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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处方 作者:毕淑敏-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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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若鱼说,看你做的,评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像在说一个小学生的作业。我看他的经验很丰富,只怕你还要拜他做先生呢。 
  简方宁说,要说别的,我还真得向他学习。人家当了一辈子的医生,见过的病人,只怕比我见到的奸人都多。但要讲戒毒,他不如我。我是景天星先生的关门弟子,得她理沦真传。我实践经验多,位置在这儿摆着,顶在火线上。他只在门诊上接病人,晚上值班,做些一般性的处理。膝医生是纸上谈兵的元帅,我是亲临前线的指挥官。 
  沈若鱼说,单是他的白发,就叫人生出无限信任。 
  简方宁说,作为经验科学,白发常常是医疗质量保证书。但戒毒医学是个例外。解放了,前三十多年我们是没有毒品的,医学院的学生,根本就不知道毒品知识,医院里也没有懂戒毒的医生和必要的药品。举国上下,几乎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面对毒品的大举入侵,仓促迎战。像雨后的毒蘑菇一样,冒出了成千上万的瘾君子,靠谁来戒毒?如何诊断?何种治疗?怎么预防?所有的人都会说,找医生啊!学问和经验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培养一个好医生,需要多少时间?多少金钱?多少勤奋的汗水和献身的精神?多少心血和才智的付出?最后还需要一种必不可少的元素,那就是多少病人的生命存在其中……膝医生他们很多人都是从别的科半路改行。这个过程,脱胎换骨相当痛苦。再有就是刚从医学院毕业的硕士博士,热情高但经验不足。 
  沈若鱼插话道,比如蔡医生,实在是太年轻了。幸亏我是假的,若是真的,哪能放心?你们医院独一份,医生叫什么大爷大妈,满口江湖气。 
  简方宁说,病人信口乱叫,纠正了几次,也不顶事。这里的病人特难缠,也只得由他们去了。只是不准叫我。 
  沈若鱼好奇道,不知您芳名若何? 
  简方宁说,难听着呢。不告诉你。 
  沈若鱼说,这有何难?我只要向病人一打听,就大白天下。 
  简方宁只得苦着脸如实相告,他们叫我老太太。 
  沈若鱼大笑道,你一点都不老嘛!想想又说,我知道了,这是尊称,和老佛爷一个意思。不过这比“孟妈”好听得多。不知怎的,我一叫孟妈,就想起了“猛妈” .一种獠牙很长的原始象。 
  简方宁说,你见到她了? 
  沈若鱼说,态度蛮好的,特爱说话。 
  简方宁说,她是别的医院退休的大夫,反聘到我这里,人很热情,业务却生疏。 
  沈若鱼想起来又说,要说老太太,你这里名副其实有一个,就是发饭的护士。我看她岁数真是不小了。 
  简方宁说,可别小看,老太当护士的时候,只怕你我还没出生呢。若想知道故事,她可是话匣子。你看我这支队伍,老的老,小的小,我不在前面堵枪眼,哪里放心得下?我夜里常从梦中惊醒,梦到病人死了,心跳得快从眼眶飞出去。伸手就给夜班护士挂电话,人家说一切如常,这才把脑袋在枕头上摆平,但再也睡不着了。潘岗老发火,说我干这活儿,不单自己倒霉,全家都要折阳寿。 
  沈若鱼说,你若真治好了吸毒的人,胜造浮屠。 
  简方宁说,你在病房里,跟他们聊天,感受如何? 
  沈若鱼说,只同一个人说了话,最深的印象是,真够能说的。 
  简方宁一下笑起来说,吸毒的病人,手无缚鸡之力,却是属铁锅里的鸭子。哪儿都煮烂了,只剩一张硬嘴。只要有人听,他们海阔天空,侃得真魂出窍。只是你要小心,不要被他们骗了。 
  沈若鱼惊道,骗我什么?我被你们搜身,现在是彻底的无产者,分文皆无。 
  简方宁道,骗钱只是一方面。他们伪造历史,夸大事实,满嘴说谎。把自己的以前形容得非常纯洁,把自己吸毒描述得多么无辜。吹嘘自己有多少钱财,渲染曾得多少才子佳人围追堵截……整天泡在谎言里,把骗人当快餐。 
  沈若鱼拍着额头说,我听得那么像真的。 
  她急急想把庄羽的故事复述一遍,以辨良莠。 
  简方宁堵起耳朵说,我不听。每个吸毒者,都有一篇精彩故事。你有耐心,可以纂一本新聊斋。卖淫的女人,都有一个天真无邪的妹妹,需她养活上学。杀人越货的匪徒,必有80多岁的瞎眼老母,等他带饭回家。我没心思听故事,需要的是特效药物和疗法,把他们拯救出来。 
  沈若鱼自语道,不完全是假的吧?人编假话,总要有目的。我在这里的身份,不过是个病人,骗我何益? 
  简方宁说,也许,以你的身份和吸毒者交谈,能听到一些真话。只要你愿听,他们语言生动,甚至妙语连珠。只怕脏话连篇,听完了要洗耳朵。我会关照,尽量为你提供方便。 
  沈若鱼说,脏话我会消毒,要是听一大堆谎话,就很无聊。 
  简方宁说,锻炼吧。什么时候你能听出他们哪些是谎话,哪些是真话,就算在这里毕业了。 
  沈若鱼说,我可不想打持久战。好奇心满足了,我想回家,回到正常人的生活里去。 
  简方宁说,来去自由。只是刚在这里呆了一天,就想打退堂鼓了?你也不怕对不起你交给医院的那一大笔保证金? 
  沈若鱼说,你说这个,想起一件要事,得给我家先生打一个电话。昨晚经栗秋小姐指点,才知只你屋有唯一的通道与外界联系。 
  简方宁道,其实还有一条外线,藏在护士办公室隐蔽的地方。她们不愿得罪病人,就把所有棘手的事,一古脑推到我身上。 
  沈若鱼拨了先生的电话。忙音。本想同简方宁接着说话,但情绪已进入了渴望同先生讲话的氛围,就不想变换了。刚才忙着与简方宁久别重逢,没有仔细打量被庄羽称作“闺房”的院长办公室,趁机补上。 
  一间相当大的房子,雪白的墙壁,洋溢森然的冷意,墙上什么也没挂,好像白色洞穴。高低不同的书柜里,摆着各种医学书。写字台的颜色与书柜也不协调,好像是胡乱凑起来的。当然,不管多么陈旧,一切都极整洁。 
  唯一露出“闺房”气味的,是窗台上摆着一只生理盐水瓶,虽是空的,瓶底却粘着一瓣枯萎的花叶,可以想象出瓶里曾经插过鲜花。它犹如整座房间的眼睛,使人判定出这是女人的房间。 
  你插花啊? 
  是。 
  病人送的? 
  我从来不接受病人的礼物。 
  假如是真心呢? 
  那也不收。我分得清人体心脏的每一片瓣膜的开关方向,但我分不清送礼者的心。 
  久久的沉默。 
  沈若鱼又拨电话。这一次通了。 
  你在哪儿?先生透出无限关切。 
  我就在我该在的地方啊。沈若鱼若无其事地说。越是当着朋友,她越要显出夫妻间平淡。 
  我还以为你迷途知返了呢。先主揶揄。 
  我还以为家书抵万金呢,没想到这么打击你,那我就收线了。沈若鱼把手指安在压簧上,准备先生一答话,就一把压下,抢个主动。往常他们在家拌嘴,谁要率先离家,嘭地一声关上门,谁就是胜利者。留下那个原地不动的人,怅怅地发呆。 
  不想先生忙说,鉴于你执迷不悟,我就告诉你,找了一些有关毒品的小资料。原本预计你若悬崖勒马,我就密而不宣了。你越陷越深,就助你作个参考,若不赶快贡献,你学问见长后,没准还不屑一顾了。不过你也别估计太高,都是公开资料,科普性质,和你朋友那种高、精、尖的学术机密,不可同日而语。 
  想不到你外紧内松,谢谢啦。我一天呆在院里闲得无聊,你赶快给我带来啊。沈若鱼高兴地说。 
  往哪儿给你带?要不是守株待兔等来了这个电话,上下求索,也找不到你。先生牢骚满腹。 
  简方宁虽然只听到了沈若鱼的话,内容也推断差不多。示意沈若鱼把话筒给她,说,就把东西带到我家吧。我是简方宁,地址是……若鱼在我这里,你就放心吧。 
  先生道,我就把若鱼托付给你了。 
  放下电话,简方宁说,你先生跟临终嘱咐似的。 
  沈若鱼不好意思,忙转移话题说,我听吸毒的人讲,刚接触毒品,美妙极了,犹如天堂。不知那到底是一钟怎样的感觉? 
  简方宁说,我说不清。 
  沈若鱼说,连这个都不知道,还称什么专家! 
  简方宁驳道,航天飞机制造者,并没有坐在“挑战者”号里凌空爆炸,他们就没有资格研究太空了? 
  沈若鱼说,一大一小,可比性不足。你若身感神受,也许会更权威。 
  简方宁说,只怕我没在医学上有什么建树,先成了人所不齿的大烟鬼。 
  沈若鱼说,那么危险?仅一次,又能若何?你不曾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变革梨子吗? 
  简方宁上下打量着她,说,若鱼,不是我吓唬你,你这种性格,若是个普通人,很可能就吸了毒。很多人不曾吸毒,并不是因为洁身自好,只是在他一生,从来没机会接触毒品。如果万事俱备,难免不误入歧途。 
  沈若鱼说,危言耸听。 
  简方宁说,可惜世上的规律,往往是一伙残暴的事实,扼杀一个美丽的想象。 
  沈若鱼说,请详细讲。 
  简方宁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沈若鱼说,到处都是故事。 
  简方宁说,故事只是一种习惯称呼,这是真事。一个很有才华的医生,以前在学术会议上初见他,风流倜傥侃侃而谈,颇有傲视群雄的意思。戒毒是中国新兴学科,容易出成果。有时候,某一个人的脚步到什么地方,就意味着这门科学走到什么地方。在东方人种中,大规模地研究探索戒毒的规律,是一项创举。他说过,有一天,谁若攻克了戒毒,不但会获得诺贝尔医学奖,还会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因为毒品引发的战争太多了。 
  7气 
  他决心干出名堂,想到了神农尝百草。既然我们的祖先可以以身试药,今天的医生,为什么不能以身试毒?他没宣布他的计划,要是有人捷足先登,第一个品尝螃蟹的人就不是他了。一切都是秘密的,深夜开始实验。他在记录本的扉页上写道,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我自愿地为了人类的彻底幸福,做一个窃得火种的人,哪怕在这个过程中,将自己焚为灰烬。 
  他开始吸毒,手法很不熟练。吸毒也要有一套技巧,才能让最少的毒品,发挥最大的效力。他只是道听途说,一切暗中摸索。幸好,也不是什么高难动作,他自学成才了。 
  某时某刻,他写到:开始点燃。吸入海洛因烟雾,恶心、头昏、全身无力、思睡。注意力不集中,视物不清。伴有呕吐…… 
  沈若鱼打断说,哎,不对啊,我听庄羽说,不是这种感受。 
  简方宁说,鸦片是千面妖魔,每个人开始的反应,都不一样。根据美国的统计,一生当中至少吸食过一次毒品的人,大约有7200万人。但最后成为瘾君子的,不过 1200多万。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沈若鱼道,说明很多人尝试一次之后,再也不吸了。 
  对啊。这样说,好像鼓励大家可以试一试毒品,罪过大了。但我觉得,科学态度最重要。确有许多人,吸了一次毒品之后,再也不肯染指。也未必就是他们的觉悟有多高,毅力有多强,只是毒品没有给他们以想象中的快乐。他们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以后,就此洗手不于了。 
  沈若鱼说,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这样大? 
  简方宁说,这正是一个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极为要害的问题。也许,它将带来戒毒理论和实践划时代的革命。 
  沈若鱼说,先甭管以后的事。那医生怎么样了? 
  简方宁说,看来医生的生理结构,属于对毒品不是第一次就上瘾的那种人。要是普通人,就此拉倒了。但他有敬业精神,忍受着毒品带来的严重不适,接着实验下去。 
  第二天,他又开始了重复的操作。这回,熟练些了。点燃……吸入……他随之记录着,某时某刻,无特殊不适,但也无明显欣快感……如果此刻停止危险的探索,还来得及。但年轻医生是固执勇敢的人,敏感地意识到,他的身体,已经同毒品达成了某种妥协,证据是他不再那么难受了。只要坚持下去,也许有质的变化,希望就在前面,成功在招手。第三天,他轻车熟路。事情果然按照预料发展,他的笔急速地在纸上移动:某时某刻,吸入……全身发红,皮肤有一种奇异的痒感,约30秒钟后消失,伴以温暖的松弛状态,烦恼忧虑一扫而空,血液中燃起一种微妙的火焰,可以毫无倦意地从事重度长久持续的体力和脑力劳动,自感有用不完的劲。强烈的优越感……大约4小时后,渐渐消失……在第四天的记录里,他写着,我的大脑,接受到众多模糊而色彩鲜明的信号,热烈而欣快。视觉变形,看到诺贝尔奖章自天而降,是巨大的海星形状,放射金色火焰,万丈霞光波涛起伏……有怪兽出没,鲸鱼在打滚,我已是金刚不坏之体……第五次的记录只有两个字:成仙…… 
  记录中断了,他自身堕入深渊,无法自救,更谈不到救人。从第四次记录,就不再属于科学,是魔幻与狂想了。一个年轻有为的医生,就这样殉了自己的理想。 
  不管别人怎样挖苦诬蔑,我还是对他给予深深的敬意。简方宁沉痛地说,他失败了,以自己年轻的生命,证明人的意志,是无法同毒品对抗的。任何企图鸡蛋碰石头的人,都应该在这堵血墙边,停下愚蠢的脚步。 
  沈若鱼噫吁叹息,说,方宁,我真的不懂,毒品确实能给人以那么巨大的快乐吗? 
  简方宁说,真的。 
  毒品在使用的早期,可以给人以巨大的快乐。 
  长久以来,我们的科学家和社会学家,我们的研究和宣传者都极力地漠视这一点。一个天大的漏洞。如果不是愚蠢,置铁的事实不顾,简直就是别有用心。人们大力宣传毒品的痛苦,以为这样就会使好奇者退避三舍。但一样东西,要是从一开始就带给人无尚的痛苦,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蛊惑力?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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