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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断枫桥-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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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咯咯地,边笑边说:
    “当时我是闭着眼睛嘛。”
    “那么,我还可以吧?”他弯起双臂,紧握双拳,做了一个男子健美表演的姿
势。
    她却伸手拍拍他的胸脯说:
    “你的胸脯也很结实嘛。”
    这话简直把他乐得哈哈大笑,他冲动得差点就要去拥抱她了,而她却已经转身
迈开了步子,但见她手臂一挥,豪迈地一声:
    “下河!”
    河水清且涟漪,水温很低,两人连声啼嘘,勇敢地扑人水中。
    河水缓缓流动,拍打着他们的面部,司徒强不时看一看始终和他齐头并进的欧
阳娇,她的耳朵上面贴一层浅浅的鬓发。那是水流冲刷的结果,犹如飘挂的水草。
额头因为沾了水而显得格外明洁光润,他觉得她的整个头颅真象一件玉雕工艺品,
由于为这个名贵无双的工艺品作映衬,整条河流才显出了水的价值。
    是的,在这条河里,从小到大他也不知游过多少次了,唯有今天,他才感到最
富有诗意和激情。
    “冷不冷?”他问。
    “舒服。”她的声音响亮清脆,象流水。
    “真没想到你游得这么好,女孩子中间,少见。”
    “你也出乎我意料之外。”
    他们向河心游去,彼此不时相视而笑,都很开心。
    “别往前游了,回去。”他之所以这样说,一是出于安全,还有就是他放在岸
上的裤兜里有钱。
    “虚了?”她逗笑。
    “我还有几百块钱,要是衣服被人抱走,损失就惨重了。”
    “对对,得回去,赶快往回游。”说着她立刻掉头,边游边说,“我那一身,
也值六、七百哟,进口全棉,一点都不打皱,穿在身上,那感觉就是不同,要是被
人偷走,我肯定会瘫倒在沙滩上,走不回去的。”
    听着她说,司徒强啧啧连声:
    “我那一身,最多也就值个百把块钱。”
    他突然意识到今天自己留下了一件遗憾之事,他为什么就没有买一件漂亮的衣
服送给她呢?不过没关系,还可以弥补,一定要弥补。
    “喂,游不动,是不是?”
    他定睛一看,原来自己已经落在了她的后面,她侧仰着脸,往回看他,在那里
天真地笑。不等他回答,她那和着笑意的声音再次从水面滑过来。
    “虚哥,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她真停了下来,踩着水等他。
    他决定要在她面前表现一下了,也不搭腔,头一埋,划开双臂,僻里啪啦,以
标准的自由泳,很快就超过了她。
    眼前的一幕是欧阳娇没有想到的,只得奋力追赶,可是当司徒强站在沙滩上时,
她离岸还有十多米。
    游到了,司徒强很哥们儿地伸手拉她,她也非常顺从地把手递给他。上岸后她
没说话,只是佩服地对他含笑相望。
    一阵风吹来,两人的身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欧阳娇接连两个寒噤,再加一个
喷嚏。
    两人手拉手跑回芦苇边。
    欧阳娇的心里却淌着暖流,她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时代。
    他们拿毛巾迅速擦身,再把浴巾被在身上,司徒强突然吼破嗓门般地猛烈歌唱
起来:

                             “妹妹你坐船头
                              哥哥在岸上走
                              恩恩爱爱
                              纤绳荡悠悠……”

    吼完这几句,他嘿嘿一笑说:
    “驱寒。”
    见他面红筋胀的样子,欧阳娇乐得直想在地上打滚,她拍着手喊:
    “唱得好,唱得好!继续,继续。”
    “遵命。”
    司徒强又一次让自己的歌喉响遏云霄。
    这一遍唱结束,欧阳娇情不自禁地接唱起来,唱的时候她一直拿含情脉脉的眼
睛瞟着司徒强,唱最后两句时,那简直就是眉目传情了,透露出一种明白无误的期
待和召唤。

                          “只盼那日头落西山沟
                          叫你亲个够
                          欧 欧 欧 欧……”

    司徒强热血沸腾,歌声一停,他扑过去一把抱住她,激动地就要亲吻。
    然而欧阳娇却一下把脸转开,顽皮地眨眨眼,竖一根指头朝上指指说:
    “你看,日头还挂在哪里?”
    司徒强好不狼狈,解嘲地笑笑,掩饰心头的失望。
    已经过了正午,阳光强烈,到了最热的时候,对岸岛上、沙滩上和草坡上的人,
大多数都撤到林子里去了,也有少数不怕冷的家伙下了河。
    “你带来的东西,还不拿出来请客。”欧阳娇忍住没笑。
    司徒强默默地铺好塑料布,把食物和酒摆在上面。
    欧阳娇拿一只卤鸡爪来啃,她说她最喜欢吃鸡爪,“可以减肥,保持身材。”
她认真地介绍。司徒强却拿起啤酒瓶,咕噜咕噜地猛灌,做给她看的,以示借酒浇
愁。
    “没想到你游得这么好。”欧阳娇终于想到了一个安慰的话题。
    “这算什么,在大学里,我拿过亚军。”他又喝了几大口。
    “哟,原来是大学生,知识分子。”
    她说得直率,但表情上的惊讶却是真的。
    他的心情有所缓和,还笑了一下,补充说:
    “大专,小小的枫山师专。”
    “我初中都没毕业,”她一扬手,鸡骨头扔得老远,“十五岁就进厂当了工人。”
    原来她是工人。他非常想知道她的身世,于是忙问:
    “这么小就进厂,那不成了童工?”
    “那一年,我外婆死了,我无依无靠,街道办事处就把我安排进了纺织厂。”
她耸耸肩。
    “无依无靠?”他好不惊讶,“你家里人呢?父母?”
    “你问我,我问谁?”她完全失去了笑容,声音变得冷冷的。
    “可是……”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问,隐隐感到面前这个姑娘一定有某种坎
坷的经历。
    欧阳娇把目光从河面上收回,拿起司徒强剩下的半瓶啤酒,象刚才司徒强那样,
一仰脖子,全部喝干,然后扔了瓶子,长叹一口气,冷笑一声说:
    “你问我父母?我老实告诉你,我没有父母,那两口子把我生下来,没管过我
一天。外婆告诉我,我一落地,他们就离婚,谁都不要我,就丢给了外婆。”。
    “他们现在在哪里?”他急切地问。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连外婆也不知道。外婆不是那个女人的亲生妈,是
后妈、外婆死后,街道办事处要替我寻找那两个人,我坚决拒绝了。我最可怜的时
候,他们到哪去了?别人的孩子被欺负,有他们的父母凶神恶煞地跳出来保护他们,
我呢?只有守着外婆哭。外婆又老又弱,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我,比我流更多更伤
心的眼泪。”
    司徒强的心都掀紧了,没有打断她。
    “给我支烟。”她说。
    司徒强也正想这么做,表示安慰。
    她抽了两口,接着又说:
    “我外婆老实,那两个人不寄生活费,外婆也没去告他们,也不向他们要。外
公是早就死了的,就靠外婆一个人在家里糊纸盒子挣点钱。我从小没穿过漂亮衣服,
补了补丁的倒是经常穿在身上。但是这并没有阻挡我的身体发育良好,模样长得很
好看,很多女同学都嫉妒我。有一次,我的独唱得了第一名,班上另一个女生得了
第二名,但她不服气,怀恨在心。过了几天,是个星期天,那个女生特地来我家,
把我叫到街上,我看她穿得象大人一样漂亮,很阔,我好羡慕。她看着我,笑容满
面地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条崭新的花裙子,说她刚买的,尺寸不对穿不得,要送给我。
我当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我朝思暮想都想得到一条新裙子啊。就在我
激动得抖抖索索地把手伸过去准备接的时候,突然那个女生把裙子在我脸上一晃又
迅速塞进了塑料袋,脸上也一下了变得鄙夷不屑,就听她冷笑一声,恶毒地说:
‘妄想!你唱得再好,长得再好,你还是没我漂亮!穿你的破烂去吧!’说完得意
洋洋地扬长而去。她都走出枫桥巷了,我才发觉我的双手还那么伸着,象个乞丐。
我羞得无地自容,跑回家,一头扑在外婆怀里,伤伤心心地哭诉了我的屈辱。外婆
除了掉泪,就只有那句话:‘乖,不哭,外婆一定给你买最好看最好看的新衣裳,
穿在我乖乖身上。’可是外婆一直到死,也没实现她的心愿。”
    “你怎么是这样一个家?”司徒强的眼睛湿润润的。
    “所以外婆一死,我就停学了,我要工作,挣钱为自己买最好看最好看的衣裳。”
    她猛吸一口烟,扔掉烟头,长吁一口气,吐出的烟龙随风飘散。
    司徒强这才明白,为什么她屋里贴满了服装艳丽的名模,她一人拥有那么大一
座衣橱,那里面,一定有许多漂亮的服装吧。事实上她穿的都很漂亮,而且高档。
    “怎么,我的故事打动了你?”她盯住他的眼睛,她已经平静了,口气也转为
平淡。
    “我真不愿意这样的身世发生在你的身上。”他没有回避自己潮湿的眼睛,心
里确实充满了同情和诚恳。
    “嗨,我今天是怎么了?”她抬手挥了一下,象要赶跑什么似的,“好多年不
讲这些了,我差不多都忘记了过去。来,喝酒,吃东西。不讲这些了。”
    她又开了一瓶啤酒。
    “你们厂现在效益好吧?”他随便地问。
    “我早不在纺织厂了。”她说。
    “现在在哪儿?”他有些意外。
    “现在在这儿。”她开玩笑的样子。
    他想到了她的衣服,衣服的价钱,就问:
    “出来做生意了?”
    “嗯,做生意。”她沉默片刻,随口答道。
    “什么生意?”他太想了解她,有太多的问题要提。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她望着远处,表情淡淡地,“但你不要问了。”
    他自然是不问了,他懂得尊重别人,就象刚才,她不让他吻,他就不会由着自
己的性子胡来,虽然心中残留着遗憾。
    下午的气温升高,太阳高照,他们早已把浴巾扔在一边,各人身上的泳衣裤差
不多快晒干了。
    “走,再游一回。”她站起来,早已没有了忧郁,打趣地说,“走,去游泳,
机会难得哟。”
    他们手拉手朝上游跑了一段路,一声口令,双双投入河中。
    游了一程,司徒强觉得可以问了,他们玩得这样好,想必她不会再拒绝:
    “我到底该怎么称呼你?”
    她游了几把,果然回答了他:
    “欧阳娇。”
    “欧阳?你也是双姓?”他好高兴,大声说,“欧阳娇,你不觉得我们之间有
点……原因吗?”
    欧阳娇闭着嘴噗噗地笑,然后对着河面喊:“我不知道!”
    水温并没有升高,因此他们也未敢人游。上岸后,两人手拉手地跑回芦苇边。
日头已经越过中天,他们把东西搬进芦苇,穿好衣服,然后躺下,这样还可以避避
刺人的太阳。
    他们懒懒地躺着闲聊,在询问下,司徒强也讲了自己的家庭,他讲得很低沉,
一想到那个严厉的家,他就无法兴奋。
    “原来你爹妈都是当官的。”她说。
    他告诉她,父母从小对他管得很紧,又保守又固执,以至于他失去了一个好姑
娘。
    “我是没人管,你又被管得够呛。”她摇头叹道。
    司徒强没做声,伤心的回忆一进入脑海,心里就似乎要流血。
    好一阵没听见欧阳娇的声音,翻身一看,不知何时她已经睡着了。他脱了自己
的衬衫,给她搭在身上。
    欧阳娇睡得很沉,看来她疲倦得厉害。司徒强想走到沙滩上去,让她好好地睡,
可又舍不得离开,于是干脆一动不动地坐在她身边,细细地、慢慢地凝视她。
    姑娘仰躺着,头有些歪斜,湿漉漉的头发散在压倒的芦苇上,在天光下,被青
油油的叶子一衬,显得水润黑亮。她面容平和,一双长长的黛眉如新月弯弯,眉角
几乎伸到了鬓边,又妩媚又生动。她的嘴唇潮湿而殷红,下后特别饱满,如能衔在
嘴里,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司徒强发觉自己的血液又在血管里大声歌唱,他使劲控制住起伏的心潮,双手
攥得死死地,捏着两把河滩上的细沙。再看姑娘,她呼吸匀称,身体松弛,完全是
呈现出一种信任的状态——就凭了这种毫不提防的信任,他司徒强也不能有什么非
分之想。姑娘的睡相是多么恬静,摆脱了任何世间的纷扰——至少她有着愁惨的童
年和少年——那么,让她就一直这样睡下去吧,世间不该有任何不幸的现实来缠绕
她,她的美丽是她应该获得幸福生活的凭证。
    司徒强真不愿姑娘醒来,可是太阳已经由黄色变成了桔红,不知何时靠在了河
对面的山峦上。
    他不情愿地推了她两下,她睁开眼睛,看着天空,又看看司徒强,轻声说:
    “我睡着了。”
    “睡了两个多钟头。”
    她坐起来,发现了身上的衬衫,感激地还给他。
    “你就这么一直坐着?”她问。
    “我就这么一直坐着。”
    “该早点叫醒我。”
    “不忍心。我真想永远永远,都不叫醒你。”
    她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好象要抓住语言后面的灵魂。
    他就又补充一句:
    “我希望你永远安宁。”
    谁也想不到的是,她眨眨眼,突然眼帘一瞌,头一低,两串泪水滴落下来,象
一串莹洁的珍珠。
    “怎么回事?”他惊慌地摇摇她的肩膀,“你怎么了?”
    她很快擦掉泪痕,抬起头,露出了笑容:
    “没什么。你穿衣服吧。”
    他以为是他的话触动了过去的岁月留在她心灵上的伤疤,他为此感到难过,心
想劝两句,一时间辞不达意,也就缄口不言,默默地把她扶起来。
    他们走出芦苇,慢慢朝渡口去。他的手臂碰着她光裸的小臂,他下意识地往一
边问了闪,不是不想,而是在这种心绪下,想给她一个尊重的印象,想不到的是她
却一下靠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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