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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荒凉相留醉 作者荒凉-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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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那清俊的少年,一身白衣好像要化在了这雾里一般,眼睛里也盈着笑,格外的神采飞扬,喃喃道:“若即……”
  他便从那雾中走了出来,面上有一丝丝不解:“怎么这副样子,一会不见,倒不认得我了么?”
  一会?为什么我觉得时间过了这么久,久得我都记不起自己身在何方,也记不起为何刚才疯一般地寻找,好像丢失了什么一样。
  恍恍惚惚地,却是记不起来,少年见我这样,却是有些失神,仿佛不知道为了什么,便在我面前蹲下来:“怎么这样子?”说着便抓住我的手,嗔怨道,“又是这般冷,让你多穿些衣裳,总是不听说话的。”
  他的手是暖的,干燥而温暖,包着我的时候,几乎能感觉到他手心粗糙的纹路。可是为什么会觉得奇怪呢,好像有一次,我握住他的手的时候,他们是冰冷的,一种完全没有温度的冷,让人痛彻心扉。
  可那定是我记错了,一定是的。
  可为什么手掌上的温度传来,却像是什么不可抑制的悲伤一样,催人泪下。
  少年一阵惊讶:“小若,怎么哭了?我不过是藏起来,逗你一下罢了。怎晓得你这般不记路,小小的一个院子,都找不到我了。”
  我闻言却像是天大的委屈,不禁揪紧了他的衣裳:”“你明晓得我不记路,怎么还把我丢在这里。我找了你那么久,那么久阿……”
  少年却是笑了:“又耍小性子了,不过是这么些地方,能让你怎么找去。不过我再不离开你便是了。”
  我有些迷糊,却是脱口而出:“当真?”
  少年笑着将我拥入怀中:“那是自然,我对你何时有过虚言?”
  我便也笑了,他的身体果真是温暖的,靠在他肩上,仿佛象是找到了失落的那一块,可是为什么,眼泪止不住?为什么那些温热的眼泪,流到他的白衣上面,就晕成一滩一滩的血迹。
  他的袖口都是血红,我惊骇地想要推开他,因为我忍不住泪水,而眼泪落到他的身上,便化作血迹。
  白衣上斑斑驳驳的血,动人心弦残缺般的美丽。
  “小若?”他有些不明就里,不知为何我突然推开了他,刚想要上前一步,却突然听见身后一片嘈杂的声音,仿佛很多人的喧嚣。
  他有些分神,回头向那里看了看,却是什么都没有,除了一片白茫茫的雾。
  我突然有些紧张,仿佛这一幕,什么时候也出现过,不安的骚动越来越大,他有些神采奕奕地问我:“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小若,要去看么?”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在心里疯狂地嘶喊着,绝望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为何发不出一点点声音,为何动不了一根手指?
  他仿佛没有看到我的神情,只顾着站起身来回头,说道:“怕是江湖上的事呢,我去看看,即刻便回来……”
  他这么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白色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浓雾蠢动着,很快将他的身形隐去。
  开始我还未醒悟过来,一转身,竟然遍寻不到他的身影,我仓惶地站起来,似耳语般轻轻地唤:“若即……”
  没有人回答我,一转眼,好像我又是一人在这雾中,四野无人,亘古洪荒。
  “若即……若即!”我开始嘶喊,开始奔跑,在这片浓雾里,不知从哪里来,不知往哪里去,悲伤汹涌而来,却没有泪水。
  却是在这个时候,前面有声音过来,穿越浓雾,轻轻地,却是想象不到的清晰:“小若,这里……”
  心中狂喜,就要向那里奔去,却被人一下拉住手臂,用力太过凶猛,我几乎跌倒在地上。
  那人没有放手,就这样把我拎起来,轻声说:“不要追过去。”
  我只听见前面少年的声音,犹如蛊惑,只想甩开那人的手,他却不肯放,反而凑到我耳边,又一次地说:“不要过去,你不想过去的。”
  想,我当然想,若即在那里,若即在那里阿。
  那人一声轻叹:“不肯醒来么。”
  闻言我浑身一震,只见一阵狂风起,浓雾被卷得七零八散,只一会功夫,天地之间一片灰朦,竟是什么都不剩了。
  人呢?雾呢?若即呢?
  急着要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却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浑身一顿,瞬时便没有了力气,意识从身体中抽离出去,仓皇回头一看,看不清那人面貌,却只有一双清亮的眸子,好似占尽世间风华,隐忍地,淡淡地,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数声啼鸟怨年华,又是凄凉时候

  突然一下颠簸,我在榻上一顿,悚然惊醒,印入眼帘的,便是摇摇欲坠的车顶,蓝金烙的流苏垂下来,随着马车摇摇晃晃。
  原来……是大梦一场……
  瞬时心中空空荡荡,长叹一口气,闭上双眼,只觉得这马车在道上骨碌碌地驶着,一摇一晃,竟是要将人的心肺都荡空了。
  沉默半晌,耳边却是一个温润声音传来:“好梦难续,你便是能再睡下去,也见不到他了。”
  我浑身一僵,转过头去,却是一身玄衣的皇上坐在车厢的另一侧,手中卷着一册书,看也不看向我这里。
  我一惊:“皇上?”
  那人还是同往常在外一样,带着那张人皮面具,露给世人看得只有张平凡的脸。我愣了一会,才将身上毯子一掀,翻起身来就要给他行礼,却被他拿那书册一挡,就那样轻轻地扶起来:“此处,便不必了。”
  我只得起身来,他却已经收回了书卷,一如往常般,稍稍斜靠在车厢上,默默读书,仿佛从未见了我这个人。
  而这个人,我却是连多看一眼也不能的。向旁边挪了两步,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就见得外面一片山清水秀,竟也不知道是到了什么地方了。
  我四处张望还没多久,就听得有人打马上前,而后就跟在了我面前。抬头往上看,果真是楚冉。
  说来奇怪,我认识楚冉这么些时间,竟也从来没有见过他骑马的样子。原来在临阳城内的时候,无论何时出门,他都是坐车或是做轿,而我也从未过问过。只是今日我才见得,这人在马上的身姿,竟也算得气宇轩昂的。
  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事的时候。
  楚冉追上马车,靠过来低声问我:“醒了么,做何了?”
  我把头伸出去,四下张望了下,看见并无其他随从,只得我们一车一骑,才压低声音问道:“皇上如何会在这里?”
  那日百里过后,皇上和梅萼残一道没了身影。而楚冉也不管即墨那边的挽留,只在凉国里磨蹭了三日,便启程走了。来时他同寒心两人,只有一辆马车,这番回去,他却多备了一匹马,不再同我共车了。
  这才几日出来,皇上不早有急事走了,怎么还能碰上他?
  楚冉只是一耸肩:“我如何知道。”
  听得车内有轻微的响动,我赶紧把头缩回来,却发现皇上还是那般坐着读书,仿佛一动也没动过。而他在车里,我更是一动也不敢动了。又将头伸出车外去,耷拉着脸问:“那皇上如何会在车里?”
  楚冉轻轻一笑:“那怎么办,让皇上在外边骑马,我同你共坐一车么。”
  我将他胯下的畜牲来回打量了下,才犹犹豫豫地说道:“那个……男女有别,不如你同我换一下,坐车里来。”
  楚冉挑着眉毛笑着看我,我还没琢磨出什么意思,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来,顿时脊梁骨都凉了一截:“若小姐可知道,你在那里便是怎么压低了声音,朕这里可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我瞬间僵硬,楚冉微笑着别过头,轻轻一夹他胯下的畜牲,就踢踏踢踏地走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无语凝噎。
  身后的声音又响起来:“若小姐怎么看得那般仔细,车外有花么。”
  我缩回头来,皇上已将手中书卷放下,却仍斜靠在车厢上,拿那一双眼睛看着我。
  不堪对视,我垂下眼来盯着自己的鞋子,脑中嗡嗡不断地声音:他杀了若即的,他杀了若即的,他杀了若即的……
  转念一想,却是不对,怎可说这般丧气话,若即定未死的。
  于是脑中的声音变了腔调:那也是因为他,我和若即才落得今天这般下场的。
  面前的人说:“那么张倾国倾城的面貌,不愿给人见么?”
  我数着绣花鞋上的线头,不作声。
  那人将手中书卷一合,往桌上一摔,语调却是不变:“还是说你如今,连见都不想见朕了。”
  我随着他那摔书的动作,也将自己往地上一摔,跪下便拜:“若离不敢。”
  他却是一声笑,过了半晌,才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你倒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我跪在地上,不复言语。
  那日宴上,他不作声响。我可以不敬,可以出言不逊,只因为彼此都是江湖身份。江湖之中,不分尊卑,不拘礼节,我是个歌姬,他是逼死了若即的灵珏宫主。
  而今日,他是皇上。
  那个呼风唤雨,大权在握的皇上。
  我无论什么心思,也只能垂着头跪在这颠簸的车上。
  呵,我是什么心思,又有何所谓。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车子摇摇晃晃地停下来,听得见寒心一翻身从车前跳下来,而后便是楚冉的声音:“皇上,前处是个凉棚,走了这些许时候,下来歇歇脚罢。”
  我听了这个,险些笑出来,他要歇什么脚,这几个时辰来他窝在车上看书,连半步也未挪过的。
  好在皇上动作够快,在我笑出声来之前,已经摔了门出去。又过了一会,寒心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探进头来,见我跪在那里,却连神色也未变,只轻声道:“若小姐,也下来喝口茶水罢。”
  我只点点头,拉着裙摆起来,却在下车时一绊,险些从赶车的坐板上摔下去。
  有人拉着我的手将我一扶,而后又托着我另一只手臂,直接将我从车上托下来。我一着地,便从他手中挣脱出来,笑着答谢一句;“多谢公子。”便转身拎起裙摆,冲着楚冉跑过去了。
  不过是一个几根毛竹撑起来的茶棚,四方桌上皇上端坐着,楚冉寒心一左一右。我不管现在是什么心思,也是不想坐在皇上对面的,只好走过去将楚冉往边上一挤,同他一条凳上坐下。
  粗茶还未过口,便听到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来:“不知兄台这座,可有人占了去?”
  我一看,是方才在下车时扶了我一把的那人,俨然一副江湖浪人的打扮,还算干净清秀,一双眼睛毫不避嫌直勾勾地看着我。
  刚想开口,便听到寒心的声音:“这桌子我家公子坐了,阁下还是另寻一处方便吧。”
  那人竟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将腰间的剑往台上一甩,震得茶水都飞溅出来,用脚将凳勾开,竟然就是要坐下来的样子,还在说:“江湖如此之大阿,能碰到姑娘一行,也是缘分。倒不知姑娘在江湖上是何名号,如此倾人之姿,在下竟从未听闻过,真是可惜,可悲,可叹呐。”
  我还在怔仲之间,不知这人倒是要如何,却见楚冉那里一个茶杯飞出来,砰得一下打在那人手上。那人本来捉着剑的手一缩,那柄剑便啪地落到地上。
  那人面露惊色抬起头来,寒心却还是带着笑:“阁下似是未听清寒心说的话呢,可要寒心再说一遍?”
  他将桌上人又瞄了一遍,皇上和楚冉依旧是漠不关心地喝茶,寒心笑嘻嘻地看着他,我也好奇地仰头看他,只见他冲我露齿一笑:“佳人已得英雄相伴,原来是在下冒失了。”说罢弯身用左手拾起剑来,还从那个角度很诡异地抬头对我一笑,轻到几乎是唇语一般说:“后会有期。”
  直到他走了好远出去,我才猛然清醒过来,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搭讪?他还要问我姓名,这程度已经可以上升到调戏的阶级。思及此,不由自主朝那人多看了两眼,恰好那人回过头来,冲我吊了吊眉毛。便听到身后冷冷的声音:“打量得如何?”
  我脱口而出:“总是比不上若即的。”
  此言一出惊觉不对,转过头来,果然三人都在看我,我一人都不能看,只垂下头去,看那盛着茶的破碗,什么都不说了。

  去年紫陌青门,今宵雨魄云魂

  何为宿命?
  便是兜兜转转了一圈,算尽机关,倾尽力气,却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回到了原地。
  一个多月的车马劳顿之后,下车一抬头,看见的便是曾经被我封死,又让人打开了的后西门。
  楚冉自前面的轿子上下来,同我一道进得门去,满目都是萧索。初秋日子,地上全是败桂残叶,被风一吹,瑟瑟地到好像要卷了人的心肝去。
  楚冉只站在门口,看着她往院里走了两步,每一步踏下去,便是落叶干枯破碎的声音。我走了几步,便在院中立定,往四周看了看那些颇有些失修的厢房,门窗关得紧紧的,落满了灰。
  我抬起头来望向那棵花树,还是同那一春我栽它下去时一般,光秃秃的枝枝杈杈,兀起的荒凉。
  楚冉走上前来,我扶着那花树,想要做出一个笑来,却是无力,只能说道:“才几年时间,如何便破落到这般样子了。”
  他四下里看着,半晌没有说话,而后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他的声音传来:“你一向最讨厌生人摆弄你的东西,这院子自我买下来后,便再未有什么人来过了。”
  这时他却将眉头一挑,看着我道:“先前我也试着打扫,只是后来朝政繁忙,总也抽不出时间来了。”
  我闻言大惊,他来帮我打扫?这人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不然要小厮做什么。可是回头一看,寒心果然不跟在他身侧。
  楚冉微微笑:“我每次来这里,他只在车上等着,这些年来,也惯了。”
  我一顿,再望向楚冉,却是读不懂他的眉眼。还是一般的清风傲骨,但是有什么纠缠不清的郁气堆积起来,像是蒙了一层尘。
  言语举止之间,虽与旧时无异,可是毕竟不同了。
  便是心里澎湃翻覆,得意也好,委屈也好,牵挂也好,情殇也好,无论怎么苍海桑田辗转纠结,到了面上,只不过是化了淡淡的一笑。然后仿佛无事一般,黄花虽老,故人依旧。
  只是我们便也都知道,这个依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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