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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78-茉莉花开-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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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离婚要求。小杜说,那好吧,就等孩子出生后再离吧,反正我决心已定,你我无法再共同生活了。箫说,这事可不是全由你定,离不离婚还要看我高兴不高兴呢。小杜说,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不是也想离吗?箫看着小杜的脸凝神思考着什么,最后她说,离是要离,但我不会让你太便宜了。    
    此后就是长达三个月的分居。小杜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里,他重新回到了从前单身汉的快乐时光中,日子过得轻盈而充实。有一次他和女友一起骑车路过红旗照相馆,看见箫在路边菜摊上买莴苣。箫没有看见他们,她和菜贩耐心地讨价还价,最后拎着一篮莴苣满意地离去。小杜看见了箫的腹部沉重万分,想那里孕育着他的骨血,小杜感到惘然若失。他对女友说,你知道吗?婚姻其实是一只巨大的圈套,只要你钻进去,生活就变得莫名其妙。    
    1987年的夏天异常燠热。这年夏天有许多老人死于酷热的气候。娴就是其中的一员。当七月将近的时候,昔日汇隆照相馆的楼上已经热如蒸笼,娴在病榻上辗转反侧,她预感到死神正在渐渐逼近,但她除了大量吞食雪糕和冰水,没有其他办法反抗。娴得了褥疮,她时常哀求箫给她作全面的清洗,但箫只是敷衍了事地给擦洗一番。箫捂着鼻子,她对娴说,我这样也对得起你了,你看我挺着大肚子,我也很累,我也想让人给我洗一下呢,可我没这个福气,我在这个家里从来就没得到一点好处。娴后来又要求箫去买冰放到房间里,箫终于忍不住叫起来,够了,你别再烦我了,电扇一天到晚吹着,天天一度电,你还要冰。既然这么怕热,你当初怎么不跟那个老板去香港,香港有冷气,再热也不怕,还有佣人伺候,你为什么不跟他去?    
    娴老泪纵横。娴在弥留之际经常沉湎于往事的辛酸回忆中。一本发黄的影集就放在枕边,但她已经无力去搬来欣赏,影集里有她年轻时留下的美丽倩影,这是她一生中惟一为之骄傲的事情。娴觉得她的一生像纸片一样被渐渐风化,变成碎片。她想起1938年与孟老板短暂的欢情,想起对那次堕胎手术的逃避,又一次心如刀绞。    
    我怕痛。娴说,就因为怕痛,断送了我的一生。我要是做了手术,不会有芝,也不会有你,我就会过上好日子了。我要是跟他走了,现在也用不着看你脸色挨你骂了。    
    那不一定。女人永远没有好日子,这跟男人没有关系。箫一针见血地回答了娴的臆想。    
    娴在弥留之际好像被一种可怕的意象折磨着。她让箫给她拿一把刀来。箫说,你要干什么?娴的脸色潮红,双眼炯炯发光。箫走到厨房里,拿刀回来,正好看见娴微笑着溘然而逝。箫听见窗外飘来一阵如泣如诉的歌声。这是送娴去黄泉之路的惟一仪式了,箫想她为娴作了解脱,而女人与女人的心其实是相通的。女人的共同敌人是男人,但女人却是为男人而死,箫想这不是一件公平的事。    
    1987年的夏天箫独自居住在照相馆上。她每天中午从菜场回家,一半时间倚窗冥想,另一半时间用在拖地板楼梯这类家务事上。箫拖着沉重的身子,拎着水桶拖把来往于楼上楼下,重复着同一种单调的擦洗动作。从窗户门缝里挤进了1987年热闹的街市声,但是箫对外面的世界无动于衷。


茉莉花开箫的故事(5)

    箫现在是一个人生活了。她竭力把小杜留下的所有痕迹都抹去,其做法酷似当年被抛弃后的娴的做法。最后她站到椅子上,摘下墙上的结婚照。她取出照片细细端详了一番,用剪刀把照片剪成两半,一半是她自己,另一半是小杜。箫把小杜的那一半剪成许多碎片,捧着它们扔进抽水马桶,然后她很利索地放水冲掉了那些碎片。想到小杜的照片已经混迹于粪便和污水之中,箫憔悴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稚气的笑容。    
    箫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去医院作最后一次围产期检查。医生认为箫有早产的迹象。箫的神色立刻变得忧心忡忡。医生说,你别着急,不管是否早产,婴儿都能活下来。箫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没有时间,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没办好呢。医生说,还有什么事情比分娩更重要呢?箫轻声地笑了笑,她说,当然有,不过这事我不能告诉你。    
    第二天箫像往常一样去菜场工作。她卖掉了很多肉,很快肉案上就空了。箫用抹布擦了擦刀,跑到别的肉摊上割了一块五花肉。她对同事说,晚上小杜回家,我要招待他吃红烧肉。箫后来就把那块肉连同刀一起塞进包里,有同事好奇地问,这么重的刀你带回家去?箫说,这刀快,好用,我带回家派用场。    
    箫在公用电话亭里给小杜打了电话。小杜很吃惊,因为箫从来没给他挂过电话。箫在电话里的声音柔弱而自然,她说,等会儿你回家吧。我请你吃饭,谈谈我们离婚的事情,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傍晚时分小杜如约而至。他带来了一筐橘子和一袋话梅,那都是箫最爱吃的东西。箫的表现很平常,她在炉边忙着炒菜煨汤,她对小杜说,你别客气,现在还没离婚,我们还是夫妻,夫妻之间没什么客气的。    
    小杜的心情忐忑不安。他认为箫的邀请有所企图,所以一直等着箫的实质性话题。但箫始终不提,她只是殷勤地给小杜夹菜盛饭。小杜终于忍不住了,他说,箫,你想提条件尽管说吧,我会尽量满足你。说吧,你想要多少钱?箫从容不迫地盯了小杜一眼,她说,为什么提钱的事?我如果要十万元你拿得出吗?你拿不出,我也不想要你的钱。小杜说,那么孩子由我来付抚养费吧,每月八十元够吗?箫摇了摇头说我生的孩子我自己养,跟你没关系,孩子也用不着你抚养。小杜感到疑惑不解,他看着箫平静从容的脸,突然觉得她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小杜说,我真的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宽容,那么你到底还希望我做些什么?箫这时候妩媚地笑了一笑,她凝视着小杜的脸,过了很长时间,最后她用一种轻松自如的语调说,你今天睡家里吧,我跟你情义未断,今天夜里做最后一次夫妻吧。最后一次,一了百了,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谁也别管谁。    
    夜里十点钟左右,小杜茫然地爬上了床。小杜与箫大约保持着一拳之隔的距离躺着。他再次温习了箫的身体所散发的女性气息,想起他的这段短暂的婚姻经历,小杜痛切地感受到生活的种种矛盾。有许多话想与箫谈,但箫对空泛抽象的话题从来是不感兴趣的。小杜偷偷地观察箫的睡姿。箫侧卧着,脸朝向他这一边。借着月光可以看见箫的眼睛是闭着的,刚刚烫过的头发无力地卷成一团,遮盖了她的一半脸部表情。小杜想她也许很累了,而他也很累了,他们都需要睡觉了。因为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该做的事也都已做完。    
    凌晨二点,当窗外第一辆送牛奶的三轮车哐当当地驶过时,箫轻轻地下了床。她走到镜子前,借着那一点幽暗的反光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箫看见自己的眼睛在黑暗的房间里闪着灼热的光亮。她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一圈,最后从书架上抽出那把割肉刀。也就是这时候,箫感觉到了分娩前最厉害的阵痛,她的整个身体都在这种异常的痛楚中下坠,箫挣扎着朝床边走过去。她一直想在分娩前完成这件重要的事情。但现在不行了,分娩前的阵痛使箫脆弱乏力,她的意志也在这一瞬间迅速崩溃,箫举着她用惯了的割肉刀,她知道她已经无法下手了,也许她本来就缺乏这种力量。绝望、恐惧和疼痛交织在一起噬咬着箫的心,箫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声,她看见自己的持刀的手颓然垂下,当地一声,那把刀沉沉地掉落在地。    
    小杜惊醒时看见箫哭泣着朝门外挪。小杜说,你怎么啦?箫听见小杜的声音放声大哭,她断断续续地说,送我去医院,我的羊水破了,我要生了。    
    箫在市妇产医院产下了一个女婴。箫在分娩时不停地哭泣,助产士们以为她是怕疼,她们当然无法分辨产妇们哭泣的内容,其实每一种哭泣的内容都是不尽相同的。    
    小杜作为家属在产科病房里照顾箫和婴孩。箫从产床上下来后没有同小杜说过话。到了第三天,护士们把婴儿车从里面推出来,箫一眼就认出了她的女儿,她指着婴儿车对小杜说,左边第三个,去抱来吧,那是你的女儿。    
    箫的奶水很足,她给婴孩喂奶的动作协调而熟练,这让小杜很吃惊。小杜坐在一边,看箫给婴孩喂奶。阳光从病房的百叶窗折射进来,箫的憔悴而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隐隐约约的金黄色,箫凝视着她的孩子,目光柔情似水,旁若无人。小杜倏然发现箫原来也有着一种美丽,小杜又想,哺乳的女人也许都是美丽的。    
    后来箫终于说话了。箫一边轻轻拍着熟睡的婴儿,一边淡淡地问,你看见地上那把刀了吗?    
    看见了。小杜狡黠地一笑,他说,其实那天夜里我根本没睡熟,我知道你有阴谋。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知道。我还知道你下不了手,所以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如果不是这孩子,说不定我就下手了。我豁出去了。    
    如果这样就会发生格斗。你怎么打得过我呢?一般来说,女人都敌不过男人。    
    我不相信。走着瞧吧,小杜,我不会轻易地放过你。    
    这是1987年的深秋。这一年许多青年妇女在打离婚,箫只是其中的一个。


《茉莉花开》 剧本茉的出场(1)

    片头    
    无声。    
    微微泛黄的白纸衬底,以旧式小说字体娟秀的装帧风格映出字幕。    
    1 汇隆照相馆  外景  黄昏  (1937年)    
    空中回响着隔街的有轨电车轰鸣声,两层楼的汇隆照相馆,坐落在凄清萧条、人迹稀少的街角上。慢慢走近,可以看见楼房的一些细节:    
    两扇窄小的弹簧玻璃门,板壁上绿色的爬山虎……    
    三十年代流行的美术体书写的店名招牌……    
    橱窗里陈列着不少镶着镜框的照片,有穿着时装、礼服的单人青年男女;有装扮成水兵的少年;有携儿带女的白种人家庭,还有几幅美国大电影明星头像,一看就不是小店作品,而是修版不善的印刷品的翻版,照片上印有汉弗雷•;鲍嘉、琼•;克劳馥等英文字样……    
    不时有水滴轻轻落在橱窗前的地面上。那滴水来自楼上伸出窗口的晾衣竿,晾衣竿上挂着女人的小物件和旗袍,没有男人的东西。    
    2 汇隆照相馆  内景  黄昏    
    一双穿着女学生搭襻布鞋的脚,轻盈地走下黄昏幽暗的楼梯,她是茉,一个年约十八,稚气未脱,气质单纯的女孩。    
    茉的身影在楼梯拐角一晃,便下了店堂。    
    茉拉开弹簧玻璃门,刚要出门,就听背后传来不慌不忙充满威势的一声叫唤:“阿茉头。”    
    唤她的是她的母亲,站在楼梯上并不下来,温和中透出严厉:“做什么去?”    
    茉回头:“看电影。”    
    母亲:“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许了。”    
    茉:“为什么?”    
    母亲:“明天开始你要坐柜台开票了。”    
    茉:“不是有阿才吗?”    
    母亲:“我已经把他辞退了。”    
    茉:“为什么?”    
    母亲:“什么为什么?你难道不明白家里的底细,没人来拍照,拿什么付人家的工资?现在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听了母亲的话,茉不知所措地发愣。    
    母亲:“晓得了吗?”    
    茉点点头,推门而出。    
    3 电影院  内景  夜    
    银幕上映出三十年代的黑白时装片,男女主人公巨大的头像动来动去,台词是南方口音的国语,缠绵悱恻。    
    茉手里捏着手帕坐在观众席中,两边多是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女学生。    
    银幕上的男主人公由本片中从未出场的三十年代明星高占非主演。此时剧中人物情绪激烈,言辞也铿锵起来。听到男女主人公一段感人肺腑的激情对白,紧接着歌声和着音乐响起,那是周旋甜美的嗓音唱起了江南民歌《茉莉花》。    
    纯洁无邪、近乎童声的歌唱,瞬时感动了茉,她眼泪夺眶而出。银幕上的一切模糊起来,一片啜泣声。    
    4 汇隆照相馆  内景  日    
    《良友》画报封面:一个穿旗袍的女明星妩媚的姿态。    
    茉出神地看着画报,阳光通过画报反射在她的脸上,呈现温暖柔和的色调。    
    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一幅男明星的黑白照片上,那是明星高占非。    
    楼梯咚咚地响,出现一双穿着高跟鞋和开衩旗袍的腿,母亲从楼上下来。    
    听到声音,茉从画报上抬起头,慌忙收起画报。    
    母亲目光冷冷地看着茉不说一句话,好一会儿,才返回楼上。    
    茉坐在柜台上,口中含着水果糖,一边玩着一管自来水笔,百无聊赖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店堂。    
    外面刮着风,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穿着臃肿的行人和漫空飞舞的梧桐树叶,广告布标被风吹得噼啪作响。    
    茉扯下一页发票揉成小团包在糖纸里,将这粒假糖夹在头顶上方一只送票滑夹上,用力一拨。    
    滑夹在绷紧的铁丝上发出呼啸,横穿店堂,通过一只小洞钻入里厢。    
    薄板间隔的里厢坐着一名打瞌睡的男性技师,滑夹铮地停在他头顶上。    
    技师惊醒,抬头见滑夹上有粒糖,一喜,起身取下,剥开一看不是糖,扫兴。    
    茉单纯的笑容,很开心。    
    这时,弹簧门吱呀一记响,茉的笑容倏地凝住。有个人推门而入,门上玻璃映着室外的阳光刺目地一扫,茉感到一阵晕眩,随风刮进两片梧桐树叶,并把《良友》画报掀得哗哗响。    
    来人就是孟先生,他摘下礼帽,手中的银质司的克异常光亮,向她颔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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