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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锁金铃记-第2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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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阿曼亦扣起兜帽,跟随银锁走入了漫天柳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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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柳絮漫天,向碎玉揉了揉膝头趴着的大黑猫,转身唤道:“金铃。”
来人容色端丽,一张脸上似乎从未有过表情,一身黑衣,肤白胜雪。听见向碎玉的呼唤,站定之后微微躬身,“师父。”
向碎玉面容稍霁,道:“不知是否天助我也,柔然大军南侵,我收到了东为国内各地军队异动的消息。”
“是吗……如此可得片刻喘息。”
自正月安陆竟陵等地失陷以来,向碎玉便时刻将金铃带在身边,乌山大小事务,有时也直接丢给她来处理。金铃从前只知向碎玉事物繁忙,却不知乌山有这么多事要处理。乌山方圆百里,尽归乌山向家所有,政令、律法、农时、训练、生产等事,均需行主亲自过问,向碎玉处理得井井有条,金铃仍觉压力巨大,力不能逮。
但向碎玉要她坐在案前做事,她却不能拒绝。窗外一片蓊郁,新生的绿色变作了深沉的墨绿,却又有点点新绿再长出来。
向碎玉正坐在太阳下面闭目养神,膝头那只老黑猫比向碎玉还要喜欢晒太阳,每等阴影盖在自己头上,便要悄悄起身拍醒向碎玉,让他挪一挪轮椅。
金铃想起自己养的那只小猫儿,现下也不知跑到了何处,心中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竟觉分外妒忌这一人一猫,忍不住叫醒了向碎玉。
“师父,吴兴会稽一带蝗灾。”
向碎玉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隔了一会儿,方抬头道:“金铃,里面有没有你黛子师叔来的信?”
金铃翻了翻,道:“有一封。”
“里面是不是说了江陵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是,师父,这些信你看过了?”
向碎玉摇了摇头:“我猜的,不料猜中了。作坊的情况如何?”
“矿终于运到,不必再担心了。”
“人手可够?”
“前几日收留了一群南来的逃荒客,里面有两兄弟是铁匠,手艺很好,我看不必师父亲自过问作坊的事情了。”
“你明日启程,去一趟江陵吧。一切小心,别再弄得和上次一样了。”
金铃称是,回后山的住处收拾行李,路上碰见了阿七,隔着老远就和她招手打招呼,金铃微微点头,“去找宇文吗?”
“是啊是啊,师姐呢?”
“回去歇息,明日去江陵。”
阿七没再多问,礼貌地与金铃道别。金铃心中奇怪,暗道为何师父不让阿七去,莫非是有什么阿七也解决不了的难题?
阿七找到了宇文,问道:“你写的都是什么呀?见你整日在写,是不是看上谁家小娘子,整日给人家写信?”
宇文仍然奋笔疾书,道:“写字啊,什么小娘子。”
“为什么每个字我都认识,放在一起我一个都不认识了?”
宇文收了他手中的信笺,道:“不认识就对了,我在练字,东西都是乱写的。”
“是吗?也没见你写得好点,你写得这么急,怎么可能把字写好。”
“哎哎哎不要你管,”宇文推了一把阿七,道,“你若不安静些,就出去等我。”
“好好好,”阿七翻身躺在他的床上,“我躺着等你,总行了吧?”
“我明日有事去义阳,你跟我去吗?”
“去啊,省得整日游手好闲,给人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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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宇文来信了。”
银锁从榻上弹了起来,道:“阿曼,你帮我译了吗?”
阿曼道:“当然帮你译了。”
银锁坐回榻上,重新拿起笔来,装作一心二用的样子,问道:“上面说了什么?”
阿曼却顿了一顿,道:“真要我念?”
“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阿曼清了清嗓子,道:“宇文的信上说,三月不死金身去江陵……”
银锁皱眉道:“怎地开篇就是她?宇文好好地在干活吗?别是总留心小娘子。”
阿曼并不戳破她这番口是心非的说辞,续道:“至宇文写信时方才回到乌山。”
银锁侧耳倾听,却没听到更详细的经过,不由得问道:“……就没了?”
阿曼心下微微冷笑,道:“乌山行主亲自去江陵接她,乌山由王操琴负责主持。宇文自己走不开,拜托快手许期去江陵打探消息,方才得知不死金身随南平王出使鄂州邵陵王处。南平王幕僚暗中策划刺杀邵陵王,谋泄事发,邵陵王杀幕僚,暗命人除掉南平王。不死金身带南平王出逃,重伤而归。”
“重伤?比之上次如何?”
阿曼道:“宇文信上说,多伤要害,此外再无其他说明。”
阿曼抬眼看着银锁,不由得回忆起那个被云寒和辉日发掘出来的秘密,又垂下了眼睛。
银锁此时一点表情也没有,定定地坐在榻上,过了一会儿,纸笔摩擦的沙沙声又响了起来。
“少主……”
“怎么了?”
“我怎么回宇文?”
银锁看似不解地抬起头来,却咬着嘴唇,分明不是一副不解的样子,“还回他什么?叫他好好打探消息,莫要整日留心些不紧要的事情。”
阿曼暗暗冷笑,问道:“并州之事稍解,你与教主何时回襄阳坐镇?”
银锁道:“这边的事情没有忙完,操心我回去的事情做什么?”
“只是问问,早作准备。”
银锁又写下两个字,换了一张纸,道:“我等会儿问问师父,何时回去。免得你手忙脚乱。”
阿曼贼贼一笑,感觉能从银锁的种种小动作里看出无数端倪,俄而又颇觉抓心挠肝——赫连和云寒都不知她当时在旁偷听,是以她亲眼看到的这些小故事,也都无法和云寒他们分享。
尚不知此二人是何态度,等教主走了,一定要好好打探一下。
阿曼走出去之后,银锁把那张写满了“大师姐”、“金铃”、“少主”的纸放在火盆之中烧成了灰。
孰料第二日阿曼再去找银锁之时,便看她笑道:“阿曼,你日盼夜盼,终于把我盼走了。三日后,我便启程回襄阳。”
阿曼腹诽道:只怕不是我日盼夜盼,而是你自己吧。
“恭喜少主,可以回去了。”
银锁奇道:“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阿曼笑道:“当然有啊,南边总是暖和一些,我喜欢襄阳,襄阳温暖潮湿,饭都比别处好吃一些。”
银锁道:“不如我留下来,你替我回去?”
阿曼贼贼一笑,道:“就算我答应,还得问问别人答应不答应吧?”
“我同师父说说,说我喜欢塞北的雪,不想回南方,他这么疼我,自然就让我留下了,可是手边没有堪用之人怎么办?我只好向他力荐阿曼,他就带你回去啦。”
☆、第418章 潜龙用二
“我同师父说说;说我喜欢塞北的雪;不想回南方,他这么疼我;自然就让我留下了,可是手边没有堪用之人怎么办?我只好向他力荐阿曼;他就带你回去啦。”
阿曼笑着看向别处,悠悠道:“教主同意也无法,不死金身要你回去,又不是要我回去。”
银锁脸色一变,眼神闪烁;“她只怕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我了。”
阿曼不明所以:“为什么?”
银锁摇摇头;阿曼没有参与自然不知晓其中奥妙。不知这一连串的阴谋;金铃到底发觉了几成;也不知她若是发现了,会如何对待自己。
三日后,银锁与陆亢龙一道启程,从并州往襄阳进发。陆亢龙驾着他那辆旧马车,驰骋在官道上,时不时就问问银锁:“今年能赢吗?”
“师父是希望我赢?”
陆亢龙哈哈一笑,道:“我本打算让你今年镇守义阳,你若是输了,就只好随我去旬阳。”
银锁的眼神飘忽不定,反问道:“为何叫我守义阳?”
陆亢龙低声道:“到时候再告诉你。”
银锁笑道:“你终于打算对大师伯下手了?”
陆亢龙摇摇头,道:“火候未到。”
银锁心中似有一百只猫爪在挠,想干脆和陆亢龙说个清楚,说她根本不想和大师姐为敌,可陆亢龙必会追问为何不想,她实是怕自己一忍不住,便对陆亢龙和盘托出。
金铃的名字时时刻刻在她喉头打个转,总是一不小心就要唤出来,幸而她晚上总还是一个人单独睡,否则光是梦话,说不定就能叫人察觉了两人之间的秘密。
圣教与大师姐……她自己也委实分不清孰轻孰重,是以她总是暗中祈求明尊,求他能让非逼她做个选择的那一天晚一点到来,最好这辈子都不要遇到。
“怎地又不说话了?回去襄阳,不开心吗?”
银锁抿嘴笑道:“没有不开心啊,我最喜欢同师父一道出来玩,只是最多歇两三天,就又要出来干活了。真不知何时才能好好歇息歇息。”
陆亢龙笑道:“今日不努力,明日便为别人俎上之鱼,休要想着偷懒,除非有个世外桃源,能让你躲进去……可惜啊,神仙谷再也回不去啦……”
“师父……师父怀念神仙谷中的日子吗?你同大师伯三师叔三人,那时想必很好玩吧?”
陆亢龙重重点头,道:“当然了,我七岁入谷,十八岁出谷,这十一年里,还从未料过世上还有这么多烦恼。”
“你不后悔吗?”
陆亢龙挑挑眉毛,笑道:“后悔做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要为自己每个决定负责任。负不起责任,罔称为人。”
银锁笑了笑,又倒了下去。没人接话,陆亢龙颇感无趣,道:“怎么啦?你想神仙谷了?你喜欢神仙谷里的日子吗?”
银锁心中两相挣扎,心知以陆亢龙的聪明才智,想要从她只字片语里猜出些蛛丝马迹来,简直易如反掌,可神仙谷中的日子,她确实再喜欢也没有了,是以还是点了头。
“世外桃源,谁人不喜?”
陆亢龙神色悠然,像是又飘回了少年时期,缓缓道:“那时我们每天早上劈柴挑水,上午练武,下午读书,若是功课写得快,还能赶在日落之前下河捉条鱼回来,日子哗啦啦地就溜过去了!成日无忧无虑,不知烦恼为何物。我也常常想,若是我当时稍稍向大师兄服个软,我和他二人今日又会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
陆亢龙忽地笑着回头看她,道:“没有什么样子,男子汉大丈夫,从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见银锁似有所思,又不说话,陆亢龙又问道:“你呢?”
“什么我?”
“你念着神仙谷里的什么?总不成就是歇两天吧?歇多了,又没有为师监督你,你这辈子定然就荒废了。”
银锁叹了口气,道:“师父……你知我对付敌人,从不手软。”
陆亢龙摸不清她的意思,只得点头道:“嗯,不但不手软,还心狠手辣,比我还要狠三分。”
银锁又道:“我自认对教中弟子,很是宽厚了。”
陆亢龙又想了想,道:“不错,明尊教导我们对待教中弟子,该当亲如兄弟姐妹。你做的很好。”
银锁又道:“可是……”
“可是?”
银锁吐了口气,话锋一转,道:“师父,若你是大师伯,你该当如何处置乌山?”
陆亢龙想了想,道:“大约是左欺西魏,右骗东魏,两边捞好处,趁梁乱夺下蜀中与汉东,自立为王,建立光明之国。”
银锁撑着下巴道:“师父为何不问问大师伯,是否愿意与你合作呢?”
陆亢龙哈哈一笑,道:“小孩子异想天开!你大师伯死脑筋一个,只怕死也不会把乌山让出来,成就反贼一番基业。”
银锁看着他,几番想要言语,又都吞了回去。
陆亢龙看得心急无比,略略一思索,便问道:“你拐弯抹角说了这许多,是不是就想问我,你若坐镇襄阳,和乌山到底是友是敌?”
银锁不置可否,顺着他的话答道:“我们走之前,不是已暗中对乌山使了许多绊子,师父不是回襄阳收割的吗?”
陆亢龙摇头道:“远远未到收割之时……你知为何宇文丞相不趁此良机,打到江陵去吗?”
银锁瞪大了眼睛,问道:“为何?我瞧此时已是大好良机,襄阳到江陵几乎已是一马平川,连河也没有一条,最适合骑兵大举南侵了。”
陆亢龙道:“你又想过为何宇文泰会在这等时刻找到我吗?”
“他……莫非并无这等兵力吗?”
陆亢龙笑道:“兵贵神速,可他神速不起来,他不能调动举国兵力南下,只能用偷的,偷多了守不住,偷少了,又给敌人喘息的机会,是以需要我这样的人,不用动武,只要用钱用人,就能帮他拿下一座城来。”
他有一副温和的笑容,此时着意安抚银锁,笑得则更加和蔼,“我与你相识这么多年,看着你长大,知你做事十分有分寸。你愿意与谁做朋友,便与谁做朋友,愿意要了谁的性命,便要了谁的性命,只要不耽误正经事,随你喜欢。”
“我有……这么大的权力?”
陆亢龙道:“自然了,你若是此番能赢过你大师姐,就让你做义阳分舵的舵主,总管义阳一代。”
她虽然没有任何动作,眼中忽然亮起的辉光却仍是出卖了她。
不过很快她又镇定下来,问道:“师父说的正经事,是……旬阳的事?那我在义阳要做什么?”
陆亢龙道:“压制乌山,控制安陆和竟陵,不要让这两个地方还有挽回的机会。”
银锁听陆亢龙这么说,不由得跃跃欲试,心中开始盘算此番要如何讨好大师姐,说服她原谅自己那些阴谋,好与自己一道联手在汉东汝南一带替乌山和明教共同捞一些好处。
有这些好处,功过相抵,就不必惦记着欠了金铃和乌山什么东西了。
最重要的是,没有陆亢龙在旁边看着,她当然就可以去看着金铃,免得她又跑去冲锋陷阵,弄回一身伤来。
“大师姐呀……”
这喃喃自语却没有逃开陆亢龙的耳朵,他问道:“大师姐怎么了?”
银锁惊觉自己呢喃出声,忙道:“大师姐没什么,只是觉得她如此不济,你瞧她同我一道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路上有追兵有怪物有阿支祁阿伏干,她都没受伤。可没有我在,她居然差点把自己弄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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