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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锁金铃记-第3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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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不会亏待你的。”
    他就要来拉萧荀,萧荀愣了一愣,道:“这么急?不行,我得回家想想……独孤兄,你住在何处?”
    “我住清平坊西北第三间,大门上了红漆,你想明白了,不论应不应,可都要回我一句。”
    “是,是,我还欠你一顿酒呢。”
    独孤寿成哈哈大笑,“是,你还欠我一顿酒呢!”
    他想起家里还有个老母亲,拜别独孤寿成,急急忙忙跑回去一看,王妃仍是在院中画画,瞧了他一眼,奇道:“荀儿,急急忙忙的是干什么?又一身酒气,你还好意思说我?”
    “没事,没事。”萧荀摇摇头,慢慢转身走了出去,他经过前厅,听见前门有响动,俄而门口进来一个美貌的妇人,约莫四十多岁,一身翠绿的衣裳,走起路来婷婷袅袅,煞是好看。
    他揉了揉眼睛,“阁下何人?不是走错了吧?仲声,这是谁?”
    那妇人扑哧一笑,道:“我是你……你姑姥姥,对,没错,姑姥姥,快叫一声来听听。”
    “姑姥姥?”
    “哎,乖孩子,赏你一颗糖。”她身子一荡,萧荀只感觉有一条绿影从自己面前晃过,手里还真的多了一颗糖。
    仲声抄手在旁看着,那女子笑道:“左右无事,陪我去见你娘吧。”
    “我怎地没听娘说她在长安有亲戚?”
    “姑姥姥难道是凭空跳出来的吗?”她自顾自地转过个弯,好像对这家里已十分熟悉,王妃在水塘另一边的阴处伸手招呼道:“小姑姑!你怎地把荀儿也拐来了?”
    萧荀这姑姥姥忽地腾空而起,凌空越过这不算窄的水面,落在了王妃身旁。她伸手掀开旁边那瓜形果盘的盖子,往里一望,俄而失望地叫道:“糖呢!是不是都叫那小混蛋摸走了?!”
    萧荀忽地笑起来,道:“家里钱还够用吗?娘,我出去谋一份差事。”
    王妃道:“你还懂得出去谋个差事?别是杀人越货的江湖勾当吧?”
    萧荀摇摇头,道:“不是不是,从前一个朋友,在河内公手下做事,可以帮我一个忙。只是你……”
    王妃叹气道:“我已经不想再看死人了,你忙你的去,莫要管我这老太婆。我还有小姑姑,可不像你,连个靠山都没。”
    萧荀转身出门去了。
    自元帝萧绎死后,王僧辩与陈霸先在建业立新帝萧方智,西魏在江陵立萧察,北齐在鄂州立萧庄,江南纷争不断,民生凋敝。大丞相宇文泰戎马一生,病逝家中,大权由其侄宇文护总揽。萧荀住在长安,颇受影响,其主河内公独孤信与柱国大将军赵贵密谋诛护,事发后,独孤信免官,萧荀也颇受影响。
    过不了几日,宇文护始终对独孤信放心不下,逼迫他自杀,独孤信在家中自尽,家臣四散,萧荀又没了工作。
    北齐意欲吞并南梁,陈霸先取梁主而代之,新朝建立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萧荀这样的人耳朵里。
    他撑起伞走出了酒肆,心想不知陈七寸选好卖命之人没。回家见向碎玉与陆亢龙来访,他便洗手切鱼,招待客人,席上话题大半围绕南朝新主。
    萧荀讲了陈七寸的事,陆亢龙呵呵笑道:“这老不死的还在海上跑船,没见替谁卖命。唉,若是天下太平,谁想去拼命?”
    萧荀喃喃道:“天下当真太平吗?天下已分了这样久,何时才能合而为一呢?”
    向碎玉微微一笑,缓缓道明来意,萧荀方知向碎玉为陈留郡公府中幕僚,为着生计,他当即接受招募,加入陈留郡公帐下,不久,又招揽了独孤寿成,两人因勇武过人,后做了武将,随陈留郡公多次征讨北齐,独孤寿成身负血债,打起仗来奋不顾身,屡建奇功,终于第一个踏上洛阳城头,可惜他的仇人早已在十年前就死了。
    南平王妃病逝于一个平静的冬天,下葬前一天,萧荀见到一个他以为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他见到了金铃。
    金铃朝他笑了笑,他不禁揉了揉眼睛,上前一步,抓着金铃的肩膀,又这拍拍,那拍拍,不料手被人打开了。
    “金大帅,摸够了没?”
    他的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方才打他手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银锁。
    “金铃、金铃,你没死?”
    金铃摇摇头,浅笑道:“命太硬,阎王殿不收,只好活过来了。”
    “娘说的竟是真的……她……天地之间,只怕光她一个信你没死、我、我去告诉……”
    “义兄,留步,我本没打算告诉别人。”
    “可你怎地,你怎地还是那副模样?你怎地,半点不见老?我儿子都这么大了,我那大女儿你见过吗?眼睛长得竟有些像她,你说奇怪不奇怪?”他指的却是银锁。
    金铃温声笑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你娶了一个胡女,生了一群小胡儿。”
    她说着,反手握住银锁的手。
    “对了,对了!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银锁取笑道:“金大帅还跟个小孩一样。”
    萧荀蓦地红了眼眶,道:“娘临终前……临终前跟我说,你就是那当年的小铃铛,你是我亲妹妹……怪不得,我总觉得我那小女儿长得像你小时候……”
    金铃指指银锁,道:“我见过,她也说长得像我。”
    萧荀奇道:“咦?你二人早早见过吗?”
    银锁从金铃背后探出个头来,“是,早就见过,比想象的早得多。那时她还叫小铃铛呢,我有一天一想,小铃铛不就是你和王妃私下里念叨的小郡主?我这么神机妙算,我一早就知道了。”
    金铃笑得眉眼弯弯,戳着银锁的鼻子道:“是,你最厉害了,快给我娘磕个头。”
    银锁盈盈拜倒,低声道:“娘,日后金铃就由我一个人照顾,纵使你今日仙去,天地间也总有两个人永永远远记得你的恩情……”
    萧荀听出些端倪来,望了金铃一眼,金铃见他眼色,缓缓点头。萧荀长长嘘了口气,叹道:“原来如此,果真如此……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陈留郡公后因功封隋国公,病逝后由其子杨坚世袭爵位,这位小隋国公将女儿嫁给宇文家的小皇帝,最后接受禅让,建立了一个新的王朝。在这之后八年,韩擒虎撬开朱雀门,俘虏陈后主,天下终归一人之手。
    萧荀再一次回到了建业,此处已然人事两非,王府早已成了别人宅邸,那眼硫磺泉也堵住了,只有那家“一人一口”仍开得兴亡,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做饭的人早已换了一个。他在城中住了一段时间,竟然先后碰到了许多老相识,许笑寒八十多岁了,身手仍然很好,但那“大侠”的称号已让给了后来人。
    是个叫李图远的年轻人,听说他剑法惊人,又颇能服众,不过四十,已是武林盟主,大家都说可惜江南武林人才凋零,许多天才早早就死了,否则若是当年的金铃郡主能教出一个徒弟,兴许还能压他一头。
    建业城中时时能见到一些穿着白衣束红腰带的人,他们来去如风,遍布各地,就因为这些人,他这几日常常想起那个总与金铃同出同入的小胡奴来,掐指一算,这已过去了四十年。他自己马上要活过七十岁了,最小的儿子都已和他当年一样大。
    他回去的路上借宿一座小庙里,第二日上路之时,昨日接待他的小沙弥递了一封信来,说是师父给他的,他颇感奇怪,拆信来看,信上只言昔日旧友,相见是缘,不胜唏嘘。萧荀急急冲入大雄宝殿之中,周围和尚诵经之声不断,香烛燃烧的气息之中,嘤然成一种神秘安详的气氛。灰衣僧众中间坐着一个胖和尚法相庄严,听到萧荀凌乱的脚步,抬头睁眼,微微挥手,冲萧荀一笑,重又低下头去,好像刚才那一笑只不过是萧荀的错觉。
    天下一统,方兴未艾,陆亢龙与向碎玉以年老体弱,告老还乡。
    曲破星早已去云游天下,不知所踪,大约在哪个深山老林里羽化登仙了,神仙谷谷主早已换成了喻黛子。两人计划着去神仙谷外说说好话,让喻黛子再把他二人的名字写进神仙谷的名册里,不料还没启程,便有人在外敲门。
    开门一开,竟是许期。
    “二位师伯,师父请二位去凉州城一叙。二师伯还赶得动车吗?”
    陆亢龙笑道:“老夫不过八十岁,竟让你这等后生小瞧了,我就赶个车给你看!”
    他那辆破车前的马都不知换了几茬,车身居然还结结实实,三人坐上了马车,离开长安,一路西去,经岐州至凉州。
    喻黛子已在城门口候着他们,见了他三人,一语不发,跳上了车,对陆亢龙道:“二师兄,神仙谷。”
    马车行二日入谷,谷中跑着几个小孩,远远看见了谷口有人,纷纷跑往山房处,几只黄狗冲出来,冲着众人汪个不停,许期笑着赶开他们,道:“我去通知几位太师叔。两位师伯,小侄告退了。”
    许期大步一踏便是一丈,只一会儿就剩小小一点,陆亢龙颇为欣慰,推着轮椅随着喻黛子往前走去。
    这条小路环谷一周,又是一个春天,谷中繁花似锦,从这边的小山头上,能看到风把缤纷花叶吹到对面长长的山坡上去。
    对面似是有人,两个白衣人在坡地之上的树林里来回穿梭,像是在过招,看那身手矫健,多半又不是两位师叔。可若说是谷中下一代弟子,功夫又委实高了些。
    两人眯着眼睛看了好久,忽见那两人穿出了树林,招式已不像是过招,倒像是在打闹。
    只是其中一人红颜白发,叫陆亢龙吃了一惊。
    向碎玉心知有异,但他眼睛已不太好,遂拉着陆亢龙道:“陆亢龙,是谁啊?”
    他没等到答案,却觉得陆亢龙忽然加速,推着他往前不停地跑。
    “喂喂!喂!你失心疯了?!”
    陆亢龙道:“近一些你才看得清,你就不能安静些?”
    向碎玉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对面那两人。
    他二人靠得进了,向碎玉终于看清楚那白衣黑发的少女,长得与金铃一模一样,而坐在她身后,双手环在她腰上的白发少女,竟然是银锁。
    金铃眯着眼睛靠在银锁怀中,过了一会儿又扭过去软软地趴着。
    她嘴角一直挂着温柔而满足的微笑。向碎玉忆起许多陈年旧事,那里面任何一片里,金铃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笑容。
    银锁一手揽着金铃腰身,另一只手顺着她的头发,好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金铃格格笑起来,忽地在银锁脸上啄了一下。
    向碎玉懊恼地啐了一声,扭开头去。陆亢龙连笑数声,道:“我说什么来着?我们西域的好女儿,断断不可能屈居汉人身下,今日眼见为实,板上钉钉,大师兄,你死心了吧?”
    “你——!”向碎玉霍地站起身,站得颤颤巍巍,举起拐杖便要打,忽地一愣,俄而拐杖一指,笑道:“你再好好看看?”
    陆亢龙转身望去,但见攻守之势赫然逆转,银锁那一头白发铺在绿草之上,正要起身,金铃霸道地将她按住,低头吻在她嘴唇上。
    向碎玉一顿拐杖,道:“这两人在谷里……天天这样,就没人管管?”
    喻黛子奇道:“宁拆三座庙,不毁一段缘,我管这闲事做什么?”
    陆亢龙倒是摸着胡子陷入沉思,忽见银锁推推金铃,说了句话,两人站起身,竟往他们这边走过来。她二人走到近跟前,银锁一抬头便与向碎玉四目相对。
    过了这许多年,向碎玉积威犹在,银锁吓得急忙松手,却叫金铃察觉,反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中。
    “师父……我们……”金铃不露声色地把银锁往背后塞了塞,“事到如今,你还逼我杀她么?”
    向碎玉哼道:“我当初叫你去杀她,你不也没听吗?瞒了我这么多年,竟也没说来报个平安,还联合这么多人一道诓我这个老头子。”
    金铃却道:“不,我听了的,师父的话我怎会不听呢?我一剑刺进她心口,也刺了自己一剑。我不会再让人伤她了。”
    喻黛子续道:“师兄不是以为你自己头发胡子都白了,你的宝贝徒弟还会是当年的模样吧?”
    向碎玉愕然道:“是啊,怎么回事?难道她二人已非活人,只是一缕游魂吗?”
    喻黛子并不答话,只是将腰中长剑拔出来,两人本以为会看到那把寒如秋水的宝剑,结果却见那剑身黯淡无光,像是其中精魄已经走了一般。
    喻黛子叹道:“仙人以鲛心铸剑,刺心而受长生。长生之剑,咒人永生。她二人已出人间界,不应再插手天下大势,自然也不会回去做什么乌山少主、影月右使。二位师兄,这都是师父的命令。”
    向碎玉垂首不语,倒是陆亢龙已将银锁扛上肩头,笑问道:“瞧你过得还不错,想来以前天天抱怨大师姐欺负你,也不是真的了?”
    银锁抿嘴笑道:“当心你的老骨头散架了。大师姐好得很,后来都是我仗着她宠我而肆意妄为,你是不是错怪了她几十年?”
    陆亢龙迈开步子往旁边走去,轻轻拍了拍她,道:“没有,此事并不是你二人之错,乃是我和大师兄的错。我和他每每想到这件事,便要打一架。唉,我明知此事我也有错,也仍是忍不住要揍他……”
    “他想必也是如此……”
    “这么说来,你当初去上庸渡情劫,当真是碰到金铃了?啊哟……!”
    银锁道:“怎么了?莫不是闪了腰?快放我下来……”
    陆亢龙哈哈大笑,道:“我怎地忘了?我怎地忘了?我把你从上庸找回来的时候,你一直喊着叫人救你,当时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如今想来,可不就是‘金铃’二字?”
    陆亢龙继续往前走,银锁细细地问他教中境况,昔年伙伴大多娶妻生子,成了一番事业,或生或死,千般人生写过了大半页。
    这些人,终将离她而去。
    向碎玉抬起头来,纵然已是满脸皱纹,他的脊背仍是挺得直直的,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胡子也修得整整齐齐,双眼暗含精光,扫过金铃脸上时,仍叫她感受到压迫。
    “……如此说来,这胡儿,便是上庸城里那个胡儿了?你倒是长情……唉,用情易深,半点没说错。”
    金铃却道:“师父可还记得我六岁那年捡上山来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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