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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荒凉相留醉 作者荒凉-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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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即吓得用力抱住我:“小若,怎么了?”
  百里低低地笑:“若小姐无甚大碍,怕只是我用的那克制她病情的药性上来了。”
  我见他下套,就扯着若即的衣裳,无力说道:“带我回去……见晋子安……”
  百里武功不行,耳力却是极佳,听我这般说,便笑道:“晋子安若是有法子救,早就给你解了,怎么还会轮到今日。”
  若即抱着我,只片刻踟蹰,便纵身往树林深处去。我强压着胸口气血翻滚,心中却是平静欣喜,终于能回去了。
  百里并不死心,话语从背后悠悠传来,竟是十拿九稳的腔调:“若无药物,她撑不出这片林子。”
  若即明显一迟疑,我摇头,揪着他的衣衫:“带我回去。莫再生什么事端,就带我回临阳,会清风楼,可好?”
  他看我,神色挣扎,却说不出一个好字。我再也强压不住,又吐出一口血来,神志昏沉,连他在耳边的声音都听不清,只依稀记得还在说道:“带我回去……”

  别离滋味浓于酒,著人瘦

  我醒来的时刻,只见得了月凉如水,凄凄淡淡洒了满地,零碎不堪收拾。
  浑身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只勉强微微睁着眼,瞬时又是萎靡困顿。
  身后靠着的人却是一动,急急起身来问道:“醒了?”
  我听着若即的声音,才强打着精神睁开眼来,立时就见了他从后面探出身子来,不知过了几个日夜,面容上竟是有憔悴之色了。
  他见我睁了眼,却是大喜,一派眉飞色舞的样子:“可是醒了!”
  说罢连忙起身来,端过一边的温茶,小心地扶着我喝下去。
  一杯茶才喝了一半,我便觉着腹中鼓鼓,竟是喝不下去了,便摇摇头,将那茶杯推了开去。
  若即接过去,也不以为意,只往边上一放:“你方才醒,也不好吃那么许多的,先歇息一会。”
  我嗯了一声,复又靠在他身子上,脑中混混,只觉得他轻轻地抚我,唇一下一下轻轻地印在额头上,另一手环在我腰上,不敢用力,却也丝毫不放松了去。
  我只是疲乏,却不困顿了,依在他身上,握着他的手,细细微微地蹭。
  若在平日,他肯定要笑嘻嘻凑到我耳边来说些话的,今日里却是反常,他只将我往怀里搂得更紧,低低唤了一声小若,便没有话语了。
  我垂下眸子,看到身下再眼熟不过的床榻被褥,心中便清楚了,我们却还是在百里的山头上。
  若即肯定不是自愿留下的,渐渐回想起那日百里的话,便也不再问了。
  他肯来寻我,已是冒着不小的风险,如何还能让他这么两相难为。
  我便轻轻说道:“带我回去罢。”
  他环在我腰身上的手一紧,却未说话。
  我再开口:“若知从那年与你一道逃出来,要见这么多的事端,我倒宁愿……”
  宁愿……
  话到这里,却是说不下去了。
  若即将头埋在我脖颈处,贴着我耳朵轻轻问:“宁愿什么?”
  我叹一口气:“这么多的变迁,这么多的事故,我竟是甘愿的。也从来不曾想过,当初若变动一步,会变成什么不同光景。”
  若即又不说话,只将我牢牢圈在怀里。
  我挣扎着转过身去,轻轻吻他有些干燥的唇,低低说:“若即,我是甘愿的,知道么,只因有你,这一切,都甘愿了。”
  他将我死死压在胸口,压得他呼吸都有些变了,却是什么也未说,印上我的唇,舌尖一点一点描摹着。
  我知他在犹豫什么。
  百里不过是拿我的命逼他,逼他要背叛皇上。
  我是不信若即会背叛皇上的。即便只听那只言片语的,也知道皇上于他,不仅仅是宫主。
  从小便是那人教他武功,教他行为道义,教他立身处世。
  他那样的身份,皇上与他,更是如兄如父。
  若即说过,他这条命是皇上的。
  我不争。
  那日里,我已说了,他给不了我的,无事,我来给他。
  红尘相伴,山高水远。
  知足,所以不争。
  若即,我于你情深如此。
  轻轻拉开他,我道:“若即,带我回去罢。”
  话才说完,便听得几声指节扣在门上,只是礼节性的几声,也不等门内人的回音,径直推开门走了进来。
  先入眼的是一只捧着药碗的手,我心中一个咯噔,不经然想起晋子安那厮,待那人跨入门来,才见得竟然是百里。
  我在这里三年,都未曾见过百里十指沾上那么一点点阳春水,今个儿倒是怎么了。
  百里见我们如此躺在榻上,眼中一暗,却在面上堆起笑来:“如何,我便说的,那付药一下去,今日定能醒来。”
  若即坐起身来接过药,并不言语。
  百里也不复多言,只是噙着笑看他扶我喝下药去。
  我有些反胃,若即轻轻抚着我的背,待我平稳下来,才复又将我放回榻上,又将那床幔放下,隔去百里的目光。
  我静静面向里面卧着,听着若即不冷不淡道:“阁下又来巡视么?”
  百里竟吃吃笑道:“百里这三尺土墙,怎么可能拦得住左护法来去。只是见左护法似无去意,区区便尽些地主情谊罢了。”
  言罢是茶水入盅的声音,似有人将圆凳拖开,两人在桌边坐下。
  若即似是缓过心境来,话语微微轻扬,带了丝丝笑意:“阁下倒是好客之主,只是也要看那入幕之宾为何人了。”顿了晌,复又接上,“阁下便忘了白少情白宫主了么?”
  我心中又是一个咯噔,若不提起倒真要忘了去,那人也算是最早识得我的人之一了。
  百里也是一顿,却立时缓了过来,也接着笑道:“白宫主便是念着血缘之亲,太过轻视与你,不曾邀一质子,方才落得这般下场。”
  若即似不以为意:“如今倒有何不同的?”
  百里笑:“这便是造化弄人了。若姑娘身上的病,偏只有在下能治,左护法看这可也是种缘份。”
  若即却是一声冷笑:“可不是,当初也是你种下这祸根。”
  百里道:“此言差矣。若姑娘不曾习武,体格娇翼,当日从那崖上坠下已是魂断魄碎,如若不是这一剂汤药,起那无量回魂之术,怕已香消玉殒,左护法可往哪里去成这么一段再续前缘的佳话。”
  若即仍旧是一声笑,似是自嘲道:“我曾叛她一次,你便不怕我故技重施?”
  百里却是笑达心底了:“那日崖上,你倒是有信心定能寻她回来,可上天入地也找了三年。这次你若再放开手去,怕便是天人永隔了。区区虽看你得起,却也不就见得左护法能有这般成山就海的气量。”
  若即便不再言语。
  百里起身离去,言语之间已经一片轻快,好似胜券在握:“区区耐心好得很,左护法不妨多加思量,只是若姑娘的身子怕是登不了多少时日。如今已经过了暴殄一关,再下来便是食不能下咽,待到连汤药也灌不下去的时日,怕就再无回魂之术了。”

  此情不及墙东柳,春色年年如旧

  自百里走后,若即一直不言不语,似在思量。
  我却有些疑惑,他倒是在思量什么,难道还真能给百里那一段话打动了心思,叛了皇上来投诚他不成?
  天色渐晚,侍女将十色的佳肴摆上桌来,我却连一丝丝胃口也无。想起百里方才的话,又要不让若即那些顾虑,少不得要抢撑起身子来。
  若即却似知了的,赶紧几步过来扶住了我:“你方才起,这会子用膳也不好,可要去院中坐会,我给你舞剑可好?”
  我一喜,从未听过若即提出这般事来,自然是点头称好的。
  于是他给我一层一层地套上衣衫,生怕见风见凉了,最后披上件猩红大毡,我已走不动路了,若即便将我一路抱到外面的罗汉床上。
  他又返回屋中,提了剑出来,咬了跟青绿的发带绾起头发来。
  我自面前桌上捻了块酥糖放入嘴里,嘻嘻笑问他:“可要琴声相伴?”
  他眼中一亮:“你可会?”
  我斜斜靠着那床边道:“琵琶我是精通的,古琴却只得了些皮毛而已。”
  他笑道:“无妨。”一边遣人去拿琴来,一边问道,“会些什么曲子?”
  我干笑道:“只会一曲秋水。”
  一边接过小厮手中递来的琴,就放置在身上,起手试了几个音,都不差,便对若即道:“聊胜于无罢。”
  若即却笑道:“如何是聊胜于无,在清风楼那些日子,我是从来未承望你能学得一星半点丝竹的,能有这般造化,真真不易了。”
  我知他笑我,便不搭理,只是带上指甲挑手起音。开始含混,一串音下来心中便有些数目,练过好些便的曲子都不要多加思量,自然而然便出来了。
  若即先是噙着笑听了段,而后手腕一抖,那剑鞘笔直地飞出去,哐地钉入角落里一棵树内,然后便听得好些个丫鬟小厮的惊声尖叫,四散跑开去了。
  我失笑,他却长剑一划,欠身飞去,雪白衣衫翩然而起,映得这昏黄夜里都亮了三分起来。
  他长剑一挽,连连几个旋身,借着树枝几下轻点,一跃至梢头,寒剑如水,几乎要将那新月削一半下来。
  我看他入神,手下便弹滑了一个音,他似是看我一笑,我撇撇嘴不以为意。
  再来他便从枝头缓缓而降,长剑划下那些还未谢的红叶,落英缤纷。
  他再在林中反复,剑气卷动枫叶,好似一场腥风血雨,只有他白衣如素,往来自如。一头青丝纵被束了,依然如轻薄似的在红叶中穿梭。
  见这般情景,我却是想起了那句话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禁不住便笑了起来。
  秋水并不长,我收音之前他就收了剑,几下便从林中跃了回来,气息平稳,衣衫发丝一点儿不乱,好像一步也未曾动过似的。
  我按停琴弦的颤音,见他右手小心地提着剑,依着我坐下,问道:“可好看?”
  我乖乖点头:“好看。”
  他似面有好奇,接着问道:“那你方才笑什么?”
  我一愣:“笑?”
  他接着道:“便是我方才在林中时,你这般笑来的。”
  我一嘻,便把刚才所想都说与他听了。
  若即似有不满,一手抚上我的发鬓,一边说道:“若是片叶不沾身,那你是什么。”
  我一时未听懂他的话,伸手往鬓上摸去,却觉一片软软的东西贴着插在发里。
  再抬眼看他,他笑道:“树梢上一片红黄不接的嫩叶,看着实在像你,忍不住就给摘下来了。”
  我瞪他一眼,他却将我揽过去,唇轻轻印在我的眼上,我只有闭了眼,静静靠在他身上。
  他说:“这是我学的第一套剑法。那时我入宫门才只有四年,宫主却是手把手教我的。”
  我静静地依着他,并不说话。
  他轻轻地话语被深秋的风带起来,打了几个旋,慢慢散开去。
  第一次见他时,他年才十六,我方满八岁。
  是时宫中皆知我身份,白家自是不愿打点的,我在宫中便好似可有可无。众人皆是六岁便要拜师,我直到那时,还依旧是四处打杂,只能在闲时偷偷跑去校场看。
  那日是清秋渐深,大把大把的胡杨叶子漫天飞舞,灿烂炫眼,恍然不似人间。
  原本被派去打扫外庭,却被这黄金雨迷了眼,愈走愈远,渐渐向着林里去。
  灵珏宫建在群峦之上,当初我入宫之时,还仅仅是几间小小的宫殿,零星点在山峦之上,几年来,竟是不断扩展,一直建到白云深处。
  山中时常起岚,我在林中走着走着,竟是迷了路。再看四周,也是被那山岚都覆了去,伸手都见不得五指。
  我却将心放了下来,纵是回头有人问起来,只要说被这般的山岚困住了,必不会有人计较。
  难得偷得些闲适,我在颗树旁坐下,细细回想前些日子见得大师兄练的那套剑法,见过几遍,倒是在心里记住了,却总也没有时间练。
  顺手从树上折了一枝,掳去了枝叶,全当软剑使起来。有些急得不清楚的片段,临到当头,便自主地浮了起来,顺顺当当过过去。
  连耍了几遍,却觉得有一处是不通的,任凭怎么反手转身,总觉得背后卖了一大块的空档,不由得停下来细细想。
  方才耍了那么久,微微有些喘,大口吸进岚气,好似吞云吐雾一般,不禁自己笑起来。独独立了一会,又将那剑法走了一遍,临到当头将手腕一反一沉,便将那招式顺利渡了过去。
  心里一愣,又将那招练了几遍,方才恍然大悟,大师兄练这套剑法不过也月余,怕是这招还不尽能使出来,便是马虎凑合过去的,便恰巧给我见了。
  这般来心下豁然,山岚不见散,我又将剑法行走一遍,那枝条也好似通了魂气,左扫右荡挑起好些落叶,虽于岚气中看不清楚,却是听那瑟瑟声响,好不喜人。
  我正自得,却不想已往林中深入太多,忽得只觉林中一片沉寂,面前一片凉气压来,竟无躲避之处,心中一骇,竟是拿那树枝比划抵挡。
  伸手将那树枝送出去,我心中都要好笑,这般东西一招都过不了,便是戳到了人家,也要断了去。
  谁知面前铿然一声,竟是什么兵器打上了枝条,却未被剪断,山岚随那人身移形动,我急急移开,又接下一招。
  这时才知面前人是收了剑气同我比试,而且竟然招招喂我,带我将刚才剑法走了一遍。
  我便知刚才这人定是在旁边都看了去,不禁背心隐隐发凉。我未曾觉着他的气息,说明他不曾靠得太近,可这浓浓山岚里面,我连那伸出去的枝条都见不得大全,他倒是什么眼睛,能看了遍去。
  这么想,不禁急起来,不论哪里,偷师总是个大罪名,各个师兄师姐也当我全无根底,才不对我多加防范,若这人说出去了,将来莫说拜师,连艺都没处偷去。
  心中一乱,手上便是错误连连,那人一顿,剑气明显凛冽起来,几次与我擦身而过,那人全不加收敛,几招下来,我便知他其实是不在乎我死活的。我惊得一身冷汗,只有全神贯注,毕竟怎样的下场都不比暴尸荒野来得惨。
  待那人终于收手,我双腿一软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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