!又尽讲,嘀哆婆婆。”
他就不讲了,开始教功。我们成四纵队站立,前面是女生。她们更急于学健身防身功,想使自己变得更健美些,更迷人些,而又使流氓敬而远之。
司徒老师站我们前面,上穿有破洞的爹爹衫(汗衫),下面是皱巴巴宽荡荡的西装灰短裤。金色阳光洒在他身上,晨风吹拂他稀疏的花发,一飘一飘;一双有点“罗圈”的细腿摆开站立,使我们油然想起《故乡》里的豆腐西施“圆规”。
“做好准备!”他叫道,歪歪倒倒地站个弓箭步,两根芦柴棒似的胳膊叉腰间,“先学直拳,再学勾拳……这样吧,我先把整套动作做一遍你们看。”
说着就龇牙咧嘴“嗨嗨”叫,拳打脚踢舞了起来。动作还真有力而敏捷,只听见一片呼呼声。可没搞几下便停止了,累得不行,呼吸如拉风箱;喉咙吱吱响,咳个不住。他一瘫坐地上,一手托脑袋,张着嘴巴说我歇一下,年岁不饶人。
我们就自行解散,围上来看他喘气。只见他脸色苍白,头冒细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哼着说今天不行了,改天再教吧。动作好学,难的是“意念”。练功是讲“意念”的。所谓“意念”,就是配合动作想些别的事。健身防身功的“意念”,是想象自己是高大的,强壮的,力大无比的,所向披靡的。如做不到“意念”,动作做得再好也没用,也掌握不了功。这样吧,你们先下去练“意念”。
我们就天天练“意念”,想象自己一米八五的个头,虎背熊腰,魁梧英俊,走街上哥儿们仰脸看,姐儿们回头瞧。女生则想象自己身材苗条,亭亭玉立,既是美人儿,又是武林高手,像电影《少林寺》里那牧羊女,一手抱一只羊,一手打翻一排男的。
“意念”练多了。我们便仿佛变成“意念”中人了,个个伸腰挺背,像真的一米八五,仪表堂堂了;女生则扭头扭脸、横眉横眼,显得柔中有刚,刚中有柔,也像真的是带刺的玫瑰,叫人又爱又怕了。过不多久,司徒老师也教了我们功,共八套。我们越发觉得自己非同一般了,谁也不敢动谁,都是有功夫的人了。
这天下午,学校发生了一件事:流氓横行校园,没人敢管。人们自然想起司徒老师和他的气功班。有人跑来报告并求援,说只有你们去看能不能把流氓赶走。
当时我们正上课,司徒老师正给我们讲冯婉贞率领村民大破英军,我们也正群情激奋,精神抖擞,恨不得跟冯婉贞一起杀几个坏蛋。同时正苦于学的防身功没处用,没处检验,搁着生锈长霉。这下可好,坏蛋主动上门来了,闯进虎口里来了,正中下怀,有戏看了。同学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急不可耐要参加战斗。当然,也有脸发白,腿发软的,少数。
“我们马上来收拾他们!先别让坏家伙跑了。”司徒老师对来人说,随即停止讲课,匆匆收拾书本,手一抬,“走,跟我来!”
我们呼啦一声拥出教室,跟着司徒老师浩浩荡荡向操场挺进,我们边走边练拳脚,复习防身功。女生叽叽喳喳,说她们是冯婉贞。男生说他们是冯婉贞的父亲冯三保,快叫爹呀。女生就骂男生不要脸。司徒老师喝道:“这是什么时候还内耗!”
我们不再做声,雄赳赳来到操场上。只见一个打赤膊穿长裤趿拖鞋的青年手拿明晃晃的尖刀,横冲直闯。据说是抢钱包来的,已刺伤几个同学。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歹徒。偌大学校师生数百,如人无人之境。
“放下刀子!”司徒老师一声怒吼,就要上前擒拿。可又退回来,掏出自己鼓鼓的钱包,偷偷递给一个同学,小声说,“快,你帮我拿着,刚发的工资,别让坏家伙也抢跑了。万一我上去下不来了,这钱……”
“是不是作为党费?”那同学想起许多革命故事,正经地问。
“不,给我老伴。”
我们见老师已做好牺牲准备,觉得悲壮,有点心酸,就跟老师更紧了。
“我先上,你们跟在后面。听我指挥,不要胡来。”司徒老师捋捋袖子,摇摇晃晃冲上前去。
流氓见上来的是个干瘪的老头,不放在眼里,毫无防备。哪知司徒老师猛地一个箭步,来个“虎扑龙缠”,从背后将流氓拦腰紧紧抱住,随即展开鹰爪死死拽住拿刀的手。在此千钧一发之时,司徒老师发出了命令:“上!”
于是我们哗啦啦一拥而上,都去夺刀子。刀子夺下了,可流氓却挣脱了身,朝我们猛打猛踢。他虽没刀子了,但那不下一米七○的个头,也够我们麻烦的了。司徒老师已挨流氓一脚,正踢膝盖骨上,站不起来,只能坐在地上指挥。
“用勾拳!用勾拳!……”他叫道
我们和流氓打成一团,主要靠我们男生。女生没用,只晓得尖着嗓子噢噢乱叫,瞎抓瞎揪,使的还是街道妇女扯头发撕衣裳那一套,学的这功那功也不知跑哪去了。个别的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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