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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 作者:(汉)班固-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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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故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
此之谓也。
今陛下并有天下,海内莫不率服,广览兼听,极群下之知,尽天下之美,至德
昭然,施于方外。夜郎、康居,殊方万里,说德归谊,此太平之致也。然而功不加
于百姓者,殆王心来加焉。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
高明光大,不在于它,在乎加之意而已。”愿陛下因用所闻,设诚于内而致行之,
则三王何异哉!
陛下亲耕籍田以为农先,夙寤晨兴,忧劳万民,思维往古,而务以求贤,此亦
尧、舜之用心也,然而未云获者,士素不厉也。夫不素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琢玉
而求文采也。故养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关也,教化之本原也。
今以一郡一国之众,对亡应书者,是王道往往而绝也。臣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
以养天下之士,数考问以尽其材,则英俊宜可得矣。今之郡守、县令,民之师帅,
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师帅不贤,则主德不宣,恩泽不流。今吏既亡教训于下,或
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与奸为市,贫穷孤弱,冤苦失职,甚不称陛下之意。
是以阴阳错缪,氛气弃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济,皆长吏不明,使至于此也。
夫长吏多出于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选郎吏,又以富訾,未必贤也。且古
所谓功者,以任官称职为差,非谓积日累久也。故小材虽累日,不离于小官;贤材
虽未久,不害为辅佐。是以有司竭力尽知,务治其业而以赴功。今则不然。累日以
取贵,积久以致官,是以廉耻贸乱,贤不肖浑淆,未得其真。臣愚以为使诸列侯、
郡守、二千石各择其吏民之贤者,岁贡各二人以给宿卫,且以观大臣之能;所贡贤
者有赏,所贡不肖者有罚。夫如是,诸侯、吏二千石皆尽心于求贤,天下之士可得
而官使也。遍得天下之贤人,则三王之盛易为,而尧、舜之名可及也。毋以日月为
功,实试贤能为上,量材而授官,录德而定位,则廉耻殊路,贤不肖异处矣。陛下
加惠,宽臣之罪,令勿牵制于文,使得切磋究之,臣敢不尽愚!
于是天子复册之。
制曰:盖闻“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故朕垂问乎天人
之应,上嘉唐虞,下悼桀、纣,浸微浸灭浸明浸昌之道,虚心以改。今子大夫明于
阴阳所以造化,习于先圣之道业,然而文采未极,岂惑乎当世之务哉?条贯靡竟,
统纪未终,意朕之不明与?听若眩与?夫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谓久而
不易者道也,意岂异哉?今子大夫既已著大道之极,陈治乱之端矣,其悉之究之,
孰之复之。《诗》不云乎,“嗟尔君子,毋常安息,神之听之,介尔景福。”朕将
亲览焉,子大夫其茂明之。
仲舒复对曰:
臣闻《论语》曰:“有始有卒者,其唯圣人虖!”今陛下幸加惠,留听于承学
之臣,复下明册,以切其意,而究尽圣德,非愚臣之所能具也。前所上对,条贯靡
竟,统纪不终,辞不别白,指不分明,此臣浅陋之罪也。
册曰:“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臣闻天者群物之祖也。
故遍覆包函而无所殊,建日月风雨以和之,经阴阳寒暑以成之。故圣人法天而立道,
亦溥爱而亡私,布德施仁以厚之,设谊立礼以导之。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
所以爱也;夏者天之所以长也,德者君之所以养也;霜者天之所以杀也,刑者君之
所以罚也。繇此言之,天人之征,古今之道也。孔子作《春秋》,上揆之天道,下
质诸人情,参之于古,考之于今。故《春秋》之所讥,灾害之所加也;《春秋》之
所恶,怪异之所施也。书邦家之过,兼灾异之变;以此见人之所为,其美恶之极,
乃与天地流通而往来相应,此亦言天之一端也。古者修教训之官,务以德善化民,
民已大化之后,天下常亡一人之狱矣。今世废而不修,亡以化民,民以故弃行谊而
死财利,是以犯法而罪多,一岁之狱以万千数。以此见古之不可不用也,故《春秋》
变古则讥之。天令之谓命,命非圣人不行;质朴之谓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欲之谓
情,情非度制不节。是故王者上谨于承天意,以顺命也;下务明教化民,以成性也;
正法度之宜,别上下之序,以防欲也;修此三者,而大本举矣。人受命于天,固超
然异于群生,入有父子兄弟之亲,出有君臣上下之谊,会聚相遇,则有耆老长幼之
施,粲然有文以相接,欢然有恩以相爱,此人之所以贵也。生五谷以食之,桑麻以
衣之,六畜以养之,服牛乘马,圈豹槛虎,是其得天之灵,贵于物也。故孔子曰:
“天地之性人为贵。”明于天性,知自贵于物;知自贵于物,然后知仁谊;知仁谊,
然后重礼节;重礼节,然后安处善;安处善,然后乐循理;乐循理,然后谓之君之。
故孔子曰“不知命,亡以为君子”,此之谓也。
册曰:“上嘉唐、虞,下悼桀、纣,浸微浸灭浸明浸昌之道,虚心以改。”臣
闻众少成多,积小致臣,故圣人莫不以晻致明,以微致显。是以尧发于诸侯,舜兴
乎深山,非一日而显也,盖有渐以致之矣。言出于已,不可塞也;行发于身,不可
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故尽小者大,慎微者著。《诗》云:
“惟此文王,小心翼翼。”胡尧兢兢日行其道,而舜业业日致其孝,善积而名显,
德章而身尊,以其浸明浸昌之道也。积善在身,犹长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积恶在
身,犹火之销膏,而人不见也。非明乎情性察乎流俗者,孰能知之?此唐、虞之所
以得令名,而桀、纣之可为悼惧者也。夫善恶之相从,如景乡之应形声也。故桀、
纣暴谩,谗贼并进,贤知隐伏,恶日显,国日乱,晏然自以如日在天,终陵夷而大
坏。夫暴逆不仁者,非一日而亡也,亦以渐至,故桀、纣虽亡道,然犹享国十余年,
此其浸微浸灭之道也。
册曰:“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意岂异哉?”
臣闻夫乐而不乱复而不厌者谓之道;道者万世之弊,弊者道之失也。先王之道必有
偏而不起之处,故政有眊而不行,举其偏者以补其弊而已矣。三王之道所祖不同,
非其相反,将以救溢扶衰,所遭之变然也。故孔子曰:“亡为而治者,其舜乎!”
改正朔,易服色,以顺天命而已;其余尽循尧道,何更为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
亡变道之实。然夏上忠,殷上敬,周上文者,所继之救,当用此也。孔子曰:“殷
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
也。”此言百王之用,以此三者矣。夏因于虞,而独不言所损益者,其道如一而所
上同也。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受而
守一道,亡救弊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损益也。繇是观之,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
者其道变。今汉继大乱之后,若宜少损周之文致,用夏之忠者。
陛下有明德嘉道,愍世欲之靡薄,悼王道之不昭,故举贤良方正之士,论议考
问,将欲兴仁谊之林德,明帝王之法制,建太平之道也。臣愚不肖,述所闻,诵所
学,道师之言,廑能勿失耳。若乃论政事之得失,察天下之息耗,此大臣辅佐之职,
三公九卿之任,非臣仲舒所能及也,然而臣窃有怪者。夫古之天下亦今之天下,今
之天下亦古之天下,共是天下,古以大治,上下和睦,习俗美盛,不令而行,不禁
而止,吏亡奸邪,民亡盗贼,囹圄空虚,德润草木,泽被四海,凤皇来集,麒麟来
游,以古准今,壹何不相逮之远也!安所缪ED7C而陵夷若是?意者有所失于古之道
与?有所诡于天之理与?试迹之于古,返之于天,党可得见乎。
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齿者去其角,傅其翼者两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
古之所予禄者,不食于力,不动于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与天同意者也。夫已
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况人乎!此民之所以嚣嚣苦不足也。身宠而载高位,
家温而食厚禄,因乘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于下,民安能如之哉!是故众其奴婢,
多其牛羊,广其田宅,博其产业,畜其积委,务此而亡已,以迫蹴民,民日削月浸,
浸以大穷。富者奢侈羡溢,贫者穷急愁苦;穷急愁苦而不上救,则民不乐生;民不
乐生,尚不避死,安能避罪!此刑罚之所以蕃而奸邪不可胜者也。故受禄之家,食
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然后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
天子之所宜法以为制,大夫之所当循以为行也。故公仪子相鲁,之其家见织帛,怒
而出其妻,食于舍而茹葵,愠而拔其葵,曰:“吾已食禄,又夺园夫红女利乎!”
古之贤人君子在列位者皆如是,是故下高其行而从其教,民化其廉而不贪鄙。及至
周室之衰,其卿大夫缓于谊而急于利,亡推让之风而有争田之讼。故诗人疾而刺之,
曰:“节彼南山,惟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尔好谊,则民乡仁而俗善;
尔好利,则民好邪而俗败。由是观之,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视效,远方之所四面
而内望也。近者视而放之,远者望而效之,岂可以居贤人之位而为庶人行哉!夫皇
皇求财利常恐乏匮者,庶人之意也;皇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易》
曰:“负且乘,致寇至。”乘车者君子之位也,负担着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
位而为庶人之行者,其患祸必至也。若居君子之位,当君子之行,则舍公仪休之相
鲁,亡可为者矣。
《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
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
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
民知所从矣。
对既毕,天子以仲舒为江都相,事易王。易王,帝兄,素骄,好勇。仲舒以礼
谊匡正,王敬重焉。久之,王问仲舒曰:“粤王勾践与大夫泄庸、种、蠡谋伐吴,
遂灭之。孔子称殷有三仁,寡人亦以为粤有三仁。桓公决疑于管仲,寡人决疑于君。”
仲舒对曰:“臣愚不足以奉大对。闻昔者鲁君问柳下惠:‘吾欲伐齐,何如?’柳
下惠曰:‘不可。’归而有忧色,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此言何为至于我哉!’
徒见问耳,且犹羞之,况设诈以伐吴乎?由此言之,粤本无一仁。夫仁人者,正其
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是以仲尼之门,五尺之童羞称五伯,为其先诈力而
后仁谊也。苟为诈而已,故不足称于大君子之门也。五伯比于他诸侯为贤,其比三
王,犹武夫之与美玉也。”王曰:“善。”
仲舒治国,以《春秋》灾异之变推阴阳所以错行,故求雨,闭诸阳,纵诸阴,
其止雨反是;行之一国,未尝不得所欲。中废为中大夫。先是辽东高庙、长陵高园
殿灾,仲舒居家推说其意,草稿未上,主父偃候仲舒,私见,嫉之,窃其书而奏焉。
上召视诸儒,仲舒弟子吕步舒不知其师书,以为大愚。于是下仲舒吏,当死,诏赦
之,仲舒遂不敢复言灾异。
仲舒为人廉直。是时方外攘四夷,公孙弘治《春秋》不如仲舒,而弘希世用事,
位至公卿。仲舒以弘为从谀,弘嫉之。胶西王亦上兄也,尤纵恣,数害吏二千石。
弘乃言于上曰:“独董仲舒可使相胶西王。”胶西王闻仲舒大儒,善待之。仲舒恐
久获罪,病免。凡相两国,辄事骄王,正身以率下,数上疏谏争,教令国中,所居
而治。及去位归居,终不问家产业,以修学著书为事。
仲舒在家,朝廷如有大议,使使者及廷尉张汤就其家而问之,其对皆有明法。
自武帝初立,魏其、武安侯为相而隆儒矣。及仲舒对册,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
学校之官,州郡举茂材孝廉,皆自仲舒发之。年老,以寿终于家,家徙茂陵,子及
孙皆以学至大官。
仲舒所著,皆明经术之意,及上疏条教,凡百二十三篇。而说《春秋》事得失,
《闻举》、《玉杯》、《蕃露》、《清明》、《竹林》之属,复数十篇,十余万言,
皆传于后世。掇其切当世施朝廷者著于篇。
赞曰:刘向称:“董仲舒有王佐之材,虽伊、吕亡以加,管、晏之属,伯者之
佐,殆不及也。”至向子歆以为:“伊、吕乃圣人之耦,王者不得则不兴。故颜渊
死,孔子曰‘噫!天丧余。’唯此一人为能当之,自宰我、子赣、子游、子夏不与
焉。仲舒遭汉承秦灭学之后,《六经》离析,下帷发愤,潜心大业,令后学者有所
统壹,为群儒首。然考其师友渊源所渐,犹未及乎游、夏,而曰管、晏弗及,伊、
吕不加,过矣。”至向曾孙龚,笃论君子也,以歆之言为然。
●卷五十七上 司马相如传第二十七上
司马相如字长卿,蜀郡成都人也。少时好读书,学击剑,名犬子。相如既学,
慕蔺相如之为人也,更名相如。以訾为郎,事孝景帝,为武骑常侍,非其好也。会
景帝不好辞赋,是时梁孝王来朝,从游说之士齐人邹阳、淮阴枚乘、吴严忌夫子之
徒,相如见而说之,因病免,客游梁,得与诸侯游士居,数岁,乃著《子虚之赋》。
会梁孝王DEB0,相如归,而家贫无以自业。索与临邛令王吉相善,吉曰:“长
卿久宦游,不遂而困,来过我。”于是相如往舍都亭,临邛令缪为恭敬,日往朝相
如。相如初尚见之,后称病,使从者谢吉,吉愈益谨肃。
临邛多富人,卓王孙僮客八百人,程郑亦数百人,乃相谓曰:“令有贵客,为
具召之。并召令。”令既至,卓氏客以百数,至日中请司马长卿,长卿谢病不能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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