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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鳅-尤凤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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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错了。说完便把电话挂了。无奈他只得再拨。通了就直说找王玉城。对方停顿了一下问句你是谁,声一变国瑞就听出是王玉城的口音,心里老不大痛快,想接个电话干嘛口气那么冲,公安人员似的。他冷冷说我姓国你是谁?王玉城听出来了,说国哥我是王玉城呵。国瑞还是耿耿于怀,说刚才我问是不是养鸡场,你咋说打错了?王玉城说是打错了,我不在养鸡场干了。国瑞问换工作了?王玉城说换了,在一家中美合资的电子元件厂干保安。国瑞不由在心里笑了一下,想刚才还嫌乎人家的口气像公安,果真就是公安嘛(准公安)。他问新工作是咋到手的,王玉城说新单位和养鸡场隔不远,他见了贴出来的招聘广告,去应聘就被挑中。又说他是沾了形象的光。国瑞不大明白他说的沾形象光是什么意思,也不想明白,便问打电话找他有什么事。王玉城说小解失踪了,找不着了,问他知不知道他在哪儿。国瑞清楚了王玉城找他是为找小解,找小解又是为手里有他一张三千块钱的欠条。他说他不知道小解的下落。王玉城说他一定是藏起来了。他问小解究竟干了什么要藏起来。王玉城说他欠我钱。他说小解不会赖账的,更不会为躲债藏起来,他不是那种人。王玉城说不藏怎么老不露面呢?他说这我就不知道了。王玉城不住地嘟囔真倒霉真倒霉。又说要是他知道了小解的下落马上告诉他。
他也“马上”挂了电话。
国瑞去邮局把小解的家信发走,看看表天还不到晌午,遂起意去登月楼发廊看看小齐,又想这般没准会引起小齐的误会,以为他是为留在她那儿的二百块钱而去,这很不好。于是便打消去的念头。
生活渐渐走上“正规”,国瑞也变得从容消停,除了陪玉姐他可以自己安排自己的事情。而玉姐又整天与市里的领导打得火热,白天晚上都有这样那样的活动。反正玉姐不在的时间国瑞都能自由的安排。看看电视,与小英、老宋、老赵闲聊天。
龚玉的丈夫被叫做三阿哥的宫超来了,来得匆匆忙忙。一下飞机便被市里接到曼都大酒店,为他接风洗尘。玉姐自然也被请去,参加晚宴的除黄市长携夫人还有另外两位副市长携夫人。有夫人们参加,规格再高的宴席也有种家宴的意味儿,令宾主都感到亲近犹同一家人。
饭后黄市长安排他们夫妻在酒店住下,说这样商谈事情方便,酒店里的设施与服务也周全。这也是事实。然而在住不住的问题上夫妻俩意见相左,三阿哥想住,而龚玉则不想,说有自己的房子,何必住在外面。最后只好折衷三阿哥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回别墅,龚玉自己回别墅。三阿哥执意要龚玉先到他房间坐坐,对此龚玉没再反对。在电梯口黄市长打哈哈说为不侵占久别夫妻的宝贵时间就不送上楼了。这话赢得了大家的笑,笑容一直保持到电梯门关上为止。
还是以往来住的位于十八层的总统套房。三阿哥瞅瞅房间自言自语说句:不住白不住。他把龚玉让到沙发上坐,又倒了茶,之后在龚玉的对面坐下,说早就想过来看看你可抽不开身。龚玉在心里哼了一声,只把这话当成是寒暄。果然寒暄过后三阿哥便道出匆匆而来的目的:得到这里机场要扩建的消息,来把标的为一个亿的新跑道工程弄到手。机场项目龚玉早有所闻,国内许多有背景的大公司都跃跃欲试,便淡淡说句谈何容易。三阿哥却是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气,说估计没什么问题。龚玉自然明白他的底气来自黄市长。黄市长的女儿女婿在他们那边经商,大口大口地“吞”,都是“老头子”一口一口地“喂”。他们过来,黄市长自然是责无旁贷的。龚玉想起国瑞说的那副“清水捞银子空手套白狼”的对联,觉得很吻合目前官场上当地做官异地捞钱的现状,还可以改一下横批:强强联手。当然她不会把这个想法说给三阿哥听,他们夫妻早已话不投机。
也真是这样,不一会两人便无话可说了,冷了场。许是为“救场”三阿哥“移师”到龚玉身边坐了,伸出一只手把妻子往身边揽揽,又探头吻了一下她的面颊。做完这些后点上一支烟,柔声说:玉,别走了,留下来,我需要你。说别的还罢了,说需要龚玉就站起身来,她用愠怒的眼光看看三阿哥,说老夫老妻的,你也用不着来虚的。三阿哥从沙发上站起满脸诚恳地说:玉,这不是虚的,我真的想……龚玉打断说是不是山珍海味吃腻了,想吃家常豆腐了?豆腐馊了。说出这她自觉还挺解气的话,便抬脚走出房门。
国瑞见到三阿哥是第二天下午。接他到别墅的司机还是小秦,车换了,是一辆黑奔。头一眼看见三阿哥国瑞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或许不应该叫三阿哥,应该叫三阿叔。三阿哥气宇轩昂,眼光霍霍,国瑞不免有些骇怕,心扑扑跳个不停,迎上前的脚步也有些发抖。三阿哥看见他先是怔一下,眼光在他脸上打了几个旋儿,然后转向龚玉问道:他是谁呀?龚玉说是请来的帮工。这时国瑞向他问好。三阿哥依然看着他,没放声,手还是伸出来了。国瑞觉得三阿哥是用三个指头把他的手捏了一下,抽回手后说好面熟呵,好像在哪儿见过。龚玉倒很坦然,说天底下模样相像的人多去了,人家不都说你长得像那个演小品的潘什么吗?三阿哥不满地看一下龚玉,说你也真是,拿着豆包不当干粮呵,我就那么困难吗?龚玉当着下人的面也不好让他太难堪,笑笑说好也好不了05个百分点。都笑了,国瑞也咧了咧嘴。
三阿哥似乎没把刚买的这幢新房当回事,打眼四下瞅瞅,就算过了目。而龚玉也没把他当回事,自己上了楼。丢下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烟。国瑞想避开三阿哥,回到自己房间,想想又觉得不妥,又走出来,见三阿哥把头歪向他看。有如芒在背的感觉,便穿过客厅走到院子里,院里只有小秦蹲在汽车旁捣鼓着什么,他走过去蹲在小秦身旁,看清小秦是在擦拭车轱辘上的泥迹。他说让我来吧。他知道此刻只有干点什么才能减轻些心里的慌恐,而小秦客气地回绝了。国瑞下意识地朝大门望望,吓了一跳,分明看见三阿哥站在门口注视着他,一口一口地吸着烟。他想三阿哥老盯着自己,是不是已察觉到自己和玉姐的事情?他埋下头用几近哀求的口气对小秦说让我擦吧让我擦吧。小秦用诧异的眼光看看他,终是不肯成全他,说已经擦净了。他绝望地站起身,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的脚该往何处迈。危难之际倒是一辆向别墅开来的汽车解救了他,汽车在院里停下,他看见下来的是曾来过这里的市计委何主任和他的秘书小冯。小冯快行几步上前与他握手,很亲热的样子,说何主任来拜访宫总(国瑞第一次听说三阿哥姓宫),先去了曼都,前台说宫总回家了,就赶过来了。何主任下了车和蔼地朝国瑞点点头,国瑞便举步引领何主任进屋。这时三阿哥既不是站在门口也不是坐在沙发上,而是站在鱼缸前面赏鱼,背对着门,直到听见何主任喊了声宫总才缓缓转过身来。
国瑞没留在客厅,再次走出别墅大门,来到大街上,他有一种解放了的感觉,尽管冷风让他一次次将双臂抱紧,却行走得义无反顾。
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大街上来干什么,也不清楚要呆到什么时候,反正离开别墅逃离三阿哥的视线便是目的。他无所事事地在街上转悠,一会儿在报摊翻翻报纸,一会儿看看贴在电杆上墙上的五花八门如办假证、寻走失家人、治性病、治口臭、治牛皮癣、治风湿诸如此类的小广告。或许是受到上面的电话号码的触动,他萌生出给吴姐打电话的念头。有难处,找吴姐。在他脑中似乎已形成这种思维定势。他找到公话,拨通了吴姐的手机。吴姐听出是他问在哪儿。他说在大街上。吴姐说大冷天遛大街上做什么。他说三阿哥来了。吴姐一时没弄明白,问哪个三阿哥。他说是玉姐的丈夫宫超。吴姐听后笑了,说他来了,就把你吓到大街上来了?他见吴姐这种时候还开玩笑,愈发急了,问吴姐该怎么办。吴姐还是嘻嘻哈哈的,说怎么办,拿蒜拌。他更急了说三阿哥老盯着,像什么都知道了。吴姐把声放正,说国瑞你这是庸人自扰懂不懂,他知道了又怎么样,不关你的事。国瑞哭咧咧地说咋不关我的事,我是……第三者……吴姐在电话里扑哧笑了,说别造句了国瑞,你算个啥第三者?你不够那个格,你只是个帮工,帮工,懂吗?你挣的是一份“帮工”的钱,也不是你找上门的。他三阿哥要是个讲理的人,就应该清楚这事到底怪谁,是他自己花心,冷了老婆,才闹得老婆找人嘛,不找你也会找别人的。他觉得吴姐说的不是正理,再怎么自己也是睡人家的老婆,怎能脱得了干系。他对着话筒长叹了口气,问吴姐他该怎么办,要不要离开紫石苑别墅。吴姐问玉姐给钱了没有?他说还没给。她说没给钱你凭什么走,立马回去,就当没有这回事,既然占理就理直气壮嘛。国瑞对吴姐理直气壮的说法哭笑不得。这时吴姐又向他提供了一个消息,是寇兰的消息。说寇兰几天前给她打过电话。他吃了惊,忙问寇兰在哪儿,干什么。吴姐说寇兰支支吾吾不说,估计是张不开口。他说是不是又干那个了。吴姐说十有八九的。他带气地说干嘛非要干那个呢,说过又立马后悔,心想自己一腚屎不干净,还有什么脸说别人呢?他不再吭声。后面吴姐又对他说了些鼓励壮胆的话。得承认吴姐的歪理邪说在国瑞身上起了作用,他决定回紫石苑别墅,硬着头皮也要回去。剩下的就是那句“该死该活朝上”了。
远远看见别墅门前光光的,原先停在那里的两辆汽车不知去向。他顿觉轻松。进门问小英,小英说三阿哥和玉姐跟那位何主任出去了。他问知不知道去哪儿了,小英说不晓得。
这晚三阿哥和玉姐很晚才回来,那时国瑞正在床上“烙烧饼”。
醒来天已大亮,他赶紧穿衣。他是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着,竟然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三阿哥从外面回来,看见他老远就伸出手,边紧握边说谢谢你,谢谢你。这时他就醒了,是惊醒的。
出屋首先看见的竟然也是三阿哥。他坐在沙发上喝咖啡。他回避不了,恭敬地朝三阿哥道声宫总好。三阿哥点点头,他刚想走开又见三阿哥招了招手。开初以为有事情要他做,便走到三阿哥面前,等着听吩咐。三阿哥没吩咐什么,指指沙发让他坐。他在心里叫苦不迭,想三阿哥要追问自己与玉姐的事了。不料三阿哥竟然把他黑下做的那个断梦再现并延续:向他探身伸手,边紧握边说谢谢你谢谢你,在我不在的时候你照顾了龚玉,我和龚玉都十分感激。毕竟是现实不是梦,国瑞被三阿哥这一通话吓得心惊肉跳,想三阿哥是在讥讽他,捉弄他,像猫玩老鼠那样,逗够了再下口。他只好等着捱。却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情况,三阿哥没一点耍戏他的意思,还是一脸的和蔼。让小英给他送咖啡,又给他递烟,点烟。小英端来咖啡后又细心地问加不加糖。国瑞略为宽心。心想看样:三阿哥并不知情,是自己多心。他抬眼看看三阿哥,笑笑。本想说句他做工作是应该做的,还做得不够。终因心知肚明究竟做了什么,又把话咽了下去。他一口一口地吸烟,觉得中华烟真是好抽,确实名不虚传。正津津有味吸时,见三阿哥将刚吸了几口的大半截烟往烟缸的水里一插,“喳”的一声响,国瑞的心不由自主颤了一下,他觉得十分可惜,三阿哥吸烟太浪费了。而让国瑞更为惊诧的是刚灭了烟的三阿哥紧接又点上一支,他真是不懂,有什么必要将刚抽了几口的烟弃了再点另一支,他想不出个理由。在三阿哥继续吸烟时国瑞的心就是悬着的了,总担心三阿哥随时将烟在烟缸“喳”地一响。精神紧张得很。
三阿哥“喳”了第二根烟后便与他拉起了家常,问他家是哪里,什么学毕业,结婚了没有,父母兄弟怎样。国瑞像在拘留所受审时那般规规矩矩回答。三阿哥又问他生活得怎样,顺不顺心。国瑞现出一脸的无奈,嗫嚅俺这样的人啥都谈不上。三阿哥为安慰他,引用了毛主席“高贵者最愚蠢,卑贱者最聪明”的话,又引用了林彪“出身不能选择道路可以选择”的话,然后现身说法,说虽然自己出身于高干家庭,但自己并没有依仗家庭地位,现在干出的这番事业全靠自己辛苦打拼,不知情的人以为是沾了老子的光,其实这是误解,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的。
国瑞无言。
就在三阿哥再点新烟时国瑞发现一个秘密:三阿哥的右手多长了一根手指,是个六指。国瑞装没看见,可已经被三阿哥发现。三阿哥点烟后没立刻将手放下,却端详起自己这只多出的手指,就像在欣赏一件心爱的饰物。嘴里继续着前面的话题:我从未想过借助老子的力量为自己谋利,如果一定要说自己从老子那里多得了什么,那就是这根手指头了。说着将那根多长的小小拇指朝国瑞晃晃,一副让他看仔细的样子。尴尬的就换成了国瑞。他像犯错似的低下了头。心里却在想,一个小手术就能把那根手指锯去,三阿哥为什么要保留着呢?
三阿哥一边吸烟一边谈起自己的成长史,很详细,上学几年,当狗崽子几年,当兵几年。又谈到做生意的几起几落,国瑞不明白三阿哥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自己不过是他的下人,本只有听吩咐的份。三阿哥谈过自己后又把话题转到国瑞,问他对自己的人生有什么规划,说总不能永远给人打工呵。这话也正点在国瑞的穴位上,他叹口气。三阿哥问想没想这个问题呢?他说想也白搭。三阿哥说事在人为嘛。拿破仑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样不想当老板的员工也不是好员工。国瑞不好说别的,只能冲他点点头,表示赞成他的观点,而心里却想大道理永远不错,但永远不通用。且不说将军说老板,他三阿哥是想当就能当的,当上就能赚大钱。可对于一般人就不一样,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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