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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主_万里孤侠-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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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走不多远,迎头遇见两个乡农。因王家独住山坡之上,虽然旁无邻居,坡下却有一二十户人家,相隔只十余丈,断无不见之理,忙即迎前打听。乡农一听问的是王家兄妹,脸全变色,答了句“不知道”,转身便走。后向另一老农询问:“王家出事可曾看见?人被对头架往何方?”老农人颇梗直,口答“不知”,却把眼望着太平寺那一面,努嘴示意。余式知问不出就里,只得加急赶去。行经道旁树荫之下,微闻有人低语道:
  “这小子冒失鬼,想找死么?”心正急怒,只当说的别人,也未留意。等走出一段,觉着头上草帽被树枝挂了一下,忽想起道旁发话人口音颇似今早所见异人,心中一动。回头一看,日光正盛,到处蝉声,断续相闻,来路静荡荡的,哪有人影?余式心中有事,也未细看树上,仍旧往前急赶。到了寺前一看,山门大开。因是午后最热之时,休说游客,连个山民都无,庙中甚是清静,时见一二和尚往来殿廊之间,神态从容,也不似有什么变故情景。正想询问,进门遇见西廊下有一香火,赤着上身在洗衣服。余式富家公子,隐居郊外,时往西山游玩,熟人甚多,认出那香火是庙中旧人,便去和他打听。香火先作不相识,后来假装倒水,回顾无人,急匆匆低声说道:“二爷还不赶快回家去?”
  余式见他神色张皇,料有原因,还待往下盘问,那香火好似情急胆小,又因余式为人慷慨,以前得过好处,不忍坐视落网,俏声说道:“二爷你去庙后松林中,等我来了再说。”说罢忽又故意板脸,高声说道:“你这位施主奇怪,你打听的人这里没有,要想烧香请自进去,自然有人接待。我刚洗两件衣服,光着膀子,如何领你进去?撞见当家的,砸了饭锅,我找谁去?”
  余式闻言会意,心想:“师父常说遇事气要沉稳,越忙越糟,索性去往松林,等香火来了问明再说也好。”故意说道:“你这厮好没有道理,也许蔡家父子没有我走得快,待我迎上前去。他们来时,可说我奉师命有事拜望,少时还来看他。我先到灵光寺打个转去。”说罢转身便往外走,绕向庙后松林,等了一会,正自不耐,忽见香火东张西望赶近身侧,不等问话便先说道:“我的二太爷,你怎不知厉害?不错,王家兄妹全被抢来,目前藏向庙东地窖之内。那地方外表是一莱园,内有地道,与庙相通。别的你不用打听,单这位新当家的本领就大着呢,休说是余二爷你一个人,再加十倍也是白送,何苦蹚这浑水?请快回家,少管闲事。”忽听有人接口道:“有人来了,胆子这小,还不快滚!”余式循声注视,并无人影,那香火却吓得面无人色,不顾说话,回头便往庙前跑去。随听叭叭两响和香火喊痛分辩之声,知被凶僧手下看出,受了连累,忙即赶去一看,两个身材高大的生脸和尚各用一手抓着香火膀子横拖倒扯,正往庙门中走进,急得那香火直喊:“饶命!我没对外人说什么!”
  余式见状老大不忍,激于义愤,忙喝:“你们干吗打人?”说罢,只一两纵便到门内,手指两凶僧,正待喝问何故打那香火,内中一个凶睛怒瞪,方要开口,被另一个摆手拦住,装着一脸诡笑,赔话道:“施主息怒,这香火又懒又馋,犯了庙规,为此拖他去见当家师处罚。此是小庙规矩,施主不必介意,请到禅堂待茶。看施主情面,我们不再难为他便了。”余式明见对方神色可疑,不是好人,自恃武功与师父的威望,盛气头上毫未在意,又见对方赔话,没有拿到赃证,不便发作,随问道:“蔡家父于在庙里么?”凶僧笑道:“蔡家老少两施主正在里面做佛事,不能出来,请往后殿相见吧。”
  余式又问:“王氏兄妹可也在内?”凶僧答说:“也在里面,是蔡施主带来,说是有什债务,方丈正代双方调解呢。”余式一听便着了急,立命带路。行时,瞥见香火满面愁苦之容,刚由地上战兢兢爬起,眼望自己,意似不令进去,冷笑一声,回头说道:“你无须害怕,是我喊你问话,你一问三不知,犯的是什么庙规?见了当家师,自会代你分说。”说时,瞥见内一凶僧冷笑,面带轻视之容,越发有气,心想:“且到里面再说,这时不值与你计较。”
  正寻思间,已然走过大殿,刚进二层院落,便听闩门上锁之声,回顾二门已然锁闭,另两凶僧刚刚退去。正要喝问何故关门,忽听喊了一声“阿弥陀佛”,声如洪钟,由对面走廊走下一个身材高大、貌相凶恶的和尚,见面便问道:“你就是红旗小杨的徒弟么,到我这里作什?”余式见他辞色不逊,不由大怒,喝道:“蔡家父子假造借据,意图霸占良家妇女,将我好友王源兄妹架来庙中,特来寻他理论。”话未说完,那和尚正是凶僧法现,闻言已碟碟怪笑道:“你也不打听佛爷何等人物,你师父小杨见我尚且不敢无礼,你真吃了熊豹心胆,敢来犯我虎威?徒儿们与我拿下,先打他三百鞭子再说。”余式早看出东廊走出七八个短衣凶僧,手中俱都持有武器,怒视自己,神态凶横,知非动手不可,忙把衣扣解开,一手脱下长衣,刚把腰缠软鞭取下,凶僧话也说完,喝令擒人。
  余式因见人多,正在相度地势,准备一拼,猛瞥见东廊下凶僧身后似有一条人影一闪,满拟众凶僧必要一涌齐上,人影当是庙中同党,也未在意。东廊里面共是七个凶僧,有的手中刀棍等兵器已然扬起,全都作出向前赶扑之势,不知怎的,一个个目瞪口呆,宛如泥塑木雕的偶像,钉在那里不言不动。
  为首凶僧法现先前怒视余式发话,没有注意东廊,话完不见凶徒上前,方始侧顾,刚大喝一声:“蠢东西,我说的话……”底下三字还未出口,眼前红影一闪,知道来了暗算,想躲已自无及,嗒的一声由斜刺里飞来一件东西。因那话字是张口音,恰巧打中口内,塞了一满嘴,觉着又软又硬,微带咸味和血腥气,吐出一看,原来是新削下来的一个人鼻子,来势又急又猛,竟将门牙打掉两个,顺口流血,同时早看出众凶徒被人点了穴道,不禁又急又怒,大喝:“鼠辈暗箭伤人,猪狗不如,快现原形,与佛爷见个高下。”话未说完,猛觉身侧疾风飒然。凶僧毕竟久经大敌,武功甚高,先前骄狂粗心,见来人只有一个,只顾正面之敌,没想到另有高人成心恶作剧,要他好看。及见凶徒被人点穴,便有了防备,立时往侧一闪,本意还想练就一身硬功,铜筋铁骨,只把要穴护住,来人被这一双铁掌抓中,或是打上一下,立时筋断骨折;哪知他快,来人比他更快,眼前人影一晃,叭的一声左颊早被打了一个满脸花。平日自负身坚似铁,刀斧不伤,这嘴巴竟难忍受,那力量大得出奇,又准又狠,当时打得头昏眼花,两太阳直冒金星,几乎站立不稳。仗着脚底功夫还好,身虽高大,武功却极精纯,急怒交加中知来劲敌,慌不迭翻身倒纵出去两丈远近,方始定睛注视。来人也未追来,乃是一个身着黄葛衫、腰挂铁萧的瘦矮老头,笑嘻嘻骂道:“你这秃驴倚众行凶,背后骂人,小杨儿也是你喊的么?你爱和人亲嘴,我先送你一个整人鼻子,这好东西你偏不受,要吐出来,才又送你这一巴掌,管保打得不冤枉吧。你本就不是人养的样儿,这一来狗脸半高半低,更他妈的难看。甭瞪眼,不服气过来,我把你那半边狗脸再找补上一下,准保一般平,你瞧怎么样?”凶僧听对方打了人还不住口的挖苦,本是怒极,因见对方生得其貌不扬,身手这等轻灵厉害,又是突如其来,爱徒刚一起步全被点倒,余式已然跑到敌人身侧,口喊“老前辈”,神情亲密,断定不是易与。又恐爱徒残废,只得强捺怒火,任其嘲骂,想等话完,套问明了来历姓名,能敌则敌,否则便向其服从,免毁这片辛苦强占来的基业,还保爱徒性命,日后再作报仇之计。
  凶僧正在咬牙切齿暗中盘算,忽见西边殿廊跑来一个小和尚,老远便叫道:“老蔡施主被人打死,小蔡施主鼻子带舌头全被人割去,连下领也掉了下来,晕死两三次,师父快去看看。”凶僧霸占此庙全仗蔡氏父子相助,庙产甚多,双方交情甚厚,但是心雄气粗,想将八大处一齐据为己有。旧日僧徒多被驱逐,手下恶徒全招了来,师徒十余人盘据寺中,酒色不断,全山僧俗人人侧目,敢怒而不敢言。日前为了分赃不匀,曾与老蔡争执,尽人皆知,当时又有恐吓之言,忽然父子二人死伤庙内,有口难分,官府必当谋杀。哉辅重地非比偏僻之乡,纵令自己一身武功,可以拒捕逃走,这庙绝保不住。素性凶暴,闻言不禁急怒攻心,顿忘厉害,破口大骂:“鼠辈小狗欺人大甚,佛爷今日和你拼了。”说罢纵身一跃,待要飞扑过去,忽听敌人喝道:“小余儿躲开,这里没你的事。”声到人到,老头也同时飞纵过来,两下同时飞纵,恰巧撞个满怀。凶僧自恃神力,百忙中运足气力,待要与敌硬撞,心方暗骂:“老贼该死!”说时迟,那时快,两下已撞个正着,叭的一声大震,老头落地丝毫未伤,凶僧却被跌出去好几丈。老头笑道:
  “我向来不打躺下的,你爬起来。”
  凶僧这一撞,五脏六腑心脉皆震,知道受伤甚重,也不答话,勉强把气沉稳,装着不能起立,冷不防手伸腰间,把自练独门暗器二十四枝蒺藜钉扬手猛朝老头、余式打去。
  此钉乃凶僧所练独门暗器,用百炼精钢打就,具有奇毒,二十四枝做一套。不用时可以合成一根四五寸长好似螺旋形的钢梭,悬在腰间,寒暑不离。用时取下,三指一拧,往外一甩,便化成二十四点明光耀眼的寒星,银花盖顶,朝敌人暴雨一般打去,按着相隔远近和敌人强弱分布,最广时竟达三丈方圆,来势又猛又急,多快身法也难躲闪。凶僧乃著名僧盗大门和尚门徒,学暗器时,因乃师虽极凶横,轻易不肯伤害无辜和不如他的人,曾奉严命告诫,轻易不肯妄用。加以用过之后收合费事,钉上钢刺容易折断,铸炼不易,生平共只用过两次便成大名。当日原见敌势太强,万难抵敌,准知不能两立,万分情急之下发将出来,满拟手到成功,双方相隔又只两丈左近,断无不中之理。不料钉刚脱手,眼看着一蓬寒星乱箭也似快要打中敌人身上,猛瞥见老头把手一扬,立觉一股罡气猛扑过来,蒺藜钉也被反震回来,日光之下晶芒耀眼,知道不好,忙就地一滚,打算闪避,已自无及,眼前一花,连念头也不容转,那二十四枚蒺藜钉倒有一大半打在身上。因是夏天奇热之际,上身未穿衣服,全被钉在肉内,内有两钉将门牙打掉见血,一将左眼打瞎,毒发更快。一声怒吼,便自死去。
  老头随对余式道:“凶僧虽然该死,但是这里丛林善地,附近庙字人家又多,你有家有业的人休受连累。你那朋友在后园禅房以内,有一小和尚看守,已被我制服,你自去领人,先回家去。我处置完这些恶徒和他们打官司去。”余式已把老头视若天神,知是剑侠一流,立意拜他为师,闻言忙下跪道:“弟子家只一人,无什挂念。今日如非恩师解救,早死非命。凶僧淫恶不法,人所共知,王氏夫妻被他掳来便是见证。恩师世外高人,如何去与皂隶为伍、这官司由弟子亲身投案,只请指示姓名住处,以便官司打完前往求教,得拜在恩师门下,便感恩不尽了。”老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当官司好打的么?死伤多人,加上土豪父子,就算他们恶迹昭彰,你是激于义愤,投案自首,应从未减,不死也去一层皮,祖业还要败光,非遇恩赦仍难活命。官司打完,人已衰老,如何拜我为师、乖乖听我的话,各自回家。本来你又不曾动手,与你何干?”余式忙道:
  “恩师投案不也是一样么?”老头道:“我孤身一人,无家无业,来去自如,说走就走,怎会和你一样?”余式心想:“此老必是不肯连累自己和庙中无辜僧徒,先去自首,再行逃遁,似此高人官府怎么拦得他住。”便不再坚持,重又请问家乡姓名。老头怒道:
  “你这娃儿怎么不听好话?等我到官,你不就知道了么?再若唠叨,惹我性起,从此休想再见我面。”
  余式人颇机警,听出语有深意,忙即改口道:“弟子不敢,遵命就是。”老头道:
  “此是中殿,凶憎不许原有僧徒和外人走进,时间大久也不相宜。恶徒知我踪迹还不妨事,恐被别人听去,传扬在外,于你不利。我投案后,你无须前往探望,除非我自愿寻人,谁也寻我不到。可将身上银子借点我用,这把扇子留做押头便了。”余式忙把银包递过,方说:“银子现成,要什押头?”话未说完,老头已发怒喝止,不令开口,随将手中铁扇递过,吩咐到家再看,余式才自会意。老头随命速往救人,别的全不要管。余式本还不舍就走,因见老头已有不快之容,心想:“少时去往衙前打听便能知道。”只得赶往后园,一看,王氏兄妹和先前报信的小和尚正在说话,问知土豪父于一死一伤,活的足筋已断,不能行路,后殿地窖窝藏妇女,连游客也轻易不能进去,另有小门隔断。
  恶徒除小和尚外均已死伤颠倒,无人往援,尚在苦挨,便照老头之言,由小和尚引路,径由后门牵马走出,代王氏兄妹雇上一辆骡车,一同回家。到后便派心腹卞人分头去往西山和县衙提督衙门等处打听,一面安顿好王氏兄妹。
  背人打开铁扇一看,原来那扇共是二十六根钢骨,绢面又细又厚,一面上绘云龙,乃江南大侠周污所画,并有题跋。大意是说:老头名叫铁扇老人,乃关中有名怪侠,踪迹常在陕、甘、新疆一带,行踪飘忽,不可捉摸。手中这柄铁扇专点敌人穴道,更炼就内家罡气,绿林中人闻名丧胆。铁扇便是他的信符,持在手中到处通行,多厉害的盗贼也不敢于加害等情。另外附有一张纸条,令余式不要管他,如欲送还此扇,可在百日之后起身往甘肃走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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