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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2-战争风云(上)-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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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了,少将。您参加这次旅行吗?”
“我嘛,天晓得,亲爱的,当然不罗。我是个胆小的老头子,旅途奔波对我已经不适合了。再说,也没有请我去啊。”
“什么时候出发?”
“我猜想他们大概明天动身。”
“我能给您回电话吗?”
“我应该在一小时内把您的回答转告他。”
“我很快就给您回电话。”
“那好。”
“告诉我,您认为我应该去吗?”
“呃,既然您问,我想您准是疯了。他们要去的地方热得要命。是一年里最坏的季节。除非您特别喜欢那种风景。我可是不喜欢。”
“您的电话号码没有变吧?”
“已经改了。”梯莱特告诉他另一个号码,“我坐在这里等着。”
当他走上凉台时,她转向他,脸色开朗起来。“他们又打下两架。我们的夜班战斗机一定没有睡觉。至少,我们捞回了几架。”
帕格凝望着外面奇妙的景象:熊熊烈火、探照灯光、熄了灯的城市上空冲天的红色和黄色烟柱。“在华盛顿,我给你出过好主意。也许你认为那是个好主意吧。”
“是啊,真是这样。”她用眼睛探询着他的目光。“谁给你来的电话?”
“到屋里去。我现在要喝点酒。”
他们坐在通向凉台的敞开的落地窗旁两张扶手椅里。他朝前俯着身子,用臂肘撑着膝盖,双手捧着酒杯。“帕米拉,英国皇家空军明晚要轰炸柏林。看来已经请我去当观察员了。”
帕米拉的脸在黯淡的灯光下绷紧了。她咬着下唇,凝望着他。这种表情并不讨人欢喜。她的眼睛像猫头鹰一样瞪得滚圆。“我知道了,你去不去?”
“我正在考虑。我认为这是个混账的馊主意,梯莱特少将也认为这样。可是,他同时又转达了这次邀请。我不得不接受,否则我只有溜走。”
“奇怪,他们为什么要请你,你又不是空军。”
“你们的首相先生见到我的时候随便提了一句。他显然记忆力很好。”
“你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我正要问你。”
“拒绝他。迅速、坚决、彻底地拒绝!”
“好,为什么呢?”
“这不是你份内的事。特别不是一个美国驻柏林的海军武官份内的事。”
“真是这样。”
“你活着回来的可能性是三比五。这样太对不住你妻子了。”
“我起初也这么想。”帕格说着,停顿了一下,从凉台的门朝外望了望。夜晚,高射炮砰砰作响,探照灯的蓝色光束划过夜空。“不过,你们的首相认为我走一趟说不定还有点用处。”
帕米拉塔茨伯利生气地把手一挥。“简直胡闹。温尼对于作战这方面永远毕不了业。他大概自己想去,以为别人都跟他一样。很久以前,他在南非毫无必要地被俘了。五月和六月份,他一次又一次地飞到法国,得罪了将军们,他上前线露了露面,给自己找来不少麻烦。他是个伟大的人物,可是这是他的许多缺点之一。”
维克多亨利点上一支香烟,深深喷了一口,用手指不断翻转火柴盒。“我应该很快给梯莱特将军回电话。我还是挂电话吧。”他走到电话机旁。
她连忙说:“等一等,你怎么说呢?”
“我准备接受。”
帕米拉鼻子里大声吸了一口气,说:“那你为什么要来征求我的意见呢?”
“我想,你也许会提出一个我没有想到的很好的反对理由。”
“你自己提出了最好的反对理由。这是件蠢事嘛。”
“我并不坚持。我的工作是搜集情报。这可是绝好机会。这里还有点讽刺的意味,帕米拉。美国海军没有参战,我到这里来看看你们打得怎么样。问题在于,我怎么插手呢?这个问题我是逃避不了的。”
“你考虑得太多了。你的总统对此会有什么意见呢?他叫你上这里来送死吗?”
“事后他会祝贺我的。”
“除非你真能回来接受祝贺。”
当他重新去拿话筒的时候,帕米拉塔茨伯利说:“我要去找弗莱德费林作伴,或者找跟他一样的人。”这句话使帕格的手臂停住不动了。她说:“我是非常认真的。我想念台德想得厉害。我不能忍受再失去你。我爱慕你比你想象的深得多。我并不是道德的化身,你要知道。你把我完全看错了。”
他看着这个生气的姑娘,自己脸上皱纹更深更重了。他心跳得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我要说,乘人之危是很不道德的。”
“你不了解我。一点也不了解。在‘不来梅号’上时,你把我当成一个女学生看待,你的看法从来没有真正改变过。你的妻子不知用什么办法使你二十五年来一直保持这么单纯。”
维克多亨利说:“帕姆,我确实想,我不会命定要在乘英国轰炸机飞到柏林上空时被击落。我回来再看你。”
他给梯莱特打电话,帕米拉气愤愤地睁大了眼睛。“笨蛋,”她说,“笨蛋!”
一个身穿油污罩衣的青年从敞开的门口探进头来。“先生,飞行前的训令已经在B飞行员室开始了。”
“就来。”帕格说着,连忙系上他不熟悉的管子、钩子和带子。飞行装太大了。这套衣服长久没有洗过,散发出一股汗臭、油泥和烟草的气味。帕格迅速套上三双短袜,登上羊毛边皮靴,靴子也太大了。
“这些怎么办呢?”帕格指着他折好放在椅子上的雨衣和花呢衣服说。
“您回来的时候,还会原封不动放在这里的,先生。”
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在这匆匆的一瞥中,他俩彼此都非常理解,帕格并没有特殊的理由,要去冒生命危险。年轻人为他难过。同时对这位美国武官的处境感到哭笑不得。帕格说:
“你叫什么名字?”
“空军士兵哈尔顿,先生。”
“空军士兵哈尔顿,我跟你身材差不多。要是我忘了回来取这套衣服或别的东西,都留下来给你。”
“多谢您了,先生。”年轻人爽朗而诚挚地露齿一笑。“这衣服料子非常好。”
十几个穿飞行装的男子懒散地坐在那间黑屋子里。一张张苍白的面孔注意倾听空军中校的讲话。中校打了个手势请帕格坐下。他用一根长木棍指着映在一幅大银幕上的灰色带颗粒的德国首都空中照片,讲述柏林的主要和次要目标。维克多亨利曾开车或步行经过这两个目标,一个是发电厂,另一个是柏林主要的煤气工厂。当他辨认出绿林区罗森泰尔房子旁边的湖时,他觉得非常奇怪。
“好吧,咱们再看看防御地图。”
银幕上映现出柏林的另一个镜头,到处都是红色和桔黄色的标志。中校讲到高射炮位置和探照灯区。飞行员们全神贯注地倾听着这单调而低沉的说话声。
“开灯。”
天花板上光秃秃的灯泡亮了。轰炸机驾驶员眨巴着眼睛,在椅子里挪动身子。屏幕卷了起来,露出一幅绿色和棕色的欧洲地图,上面挂着一个大牌子,用红色印刷体写着:闭起嘴让人当成傻瓜,胜如张开嘴消除一切怀疑。
“好吧,情况就是这样。他们在伦敦投下这么多炸弹之后,柏林一定戒备森严,因此大家精神要饱满。”空军中校把木棍靠在墙上,两手放在臀部,用变得温和的语气说:“记住,要注意月光,不要笔直飞进月光里去,要不你就会变成圣诞贺年片上的一只猫了。你投完弹,拍完照片,就赶快俯冲,尽快低飞返航。信号手枪要装好子弹,照明弹放在手头。动作要快,高射炮火会非常猛烈。我们的美国观察员将乘‘弗兰迪号’轰炸机。他是海军将军维克多亨利,美国海军里最不怕死的军官。”
大家都转向帕格。帕格清了清喉咙说:“先生,也许我回来时会升官,不过我现在还只是海军上校亨利。”
“这次任务会让您晋级的。”空军中校说着,大笑起来:“谁要去干这种本来他不该干的玩命的事,就该送进疯人院去。”
一位身材短小、瘦骨嶙峋的飞行员,生着一头浓密的黑色卷发,小眼睛里布满了红丝,他走到帕格身边,拿出一个用红丝带随便捆着的纸盒子说:“将军,这是中队送给您的一件小小的纪念品,向您表示欢迎。”
帕格打开纸盒,拿出一卷手纸。他环顾那些张期待着的、苍白而愉快的面孔。
“我十分感激。不过,我想我不需要这个。我已经吓得屎尿都没有啦。”
大家哄笑起来。身材短小的飞行员伸出手臂。“跟我来吧,将军。我叫彼得,‘弗兰迪号’的领航员。”他把帕格带到一排橱柜前面,把他的降落伞交给帕格,教他怎样系在胸前。他还把一纸袋口粮交给他。
“您现在不用系降落伞。这是一副好伞。您把它放在紧急时刻顺手可以找到的地方就可以了。您会发现,不系这副伞,行动就已经不灵了。现在您要见见驾驶员们。他们是空军中尉基伦和空军中士约翰生。我们称呼他泰尼中士。”
他把维克多亨利领进一个小房间,两位驾驶员正在研究柏林地图,并在图上作记号。空军中尉紧锁双眉,蓄着银行副经理那种整齐的短髭,正在使用放大镜。空军中士泰尼约翰生把穿着皮靴的一双脚搭在书桌上,手里拿着地图细看。“您好!上将,跑警报跑得我简直累极了。”彼得把维克多亨利介绍给他时,他说。“累得要命了。”他身材魁梧,面色红润,嘴唇很厚。
“把它收拾起来吧,泰尼。”第一驾驶员说。
“累垮啦。我们整整流了九个小时的汗水。其他中队的那些家伙都只有一个短程任务,飞到英吉利海峡追击进犯舰队。他们还能赶回来喝茶,天知道。我到过柏林上空,不过我不喜欢它。”
“你总在吹嘘你到过柏林。”中尉说着,往地图上划线。
“那是我一辈子最倒霉的时候,”中士说着,斜睨了维克多亨利一眼,“碰上最密集的高射炮火。众多的探照灯把黑夜照得通明。”他打着哈欠站起身来。“累垮啦,真垮啦,老兄,累垮啦。您可是个勇敢的人,将军。”
他走了出去。
“泰尼是一位优秀的驾驶员。”第一驾驶员用上司的口气说,一面把地图折起来放到一只帆布盒子里。他的话很多。
楼道里一盏光秃秃的灯泡下面,“弗兰迪号”轰炸机的六个人员聚在一起看布告栏上的通知,一面等候空军中尉基伦的最后指示。要不是他们穿着像戏装一样的飞行装和救生衣,他们简直像随便在伦敦街头的六个年轻人。无线电报务员又瘦又小,一副可怜相。尾翼炮手是个气色很好的年轻人,几乎还是个孩子。帕格觉得他简直像是第一次试航。满脸粉刺的前座炮手,正用大嘴粗里粗气地嚼着口香糖。只是他们紧张、提心吊胆、敢于冒险,又带着高兴的表情,显得很特别。
炎热的夏夜,繁星闪烁:织女星、天鹅星、牵牛星、大角星这些古代航行时的助手,很可靠地在远方闪烁。那位一级驾驶员登上飞机。机组人员在附近草地上走来走去。
“‘弗兰迪号’轰炸机,”空军中士说着,在机身上重重拍一下,“立过许多汗马功劳,将军。”
帕格这才发现威灵顿轰炸机套着一层纤维织品,拍打它的声音就像拍打在布料上一样。他习惯于自己海军里的金属制飞机。他从来没有想到英国能用纺织品制造飞机用来攻击轰炸机。他不是飞机师,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知识。维克多亨利其实还来得及逃避这次飞行,但他感到不能不登上这架纺织品飞机,飞往柏林上空,就像杀人犯不能不上绞架一样。在这花香袭人的静夜,到处回荡着凄婉的鸟啼声。
“听见过夜莺歌唱吗?”泰尼约翰生问。
“没有,从来没有。”
“将军,您现在听到的就是。”
远处地面上,一架又一架的飞机咳咳呛呛地开始吼叫,在黑暗中喷射出火焰。一辆卡车慢慢向“弗兰迪号”开来。机工拉着电线插在机身里。马达发动了,喷出烟和火。这时其他飞机在灯光黯淡的跑道上滑行,机声雷鸣,飞机腾空而起,飞上蓝色月光下薄雾朦胧的夜空。不久就只剩下“弗兰迪号”了,机组人员仍然躺在草地上。旋转着的马达发出樱桃色的红光。顷刻之间,引擎突然停止了。
帕格又听到夜莺的歌声。
“咦,怎么回事?”泰尼说,“别不是因为引擎帮忙出了好毛病,取消了命令吧?”
机工们快步走过来,围着一个引擎忙碌起来。他们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工具在露天里像奏乐一般叮当作响。其他飞机起飞二十分钟之后,“弗兰迪号”开动了,飞越过北海。
第三部第23章 您的法语怎么样?
飞机轰轰隆隆地穿过寒冷的夜空,帕格坐在黑呼呼的、摇摇晃晃的机舱里,好像过了半个小时,但是他看了看表,发现才过了七分钟。机组人员都不说话。飞机的通话机不断作响。他的头盔,不像衣服那样显得太紧,箍得他耳朵发痛。但当飞机一旦离开海岸继续飞行时,机组人员和领航员全不作声了。维克多亨利的衣服太厚,流下的汗水干了,变得冰凉,使他冷得发抖。他坐在机舱里,表又爬行了二十分钟。空军中尉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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