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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师余秋雨-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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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大家各求生路,不要活得太过寒酸、不要让家人也跟着委屈就好。记得十几年前,教授们曾悲叹自己的收入还不如校门口卖茶叶蛋的老太太,现在没有人再拿自己和卖茶叶蛋的比了,现在人的要求和欲望更高更大,喜欢拿自己和明星比。其实有心气儿这样比来比去的,还不如自己干脆就做一把明星,让自己高兴一下子。不过话也说回来,能力呢?不是谁都有能力成为明星的。
我的眼里,余秋雨就转型得很成功,他同时占有了“专业知识分子”与“公共知识分子”两个端点,这是我非常向往的生存状态,也是个人的文化状态。
相信很多年之后,谢天谢地狗屁转型终于结束,所谓尘埃落定大家各得归宿时,再来看今天,许多人会看得到自己当年的褊狭与可笑。
突然想起,其实从“文革”结束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这个不稳定的、变化着的社会,已经有过好几回转型了,遗憾的是有人第一个型就没能转过来,比如还是在搞整人的把戏——现在谁还玩这个!
十几年前在上海,就听到过有关余秋雨的“传奇”,说“文革”结束后,他正好得了肝炎,返乡养病,修养生息,当别人还在“文革”的是是非非中缠来纠去你死我活时,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进入了另一番天地——
“我同乡的老师盛钟键先生在奉化县的一个半山腰里找到一间小房子,让我住了下来。吃饭则有一顿没一顿,搭在山脚下一个极其简陋的小食堂里。那里连一份报纸也看不到,完全不知道天下发生了什么事。又是大幸,居然让我认识了一位八十多岁的沈老先生,他受当地文化馆委托管理着早年蒋经国先生在山间的一个读书室,经他点头,我就全身心地钻到那些旧书里去了。那儿除了《古今图书集成》、《二十四史》、《四部丛刊》外还有《万有文库》和比较完整的二三十年代出版的文化杂志,我反正有的是时间,一本本阅读。正经读书累了,就去兴致勃勃地翻阅一大堆《东方》杂志。读书室外面是长天荒草,安静无比。我从来没有获得过那么优越的读书条件,当然绝不放过,连生病的事也忘记了。”
“从古庙到读书室那条冷僻的荒路,我已经走得悠然陶然,几乎记不得年月了。”
“后来知道,这些年月,中国政治领域的斗争越来越激烈,上海文化界的气氛也十分紧张,而我则好像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冰冻封存了。”
后来他一下子拿出了几部大部头学术专著,一下就比别人多跑出去几大圈。
现在想,那也是他的一次成功转型,并且从某种程度来看,那是一次比今天更艰难、更痛苦的转型。那时候有多少人能看得清自己和国家的未来,又有多少人有能力把握得牢自己的命运!
我曾经跟余老师谈到过我父亲,一位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成长起来的文艺工作者,当我还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他写的舞台剧就被拍成了电影,一生创作了数十台所谓优秀剧目,他写的戏,直到现在还有人会唱,让我这个女儿也不知跟着风光了多少回。但他非常清醒,也非常勇敢,对自己的过去只有两个字,那就是“狗屁”。八十年代有人要给他出集子,他说他写的东西一个也没有保留,全部毁掉了,他已经为自己作了总结,不需要再出什么集子来总结了。
余老师听了,对我老爸大加赞赏,说中国像你父亲这样的人太少了。
可是即使是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人,在我看来也没能成功地转型得过来,即便他早在理论上、思想上认清了“文革”时期所谓创作的实质,即便他在形式上把青、壮年时期的所有作品毁于一炬,但是他太有自知之明,也太看得清别的同辈们的“垂死”挣扎,他老人家一生中最好、最有创造力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已经被埋葬在了那样一段莫名其妙的、谁也摆脱不了的历史中了。
很多他的同时代人还在不甘地坚持“创作”,屁股后面拖着一根别人都看得见只有他自己看不见的“尾巴”,一根总也脱不了旧时代印记的“尾巴”。
我总爱对人说,还是我老爸好,我老爸不写东西了,不在外面丢人现眼了。我老爸现在除了给儿子写信,已不再拿笔。我老爸总在看金庸,看完全套再从第一部开始看,只剩下金庸能帮他打发余下的时光。
余老师说你父亲很了不起,如果中国更多些你父亲这样的人,就有希望了。
是啊,这样的父亲如果不是养育了我们这几个儿女,不也是彻彻底底的失败吗?这样的事儿你跟谁说去?
余秋雨也跟我说他的父亲,已经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文革”时被造反派弄去坐牢,在牢里得了肝炎和糖尿病。这是两种相互抵触的病,一个是要吃、要营养的病,一个是少吃、只吃粗食的病,这两种完全相反的病并存于一个身体里,他父亲被折磨得很苦。现在好了,医院和药成了他父亲的精神寄托,就像一个饿惯了的人,见吃的就要吃,他说他父亲饿怕了,病怕了,以至于养成了“医院依赖症”,八十多岁的人把医院当作了他的第二个家,每天有事没事要到医院走一趟,不去就像缺了什么,有病没病都要求吃点药,没有药在手边上就没有安全感……
遭遇“余秋雨现象”(3)
我们都嘻嘻哈哈谈论这些事,当好玩,一个既成事实罢了。但冷静下来想,真的是很气愤的事情,我们自己的亲人本来是可以有另外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的。
还说转型,要在一种多少年下来的定势中突然扭转,必须得具有实施强有力行动的能力。而那个早年被我们几个研究生称作“秋雨兄”的人,已经成功地转型了两次,并且两次都是先于群体,先于大势,无怪乎他是我们眼里的强者了。
在深圳思考和写作,成为“旁观者”(1)
1998年夏天,真正的二十世纪末。一位深圳宣传部的官员,夹着一份厚厚的策划书到了北京。
在中国一千八百多个博物馆中,100个最具魅力的博物馆被选中,100集大型文化专题片《中国博物馆》将由深圳市委宣传部和国家文物局联合摄制完成。深圳人要在世纪末“总结二十世纪中国文化”的野心,开始一步一步地付诸行动了。
接头地点安排在三联书店二楼咖啡厅。深圳官员打开策划书,很现代很精致的内页里,图文并茂,铺陈的是各种文化人递交上来的关于片子的总体构想,一页页翻过去——我们伟大,我们辉煌,我们历史悠久,我们将在21世纪迈向人类新纪元……
对,这些都没错,也都是事实,问题是这样的话我们什么时候都能说,并且我们也不知已经说过多少遍,而现在是20世纪最后的时刻了,给了我们这么一个千载也难逢的发言机会,我们能不能有点全新的视角,有点自己的表述?
深圳官员指着策划书,说,这好像不是我要的。
有他这话就够了。我也就干脆把他的东西往边上一推,省得装模作样琢磨那些大同小异的句子。我说我们来给你一个全新的方案。
摄制组总是这样,一个庞杂的群体,总是处在不停的沟通,争吵,再沟通当中。偏偏我做人做事的风格,向来不喜欢与人争论。本来嘛,大家都是成熟的个体,有自己的思维体系,谁会为谁的观念或者想法放弃自己的呢?很多时候身为总撰稿之一的我很沉闷,说不出话来。有那么一两次我还别扭得躲在背地里双眼潮湿。那些请来的历史学家、文物学家、博物馆专家,我从他们那里学到了许多基本知识、历史背景和史料出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并且在资历和年龄上,都有着绝对的优势,我非常尊重他们,但多些时候我并不懂得如何去与他们沟通和相处,我顽固地坚持要用自己的目光去看那些文物,用自己的语言来表述那些历史,我想他们可能也不怎么喜欢我。
我那时非常想念余秋雨老师,完全像个宠坏的学生,没有人来褒庇我的理念和方式,心里便老大的不乐意,郁闷得很,情急之下就会得对着深圳官员喊,余秋雨肯定喜欢我们这样说。
不久我们就飞去了深圳,在飞机上遇到“延机赔款”事件,乐滋滋捡了1000多块钱,落地时已是夜里11点多钟。一头扎进离余秋雨家最近的宾馆,我笑称自己这是来“偷”思想来的。我给他打电话,说误机了才到。他二话没有,告诉我他一直在等我们,他马上就到宾馆来。
见到余老师,我煞有介事交给他一个艺术顾问大红聘书,他接过去就开始笑。我们还给他捎去两纸箱的北京大桃子。他更乐了,说马兰不在家,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了,这可是“顾问桃”呀。
这是上戏毕业后第一次见余老师,师徒二人免不了互相吹捧一通,他说你还那么漂亮,我说你还那么年轻。我们一起去他家,我想起北京的规矩,以为电梯工早该下班了,该不会让他爬楼吧?他在前面快步引路,一边笑我,说他居住的楼里电梯24小时开放,没有电梯工,说这样很好,像上海那样多可怕,进进出出都有一个电梯工守着,看着。有的还把电梯当家了,小空间里应有尽有,真是很可怕的。
到他家一开门,看见地上的木地板跟我家一模一样,我忘乎所以惊讶起来。他急忙提醒我,不要喊不要喊,现在是凌晨了。
我发现他家收拾得非常干净,并且一切井然有序的样子。电视机边上的相框框里,是一张马兰的照片。我那时还没见过生活中真实的马兰,凑过去看。余老师自己笑自己,说屋子是在我们到之前特意打扫干净好迎接我们的。
看得出,他对自己的这个家很喜欢,带我到各个房间里转一圈,一边把几处家什的来历、布置说给我听。我在他书房里探头探脑。他书桌上还摆着电脑。他说是新的,他正在学着打字。我吓他,说很难的,不过有人说连马小娟都能学会五笔,应该不会难到哪里去。
最后站在他家的大阳台上。外面依旧一片灯火。我也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身在何方。他指着底下,耐心告诉我我是从哪个方向、如何从机场到达他家的,又指着最亮的地方说,那就是香港。
看上去就像在他家楼下。
寒暄一番,余老师提出要去楼下喝酒。这才是最高兴的事情。
走在草地上,他又开始指着周围数叨小区的规划建设,哪儿要修什么了,哪儿又要盖什么了,清清楚楚的。他的话充满了期待。这本来就是一个叫我好生羡慕的居家好地段,树啊草啊坡啊海啊,该有的都有了,而人则毫不拥堵刚刚正好,又听他如此热烈地谈论它的未来,真觉得他现在真是蛮热爱生活也蛮懂得享受的,深圳的海风好像更多了些人间烟火,把他吹熏得越发生动、市井和可爱起来。心想,一个人在完成了他最初的学习与积累后,抽身而退,给他一种更安宁、舒适的归息之所,才是发挥他潜能与创造力、最终成为大家的最理想生态。
那时我正热衷于躲在家中昏暗的屋子里看欧洲庄园片,羡慕妒忌加难过,恨不得自己也能过过那样远离尘嚣的简单专注生活。曾经煽动过父亲重回老家乡下做“地主”,盖一栋大屋,给我留一间书房兼闺房用,但被父母狠狠地浇了盆冷水,骂我天真不切实际。其实自己也知道曾经有过的大环境已不存在,一栋大屋反会变成一家人的累赘。现在看我的老师生活的小区,大环境安全、便利,小环境又安宁、闲适,真的好生羡慕。心里想,社会的新秩序正在建立当中,只愿自己不要等得太久,错过了好时光。
在深圳思考和写作,成为“旁观者”(2)
这时他又像个远远的目标立在我的视界内,这样现实和具体。算一算,自己已经昏睡了十几年了。
我们四个人喝了不少红酒,余老师才发觉小娟的酒量可以,越发高兴,不停地干杯。太久没见面,我东拉西扯,尽说些和要拍的片子无关的闲话,都夜里两三点钟了,也无意扯到正事儿上来,急得同行的人乱给我递眼色。
最后我有些不情愿,说余老师,制片人跟我们搞深圳速度,时间算得特别死,我们明天就要飞去西安看兵马俑。嘿嘿,这个兵马俑不好搞,剧组专家们的意思,总希望我们突出秦始皇大一统大帝国的伟大,可我们还是想找个什么新的契入点,换个视角进入。嘿嘿,我们想从你这儿掏点东西。
他问我以前去看过兵马俑吗。我说去过呀,上学时我们研究生去敦煌,第一站到的不就是西安嘛。
他说哦,那个时候你可能还看不到,这次你去,你要注意看看展厅后面那些未经剥离的、完全“原始”的兵马俑。兵马俑博物馆的人了不起,他们做了一件大好事,特意在展厅的后面留了一大片完全没有修复的残俑,这和前面那些我们看惯了的手脚齐全的兵马俑,感觉完全不同。它们残缺不全、倒卧在地,完全和身边的黄土融合在一起,你根本已经分不清哪是黄土哪是俑。有一次我陪龙应台去看,她趴在那里都不舍得离开了,她说她恨不能死在那里。你们好好看看,相信会有感觉的。
我听得眼睛一下就贼亮亮起来,又像回到了当年的课堂上,他的几句话就能把我的思路放开。总是这样,他会给你一个全新的、不一样的思路,他很少重复那些已有的现成的成果,总是带给你惊喜。虽然我一时还不能确定从他的话里真正捕捉住那个本质,但我再清楚不过,他的思路,正是在启发我这个学生去看历史的“第一现场”,去体悟历史细节的精微,去亲近和体贴那些历史当中消失久远的生命个体。这又一次与我蒙眬中坚守的想法相暗合,让喝了点小酒的我,愈发兴奋。
真想马上就跳到兵马俑坑前,看看那些残破的兵马俑带给我什么样的感觉。
喝完酒,余老师要去结账,我不肯,他非要去。我一着急,就喊,这是吃的公款啊,剧组的钱,不是我的。余老师笑,说马小娟来了,我一定是要请的。我只好说,那我下次在北京请你喝酒。他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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