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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鳅-尤凤伟-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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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毛衣扯下来的线头。女子边跑身上的毛衣从下往上消失,跑到楼梯上时毛衣完全不见了,露出女子身上一件漂亮的内衣内裤(厂家产品)。女子转身对许嫣然一笑,出现字幕:“春色”(品名)遮不住。这个脚本是常容容设计出来的,胡导当时一看便拍了大腿了高叫:戏真足,戏真足!
扮演许文强姘头的小青也是胡导的姘头,两人并不隐瞒这种关系,倒叫人无话可说。胡导的优点是十分敬业,严格要求,一丝不苟,对小青也不因关系特殊而放纵。剧中小青往楼上跑的跑姿总不能让他满意,就让她一遍一遍地跑。小青大为不满,说腿都跑折了。胡导便训她,说:“当年我拍《小羊儿乖乖》的时候,我让一个演员重复表演九十八次,才过。才OK。”看小青像长跑运动员跑完全程精疲力竭的样子连国瑞都有些于心不忍,心想怎么个跑有什么要紧?跑一百次有一百次的样子,又能说哪一次跑得标准?高级?
国瑞不能“OK”是卡在吸烟的动作上,胡导认为国瑞吸烟动作“太农民”(这一点倒没说错),吸得太贪婪(直吸到过滤嘴为止)。国瑞一下子想起三阿哥吸烟,吸两口便“喳”,潇洒得很。便学习三阿哥的榜样,一支接一支地“喳”。果然OK。
也有“OK”得快的地方。小青与他亲吻,嘴唇还未碰上,胡导便不叠声地喊:OK了OK了OK了,惹得小青拿眼瞪他。
初次涉足电视广告业,国瑞感觉良好。
春打六九头。天暖和起来了。从寒冬走出来,人们会情不自禁地感到放松和喜悦。国瑞也同样。落在心头的不仅是大自然的暖意,还有发自肺腑的热情。无论是国隆公司的发展还是他个人的事情都让他感到满意和欣慰。为车的事匡副总和老都向他做了解释,说确实当时有公务,而且手机也没电了,再联系不上。这说法并不能让国瑞相信,但他们有这个态度,他也就不再计较了,尽释前嫌。再就是公司又做成一笔一千万贷款业务,上下欢欣鼓舞。他亦拍完了常容容策划的那个广告片,拿到了对他来说可谓是天文数字的酬金,还上了从公司的借款。什么叫双赢?这就是。当然了,面对成绩他也有自知之明,他清楚所有这一切都不是他个人的功劳,是贵人相助。贷款方面是三阿哥于暗中操作,虽没露面,其作用显而易见。他亦接受了三阿哥不见他的事实。有言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相信三阿哥也有不便之处,有他自己的考虑。广告方面头功自然当属常容容,不仅创意好,协调操作也颇具能力。拿到酬金他坚持与常容容平分,常容容执意不肯。不隐不瞒说她已拿到她应得的那一份,又说如果觉得这次合作愉快,要有所表示,那就今后经常请她吃饭。国瑞听了点头不止,心里无比的舒坦。
福不单行。还有一件事让国瑞振奋不已,哥哥来电话说陶东已受到处罚:拘留半月。负担他住院的全部费用。他也清楚,这结果同样是得于贵人相助。这个贵人是国通。公司开业他请国通出席,国通有事没来,但以后经常与他联系。有一次在电话里问起哥哥被打的事处理得是否满意,他说根本没做处理。国通听了十分愤慨,说这事他既然管了就一定管到底。事实证明国通真是管到底。他本想把这件顺气事告诉陶凤,让她也高兴,可他没敢,他怕给陶凤造成刺激。
陶凤的情况让他喜中有忧(这中间他又去看过陶凤两次),喜的是陶凤没再犯病,且慢慢恢复了意识。回忆起前面发生的一系列事。忧的是陶凤变得愈来愈阴沉,用女大夫的话说是,永远不与凡人搭腔。一旦坐下便久久不动,盯着窗外。对国瑞也十分冷淡,好像与她完全没有瓜葛。不提出院回家的事,也不提让国瑞把她接出去同住,像打算在这里安营扎寨似的。陶凤的状况让国瑞不知如何是好。
这天休息,国瑞计划做两件事:看望陶凤,买冥币,也是二位一体,为回家扫墓做准备。 那天哥哥来电话说快到父亲忌日,问他回不回去。不等国瑞回答又立刻说出自己的看法:忙就不要回了,他在坟前给父亲说说情况。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想父亲也会理解。这就是哥哥国祥,啥事都入心地为他着想。他很感动。可他说他要回去,再忙也要回去。没出口的话是:这次不仅要回去还要像个样子:坐公司的轿车,带上陶凤(如陶凤不同意换常容容——估计是一说就成)。这遭回家不同以往,有点衣锦还乡的意思。哪个离家人不盼望着这一天?在父老乡亲面前露个脸,用当今的话说是展现自己人生的价值。他不由想到他的官员老乡国通。这些年国通每次回家都坐“鳖盖子”(村人对轿车的叫法),携妻挈子,好不风光。烟一掏就是三五、中华,酒一开就是茅台、五粮液。村人不掩饰对他的敬羡,奉承话也都是由衷。惟一让国通气短的是老婆长得差点,脸型像“京巴”,闺女像她妈,活脱脱一个小“京巴”。头一次去他家,见了刚要夸句“小姑娘真漂亮”,又赶紧收口,怕这么说让国通两口认为是讽刺,急中生智改为“小姑娘真精神”,才把事过。这方面他觉得自己比国通有骄傲资本,陶凤的长相没说,换成常容容同样也会给他脸上贴金。
国瑞先去医院看陶凤。大夫休息,只有护士值班。护士姓赵,长得清秀,人也和善。小赵说现在是病人吃药时间,不好分神,让他到花园(放风的地方)等一会儿。他去了,把买的东西放在石桌上,然后走到铁栅栏跟前向外望。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所谓春暖花开就是指当下。
也许是精神过于集中,陶凤走到近前他才发现。陶凤望着他,一点一点露出笑。他惊喜,很久没看到陶凤笑了,说明她好起来了。笑也便现在他的脸上。他问:“你笑什么呢?”陶凤说不许笑吗?他说哪敢。
一如既往,见了面国瑞就让陶凤吃水果。这回陶凤接过国瑞为她剥好的香蕉,没像往常不吭声地吃,而是递给国瑞,让国瑞吃。这变化同样非同小可,令国瑞高兴无比,他大口吞咽,觉得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香蕉。
陶凤为自己剥香蕉,问:“你今天休息吗?”
国瑞点点头。
陶凤又问:“你们‘四人帮’还有联系么?”
国瑞摇摇头。“四人帮”是陶凤对他、小解、王玉城和蔡毅江四人搬家车组的叫法。
“他们都干什么了呢?”
国瑞据实把情况告知,只是没说小解去上海弄钱。
“变化这么大。小寇现在在哪儿?”陶凤又问。
“不知道。估计没啥好地场。”国瑞说,停停又说:“她说你的命运会很好。”
“她咋这么说?”
“她说漂亮女人机会多。”
“我不漂亮。”
“漂亮。都觉得你漂亮。”
“小寇漂亮不漂亮?”
“她说不上漂亮。但心好,我还没对你说,她救过我。”
“救过你?怎么回事?”她问。自从离开国瑞,她对一切事全然不知,而这些事情很多都与她有关。
国瑞一时犹豫。
“说嘛。”
国瑞只有说了,从打了陶东说起,最后说到为救他寇兰将自己送给一个有权的人。
“发生两性关系?”陶凤两眼睁大。
国瑞点点头。
“她自觉自愿?”
“没人逼她,当然,有人搭桥。”
“谁?”
“吴姐。”
“吴姐?她……”
国瑞没吭声。
“不可思议。”陶凤的神情像听了天方夜谭。
国瑞在想:假若换成了陶凤,又会怎样?他甚至想直接问问陶凤会不会像寇兰那样,却没开口,因为答案比较明确:她不会,她太爱惜自己。
“你谢了她吗?”陶凤问。
他摇摇头。
“应该重谢。”
国瑞眼前浮现出和寇兰一床共眠的那个风雨夜。
“后来她走了,再也不露面了。”国瑞说。
“她的命不好。”陶凤说,“要是现在她能来找你,你是有能力谢她的。”
国瑞摇摇头:“我不知道咋个谢法能与她的付出相称。”
“她会提出嫁给你吗?”陶凤问。
“她不会提这个的。”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
沉默。
国瑞觉得胸腔里压抑郁闷,一点缝隙也没有。想一吐为快。他说:“陶凤我问你,等你完全康复,有什么打算?”
“打算?”
“想不想和我结婚?”他想无论是陶凤拒绝还是模棱两可,他都会断了对她的念头。
“我有病呵?国瑞”陶凤叹一口气,眼里透出深深的忧伤。
“不怕,咱好好治,到治好为止。”国瑞说,情不自禁地把陶凤往身边揽了揽。
“凤,过几天我要回家给老人扫墓,你和我一块回好吗?”国瑞试探说。
“一块回怎么说?”
“说你是我未婚妻?女朋友?或者什么都不说。”国瑞征求着意见。
“……”陶凤把脸轻轻贴在国瑞胸上。
“凤,你同意了?”
“……”陶凤开始拥抱他,亲吻他。
国瑞响应她,同时一道阴影从脑海中掠过:陶凤是不是又犯病了?还是……?他糊涂了。分辨不清,又陷入深深的痛苦中。
走出精神病院国瑞仍一片茫然。他想是不敢完全指望陶凤的,还是和常容容打个招呼吧,以防不测。
国瑞去到一家寿衣店。花二百元买到一沓(一百张)面额为万元的冥币。想到过了一辈子紧巴日子的双亲不久便会成为百万富翁,过上富裕日子,他感到很是欣慰。
上班后老匡对国瑞说,老板对公司的业绩很满意,说一俟国瑞从培训班毕业,他(老匡)便完成“扶上马送一程”的任务。公司完全交国瑞主持,还说鉴于国瑞今后肩上的担子很重,国兴美食城的事暂停,以后伺机行事,还有从下月起为国瑞加薪。老匡的话令国瑞很是振奋,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美食城下马有些遗憾,但也无碍大局。何况目前尚未找到合适的经理人选,停停也好。
碰完了头老匡和小许出去了。这时有一个电话找国瑞,是司机老陈。老陈问工作的事有没有希望。国瑞当着小孙的面不好明说,只说这事他有数,一旦条件成熟便办。老陈客客气气地谢了,然后告诉国瑞他见着了小解,国瑞吃了一惊,连忙问他在哪儿见着的小解。老陈说了地方,又说小解如今也行了,开了一家洗衣坊,生意挺不错。
放下电话,国瑞的心怦怦直跳,像知道一个在逃犯的下落那般惶恐不安。小解开店这说明他在上海得了手,弄到了钱。而且能开起一个店,可见所获很可观。狗日的解小放,你做了大孽了。他在心里头骂,更多是替他担心。
开初他急于想见到小解,当面澄清事实。但很快他意识到这般不妥,不仅不妥,而且危险。小解回来不与他联系,这说明他心存戒备。因为自己知道他的底细。金盆洗手也好,悬崖勒马也好,反正小解决计将自己隐藏下来,要是自己认识不到仍念念不忘友情,对谁都没有好处。
整个一个上午,国瑞脑子里一直装着小解,想三想四,百感交集,毕竟是患难之交,要忘也难。理智上知道应该这样,可在情感上却希望能那样。进退两难。他终于想出一个两全之策,去看看他,偷偷地不让他发现。
小解开店的地方正好在他去长虹上课的途中。他草草吃了午饭,便乘车前往。老陈把地点说的很详细,下车找起来毫不费力,只是须有所隐蔽,像个“踩点”的小偷。三觅两觅便看见了那个洗衣坊店面。对面有一家饭铺,他后悔不该早早吃了饭,不然进去靠窗选一个座位,边吃饭边观察很是从容。自是后悔已晚,他将身子躲在一根水泥电杆后面,向那边窥望。一看便知是开张不久店面,五个墨汁新鲜大字:大发洗衣坊。还有大红喜字。不时有人进出,却都不是小解。又过了一会儿,还不见小解露面。看看表已快到上课时间,不能再等。却有些不甘心,转身进了饭店,问一个服务员对门的洗衣坊老板姓什么?服务员摇头。他问见没见过。女服务员说见过,常来买饭。他问长的什么样。女服务员简要描述,国瑞一听便清楚是小解无疑。正这时从洗衣坊走出一个年轻女孩,女服务员指指说那就是老板娘。老板娘?!小解结婚了?!国瑞惊讶不已,眼一直盯着那位“解夫人”,不矮的个子,衣着入时,脸庞挺清秀,一看便是个有格调的女子。她在外面转了转(不知干什么)又回到店里。像有意亮相一般。
国瑞离开,感慨又觉得不真实。心想钱真的这么万能?什么都能速成?就像当年毛泽东思想的威力,有了便“要人有人要枪有枪”?他说不明白。但他明白今后得把小解忘掉,完完全全忘掉,还得把住口风。他从心里希望小解平平安安。
又是睡觉前手机响起来,看显示是常容容。听声音却不像,陌生而含混。他问你是谁,对方说我是容容。他还不敢叫真,问你是容容吗?对方说我就是容容,怎么……不,不认人了?最后一句他听出确实是常容容,便说容容你怎么了,声音都变了。常容容说你赶快过来和我喝……喝酒。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问容容你在哪儿?常容容说,我在家,你快过来。他犹豫起来,不是怕破坏了自己制定的作息时间,而是清楚去了事情就有些难以把握。平常他对和常容容关系想的很多,有向往,也有顾忌,因此踟躇不前。现在事情真切来在面前,便不知如何才好。那边常容容还醉声软语催促他去,像有一面彩旗在视野里招展有响。他终于横下一条心:去。
他知道常容容的住处,平常相会都是他送常容容到家门。他出门打上出租,十几分钟便到了。门提前开了,闪着一道缝隙,一推便入。屋里光线很暗,穿一身白睡衣的常容容半卧在长沙发上(那瞬间他想起玉姐),茶几上有许多空啤酒瓶。见他进来常容容没动弹,醉眼地看着他,用手拍拍沙发。他坐下,问容容你喝了多少?常容容抬手指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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