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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农民生死调查报告-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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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求医:疾病猛于虎第12节 埋单演绎和诠释出的故事(3)
6因病致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是她让我真正理解了《红灯记》中那句唱词:“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真实含意。
我忘不了她那双注视我的大眼睛:清澈、明亮,宛如一泓山泉;我忘不了她那呼喊我的稚嫩声音:甜润、清脆,像在窗前跃动的黄鹂鸣叫。认识她,是在她爸爸住院的日子里,她陪护着他。每天,她早早起床把病房扫得干干净净。把用过废弃的矿泉水瓶子、百事可乐、健力宝的瓶瓶罐罐放在她爸爸的床下。每次护理员都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又扫了。”她只是笑笑。她需要这些瓶瓶罐罐,她是病房里病友们的“拐杖”。谁要去检查,谁要去上卫生间,她都主动地去搀扶。大家高兴地称她是病房病友们的女儿。
“你几岁了?”被她的勤劳单纯所感动,我问。
“8岁。”“读书了吗?”“没有”。她羞涩地低下了头,目光里流露出一点忧郁。又说:“爸爸说了,病好了,出院了,赚了钱一定送我去读书。”“识字吗?”我关心地问。“会,会写自己的名字。”她大概是怕我不相信,顿了顿又说,“叫咏梅,梅花的梅。”我记住了。
她爸爸是由于多年挖矿,已是矽肺晚期患者。呼吸困难,动动就出现紫绀,基本上丧失了劳动力。那正是春忙的季节,她妈妈和姐姐回家忙春插耘田去了。那阵子,我们共青团正开展学雷锋活动,我便组织了青年医生和护士为她买了几本书和练习册。她高兴极了,我问她:“想读书吗?”
“想。”很快又补了一句:“好想,真的。”
晚上病房很安静,只要没有危重病人,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都会教她识字。一本图解唐诗,她特别喜欢。学习了1周她居然能背出20多首唐诗。
不久,他爸爸的病情控制了,要出院了,记得是出院的头一天,有人敲我办公室的门,我说:“请进。”还是敲门声,我起身开门,是她。她右手里握着一卷红纸,那是感谢信。见她右手拎着一篮花。我心一动,相处1个多月,我知道她们家穷到什么程度,买一篮花,那得花去她们家两三天的饭钱哪,我有点激动,猛地站起来。“咏梅,你为什么买花,退掉!”也许我过于孟浪,她哭了:“爸爸真心感谢你们。爸爸说,想买块匾送给你们;爸爸说,现在没有钱,买了张红纸写感谢信,以后有了钱再送。这花,这花是我自己的钱。”
“你哪来的钱?”我奇怪地问。
她父亲的住院费用是几万元,是她妈妈卖掉了耕牛、卖掉了猪,卖掉了家里能卖的资产后还借了1万元的债。这些,全科人员都清楚。
“是我捡矿泉水瓶子卖的钱。我,我原来想用这些钱买书的,叔叔阿姨给我买了,我就买了花送给你们。”
那稚嫩的甜润的声音如蜜汁一样迅速向我心田渗透,那注视着我的大眼睛里晶莹的泪水在滚动,让我感受到人世间的清纯、温馨。我明白,我理解。那期间,城里人出院都习惯给医护人员送一束花,表达感激之情。这个8岁的农村小姑娘,就这样悄悄地、静静地这样表达了自己的感情。我眼睛也湿润了,我真想扑上去抱起她,紧紧地紧紧地抱起她说声:“谢谢你!”
科里同事一直念着她,她送的那篮花,我们十分珍惜、呵护,每天洒水时,总会有人说,不知咏梅上学了吗?长高了吗?她爸爸病好些了吗?我们还真想见见她。
想不到真的有那么一天。那是别后的第三年,不是她爸爸复诊,是她一个人。
那夜我值班,夜里查房时,我发现一个小姑娘拎着蛇皮袋在病区走动,是陪客?还是小偷?我快步走上前,拦住问:“你是哪床的陪客?”她抬起了头,那明亮的眼睛放出的光一下映入我的心中,这不是小咏梅吗?“你爸爸又住院了?”
她低下了头,目光也暗淡了,脸上泛起了红晕:“没,没住院。”
“你,你一个人做什么?”
她下意识地拎起了蛇皮袋,抱在胸前,我听见了蛇皮袋里矿泉水瓶子和空空的易拉罐撞击声。我的心一颤、一紧,我明白了。我蹲下来,拉着她的小手问:“你爸爸呢?妈妈呢?”难道说,她爸爸“过了”,怎么她一个人在城里流浪?她断断续续地讲述,我才知道,他爸病情加重,家里已无钱送他住院治疗,爸爸也拒绝治疗,在一个冬天的晚上,大叫一声,气绝身亡。妈妈勤快、诚实、厚道,找到两份工作,上午送报纸,下午送牛奶,一年的所得是6600元。这笔收入对于穷困乡村无疑是可观的,然而对于这个有病人的家庭又是微不足道的,还不够一次医疗费用啊。
母女三人不仅仅是生存,妈还要供姐姐读书。然而祸从天降,妈妈被一辆摩托车撞倒了,高位截瘫,永远不能下地走路了,姐姐休学打工去了,留下她照顾妈妈。
妈妈说城里人丢的垃圾有好多好多可以换钱,“我就来收捡这些能换钱的东西,早点治好妈妈的病。”她瞪大了眼睛注视着我,胆怯地问:“你不会赶我走吧!”
这次,我的眼眶真的噙不住涌出了泪珠。像她这样的年龄,在城里,多少孩子在爸妈怀里撒娇,在肯德基的餐馆里、在公园的绿茵场上享受童年的幸福啊!我真的希望天下多几个李嘉诚,多几个包玉刚,多几个邵逸夫……
真想自己一夜暴富……
7自杀:没法结束的悲剧
这是采访中我读到的一封令人心碎的信。
晨松、晨梅:我走了!
你们不要去找我。你们四处借钱要为我治病,我看到了你们的孝心,我满足了。钱,不要借了,这几年的积蓄是8000块钱,留给你们把房子整修一下。房子盖了3年,还要加1层顶。我问了医生,8000块钱花完了,也治不好我的病。治病吃药就是无底洞,我走了,这个洞就没有了,你们就可以无牵无挂地过日子了。晨松还是想办法到城里去打工,边赚钱边读点书,学点技术,没有文化知识就是留在家种田也发展不了。晨梅一定要找个健康人家,健康不得病比什么有钱的家产都值钱。
你阿公阿奶会为我担心着急,惦着我,你们就说我到南方打工去了,对两个老人打击不要太大。我真不知怎样向你母亲交代,她嫁给我苦了一辈子,我再不走,更是拖累她。我走了,她就无牵无挂了。晨松要是赚了点钱,让你妈妈享几年福。我在九泉之下也闭目安心了。每年清明节,你们就到河边叫几声,我会听见的,我会保佑你们平平安安过日子的。……
患了“绝症”就想到自杀,这不是我采访中遇到的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不过这位老农多读了几年书(初中毕业),能写出一封信,更多的是农村妇女,她们不愿拖累丈夫、子女,毫不犹豫地走出这一步。没给亲人留下一句话语,她们不善于表达,也无须表达,她们用结束生命表达了对亲人的最深沉的爱。她们不热爱生命?不热爱生活?不对未来充满向往憧憬?她如果嫁给了有钱的人家,她如果是百万富翁的女儿?她们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吗?会怎样默默地、默默地消逝在亲人的视野里呢?
如果说,患了“绝症”用结束生命来表达爱算是一种方式,那么像下面向我诉说的自杀该是表达什么样的情感呢?
——我希望心中的往事发霉、烂掉。我又希望我的后辈知道我们家走过的艰苦和父母姐弟之间的骨肉之爱。
爱是可以改变一切的。
我家在山区。山多地少,土地贫瘠。冬天一家人共穿一条裤子不是笑话。冬天,全家人偎在床上,靠薄的棉被取暖。谁出门办事,谁穿那条夹裤。我铁了心要走出山区,20世纪80年代,要想离开农村只有一条路:读书考大学。为了让我读完小学,姐念完初小就帮爸放牛。初中毕业我考取了县中,爸拿着录取通知书和收费单说:“孩子,你去吧!我进城打工,累死累活也要让你读书,读下去!”
冬天,爸工地放假了,带回了一叠人民币,新学年的学费有了,爸还为我和姐带回了一套新衣。那年冬天,我们一家感到分外暖和,妈给爸买了一瓶酒,那是一次我和姐从没有感受过的愉快的、祥和的年夜饭。
天有不测风云。爸只干了两年就摔断了腿,老板只支付了医药费,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老板不闻不问,托人把摔断了双腿的爸送回了家。原已生气勃勃的家一下子又跌进了冰窟窿,每个人透心地凉。我没有丝毫犹豫,决定退学,我是男子汉,我要撑起这个家。那夜,姐没睡,把我叫到屋外的树下,那夜如水的月光清亮、温柔极了,月牙儿又美又亮。我望着阿姐秀丽的脸庞,阿姐的一双眼睛就像这月牙儿一样美丽温柔,一样明亮清沏。晚风轻轻地摇动着树梢,繁茂交错的树叶像筛子,滤过的月光点点片片落在我的黑布衣上,姐说:“姐进城去挣钱,给爸治病,助你上学。有姐在,你就能读完中学,读完大学,就像这月光,只要不起风下雨,总会发光。”
新春正月初五,姐就离开了家,妈搀扶着夹着拐杖的爸,双双站在家门的树下,直到姐消失在远方的山麓下。爸成了家庭妇男,养猪,做饭,妈下田干活。一年后,我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大学。我上大学的那天,姐特地请假回来送我。上车前,她悄悄地塞了一叠钱给我说:“弟,这是你的零花钱,进了城里,进了大学,再不能像在山里。姐每月还会给你寄钱的。”姐已给足了学费、旅差费,她从哪里又省下这些,我心里一热,紧紧握住姐姐的手,一切要说的话都埋在心里。几年后就会长成大树,长成一棵绿色的大树,为爸妈遮风撑雨,让姐在树下歇息。到校我点了那叠钱,是666元钱,是姐姐的祝福啊!姐在餐馆里做服务员,月收入只有三四百,还要给爸妈寄钱,姐省哪!
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我回了趟家。把自己在学校的见闻、欢乐与父母、阿姐一起分享。这年春节是阿爸病后最快乐的一个春节,这一点一滴快乐都是阿姐用自己的汗水换来的!一连两个假期我都没有回家,在城里干活,做家教,扫厕所,为自己挣学费。我不能拖累姐。我不知家中的破屋又遇上了连夜雨。
大二时妈病了,家里人怕影响我读书,瞒着我。姐觉得告诉我没有什么益处,既不能出钱,又不能出力,还分散精力。一点小病乡下人是不会上医院的,何况妈患的是妇科病,她相信土郎中,相信吃几包草药会好。草药一吃就是半年,病情越来越重,这才到县医院去诊治。这一去,爸妈吓了一跳,患的是癌症,而且是快进入晚期了。要转到省城大医院去治,妈不想去,还是爸告诉了姐。姐借了1000块钱,陪妈去了省妇幼保健院。入院的押金要3000元。妈和姐不得不回去筹钱。说是回家筹钱,家中哪有钱筹,只有等姐去借。住进了院,医生说要先做化疗,再做手术,整个疗程要1。5万块,天哪,妈当时就吓蒙了。我们山里人哪听说过治病要1万块钱。你算算,我们人均年收入不到4位数,这得要多少年呀!姐决定再借。姐每月的工资还不够还利息呀,这沉重的债务日后怎么还!爸急,妈更急,趁姐借钱离院时,妈办了出院手续,她拒绝治疗,回到家乡。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如晴天霹雳响在我家上空。村委会主任带来一名警察,调查我姐,说姐被拘留了,怀疑她参与卖淫。这雷声太大了,父母的精神彻底崩溃了,村里人将会用什么样的目光审视我们家,父母将有什么样的脸面在这儿生活下去。妈说,这一切都是她惹的祸,由她来了结吧!
在一个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妈选择跳崖,自杀了。崖很深,很深,很陡,很陡,我们根本无法下去寻找她。我想我妈的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活着她不愿麻烦子女,死后也不麻烦我们。我赶回家中,朝崖下拜了几拜,朝崖下放了几串鞭炮,我只能用这个词:欲哭无泪。我跪在崖前,面对高山与悬崖,仰望盘旋的苍鹰和停留的白云,我捶着自己的胸脯,我哭什么?我该说什么?我只有大声地喊叫。这时,姐来了,我听见了身后的抽泣,姐跪在我身边,不停地像祥林嫂样复述着一句话:“妈,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那又是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我和姐坐在屋外的树下,我望着姐秀丽的脸庞,泪水在月光下闪闪烁烁,那目光像今夜月光一样朦朦胧胧。“姐是清白的。”姐说,“我为了让妈能住院、能治病,餐厅下班后,我又到歌舞厅,我没有陪睡,没有!没有!!姐是清白的,姐赚的钱也是干净的!姐的心就像月光一样洁白!”
“从今后我再不会用你的钱!”我说。我走了,第二天我就乘车返校了。我刚踏进校门,就接到一封加急电报:“速回,姐去世。”姐留给我的是一张白纸上写的两行字:弟,我是清白的,我赚的钱也是清白的。债务我全部还清了,还有一张美元在我包里,你留着做个纪念吧!我到妈妈那儿去了!
我也只能用这个词:欲哭无泪。
患“绝症”后自杀的悲剧还在发生,求医买单演绎的悲情还在继续。
也许,我们不应该这样去思考:我们的一顿饭局、一次卡拉OK合农民一年多少收入?我们下笔开一张处方要农民支付出几头肥壮的猪?
也许,我们不应该这样去追问:居住在青山绿水,富有诗意的乡村的农民为什么总要承受那么重、那么多的疾病的冲击?
也许,我不应该这样要求自己:我们能给农村的父老乡亲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但有一条我们该明白,患病对农民意味着什么?求医埋单,那是一条风雨兼程的漫漫之路。他希望能快步走到尽头。他们希望有柄绿色的伞在他们头上撑起。
第二部分 求医:疾病猛于虎第13节 农民欠费:关爱遭遇尴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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