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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处方 作者:毕淑敏-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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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甚至是美丽的。 
  我在整整一沓红处方里挑选了半天,看中了一张。它符合我以上的所有要求,没有一丝疵点。就用你吧。我对它轻轻地微笑了一下,决定了。 
  在患者姓名一栏里,我填上了“范青稞”。 
  范青稞,当然是真的范青稞了,为了你帮我的这最后一次忙,我也原谅你。 
  我把处方开好,请护士长代我到药房取药。其实我很想亲自去做这件事,让一切尽善荆豪。当然最主要的是因为在我身后的日子里,护士长将因为这张处方,受到多次盘问。但是,以院长的身份,我不可能亲自做这件事,它会引起怀疑。 
  对不起了,护士长。反正你已经多次代我受过,多受一次,也未必就更委屈。好在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护士长看了看处方,说,天爷,开这么多药,一下能吃死10个人,你对这个叫范青稞的朋友有把握吗?她还吸着那么重的毒品! 
  我说,护士长,你是不是长幼不分?哪种章程上规定,下级可以指挥上级?我已经签了名,就说明由我来负全权责任。执行吧。 
  护士长把药交给我的时候,我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谢谢您。我说。 
  护士长说,我本来一肚子气,看到您这么隆重的礼节,火现在全消了。院长,您的躬鞠得像日本人一样地道,您会哄人。 
  我说,护士长,当你白发苍苍的时候,还会记起我来吗? 
  护士长说,这件事指日可待,我现在已是随手抓一把头发,就见白丝。 
  我说,我指的是头发纯白如雪的时候。 
  护士长说,只怕我活不到那么高的寿数。只要您那时还记得我,我是一定要高攀您的。那时您一定已是国内国际知名的专家学者。 
  我微笑着说,护士长,我发现你奉承起人来炉火纯青。 
  护士长说,岂只这一点。以后您还会发现我更多意想不到的长处。 
  我说,那可不一定。发现到今天为止。 
  看着护士长牛奶桶一样的身影远去,我心里涌起淡淡的眷恋。 
  BB机又响了。 
  “爱你胜过七。恨你胜过七。永别了!” 
  依然没有落款。 
  我知道你是谁了。真有趣。我佩服你的聪明和才智。只有吸毒的人,方能想出这种奇怪的对仗。我不知传呼台的小姐,在听到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时,会不会蛾眉紧皱? 
  她一定以为“七”是一个人,一个男人。抚模着BB机冰冷如蛇的链子,我将开关永远地关闭了。 
  我到医院的浴室洗了个澡。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我很欣慰。它们是坚实而洁净的。我要等待“七”的效力消失的时候,再实施我的计划。这样,我就是一个完整的我,没有毒品在我的体内。我的决定完全是自我意志的体现。 
  都下班了,医院很安静。我最后巡视了一遍医院,检查了所有的病历,开了重要的医嘱。给公安局的同志打了一个电话,请迅速制止张大光膀子家人对戒毒医院的骚扰。然后用目光和所有的一切告别。 
  回到办公室,深深呼吸。 
  我把“白色和谐”摘了下来,用早就准备好的小锤子和手术剪,将它的木框砸成碎片,画布剪得稀烂,然后很仔细地装进一个黑色的垃圾袋。我做得很认真,没有让一粒渣滓遗留地面。 
  我看看墙壁,“白色和谐”突然飞走,墙上留下了一片空白。 
  我终于明白庄羽为什么要把它命名为“白色和谐”了。毒品是白色的、天使的衣服也是白色的,她想将这两种白色混淆在一起。我朝它龇龇牙,作了一个笑脸。你再也别想在这里为非做恶了,这两种白色,永不和谐。 
  我拎着袋子下了楼。有几块尖锐的框角,扎穿了袋子,像断臂一样探出来,蹭着我的裤腿。 
  我走到侦察好的位置,那个挖好的坑,被风沙掩埋了一些,好像是准备种树,而树苗久久不来,坑的边缘成了倾斜的慢坡。我把黑色的垃圾袋暂放一旁,用自带的小铁铲把坑修理好,深得可以做一个单人步兵掩体,然后把袋子打开,把破碎的 “白色和谐”洒进坑里。再用一层层的黄土和它们均匀地混合起来,就是有谁知道了这个秘密,他也绝对无法利用这种“七”了。 
  当我把一切都做好的时候,已经到了体内的“七”失效的边缘。我必须马上走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把浮土拍实,又在上面走了两步。借着远处浑黄的光线,我看到我的脚印清晰地留在上面。这不好,也许会引起人们的怀疑。为什么周围都没有痕迹,独独这里有双奇怪的脚印? 
  我蹲下,用手把痕迹抹掉。 
  现在,妥帖极了。没有人会发现这里的秘密。就是以后有谁不经心挖开这处遗址,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位生不逢时的画家,为自己不成功的作品建的画冢。 
  你干得挺好。我对自己说。想起销烟的老祖宗对毒品是火葬和水葬,我用的是土葬。比较原始,但可靠。全部掩埋好了以后,我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毕竟 “白色和谐”追随了我这么长的时间——然后往回走。我走得很快,留给我的时间已以分秒计算。 
  路灯下,我看到一个小姑娘,拎着一只红色的塑料桶,默不作声地站着。桶里只有一支红玫魂,花冠很小,枝叶凋零。在早春的寒风中,凄清地香着红着颤抖着。 
  我说,多少钱一支? 
  问过之后才觉得很机械很没价值。无论它是多少价钱,我都会把它买下。小姑娘说了一个很便宜的数目。我去拿钱,才发现根本就没带钱包。 
  对不起。我抱歉地放下花,转身就走,时间于我,每秒都宝贵。 
  你等一等。她在背后喊我,跑过来,把花塞到我手里说,送给你。回去把根部剪掉,用火烧一烧,可以开很长时间。 
  我擎着单独的红玫瑰,在黑夜里快步如飞。回到办公室,已经没有那种可以令我精神抖擞的空气了。但我还是习惯性地深呼吸,屋内残存的“七”,还可帮助我多维持一段时间。 
  若鱼,你一定生气我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为什么几乎没有想到你?不要怨我,因为我早已想好,把最重要最艰巨的工作委托给你——就是我的这包文字。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让自己最好的朋友阅读这些文字,也许是一种残忍,但是我想这个世界上,至少应该有一个人知道真相,除了你,我无人可托。 
  我想,我的远行,会让太多的人吃惊。我不想解释什么,每个人都有按照自己意愿生活的权利。按照我的天性,我是什么也不想解释的,但我想让更多善良的人警惕。 
  我是一个捕蛇的人,我被蛇咬了。我要用自己的生命向这罪恶抗议。我要证明,人的意志是不可战胜的,毒品可以使我中毒,却无法使我屈服。 
  护士长、滕医生、周五……请原谅我的远去。活着,或者植物人一样痴呆,或者证明一个阴谋的得逞,对我都是无去忍耐的刑罚。我和敌人在战场上同归于尽。我渴望安宁。 
  作为一个戒毒医生,我误中毒品的暗算。这是很悲哀的事情。幼时,当我看到某个猎人掉进陷阱的时候,我常常想,他为什么这么蠢?我现在知道,有些牺牲不是聪明就可以避免得了。一项伟大的事业,很多时候,是要用鲜血来作祭品的。 
  现在,我把那些药片倒在桌上,想仔细看看它们的模样,我的桌子由于多日疏于打扫,蒙着淡淡的灰尘。要是平日,我绝不会把入口的东西放在桌面上,哪怕它比现在干净百倍,但是,这一次,我不怕。肠炎和痢疾的潜伏期最快也在一天以后,所以它们对我是无害的。 
  我轻轻地抚摸着那些光滑冰冷的药片,指尖有一种轻微的舒适。我宁静地想,这就是死亡吗?就是这些晶莹的小药粒,组成了狰狞的死亡吗?它们的每一粒都是单薄精致而柔弱的,合在一起,就具备了黑色的剥夺生命的能量,多么残酷的事实。我轻轻地捻着它们,问讯着它们,是这一粒药片。会让我的双腿失去知觉吗?对了,一定是这一片,会让我的心脏麻痹。那滚到桌边看起来很谦虚的一片,可能会让我的胳膊永远也抬不起来。在桌面中央聚成小小的金字塔的这一堆,必定具有非凡的效力,会让我的大脑堕入无底的深渊。我想,七,你输在我的手里了。我比你更强大,我用死亡战胜了你。我轻轻呼唤着,蓝斑,我的蓝斑。你再也不会听命罪恶的毒品,你是清醒而明智的,我选择了死亡,选择了一个戒毒医生应该干的活,以生命去殉自己的事业,你此时一定是充满幸福的。 
  我为自己倒了一小杯水,开始吃那些药。我很快但是有条不紊地服下它们,希望自己的死亡也是洁净和有序的。味道不好,它们有些酸,吃到最后,简直是醋的感觉。假如我在那遥远未知的地方依然当医生,我会让制药厂把药的味道,调整得更可口一些,糖衣包得更厚。 
  也许人家会反驳我说,谁让你一下子吃那么多呢? 
  我就说,总是有人吃得多的。既然它成了某些人最后的食品,为什么不让它更可口? 
  好了,不写了,我的朋友。我也许不应该用这么宝贵的时间,说这种无关紧要的活。但我的心里,现在就是充斥着这么一个随意的问题,真是不好意思。 
  我的神智已经有些朦胧,强大的药力就要发作了。我还要给自己剩一点最后的时间,把这封信粘上足够的邮票,写上挂号的字样,把它丢到信筒里。负责的邮递员会把它办好手续,只是收据没有人取了……我挣扎着把玫瑰花的根部剪去,插在药瓶里,它经了温暖空气的熏陶,舒展着,怒放着。我没有用火柴烧,它不必开得那样久。 
  别了,我的朋友!我愿以死殉我的事业,记住我最后的嘱托,世界上善良的人啊,请热爱生命…… 
   简方宁 深夜 
  最后的签名已是十分涣散了。 
第四十三节
  潘岗以为自己会对简方宁的死,悲痛欲绝,他在众人面前的确也是这样表现的。他得承认,简方宁是一个好院长,好母亲,好妻子。在内心深处,他知道她的死,和自己有着不可分割的责任。但是,他绝不是为了推诿责任,也深知简方宁必得有一个更大更险恶的理由,使她不得不死。潘岗对追踪这个理由丝毫不感兴趣,既然简方宁自己都说这事与他人没有关系,为什么不让死者安宁呢?简方宁一死,当然潘岗看着没娘的孩子,也觉得可怜,但片刻之后他就为即将获得的自由所兴奋。扪心自问,他深深地感谢简方宁,她用自己的死,给了丈夫一份体面的解脱。当年,是简方宁选择了和他在一起,现在是简方宁选择了离他而去,潘岗有什么责任呢? 
  这个世界上,强者死去的概率要比弱者高多了。 
  潘岗尽自己的努力,要为简方宁操办一个盛大的葬礼,这是他为妻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至于范青稞,当然还是让她回家去吧。 
  简方宁的去世按正常死亡划上句号。一封黑色的治丧函摆在桌上。 
  先生说,你的朋友也有一失啊。 
  沈若鱼说,失在何处? 
  先生说,以简方宁不事喧嚣的天性来说,一定不喜欢这种大张旗鼓的治丧方式。 
  沈若鱼说,也许是无奈。在那种情形下,她已是临危不乱,至于身后的事,哪里还想得那许多?况且潘岗一定要兴师动众,是心中愧悔之意。也要给人家一个机会嘛。 
  先生说,这几天我看了简方宁的遗书,想了很多……他看了看表,催促道。你快走吧,追悼会的时间就要到了。 
  沈若鱼虽一夜未睡,但并不显疲倦,对先生说,要是我今天回家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决定,你不会怪我吧? 
  先生说,我好像已经摸到你那决定凉冰冰的鼻子了。 
  沈若鱼大惊道,那不可能!我到现在还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呢。 
  先生转过身,在桌上写了一张纸条,很仔细地叠成小燕子形,仿佛他是一个准备给老师送病假条的学生,夹在一张卡片里,递给沈若鱼说,为了证实我的先知先觉,我把自己的预见写在这张纸上了。留此凭证,你的决定做出后,可打开一瞧。还有一份资料,最新的。 
  沈若鱼把纸条放进黑外套的衣兜,将信将疑。 
  先生临出门时,说,记得小时候看过一篇童话,叫作“老头子做的事总是别的”,咱家的事现在是反其道而而之,改成“老婆子做的事总是对的”。只要你的决定不是跟我离婚,我都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时候不早了,你快走吧。 
  沈若鱼说,你别催我,今天我不想跟人说话。到了仪式快结束的时候入场最好,方宁会原谅我的。 
  公墓设在郊外,沈若鱼从地铁口钻到地面的时候,有一种重返阳间的感觉。春天已经汹涌澎湃地到了,阳光和来自地心的暖气交织成温暖透明的帏幔,将所有的人和事紧紧地包裹起来,有一种即将爆炸的生命力活跃其中。 
  远远地看到前面一丛花在移动,一个人轻柔地怀抱着专用于祭奠的黄白两色菊花,缓缓地走着,花影遮断身影,在违反花期的春天,一大抱灿烂无比的菊花,首先令人想到祭奠者的豪华。 
  不知今日同时是哪一位体面人物的归期?沈若鱼这样想着,偏过头去。一路上,她总在借着各式各样的偶然事件,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尽量不去想到遗体告别大厅里的朋友。眼看葬礼的会场就在前面,那花丛竟然行动得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下了。路过持花人的时候,沈若鱼不由自主地扫了一眼,预备在系花的缎带上看到一个报纸上见过的名字,在花丛中看到一张泪水浸湿的少女脸庞。 
  没有缎带。没有少女。没有泪水。在黄白色的菊花后面,她找到的是一张苍老忧郁的面孔。 
  是三大伯。 
  您怎么来了?沈若鱼用惊愕的目光和翕张的嘴唇无声地问。 
  我听说了,就来了,在吸毒的人那里,这种消息传得比什么都快。三大伯说着,把菊花的花瓣一缕缕撕下,抛撒在地上。初放的花朵遭此荼毒,坚韧不屈地粘附着枝干,三大伯的手指便因为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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