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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全集-第2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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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走出去了。

  没走几步,只听得一个年轻的日本女人哇的一声叫喊,接著我的肩上被五个爪
子用劲给扣住了。

  我回过身去,那个女人涨红了脸,哗哗的倒出了一大串日文。我看那来人神色
凶猛,只知道用一句日文去回她∶“听不懂呢听不懂。”

  她以为我装傻,一把将我握在手上的表给抢了去,那时,我用英文说了∶“咦
!那是我的表叀酰 彼灿糜⑽牧耍形摇谩靶⊥担 ?

  那时候,她旅行团中的人开始围了上来。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事,就想抢回那女
人手中的表来看一看。因为当时话也不大通,顺手一把,闪电似的又把那手表抢了
回来,等到大家都要打起来了的时候,证明了一件事那只表不是我的,是我错
拿了别人的表。

  难怪叫人小偷,赶快把那只表双手奉还,还拚命学日本人向那位小姐鞠躬。

  至于我脱下的那只表呢?明明好好的放在长裤口袋里。

  就因为那批人一直刷牙、一直刷牙,教人看呆了,才下意识的抓错了别人的表


  归还了日本小姐那只属于她的表,一直用英文解释,她不知是懂是不懂。我掏
出自己的表来给她看,想说清楚。这时候,一个围观的日本老女人吸一口气,惊叹
的说∶“啊还拿了另外一只呢。”这句话我听得懂,涨红了脸,无以解释,赶
快跑掉了。

  等到这一批乘客和我,都在等候著再度上机,向瑞士飞去时,她们一致怒目瞪
著我,那种眼光,使人坐立不安。

  在没有法子逃避这群人的注视时,我只有转身去了机场的礼品店。心中同时在
想,那批当我小偷的女人,一定想∶“现在她又去偷礼品店啦!”

  就在这种窘迫的心理下,胡乱选了一幅印度手工的小挂毡,算做杀时间。

  那时,乘客已经登机了。

  店主好意要给我一个袋子装挂毡,为了赶时间,我说不必了,拿起毡子抱在胸
前就往飞机的通道跑。

  等我在机内穿过那一群群日本女人的座位时,她们紧盯住那条没有包装的毡子
看,那一霎间,好似又听到有人悄悄的在说∶“小偷、小偷,这一回偷了一条挂毡
。”

  每次去香港,最最吸引我的地方,绝对不可能是百货公司。只要有时间,不是
在书店,就是在那条有著好多石阶的古董街上逛。

  古董这种东西,是买不起的,偏偏就有这么一家旧货店,挤在古董街上冒
充。

  那家旧货店,专卖广东收集来的破铜烂铁。这对我来说,已经很好啦!

  那天是跟著我的好朋友,摄影家水禾田一同去逛街的。

  水禾田和我,先由书店走起。有些台湾买不到的书籍,塞满了随身的背包。不
好意思叫水禾田替我拿书,一路走一路的重,那个脊椎骨痛得人流冷汗,可是不肯
说匣来,免得败兴。

  走了好多路,到了那家已经算是常客了的旧货店,一眼就看中了这只铜脸盆。
那家店主认识我,讲价这一关,以前就通过了。开出来的价格那么合理,可是我的
背在痛,实在拿不动了。

  那天没有买什么,就回旅社去了。

  等到回了台湾,想起那只当时没买的脸盆,心中很气自己当时没有坚持只提那
么一下。又怪自己对水禾田那么客气做什么呢。

  好了,又去打长途电话,千方百计找到阿水我对他的称呼。在电话中千叮
万嘱,请他去一趟那家店,把这个洗脸盆带来台湾。

  脸盆,过了几个月,由阿水给带来了。我匆匆忙忙跑去接盆,抱著它回家,心
中说不出有多么快乐。

  这一份缘,是化来的,并不是随缘。

  有时想想,做和尚的,也化缘呢,可见缘在某些时候还是可结的。

  想到金庸武侠中《笑傲江湖》一书里的那段“金盘洗手”,总觉得这个盆,另
有它隐藏的故事。

  照片中的老碗只是代表性的摆了几只。其实,拥有百个以上呢。

  在这几只碗中,手拉胚的其实只有一个,是手绘上去的花样,可绝对不是机器
印的。

  每当我抱著这种碗回家去,母亲总是会说∶“这种碗,面摊子上多得是,好脏
,又弄回来了。”

  我不理会母亲,心里想∶“面摊子上哪有这么好看的东西,根本不一样如
果细心去看。”

  前几年,当我在台湾还开车的时候,但凡有一点空闲,就会往台北县内的小镇
开去。去了直奔碗店,脸上堆下笑来,祈求那些碗店的主人,可不可以把以前的老
碗拿出来给人看看。

  这么收来收去,野心大了,想奔到南部吩,南部的老店比较多,说不定可以找
到一些好东西。

  有一次与两个朋友去环岛,但凡村坊铺店,就停车去找碗,弄得同去的朋友怨
天怨地,说脚都没地方放了。整个车子地下都是碗和盘。

  那些不是精选的,要等到回了台北,才去细品它们。在当时,只要有,就全买


  照片中左边那只反扣著的碗来历很奇特。

  环岛旅行,那夜住美浓。

  夜间睡不著,因为才十一点多钟。顺著美浓镇内那条大水沟走,穿过一排排点
著神明红灯的老住家,看著一弯新月在天空中高高的挂著,心里不知多么的爱恋著
这片美丽的乡土。

  走著走著,就在大水沟边,一只黑狗对著一只老碗在吃它的晚饭。

  看到那只狗吃的碗,怎么样也不肯举步,等在黑暗中,等它吃完了就好拿走。
那只笨狗,以为有人想抢它的食物,恶狠狠的上来凶我,露出了尖尖的白牙。

  想了一下,守在那儿不是办法,一来有恶狗,二来主人出来了抓到小偷,不太
好看。这么再一想,横穿过水沟,跑到镇上街边,一家售卖日用品的商店已经下了
半道门,大概就算打烊了。

  我走进去,指著一只全新的大海碗,付了钱,再慢慢晃回去,那时,和我一同
旅行的朋友们早回旅社去了,只我一个人。

  再回去时,狗不见了,人没有出来,那只被舔得光清的老碗,还在。

  我蹲下去,快速的把新碗放在原地,那只旧碗被换了过来。也不敢加快步子,
心里吓得要死,步子还像在散步似的。

  走了一段路,才敢回了一次头。确定安全了,这才在路灯下,蹲在水沟边,用
手掬水,洗起碗来。

  回到旅社,又在灯下细细看了。好家伙,淡青色,还是冰纹的。这一喜非同小
可,用力去打三夹板,叫靠隔的朋友过来一同欣喜。

  那次环岛旅行,跟回来的碗盘多得可以开碗店。有些小形的,拿来当了烟灰缸


  有一日,齐豫到我家里去,看上了她手中的烟灰缸我的碗。

  分了三只小的给她,那时潘越云看了,叫起来∶“三毛,我也要你的碗”
于是我把那些小碗都分了。一面分一面叫∶“来!来!还有谁要抢我的饭碗,接了
去,这碗饭本人就要不吃了。”

  那个孩子不过七、八岁吧。提著一个小木箱,拖住我的腿不给人走路。

  我笑看著他,问∶“球鞋怎么能擦呢?你自己想一想?”我穿的,就是一双球
鞋,而这个小孩子偏偏要替人擦皮鞋。

  那时我正在玻利维亚的首都拉巴斯。

  小孩子不肯走,用眼泪攻势,不讲话,含著一眶泪死命缠住不放。

  “我不理你哦。”我说,轻轻推开他就走。

  他又追上来,像打橄榄球一般,往前一扑,又抱住了我的腿。

  “再追就踢你了,没有礼貌的小孩子。”又讲了一句,可是语气根本不重,警
告是重的。

  “求求你。”孩子说。

  我看了一下四周围上来的一群群擦鞋童,不敢掏钱只给这一个。这种被饥饿的
人群包围的感觉很令人难过。常常,弄得自己吃顿普通的饭菜,都丢不掉那几百只
在窗坍观望的眼睛。

  玻利维亚其实还算很好的,比较之下。

  “孩子,我穿的是球鞋,你怎么擦嘛?”

  说时,我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不走了。那时,一个卖冰棒的小贩走过来
,我买了好多只,分给四周的擦鞋儿童们吃,至于钱,就是不能给。

  “那我擦你的鞋圈好了,求求你。”

  “不讲理的孩子,你要多少钱呢?”

  “一块美金。”他说。

  我不再理他了,自己吃起冰棒来。

  等著等著,眼看没有希望了,这个孩子望了我一眼,丢下一句话∶“那你别走
开哦,我马上回来。”

  说完飞跑而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孩子跑得气喘喘的,斜背的擦鞋箱里,被他拿出来一只可以开
合的小盒子。就是照片中那一个。

  我“啊”了一声,接过手来,轻轻把那幢如同小教堂一般的盒子打开来。原先
以为,里面必然是一座圣像或十字架,没有想到,躲藏在盒子里的居然是三个人正
在观看一位斗牛士斗牛。

  这样东西非常有趣。里面还有一个太阳呢。

  “孩子,你要拿这个来卖给我吗?”我问。

  那个孩子点了一下头,把擦鞋箱往身边一放,就蹲在我膝盖边。

  “那你情愿擦鞋圈呢,还是情愿卖这个盒子给我呢?”我问。

  “你怎么想?”小孩居然反问一句。

  “我想盒子比较好,你说呢?”

  他立即笑了,笑时露出白白的门牙来。

  “嗯,我还在想,这个盒子是你的吗?”

  “我妈妈的,我爸爸的。”孩子自自在在的说。

  “好,那你带我去看你的妈妈。”我说。

  “好。”孩子坦荡荡的说。

  我们一起走了,我的手臂环在孩子的肩上。

  走到几乎出了城,开始爬坡,在那海拔接近四千公尺的世界最高的首都,每走
一步,都会喘的,因为不习惯。

  爬了好高好高的斜坡,走到一个有著天井的大杂院,里面一个印地安妇人背著
一个婴儿蹲在水龙头边洗衣服。

  见到她的儿子带了一个外地人来,这妇人立即站了起来,呆望著我,一双手不
安的摸了摸粗粗的麻花辫子。

  我走上去,向她打招呼,问说∶“是你的儿子吗?他要替我擦球鞋呢。”

  那妇人很羞涩,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这个盒子,是你要卖出来的吗?”我又问。

  妇人点点头,又点头。

  我笑问她∶“那你想要多少钱呢?”

  她也说不出,憨憨厚厚的站在我身边,头低低的。

  看著这一位印地安妇人,我的心里掠过一丝似曾相识的温柔。掏出了口袋中的
票子,塞在她手中,她呆在那儿,说不出什么话。

  “那我谢谢你,小盒子就算买下了。”

  再深看了那妇人一眼,我拉起她孩子的手,对他说∶“走,我们赶著黄昏以前
再进城去,这一回,你可不能弄错了,那些穿球鞋的游客,不必上去抱住脚了。”
这只小船放在柜窗里,我每天去邮局,就会经过它。

  那时,住在大西洋中一个美丽的海岛上,叫做丹娜丽芙。

  那是先生第一次做“海边景观工程”,心情上非常愉快。我们的工程,是做出
一大片人造海滩来,给游客多一个去处。

  在那时候,我一直是扎辫子的。全十字港的店铺大半认得我,因为那一带可以
说中国人是极少的。

  有一天,又经过这家卖小木娃娃的商店,在里面逛著逛著,那位店员小姐突然
说∶“喂,你看,这个娃娃也绑辫子叀酢8愫孟瘛!?

  我一把将娃娃拿起来,看见船底贴著一小片金色纸,上面写著∶“MADEI
NTAIWAN”。发觉是自己故乡来的东西,这才笑著说∶“真的很像。”

  那天晚上吃饭,我就去跟先生讲这个划船的娃娃,又讲了什么台湾、什么外销
、什么东、什么西的,胡闹讲了好一些闲话,就去床上看书去了。

  那一阵我正热心学做蛋糕,每天下午烤一个出来,自己怕胖不吃,是做来给先
生下班吃的。

  每天做出不同的蛋糕,变来变去,先生很幸福的样子,每次都吃得光光的。

  就在我讲了那个娃娃船没几天以后,照例在下午去开烤箱,那个烤箱里,稳稳
的坐著这条船。我抓起来一看,那个娃娃的脚底给画上了圆点点,小船边是先生工
工整整的字迹,写著一九七八ECHO号。

  我笑著笑著,用手使劲揉面粉,再跑到教我做蛋糕的比利时老太太家去,借了
一个鱼形图案的模子来。

  那一天,先生下班回来时,我也不说什么,低头去穿鞋子,说要一个人去散步
啦!

  那个饭桌上,留著一条好大的鱼形蛋糕,旁边的ECHO号静静的泊著。

  等我从图书馆借了书再走回家时,先生睁大了眼睛对我说∶“了不得,这艘小
船,钓上来好大一条甜鱼,里面还存著新鲜奶油呢。”

  这条印度绣花的彩布,原是我一个德国邻居的。那位太太说,是印度店里看到
好看,才买了下来。可是回到了家里,东摆摆,西放放,怎么都不合适。

  说时,这条彩布被她丢在洗衣篮子里面,很委屈的团著。

  我将它拉出来,顺手摺成一个三角形,往肩上一披,笑问她∶“如何?”

  她还没有回答呢,我又把这块布一抖,在腰上一围,叫著∶“变成裙子啦!”
那个金发的太太笑著说∶“没有办法,你是东方的,这种东西和色彩,只能跟著黑
发的人走,在我家里它就是不称。”

  我对她说∶“这不是拿来做衣服的,不信你试试看,挂在墙上、披在椅背上、
斜放在桌子上,都是好看的。”

  “那也是该在你家。”她说。

  于是我拿走了这块彩布,回到家中。顺手一丢,它就是活过来了。图案上的四
只鸟雀好似在我的家里唱起歌来。

  我跑回去对那位德国太太说∶“你讲得真不错,它在我家很贴切,那就让给我
了吧。”

  我们当场交易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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