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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3-中国中产阶层调查-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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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确认中国中产阶层人口的时候,有这样几个问题值得讨论:其一,我们能够注意到,中国中产阶层群体的出现基本上是1978年后的事情。在西方,中产阶层的成长有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其中有相当的中产阶层家庭表现出了较高的代际间的继承性。但是,在中国,由于1949年革命后中产阶层基本上寿终正寝,因此现在中国的中产阶层基本上是第一代。尽管在中国改革开放以后也出现过撒列尼所说的“精英循环”现象,即革命前的社会精英的后代,在市场改革后又从社会下层上升为社会上层(最典型的如荣毅仁家族),但大多数中产阶层的出现和他们的父辈在革命前是否具有中产阶层背景关系不大。不过,人们注意到,1978年后出现的一部分中产阶层与他们在计划经济体制中占有的社会和经济资源有关:陆学艺的研究证实,中产阶层中的干部和知识分子的地位优势,与他们是否能够调整自己的社会位置,在以市场经济为主导的社会结构中运用原有的社会关系资源、权力资源和知识资源有关; 陆学艺;同前引书,第255页。而戴维·古德曼在山西的研究则发现,中国现在的中产阶层,无论是私营业主,还是国有企业的经理,都与国家及党的组织有着良好和密切的社会关系,这是他们获取经济资源的前提之一。David Goodman; “The New Middle Class”; in Merle Goldman & Roderick MacFarquhar(ed); The Paradox of Chinas PostMao Reforms; Londo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9
其二,在西方,老式中产阶层的产生和新中产阶层的产生前后相距一个世纪以上,前者主要是工业化的产儿,后者是工业化向后工业社会转变的产儿。但在1978年后的中国,这两个中产阶层群体则基本上是接踵而至的。这是因为,中国的老式中产阶层如私营企业家、乡镇企业家以及小业主等,严格说并不是工业化本身的产儿(在1978年前,中国的工业化就取得了相当的进展,并建立了现代国家制度和科层制体系),而是改革开放后市场转型的结果;而改革开放则将中国社会推进到世界的舞台上去,并很快在它的工业化的基础上,形成了新的包含第三产业和技术密集型产业等后工业成分在内的经济体系,而这一切都是包括专业技术人员和经理阶层等新中产阶层在中国社会浮现的前提。老式中产阶层和新中产阶层出现的时间间隔之短,从1980年代全社会关注的“脑体倒挂”现象到1990年代很快成为“脑体正挂”中能够获得一种感性的证实。现在,中国大陆社会新老中产阶层并存发展的态势,或者说在中产阶层成长过程中体现出的鲜明的异质性,使得我们能够将其形象地称为“杂领”(multiple collars)。
中国大陆中产阶层成长的异质性,与现代化进程稍稍领先于中国大陆的韩国、香港、新加坡和台湾,即所谓亚洲“四小龙”地区十分相似。萧新煌等人的研究发现,“在东亚四国或地区,一方面,职员、经理人员、职业和技术工人的数量同工业体力工人一样迅速增长;另一方面,小业主的规模不但没有衰减,而且随着近来的后福特主义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到发展中国家的重构生活活动的趋势而稳定扩大。结果,在东亚出现了老中产阶层(小雇主、小资产阶级)和新中产阶层的同时增长。”Hsiao; HisnHuang Michael (ed); Discovering of The Middle Classes in East Asia; Taipei; Taiwan: Institute of Ethnology; Academic Sinica; 1993; 看来,无论在中国大陆,还是在亚洲“四小龙”地区,多种经济形态的并存,是使新老中产阶层能够共时态并存的基本前提。
第一部分导言—社会转型与中产阶层的兴起(1)
在西方,工业化及向后工业社会的转变是中产阶层产生的社会背景,但在中国,工业化本身并没有对包括中产阶层在内的中国社会的阶层变动发生必然的影响。我们看到,工业化的背景是在1978年开始的改革开放及由此引发的大规模的社会转型下发生作用的。
这样的结论基础是,尽管在1949~1978年的30年间,中国的工业化也取得了举世公认的成就,它的年平均增长率即使去除灾难性的大跃进年代(当时最高的年度曾达到110%)也在7%左右。但是,除了遏制中产阶层滋生等政治手段外,另一些经济方面的原因,也使中国中产阶层的产生即使在经济上也是一个梦想。政治上的做法包括两个似乎对立的方面:一是在工人、农民的对立面维持了一个“符号性”的剥削阶级达30年之久。本来,在一定的历史阶段,为了巩固新的基层政权和革命的成果,防止已被推翻的地主和官僚买办资产阶级的反抗和破坏,在革命胜利后的一段时期内使用阶级身份符号体系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是,令人遗憾的是,后来这一符号体系的使用不仅延续了30年,而且被扩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连上述“阶级敌人”的子女也被打入城乡人口的另册。有关中国农村的具体论述参见周晓虹《传统与变迁:江浙农民的社会心理及其近代以来的嬗变》,三联书店,1988,第159~160页。在毛泽东时代,老式中产阶层被称为“小资产阶级”,它一直是思想改造的主要对象之一;而专业人士则被称为“职员”,这同样也是一个灰色的标记。在这样的情况下,进一步的阶级分化从政治上被遏制了。二是在所谓“人民”的范围内实现平均主义的“去分层化”(destratification)策略。据美国社会学家白威廉的研究,1960~1970年代,中国即使在社会主义国家中也是最为平等的国家。从表0…2中可以看到,在那个时代,中国高收入者的收入只是低收入者的22~23倍,而基尼系数更是只有020~021。其实,去分层化的手段或途径是多种多样的,不仅包括平均主义的工资制度(在1970年代,也就是说在文化大革命的后期,还一度开展过对工人中执行的“八级工资制”的批判,称为“资产阶级法权”),还包括日常消费的配给制度(你即使有钱也无法购买高级食品或衣服)、住房的分配制度,以及对计件工资制度、奖金制度的批判和停用。
表0…2社会主义国家的收入分配*十分位数比率 (1970年计)基尼系数(1964年计)苏联32—波兰320 26南斯拉夫—024匈牙利26021保加利亚24021捷克斯洛伐克24019罗马尼亚23—中国:劳动人口23020中国:国营单位职工22021*引自William L Parish; “Destratification in China”; in Waston; J(ed); Class and Social Stratification in PostRevolution China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4。在表中,十分位数比率=以工人收入顺次排出十等份,并以头份及尾份计算该比率。
经济上的因素同样是多重的,其中包括:由于受苏联经济模式的影响,中国工业化的道路是以优先发展重工业为前提的,因此与国民消费生活有关的轻工业和服务业一直严重滞后于人们改善和提高生活质量的需求;由于在农业中贯彻“以粮为纲”的原则以及人民公社本身的半军事化的管理原则,农民的社会流动受到限制,而1953年粮食实行统购统销后,包括粮食在内的农副业消费品也一直处在严重的短缺状态,毛泽东时代盛行的各种票证制度就是这种短缺的最好注脚;由于先后与美国、印度和苏联的军事对峙,国防开支一直占到国民收入的相当比重……这一切都使得中国普通百姓的收入在1952~1980年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增长。据《中国农业年鉴》(1980年)和《中国统计年鉴》(1981年)统计,1952年国家部门的年度平均工资实际为446元,1980年为529元,28年总增长率为186%;农村集体人均收入在集体化后的1953年为388元,在毛泽东逝世前的1975年为544元,22年的总增长率为402%。转引自麦克法夸尔、费正清主编《剑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史:中国革命内部的革命》,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第517页。
变化发生在1978年以后。自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国开始了大规模的改革开放。这首先从农村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然后转向城市的诸多经济领域。在此后的20余年内,中国经济的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自1978起,中国国民生产总值的年平均增长率都在8%左右,1992~1994的三年间则达到11%~13%之间,即使在全球经济尤其是东南亚经济普遍低迷的20世纪的最后几年,仍然达到7%左右,即使在强调“宏观调控”的最近几年也保持在8%左右。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在中国共产党十二大上提出的在1980~2000年的20年间,国民生产总值翻两番的战略目标也提前5年实现。现在的中国已经成为世界上第六大经济强国,而按麦迪森运用购买力平价方法进行的测算,中国更是已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大国,它的GDP总量占世界总量的129%。参见《中国GDP统计存在水分吗》,《扬子晚报》2002年5月4日A12版。
如果说中国经济在20世纪最后20年的迅猛发展,为中国人民生活的改善奠定了最基本的物质基础的话,那么中产阶层的出现和成长还与1978年后出现的中国社会的转型有着最为直接和密切的联系。在这里,我们所说的中国社会的转型包括三个最主要的方面:其一,沿着1949~1978年间的工业化道路,继续实现从以农业为主导的社会向以工业和服务业为主导的社会的转变;其二,尤为重要的是,从指令性的计划经济向现代市场经济的转变;其三,从高度中央集权的政治体系向社会主义民主政治体系的转变。我们紧接着就会看到,正是这种社会转型及下述由这种转型带来的社会生活多方面的变化,使中国中产阶层的出现和成长成为现实。
第一部分导言—社会转型与中产阶层的兴起(2)
变化之一:政治的清明和宽松,国家和社会关系的重新调整,使得市民生活在相当的程度上从国家的政治生活中分离出来,哈贝马斯所称的公共领域在一定范围内出现,这是中国中产阶层出现和成长的条件之一。在改革开放的背景下,我们首先看到的一个有意义的变化,是1979年后中共中央宣布为地富子女摘帽,并结束先前的以阶级斗争为中心的基本路线,代之以“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一变化,伴以社会生活中的其他改变尤其是职业的分化,使得中国社会的分层得以从“符号性”的阶级标准转向职业标准,而这正是中产阶层得以出现的前提之一。能够想象的是,随着国家不仅对经济生活同样对包括政治生活在内的社会生活干预的进一步弱化(农村的村民自治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市民社会的形成及与其相关的公共领域的扩大,将为中国中产阶层的成长提供更为广阔的空间。
变化之二:经济的持续稳固的发展,经济结构的调整,第三产业规模的扩大,市场化程度的提高,以及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也是中国中产阶层出现和成长的条件之一。中国经济在20多年中所取得的成就,已经成为全世界承认的不争事实,而它未来的发展也为世界所看好。而对造就中国的中产阶层来说,经济的增长是一个基础,但国民收入的提高及提高的幅度更是一个直接的因素。事实是,1980年我国居民收入占GDP的比重为57%,1993年上升到71%,预计到2010年将上升到81%,肖文涛,同前引书。这意味着国家的经济成就将更多地转化为民众手中的财富。在经济增长的同时,其他诸多因素的变化也在改变中国社会的分层结构,促进着中产阶层的出现和成长:(1)中国产业经济结构的变化,已使第一产业的从业人员在不断地减少,第三产业的从业人员的增加比率则开始超过第二产业。据统计,自1979~2004年的改革开放25年来,中国服务业年均增长速度超过10%,高于94%的年均经济增长速度。服务业从业人员从1978年的4890万人增加到2003年的21809万人,净增16919万人,几乎是同期第二产业净增从业人员的两倍。 江小涓、裴长勇主编《中国服务业发展报告No3》,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第5页。尽管在今后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内,由于农民大量进入城市,第二产业中蓝领工人的数量会大量增长,但显然由于管理的需要和技术的进一步运用,白领管理者的数量也会有明显的增长。(2)据专家估计,我国“十五”末期市场化的程度将达到65%~70%,2010年将达到80%以上,顾海兵:《中国经济的市场化程度》,《中国经济时报》1999年8月13日。市场化程度的提高将提高进一步促进阶层的分化,“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政策将造就更多的中产阶层。(3)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不但为普通农民工进入城市寻找工作提供了可能,也使其中的佼佼者和农村中原先的乡镇企业家和包工头有可能在城市中谋生,并成为中产阶层的一部分。据统计,到2003年为止,中国的城市化已经进入加速发展期,城市化率已经从1993年的28%达到2003年的405%,新华社2004年10月30日电,参见newsxinhuanet/newscenter/ 200410/30/content_2157326htm。并且现在仍然在以每年不低于1%(东部沿海地区则达到2%)的速度增长。(4)在2004年3月举行的全国人大十届二次会议上通过的《宪法修正案(草案)》,将第十三条“国家保护公民的合法的收入、储蓄、房屋和其他合法财产的所有权”,正式改为“公民的合法的私有财产不受侵犯。”“国家依照法律规定保护公民的私有财产权和继承权。”其实,尽管将“私有财产不受侵犯”写进宪法只是一年前的事情,但此前国家推行的发展私有个体经济的政策,已经从一个侧面肯定了“公民合法的私有财产”不受侵犯,并且这一政策也取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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