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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49-君臣道-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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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旦由国家治理,地方百姓就依赖国家,不再主动参加。所以治河官吏就强征民伕,弄得河工弊端百出。其实花钱雇工就是了,但官吏们认为征调民伕可以为国家省钱。
靳辅的幕客陈潢是他治河的主要助手。陈潢(1637~1688),字天一,浙江钱塘人。有奇才,无奈时运不济,困于科场,很不得志。流落在邯郸,游览古迹,题壁赋诗,抒发郁闷。有一次,靳辅因公事路过邯郸,见到陈潢的题壁诗,大为叹异,寻访得之,二人结下深厚友谊。靳辅敬佩他的才学,将他聘为幕客。从此,陈潢为靳辅出谋划策,办了不少大事。此番治水,靳辅见河道败坏不堪,曾有疑虑。陈潢却认为这正可以有所作为,他鼓励靳辅说,非盘根错节不足以试利器。他的一番话大大增强了靳辅的信心。 陈潢日夜奔走在黄、淮、运工地上,心力交瘁,治河官员深为感动,对他尊敬有加,将其视为师长。
靳辅将黄河下游河道疏浚三百里,以所挖泥土加固堤坝,在临水面修坦坡,以减消水流冲击;并根据大臣冀如锡、伊桑阿的提议,在两岸广植柳树,疏浚湖泊;并设闸渠与河相通,以便于蓄洪;又把淮河、运河疏通改造,同时高筑分水岭,以利于分洪;修建水坝以备洪期泄流,等等。
经过三年的努力,黄、淮、运河的治理工程取得了显著的成绩。康熙十九年、二十年,黄河上游暴雨成灾,两次洪水又将河道冲坏多处,靳辅一面组织人力堵塞,一面上书自责,请求处分。
康熙帝派大臣伊桑阿、崔维雅等人前往黄河两岸验看堤工。他们对靳辅的治河功绩视而不见,多方挑剔。崔维雅上书将靳辅治河功绩全部否定,还向皇上建议撤换靳辅。工部尚书萨穆哈又提出让靳辅“赔修”。康熙帝不同意,靳辅是清官,哪里有钱赔修?相互拆台,挖墙脚,是封建社会官场中最常见的现象,防不胜防,如果皇帝又从中推波助澜,清官办事就更难了。所以孔子强调要“亲君子,远小人”。康熙帝算是一个明君,对小人君子的认识基本上是清楚的。但是,君主对臣工们永远有着一种天然的不信任感,这就造成了一种小人亲、君子远的官场环境。多亏康熙帝对靳辅仍比较信任,他认为,若另用一人,则旧官离任,新官推诿,必致坏事。他虽将靳辅革职,但仍予以留用,只是“戴罪督修”限期完工。由此看来,历代河臣大多治河无功,主观原因是官场环境使然。坏也惩罚,好也惩罚,总是受到干扰,干脆就玩忽职守了,这一点,再看靳辅往后的遭遇就清楚了。
靳辅指挥民工,塞决口,筑堤坝,又经过一年苦干,除了海口工程尚未完成外,各项工程多已完工,黄河归于故道。靳辅又在宿迁清河挖一运河,以保漕运畅通。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十二月,康熙帝恢复靳辅河道总督职。次年,内阁学士席柱从广东回京,路过黄河,顺便拜访靳辅,视察河工。回京复命时,康熙帝问他河道情况,席柱说: “曾见靳辅容颜憔悴,河道颇好,漕运无阻。”康熙帝自慰当初没有换掉靳辅,使其能够继续完成河工,不由感慨系之。治国、治水恰如治病,良医治病,治其根本,其效平缓;庸医治病,因病治病,务求速效,饮鸩止渴,在所不惜。治国与治水,只宜求稳步发展,慢慢地收良性循环之功,不必贪短期效益之利。好大喜功,必致偾事,古今一理。
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吴三桂之乱已经平定,台湾也已收复,靳辅治河已经七年,效果如何,康熙帝要亲眼一见。十月,开始第一次南巡(后来又有五次)。康熙帝至江苏宿迁、桃源县等地视察治河工程,慰问治河臣民,康熙帝告诫官员们不要侵夺工程费用(这几乎已成惯例,所以特别提醒),又视察了天妃闸工程,与靳辅讨论了治河方略。康熙帝对他的水利知识大为赞赏,问: “治河方略都是你一人谋画,或是另有博古通今之人?”
靳辅答: “臣的幕友陈潢先生是位奇才,臣治河措施,皆陈潢所赞画。”
康熙帝立即将陈潢召来一见,对他印象颇佳,破例赐坐。不久就授他参赞河务按察司佥事道官衔。康熙帝返京之前,又召靳辅入帐,褒扬了他的治河功绩,并赐以亲笔所书《阅河堤诗》。
靳辅又进京奏报须及时抢修的一批工程,请皇上转户部审批。康熙帝下谕: “河工紧要,须及时速修方有裨益,若此等事必待题明议复以后,始行修治,就要贻误工程,以后岁修、急修,河工钱粮即行支取,手续年终再行奏销,始于河工无误。”靳辅凡事先请示后行动,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他无论如何勤勉廉洁,也会有人说三道四。皇帝又喜欢怀疑能臣自专,这就为靳辅治河造成了种种障碍。
崔维雅显然就是张伯行所说的那种妄行己私、变乱成规的不学无术之人。他视察河工之后,写出了《河防刍议》、《两河治略》二书,进呈康熙帝。崔维雅全盘否定了靳辅的治河功绩,他建议拆毁全部治河工程,重新再修。康熙帝也提出了挑浚黄河入海口的方案。靳辅据理力争,带动明珠等重臣也反对挑浚河口,康熙帝见自己的建议受阻,很不高兴。
于是,康熙帝将治口工程交给安徽按察使于成龙(习惯称“小于成龙”,不是“天下第一廉吏”于成龙)去办。于成龙赞成挑浚海口,导黄入海。靳辅坚决反对,理由是河口低于海平面数尺,一旦挖开海口,海水势必倒灌,惟一可行的办法就是高筑河堤,束水注海。
在朝堂之上,二人各执己见,争得面红耳赤。于成龙力主开浚海口故道。靳辅认为下河低于海潮五尺,疏海口则会引潮水内侵,故请于高邮、宝应诸州县下河外筑长堤,束水注海,则下河不浚自治。由于两议相持不下,诏命下廷臣会议。在廷议中,支持靳辅者为多,大学士九卿俱从之,惟有通政使参议成其范、给事中王又旦、御史钱珏等少数人赞成于成龙之议,许多大臣都赞成靳辅的方案。满大学士明珠说: “前靳辅、于成龙两人互相执论,以下河不修,则高家堰一工亦可停止,此不过一时争胜,故发此论。究竟高家堰所关非小,虽不大兴工役,亦当稍加帮修。”汉大学士王熙说: “高家堰关系南河一带及淮扬等处,此工诚不可停。”连康熙本人也认为: “高家堰所关紧要,向立此堰以为堤防,设意甚善。朕意以为此工似不可停。”(《康熙起居注》康熙二十五年二月甲午)对于下河的治理,康熙帝并没有成熟的想法。大学士们多支持靳辅的筑堤束水之议,暂时无法否定靳辅之策,然而康熙帝是倾向于成龙方案的。靳辅又提出了下河屯田提案,建议将治河得到土地招民垦殖,此事最终使靳辅丢官落职。
这本来只是技术问题,却不可避免地转变为皇权与相权的斗争。从更高的角度看问题,人类一切斗争归根结底都是人我之争。自以为是、死不认错的态度是人性之痼疾,任何意见分歧与斗争说到底就是要证明,是我对而你不对,权力越大就越占优势,权力之争就成为势所必然。官场中的斗争所谓复杂激烈,归根到底,也无非是“我对,你不对”这点儿事。人类的一切意见分歧都有可能导致你死我活的斗争,所以古人要强调“自省”的功夫。这样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敢于认错而少犯错误,二是受到委屈冤枉时也能心平气和。要避免矛盾激化,只有修身养性一途,制度问题无论如何重要都不对治人性的痼疾。
《君臣道》第一卷君臣治河与朋党之争(二)
治河方略的君臣斗争一开始只是隐形的。康熙帝毕竟是有修身功夫的皇帝,愿意多方听取意见,只是潜意识中还是愿意听到与自己观点相同的意见。在经筵讲官进讲时,康熙帝向江南籍日讲官征询意见,侍讲乔莱力请用于成龙之策。康熙帝说: “乡官议如此,不知民意如何?”康熙帝能如此注重民意,实在难得。他又命工部尚书萨穆哈与学士穆称额赴江南会同漕运总督徐旭龄、巡抚汤斌考察民意。但萨穆哈调查的结果却是诸州县民意见参差不一,再令每州县派出十位通晓事体之人集于淮安询问,他们都说不便挑浚海口。于是,萨穆哈在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二月回奏时疏请两议并罢: “详问居民,他们说,从于成龙之议,则积水难施工力,从靳辅之议,则水中也难于取土,请一并暂停。”(《清史列传》,卷一○,《萨穆哈传》)萨穆哈、穆称额去淮扬征询疏浚海口意见时,淮扬道高成美陪同,康熙帝便怀疑高成美反对挑浚海口,从中作梗。康熙帝以“高成美居官未有善绩”、保举人吏部侍郎胡简敬是“本地乡绅”两条理由,命将高、胡二人“严加议处”,并斥责九卿推举高成美为广西按察使“殊为疏忽”。这显然是因迁怒而制造的冤案。
礼部尚书、掌管詹事府事汤斌由江苏巡抚升任至京,于乾清门陛见。汤斌说,萨穆哈、穆称额前去调查时,自己同意下河开海口暂停,但见康熙帝赞成开海口,就附和上意说: “上流之水滔滔而来,下流无一去路,不但民间田地永无涸期,且恐城郭人民将有不测之患。”并说自己曾私下与萨穆哈和穆称额谈过,由于萨穆哈与穆称额没有把汤斌的非正式意见向皇帝反映,康熙帝认为他们有暗中偏袒靳辅之嫌,以回奏不实罪,将他们革职。工部有人乘机疏参靳辅: “修理河工已经九年,并无成功,虚糜钱粮”,应“严加议处”。
康熙帝命大学士再度传问九卿的意见,由于皇帝的态度已明,许多人便转而支持于成龙。九卿都说: “汤斌前任江宁巡抚,所见必确,今称开海口有益,故复议应开。”(《清圣祖实录》卷一二六,康熙二十五年六月戊午)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六月,康熙帝命工部右侍郎孙在丰主持下河挑浚工程的实施,靳辅随其督修。在闭塞滚水坝问题上,孙在丰与靳辅又发生了争执。康熙帝认为靳辅是在有意阻挠河工,下命“下河决宜开浚,断不可止”。因河员多为靳辅旧人,不听孙在丰调度,孙在丰事事被掣肘。二十六年(1687年)三月,康熙帝令大学士、九卿就此事会议,说: “孙在丰是汉人,不能约束满人。”原任淮扬道高成美乃“罢职之人,今犹不赴京,必与往修河工诸员串通妄为”(《康熙起居注》第二册,康熙二十六年三月辛丑、癸卯)。显然,治河的技术问题转而变成了朋党之争。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官场中,不可避免地会形成“党不成,则计不得行”的情况。人们必须相互攀缘交结,走门路,讲交情,请客送礼,才能办差,并且官运亨通。古之朋党,略相当于今之所谓“集团”。君主最怕大臣结党,明君考察官吏,往往把不“交游”,不走动权门作为一条准则。古语云: “君子不党。”为什么?因为“结党”无不“营私”,若不“营私”,何必“结党”?故“君子不党”。在污浊的官场之中,谁要保持清白,谁就会受到别人的打击排挤,同流合污才可以保全禄位。私欲严重的人自然要相互勾结,左右逢源,扶摇直上。所以精明的皇帝无不提防着大臣们交游和结党,喜欢结党的贪官污吏靠这些方法成势,但有时也因此而吃大亏。
此时,(小)于成龙已从安徽按察使升任直隶巡抚。于成龙主要依靠自己的才德和皇上的明鉴,逐步升迁。这在盛世或中兴时代是比较典型的,康熙帝特别予以表扬,说: “设官分职,原以为民。地方得一良吏,则民遂其生。今观各官,虽有品行清洁者,但畏国法而然,如直隶巡抚于成龙之真实清廉者甚少,观其为人,天性忠直,并无交游,惟知爱民,即其本旗王门上亦不行走。今人不往来于大臣之家,则恐其意有不悦。如于成龙介然自守,无所交游,为大臣者其奈于成龙何!直隶地方百姓旗人无不感戴称颂。如此好官,若不从优褒奖,何以劝众?着加太子少保衔,以为廉能称职者劝。”要使大臣做到“以道事君”有两方面的条件: 首先是自觉地修身,做到“品行清洁”;其次是“畏国法而然”。在康熙帝看来,于成龙属于前者,所以格外器重他。但是,儒家又有“以道抗权”的思想,这显然不是皇帝所喜欢的。在康熙帝的潜意识中,于成龙是自己的忠实工具,比靳辅听话。在治河问题上,朋党之争日益明朗化,而小于成龙其实也不是超然不党的。康熙帝在利用于成龙打压靳辅的同时,也就亲手制造了党争。这大概是康熙帝所不愿意承认的。
康熙帝不愿意给人留下以势压人的印象,特命户部尚书佛伦、侍郎熊一潇、给事中达奇纳、赵吉士,与总督董讷、总漕慕天颜再次会勘河道。佛伦支持靳辅的意见,回奏称: “臣等阅视高家堰地势,应如靳辅原议。”(《清圣祖实录》卷一三二,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乙丑)而总漕慕天颜、侍郎孙在丰则与佛伦意见相左。慕天颜说: 尚书佛伦等人“皆从靳辅臆说,臣不敢附会。且靳辅倡举屯田一事,屯官丈占民田,百姓苦累”(蒋良骥《东华录》卷一四,康熙二十七年二月)。两种意见相持不下。大学士明珠支持靳辅,九卿诸臣也是赞成靳辅者居多。
御史郭琇上《特参河臣疏》,率先参劾靳辅: “靳辅治河多年,迄无成效。皇上爱民,开浚河口,靳辅专信幕客陈潢之言,百计阻挠,宜加惩处。”(《康熙起居注》第三册,康熙二十七年正月丁酉)小于成龙又向皇帝揭发了明珠揽权纳贿的问题。郭琇再参劾明珠。明珠随即失势,靳辅自然也就跟着倒霉。这是靳辅的反对者的战术。郭琇参劾大学士明珠、余国柱等人树党营私,称他们是靳辅的后台,几人互相勾结,侵吞了大部分治河经费。对于贪污这一指控,靳辅似乎早有预防,他把治河账款交由陈潢亲自管理,无论大小开支,一笔一笔,陈潢都记得明明白白,没有丝毫遗漏。贪污指控,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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