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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荒凉相留醉 作者荒凉-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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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懂,看不透。
  也已经没有心力,再去猜测什么。
  微微撑起身子,要从他的怀里躲出来,却被他一抹脸上,满手都是冰凉潮湿。
  他不说话,只是看我。那一双眸子,让人不堪对视,我只是垂下头去。
  我想要告辞,却不知如何开口,恍恍惚惚想,楚冉大约还是会收留我罢。又觉得实在无用,兜兜转转一圈,竟又是这般境地,不禁揪紧了身下的绸缎。
  他覆上我的手,微微冷的掌心让人忍不住退缩,却被他牢牢地握住,拉到面前,轻轻抚着我手腕上狰狞的伤口。
  他的手指划过新生的皮肉,好似划过内心里最隐秘而不欲人知的那一块,我身子都禁不住抖起来。
  我抓住床幔撑着疲软的身子,要抽回手来,却是被他越拉越近,低下头来,唇轻轻地压在纵横纠结的伤上。
  “躲不开的。”他轻轻道,“你躲了这么久了,终还是回来。”
  我瑟缩着身子,终于将手抽了回来,抵在墙上,抱成一团。
  幔帐外面有人的影子晃动,一人躬身恭声道:“皇上,吏部的折子方才呈上来。刘大人,函大人求见。”
  他眼微微一垂,只应了一声:“知道了。”那帐外的人便自行下去。
  我僵着身子,一直到他轻轻抚了我的头发,起身出去之后,才揪着身下的锦缎,越缩越里面,一直缩到床的角落里,抱住自己,方才安心下来。
  幔帐外面来来往往不断,纵是收去了声息,还能听到衣角悉索。
  我的背一直绷地紧紧的,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一触即发的机会,外边的世界被一块绯红的纱帐隔开,变得遥远而暧昧,让人丝毫不想接近。
  一直到了不知什么时候,人声兀然鼎沸,连连是好几声请安,却是一下子被压下去,再下来是喏喏,还有远去的脚步声。
  有什么人进来了,立在床头,身子遮去了光,将我完全覆在他的阴影里面。
  那人唤我,低低的声音,温润却是无奈:“若离。”
  我抬头看过去,绯红的纱帐外边,是一袭火一般的官袍。
  张了张口,却好似什么卡在了喉咙里面,一个音都吐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伸手分开帷幕,一瞬间光从缝隙里漏进来,才看清外面居然是那样亮,帐里帐外两重天。
  在帐外原是看不清里面的,他先是往床头看去,不见我便一顿,才立即转身寻来,又是一顿。
  我口里喊不出声音,只伸出手去。
  他眼里一柔,在床上坐下,又慢慢将我拉到他身边,抚着我的背,低低说:“无事了,已经无事了。”
  我伏在他身上,经他反复抚慰,紧绷的身子才松下来,口中一声轻得好似呜咽:“楚冉……”
  他反抱住我,一再安慰:“无事了,你身子就要大好,再不会让你出事了。”
  这句话,第一次,却是从楚冉口中听说。
  压抑了太久的委屈和害怕,化成水,漫上来,几要覆顶。
  我原来,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要的,安安稳稳地在清风楼的东厢过日子。
  再看如今,兜兜转转过多少的伤痛,复又沦落到一无所有的地步。
  所有的人,来了,复又走了,过往自如,只留得我体无完肤。
  只有楚冉,还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他轻轻抚我的头,话语里竟有些抖:“你无事……便是最好了。”
  闭上眼,两行泪一直划到下巴,再没入他的衣衫,自此便绵绵不绝,好似再不能阻断。

  酒罢凄凉,新恨犹添旧恨长

  到了晚上才知道,他白日里那些话竟不是混说的,西边殿里歌舞升平,隔着三道房门都还挺得清清楚楚。
  我被吵得醒了过来,才撑起身子,外边的宫女就觉得了,上来撩开帷帐笑道:“方才皇上才派了人来问,我回姑娘还睡着呢,只是怕这么吵,睡不了多久了。话还不曾说完,倒听到姑娘的动静了。”
  说罢寻来衣服给我披上,又扶我坐起来。
  那宫女招人来布膳,一边又说:“姑娘方才睡了那么久,肚里一定空了。”
  我确是饿了,随她扶着慢慢走到桌边,坐下来看着满桌的东西,却又失了胃口,只听得外面的靡靡之音,转头向窗外望去。
  那宫女上来撑起窗户:“西殿今日当真热闹,姑娘用完膳食可要去看看?”
  我摇摇头,指了一碗汤,旁边的小宫女立刻前来端上,我低下头一点一点地喝。
  等到吃完收拾好,照例想去榻上躺着,却是被吵闹得头胀,于是指着窗外的花苑,问可能出去走走。
  那宫女听了似是欣喜,嘴边的笑容更甚:“姑娘想要多走动,自是大好。”
  说罢了就去给我寻外衣罩衫,上上下下打点了许久,才领着我出去了。
  走过个暗殿和一道门,出去竟就是青石板路了。
  我看着夜里黑漆漆的路和未融的积雪,在门口有些踌躇。
  那宫女掌了盏宫灯出来,垂眼笑着对我道:“这道上的积雪日日有人清扫,姑娘只需当心路滑。”
  我嗯了声,才往前一步,夜气夹杂着雪粒扑面而来,清新冷洌到有些让人抗不住。
  那宫女倒也不催,只静静的掌灯在一旁等着,我见如此,便也慢慢往花苑里走去。
  平常看来一团华锦的地方,夜里只是黑漆漆模糊的影子,凉风过去,撩得哗啦啦不停地响动。宫女在我前面一步的地方走着,手里的宫灯只能照开三尺见方的地,我只看着脚下,专心地走。
  慢慢大约是离西殿远了,喧嚣到这里也只剩了模糊的回响,我走得疲了,方想唤那宫女歇一会儿,却见她突然停了下来,向着前方厉声道:“什么人!”
  我被她喊得一惊,寻声望去却是什么也见不得,黑漆漆的影子融成一团。
  似是一个人的影子从中向前一步,那宫女见了,立即躬身行礼道:“见过左护法。”
  我起初还未想起来,待听清了,却是心中一痛,好似被扎了一刀,不禁退后了半步。
  那人上前走到光亮里面,只见的云裳堆叠,葳蕤生光。
  她将我打量了半晌,才轻轻道:“原来在这里。”
  昏黄宫灯中见了她妆容精致的面貌,我只微微垂下眼去。
  她立了半晌,只是盯着我看,那宫女不作声响地在一旁垂着头,直到梅萼残对她摆了下手,才一礼,提着宫灯走了。
  宫灯一去,这花径里瞬得黑了下来,我微微抬头看天,这时候京城还是灯火通明的,只能看见零零散散的各种星辰,恍恍惚惚,仿佛是被什么人遗弃在上面的。
  也就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梅萼残好似突然活了过来,俯身抓住我的手对我道:“随我来。”
  我并不抵抗,随她拉着走,只是我走不快,一会会就喘得厉害,她立刻停了下来,面朝着我,却是天暗,看不清面孔表情。
  她冷道:“你不要他了?”
  我没有听清,风卷过她的话语,全部散在夜里,好似没有说过一样。
  她又说:“你是还在别气,还是真的想清楚了?”
  我似是微微笑了,只是浑身发冷,有些勉强:“我又要想什么。”
  月终于从云后面撩起来,光洒在她面上,粉妆的精致眉角竟是有些悲色:“若离,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许多天不曾说多少话,竞想不起来该怎么说,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天,月色空洞,不入人间。
  “我想为他去死的。”轻轻的话语,好像说给自己听一半,“我宁愿为他去死的。”
  梅萼残一愣,却是拔起声音来斥我:“他吃了这么多苦头,不就是为了你要好好的。”
  我静静地道:“我吃了这么多苦头,却是想着和他才一起。”
  梅萼残不作声响,垂下眼去。
  我继续说下去:“他是皇上的人,既然生不能缠绵,那便死在一起罢。可他不要,他只要我好,他宁愿骗我。”
  抬头看天,眼里一片模糊,轻轻的,只好像说给自己听:“我却是宁愿去死的。”
  如果那日死在印灰崖上面,大约是最圆满的,没有欺骗和伤害,就那样幸福地一无所知地死去。那时候我还以为我们只有彼此,红尘中相依相偎。
  我不想放手的,就算一次再一次的欺瞒,一次再一次地受难,我总想着还有他的,还有他在身旁,我宁愿死也不要放手。
  可是他不要。
  他不要我死,所以放开了手。而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抓住了。
  这支离破碎的身体被拼凑起来,也只能在这深宫里默默地,静静地看一片喧嚣的夜空。
  梅萼残一直听着,然后垂下眼去,垂下泪来。
  泪痕如刀,划开她一脸精致的妆容,脂粉后面,是被涂抹得一塌糊涂的悲伤。

  转枕花前,且占香红一夜眠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吃了冷风,隔天来脑子昏昏胀胀,总也不清楚,一直睡到晌午才起来。
  被那宫女伺候着吃了些热食,浑身暖融融的,捂在被子里不一时便又睡了过去。
  等到再睁眼,已经是宫灯昏黄,一幢一幢幔帐的影子飘摇不定,宫娥穿梭其间,衣带翻卷,痴昧流连。
  还未动,身边人便觉察了,淡淡对外道:“布膳。”
  说罢俯下身来凑到我跟前,低低问道:“可是醒了?起来罢。”
  我含混不清地应了声,却没有动。
  那人似乎笑了声,气息轻轻吹在我耳后。
  我这才觉了身边有人,转过头去,便看到皇上半靠在床榻上,侧头看我:“都睡了这些时候,莫再睡了。”
  喏喏地应了几声,就有侍女过来给我更衣,我才看到身上只有一件中衣。
  皇上自她们手中接过,便往我身上披,是件鹅黄的袍子,柔软黯哑的面料,用银色的线绣着繁复的图案,并看不出来是什么。
  我只多看了两眼,他便说:“云锦易凉,于你身子不好。待天热些再换。”
  我不知说什么,只应了声,随他扶我起来坐到桌上,端起碗筷来吃,乖巧得很。
  他眼神微微一暗,流转间水波潋滟,一旁的侍女都只低了眼去。
  一张大圆桌子上摆了二三十碟,约是放不下的,都还让宫女端着,恭恭敬敬在外候着。
  他却不是去另一头,而是在我旁边坐下。
  我就近扒了几口就吃不下了。搁了碗筷,立刻有宫女上来撤了东西,换了些软腻的点心。
  菜吃饱了,这些我还是吃得下的。若即曾笑我,长了两个胃似的,一个吃饭用一个吃点心用。
  想到这,却是心里一顿,一口山药膏险些噎住,连连喝了一盏茶才顺下去。
  他似是一笑,轻轻抚我的背:“莫要急,我不同你抢的。”
  是句玩笑话,我却只是点点头,嗯了声。
  两人都无话可说,我只能捧着一块甜糕细细地咬,一直磨蹭到他也吃完,才放下去,让人收拾了。
  一吃饱我便犯困,也不管是刚起的,慢手慢脚挪到床上。
  头还没沾上枕头呢,就被人一把捞起来。
  皇上倒是好兴致,连连将我拉起来,面上似是带了笑:“怎么一把的软骨头,你在这里都躺了一月多,随我出去走走。”
  我对逛园子一点兴趣也没的,却见着他兴致那般高,也不好拂了,只能勉强撑起身子来陪着。
  方才吃食的时候只是批着衣服,这宫里好似通了地暖,这般乍暖还寒的季节里,一丝丝的凉意也觉不着。可现见着要出去,那些宫女都把我当酥糖似的裹起来,好像我被那风一吹就能散了。繁繁复复的衣服套上来,浑身上下都是要系上的带子,末了不知从哪里找上一件翻毛的斗篷,黑得流光溢彩,就要往我身上盖。
  我往边上一躲:“这东西要是披上来,我便走不动路了。”
  几个宫女在一旁笑,皇上却是把那斗篷接了过去,给我披上系好:“再走不动,我抱你。”罢了还将那帽子也翻起来给我戴上。
  外面还飘着雪,只是不大,一星两点的,地上也积不起来。
  见着夜里这白呼呼的东西飘飘摇摇下来,心里一阵阵地发憷。觉着手冷,奇怪那些宫女照顾地这般周到,怎么没有给备手拢。
  刚回过头去看她们,皆是宫装宫灯,倒也不太拘束,一路来都有淡淡的嬉笑声音。
  一旁的人觉了,将我的手抓过去,握在掌心里捂着,一边问道:“可冷?”
  我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搂着腰一带,堪堪躲过一脚踩空。
  一旁的宫女都大惊小怪过来,昏黄黄的宫灯照亮一片,我才看见是走到池边了。
  宫女倒是不紧张的,只笑着同我说:“水边长多了这类的花草,倒是看不见岸了,姑娘这夜里可要小心。”
  皇上只淡淡道:“无事。”便又打发她们去前面带路了。
  园子倒是精巧,树上都挂着八角玲珑灯,处处都看得见,一点不嫌昏暗的。
  行了大约一刻钟,到了处水榭,不等吩咐,那些宫女便进去张罗开来,在这里煮茶歇脚了。
  我依旧是被他拉着坐下,双手被他捂着,能觉着他手心的纹理,温暖干燥。衣袖上滚着白色的毛边,挠在手腕上软软的。
  等到坐定,他伸手来揭下我的斗篷,我也收回手来,找桌上的茶点来吃。
  宫女将灯挂在水榭外,又不知向里面撒着什么东西,只一会会功夫,就听到水面噼噼啪啪的声音。
  另个宫女走过去,一下子拍在她的肩上:“都什么时辰了,还定要把它们都弄起来。等吃出事情,你便等着顾嬷嬷明日来寻你。”
  那宫女却是不依:“皇上要看,她有嘴说什么。”
  我捻了块糕凑过去,却见着一群锦鲤争食,各个嘴都恨不得张到碗口大,滚圆的身子蹭在一起挤着,弄得水面噼噼啪啪到处是响。
  方才那宫女赶紧拦我一拦:“姑娘可当心,这水深了去的。这些东西抢起吃来不要命,仔细给溅上水了。”
  我当真不会水,退后了一步才道:“不碍事。”
  话还没说完,哗啦一条银白的鲤鱼蹦了出来,直跳得三尺高。
  几个宫女先是惊得一叫,复又笑着推推搡搡,看那白鲤凌空扭了半晌,又嗵地一声砸回水里去了。
  看了会儿,我立不大动了,就依旧回位置上坐去。
  硬邦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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