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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皇帝 作者刘德贵-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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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都有呈文送来,惟有自己亲自选定的李毓昌杳无音信。他感到十分纳闷,曾派人前去淮安府询问过李毓昌的消息,府里答复说,李毓昌已去山阳赴任,因灾区阻隔,没有什么呈文报上,这使铁保感到十分烦躁。他知道山阳一带灾情最重,问题也最多,深怕李毓昌年纪轻、阅历浅,从而把事情办糟,也曾萌动了派人把李毓昌换回来的想法。恰恰在这时,一位亲信幕僚推举了一名典史。铁保拗不过亲信幕僚的面子,就答应时机成熟,将那位典史派往山阳去接替李毓昌。正准备下达调换令的当口,抚台衙门转呈的李毓昌自缢呈文递上来了。铁保拿着呈文,心中很是一阵不快,因为李毓昌虽然官阶不高,只有七品,但毕竟是自己选派的专员,他在任所暴卒后,理应直接向总督府报信,由自己发落才是,为什么一层层地从府到省、再由省到督?这不是明明不把我这个总督放在眼里吗?不过,再细看呈文原件,这个案子倒是被列为重案,经过了一道道衙门的详查,说明了江苏省各有司衙门并没有等闲视之,按照程序来讲也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究竟应该怎么办呢?不管怎么说,那李毓昌是自己一手选派的,自己曾对他寄予了厚望,现如今,他却吊死在山阳任所内。铁保一时确实是犯了犹豫,便招来那位亲信幕僚商议。那位亲信幕僚的脑子似乎特别地好使,他这样对铁保分析道:“大人,那李毓昌年纪轻轻,突然自杀,原来是应该细究的,但江巡抚汪大人却只将死因查明,并没有详追他为什么要自缢,这里恐怕就大有文章了。卑职以为,也许是这位李毓昌在查赈过程中自己有些不检行为,被地方官抓住了把柄,藩、桌两司碍于死者乃总督大人您亲自委派,不便张扬,故而从中就隐匿了一些情由。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江苏抚、藩、桌各衙门,也算是用心良苦了。”铁保想了想,觉得很是有点道理。那幕僚接着言道:“退一步说罢,即使李毓昌的自缢还有别的什么情由,但是,如果大人一味地深究下去,江苏各衙门岂肯轻易改变原议?少不得又要扯来扯去,弄个不了了之,反而会给大人您招来怨恨。这种情况,大人您过去也不是没有碰到过。更何况,这李毓昌下去这么长时间,竟没发上一份报告来,其能力可想而知,他既已死去,谅他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地方。大人您又何必自找麻烦呢?”铁保听罢,点了点头,连连说道:“有理,有理。这李毓昌的所作所为,实乃辜负了本督对他的厚望。他如果不死,本督也要派人去调换他。如今既已死了,就再另委一个接替他吧。”幕僚紧跟着道:“卑职前番所荐的那位典史,一向精明强干,是否就委了他去?”铁保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欣然允诺道:“此事你就着手去办吧。”幕僚又拿起江苏抚台衙门的呈文道:“大人,这份呈文”铁保挥了一下手道:“照准!”总督大人的一句话,李毓昌这位无辜的正直的官吏就算是白白地冤死了。而铁保本人,也因过于明哲保身,从此便毁了一生的清名。不几天,淮安府就接到了督抚的照准批文。王谷立即通知山阳县料理李毓昌的后事。王伸汉见府台、桌台、抚台和总督大人都已明文认可了自己的伪报,心中大喜,一面暗暗庆幸自己闯过了一道难关,一面特地将李毓昌的三名仆从请到县衙,好言抚慰,且每人又加发了三百两银子,并主动出具荐信,将李祥推荐给长州通判当贴身长随,将顾祥推荐给宝应县白知县做管家。马连升是河南人,想回老家经商,王伸汉又额外地送了他五十两银子做路费,打发他尽速启程。至此,一场重大的谋杀案就被轻轻松松地遮掩过去了。如果,李毓昌一案真的就这么“轻轻松松”地了结了,那么,在这个世上,也就真的没有一点点公道可言了。俗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尽管此话不一定时时那么正确,但有的时候,它却也能让那些正直的人们看到它的灵验。 

  
  

 06



  李毓昌的妻子林氏,为人知书达礼,十分的贤慧。虽然她和李毓昌婚后数年未能养得一男半女,但夫妻情笃、相敬如宾。李毓昌为应试苦读十余载,全仗林氏操劳家务。李毓昌在本年春闱高中后,本是想带妻子及叔叔一起往江苏候任,但由于赴任的期限太紧,只得独身先往江宁报到。林氏识大体、顾大局,只叮嘱丈夫生活起居要处处注意,执行公务要公正廉明,对待百姓要视若亲生骨肉一般,并劝慰丈夫不要太过挂念于她,待赴任安定之后,再行来家乡接她及叔叔李太清。李毓昌临别时道:“待我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就差人前来迎接娘子及叔叔。”他还掐指计算了一下,又补充道:“最早应是七月,最迟不过八月。”林氏没再言语,硬是挤出一缕轻松的笑容,看着丈夫一步步地走出了自己的目光。剩下的日子,她便在家翘首等待了。等过了七月,又等到了八月,不仅没等到丈夫差人来接她,就连丈夫的一封信也没有等到。她的心中顿时不安起来。不过,她常常这样来安慰自己,丈夫是初入仕途,公务过于繁忙,所以也就无暇顾及写信。这么想着,她的心里似乎也就好受了些。有时,见李太清为没有子侄的消息着急,她还去好言劝慰。可是,时间一长,她的心中也就不由得慌乱起来,夜间时常做恶梦,梦醒之后又常常是遍体冒汗,没多长时间,她的面容就日渐憔悴起来。李太清情知侄媳是把思夫的心情深深地埋在心底,为了避免触伤她的感情,他从不在她的跟前提及李毓昌,且主动地替她操劳一些家务。这两个人,都在心中暗暗地悬念着远在江苏的李毓昌。就在这无限的悬念之中,李毓昌的噩耗于九月中旬传到了李家庄。 
  林氏接到山阳县令王伸汉的信后,有如万把钢刀穿心,当时就昏死过去。李太清也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庄中乡邻,感念李毓昌未做官前扶危救贫、照顾邻里的品德,纷纷来李家探问、安慰。林氏万没有想到,春天与丈夫一别竟成了永诀,从此当阳冥相隔、阴山无路,再也不能见到这位多情多义的心上人了。因伤怀过度,她居然病倒了。病榻之上,她时时呼唤着李毓昌的名字,悲恸几绝。只是,悲伤归悲伤,后事总得要料理。林氏强扶着多病之体,收拾行装,要亲自去山阳迎回丈夫的灵枢。李太清见她已经到了弱不禁风的地步了,岂能让她再受这旅途奔波之苦?于是他千方百计地劝说,总算阻止了林氏要亲往山阳的打算。他自己则不顾年纪衰迈,要代替侄媳前往山阳。他走的那天是个阴天,冷风嗖嗖地,让人不禁想到冬日。李太清背着一个简陋的行囊,登上了去江苏的路程。林氏一身素服缟衣,披着重孝送他到庄前,边走边泣泪,边泣边叮咛,弄得李太清心乱如麻。他替侄媳悲伤,也替侄媳忧虑。这个贤德的媳妇,今年才只有二十多岁啊,往后的日子,她该怎么过呢?这一老一少两位悲痛欲绝的人,洒泪分别在庄头一座已显颓败的土地庙前。 
  李太清虽是个武人,但社会阅历却十分丰富。他是看着李毓昌一点点地长大的,是他亲手将李毓昌抚养成人的。他对侄子的为人十分了解,越想越觉得侄儿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上吊自杀。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悲欢离合也不算少了,深知社会上的艰险与凶恶。那山阳县令王伸汉在信中称,李毓昌是作为省派的查赈委员前去山阳的。赈银既要检查,其中就必有问题。李太清凭着自己的经验和直觉,在未动身之前,就对那个山阳县产生了怀疑。他决心到山阳后仔细地观察,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倘若侄儿真是死得不明不白,那自己就是豁出这条老命来也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经过数天的晓行夜宿,他终于踏入了山阳县境内。此时,黄河水虽已退尽,但被大水侵吞过的土地上,却依然一派荒凉。在饥饿中挣扎了几个月的灾民,于低洼避风的地方,搭起了一片片的草庐,眼巴巴地等待着官府的救济品。然而,他们等待的结果,却是一个失望连着一个失望。许多人为了活命,只得背井离乡。李太清一路走一路感叹,暗暗责备侄子奉命查赈,却毫无建树,反将自己的性命白白丢掉。等进了山阳县城,情景就与灾区不同,居然披红挂绿,不时还会听见几声开市大吉的鞭炮响,确乎给人感到有一种过年过节的喜气。李太清自然无心欣赏街景,径直打听到县衙的路,中午时分赶到了县衙。知县王伸汉听说李毓昌的叔叔到了,亲自出来迎接,且脸上还做出一副悲悲戚戚的表情。不过,李太清还是看出了,在这位县太爷的悲戚与热情中,却透露出一段很浓的戒心。于是,李太清也就不愿多搭讪,只是草草地问了问李毓昌的死因。王伸汉忙着把各级官府的批文抄件拿来给李太清过目,并带着几分感慨道:“李委员为人聪明过人,只是心眼儿未免有点狭窄,不知为什么查赈尚未结束就自寻了短见,下官想起来每每落泪,真是可惜了一位人才。”李太清仔细地看了从总督到知府的断案结论,没有发现什么破绽。王伸汉收了批文,很是关切地道:“天寒路远,李老先生一定十分疲倦了。下官已经给您安排了住处,老先生是先去休息一阵呢还是就去看看李委员的灵枢?”李太清道:“太清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侄子的亡灵,烦劳大人派个差役带小老儿前去毓昌灵前吊唁一番吧。”王伸汉当即应允,并不派人引路,而是亲自陪着李太清来到了停灵的荐福寺。荐福寺四周,雾迷云遮。在阴沉沉的天空笼罩下,荐福寺内庙冷僧稀。停灵的僧房院里由于人迹罕至,简直就成了鸟雀的乐园。主持僧引导着他们,打开了两扇沉重的木门,门上居然落下了一层上,说明已经多日没有人扫过了。李太清见状一阵悲伤,想起侄子十数年寒窗苦读,好容易迈上了仕途,原指望从此便可大展宏图,光祖耀宗,谁知在这千里之外荒凉的冷寺内,看到的却是一具棺木,凄凄惨惨戚戚,孤魂飘荡在这无人问津的荒寺内,从此壮志化灰土,雄图化飞烟,留下一位年轻的寡妇,倚门空悲。想到这里,李太清悲从心头起,抚着棺木老泪纵横,竟然泣不成声了。王伸汉也跟着掉了几滴泪,还掉得有模有样的。老和尚看着心中不忍,一面念着佛,一面燃起了几枝粗香。顿时,僧房里飘起一股浓浓的气味。李太清越发悲伤,嚎啕痛哭,花白色的胡须上沾满了泪水。王伸汉百般相劝。李太清好不容易地才止住悲声,一步三回头地随着王伸汉去到那驿馆歇息。王伸汉动情地道:“李委员横死如此时日,魂魄日夜思归家乡。老先生宜速速抚枢归里,择个吉日安葬,也好使李委员魂有所归,就是我这个同僚也感到安慰了。”说罢声音有些呜咽,又用手捧出一百五十两银子来,言道:“山阳小县,又逢灾后,伸汉难筹重金,这一百五十两银子是下官及山阳父老的一点心意,权且留做老先生的盘费吧。”正说着,包祥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袱进来,伏在王伸汉的耳边小声地嘀咕了几句。王伸汉点点头,把包袱交给李太清道:“李老先生,这是李委员生前遗物,驿馆人员草草包裹,也没详加检点,请老先生查收。”李太清含泪接过包袱。王伸汉起身告辞。临走时一再叮咛李太清道:“山阳实乃穷乡僻壤,也无什么好东西可以用来招待的。老先生还是早早把灵枢护送回老家吧。”李太清心情沉痛,只是诺诺应承,把王伸汉主仆送到了驿馆大门之外。这一夜,李太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夜深了,山阳县城万籁寂静。李太清打开了李毓昌遗留下来的包袱,发现主要是一些衣物,还有几件未竟的墨稿,仔细查阅,都是一些即兴的诗文,并没有一点涉及公事。李太清不觉有点失望,可是当他翻到一篇长文稿的中间时,意外地发现了另有一篇没头没尾的文字,上面写着:“山阳知县冒赈,以利啖毓昌,毓昌不敢受”显然,这篇文宇是由于检验遗物的人员马虎,将它当作是一般的诗文了,而没有毁掉。这么看来,遗物中凡是涉及子任死因的文稿,早已被山阳县抽走了,但这篇被疏忽了的遗稿却漏出了马脚。李太清的疑窦越来越大了。他仔细思想,觉得仅凭这几句文稿尚无法做为王伸汉害人的证据。如果毓昌真的是山阳县所害,那自己在这里闹翻,这里人生地不熟,王伸汉能对年轻的侄子下毒手,也就可能会对自己下毒手,形势极为不利。不如暂且扶灵回山东,暗中查访出确凿的证据,再来为侄子鸣冤。想到这里,他感到山阳县是一刻也不能再逗留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找到了王伸汉,提出准备上路。王伸汉自然应允,还帮助李太清雇了一辆马车,又着人帮助李太清将李毓昌的棺木抬上车放妥,并一直热情地把灵车送到山阳县城外的接官亭,方才洒泪而别。几天之后,李太清护送着灵枢回到了李家庄。林氏哭得像个泪人一般,扑到棺木上再也不肯起来。李太清一面陪着垂泪,一面竭力劝解。由于怕林氏悲愤过度,恐出意外,他就没敢说出文稿之事,只是将李毓昌的遗物交给了她。她抱着这个包袱,又是一阵抽泣,几乎昏厥过去。李太清急忙叫来她娘家的几个女眷,服侍她躺到床上。她怎么也不肯躺着,只呆呆地坐在床沿,嘴里念念叨叨,也不知说些什么。也许,她此刻说出来的话,只有魂荡九霄的李毓昌才能听得真切、听得明白。她那种悲戚的神态,就是铁石心肠也要跟着落下几滴泪来。从这以后,林氏两天内滴水不肯进,只是反复叨念道:“官人且慢点走,等等为妻与你一同前去”李太清急得坐卧不安,请了十几位平日与林氏比较要好的邻里女伴苦苦相劝于她,林氏才总算断了死的念头。又过了两天,林氏的饮食才一点点地恢复正常。李太清的心方才慢慢放下。殊不知,林氏前几天是被悲痛缠绕,没有仔细思索,如今痛定思痛,不觉对丈夫的死因也开始有了怀疑。她本是个极聪明的女子,既然有了怀疑,自然就十分注意丈夫生前的遗物。这一天,前来照看她的邻里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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