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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爱情-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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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奔她家。她的双亲在外地,她一个人租房子住。到她屋前时,从屋里隐隐飘来饭菜的香味。他已在电话里告知她自己吃过晚饭,所以想必她一个人草草吃了。她把准备好的酒瓶与酒杯放在矮桌上,面对面地坐了下来,先开口道:
“今天早上,你妻子给我打电话,问我你是不是要跟我结婚。我嫌烦,不想啰嗦,所以回话说有这意思。于是,她告诉我,你之所以要跟我结婚,是因为我是一个一旦有事就比较容易离婚的女人,叫我头脑清醒点。这忠告令我感动。她说,前面的话是你亲口对她说的。”
妻子片面地认定,他所以要闹离婚,是由于她钻了他俩的空子。他想跟妻子说明事实并非如此,但占了道德优势的妻子,既不信也不想听。当然,他没有完全回避再婚的可能性。但从实际效果来看,一个新女子的出场,有助于妻子更清晰地看到了离婚的起因。与此同时,这女子简单明了的反应,令他心里感到非常不舒服。
一个性变态者的手记阳具和睾丸之间(6)
他俩坐在置有大床、书桌、梳妆台和书架的屋里,小口小口喝着冰镇酒。她问他,他俩是否都有些过于严肃了?他一时无言以对,但不一会儿,又说与其说是严肃,毋宁说是有些累了。如她所言,他对眼下情况感到非常严重。起先,他只是跟她说话投机,合得来,所以想跟她交个好朋友而已。然而,他有家庭,而她对他的爱是一时冲动,没往前看。他这样提离婚之后,夜里直奔她家,她自然感到事态的严重和内心的窘困。他再也坐不住,缓缓起身,走到了书桌前。桌面一角上,贴着她男友的家、办公室和现场三个电话号码。他来她家已
经好几回了,但她仍没有去掉它。
他眼望桌面倾诉了自己的心里话。她听罢,以虚脱的语调说道:
“说真的,你让我受窘确实有一手。虽说,我们交往的时间短,几乎没有能见度和可信度,但我还是可以感觉到我对你的爱。我倒担心,只有我一方在认真对待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我没有除去书桌上的字条。我已经告诉他我俩的关系了。但是,我决不会把我自己送进你生活的伤口之中。只有到你伤口全愈了,我才想进入你的心中。”
听罢,他感到了一种上前看她眼睛的深深的冲动。彼此紧靠对视,也许可以抚平他们不平坦关系撞击招致的红肿肉体。然而,他没法挪动身子。她垂眼望着地面,他可以看到她轻微皱起的眉间。
大多数男人在一般情况下不做深入思考。看到女人的欢颜,而且自己也有欢笑余地时,才有性的冲动。这是否属实他没有把握。但他意识到,他眼下望着她,心里直想拥抱她。他们的第一次同床共枕,确实令他感动不已。后来次数虽然不多,但每次都给他留下了新的印像。简而言之,他跟她可以达到性的完美和谐。令他惊讶的是,比起青年时光,如今三十四、五的他,对此有了更重要的认识。所以,他就更离不开她了。然而,待到他着手办离婚了,却不知如何,他们难得有笑容了。即使此时此刻,当他浑身充满对她的渴望之时,他也感觉到性感急转直下。这样下去,他将很难觅其踪影。为了防止到那种境地,他得继续挥动船桨,把他们的一切搅到水面上来才行。然而,他却几乎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他望着她的手腕和脖子,想起了上次跟他上床的情景。于是,他就像一台冰冷的发动机冷不防启动一般,突然感到全身火星四溅。尽管现在的情况还不能让引擎启动,但他仍明确地感到,几天前的云雨交欢与眼下的性感正在交融,而且他明白,前几天的男欢女爱至今尚未结束。但他对此作了修正:不是男欢女爱没有结束,乃是从今天上午某时开始急切思念她起,他已经跟她重新坠入了爱河。现在他们相对而坐,唇焦口燥,欲火中烧,难道不就是男欢女爱的一部分吗?
那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那天晚上,饭后约两个小时,有人直揿他家的门铃。尽管他想不出有什么人来,但过道上乱响的铃声使他感到有些不祥之兆,便带着一丝轻微的紧张感,把门打开了。出乎他意外,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男子,一打开门就冲进来。当他用力抓着门把制止来客时,那男子才抬头望着他,显出莫名其妙的惊慌神色,往里瞟了一眼。显然他找错门了。仔细一看,年轻人拖着皮鞋,露出脚跟,做好了直冲里屋的准备。他光着脚,西装口袋里装着袜子,另一个口袋里露出红领带的一端。他红着脸竭力把光脚伸进皮鞋里,道了歉,赶紧转身沿过道朝电梯方向奔去。他望着那人的背影,“嗤嗤”地笑了起来。瞧那青年准备冲锋陷阵的模样,他联想到了一个一进门就手忙脚乱搂抱情人,颠鸾倒凤的热情青年,或者一个为了当场示爱在电梯里脱裤子的女人。由此看来,毫无疑问,那男子早已开始了性行为;虽然由于荒唐的失手受到了陌生人的阻挠,但一进电梯,性行为便周而复始了。
那么,一般地说,性行为的起点与终点在哪里呢?其起点是否在于爱的感情集中受孕、接着欲火中烧的瞬间?常人认为肉体的插入才是性行为的开端。其实,把爱抚阶段包括在内更合常理。那么,爱抚的概念又该做何界定?也许有实际的接触行为才算爱抚,对此许多人持有异议,那么包括爱抚在内的广义的性行为从何时、从何处开始呢?当然,这得看具体情况。这属于难以一语道破的愚问吧。尽管如此,相爱的人们向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不重要吗?在我看来,这和分手前确认他们之间的性行为真正告终一样重要。
还在没想到离婚、但已口角不断之时的一天,他的妻子照例抱怨说,他对自己的态度不冷不热,不在乎她。他便回答说,不在乎自有不在乎的道理,说到底,不在乎也可能继续下去,希望彼此暂搁不提。但是,她断然说“不!”,并唠唠给叨叨搅得他心绪大坏。终于,他忍无可忍地喊道:
“你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牢不可破的东西,足以保证你可以如此乐观,如此自鸣得意地对待我吗?你不知道,我们的担保只不过是结婚证上的几句话和户口本上的几个字吗?我们彼此都没有拥有对方的确凿可信的东西,所以该倍加谨慎才是。近来,我甚至听到你走近我的脚步都感到讨厌。你不明白吗?”
她听罢,睁大眼睛怒视着他,随后粗鲁地关上门去了客厅,接着传来她穿衣走出楼门的声音。这时,我脑中开始形成几个有决定意义的想法。由于他说话非常轻率,他与她的性行为已告结束。虽说,这在此时此刻只是一种暂定假设,但结果难免如此。从不久前开始,他们之间的性行为,只是在彼此心怀苦涩楼抱之时才开始,而一旦完事,性行为便完全告终。换言之,性交时间越来越短,而今这也失去了重复的可能性,等于失去了性行为本身。然而,如同生命体生死交替一样,他以为性行为也会复生,却不知从何开始,所以心里倍感忧郁。
大概是终日用脑过度的缘故,尽管他舒服地坐在她面前喝了几杯烈酒,前额的疼痛仍不见减轻。从几个小时前开始,头痛症就钻到了脑中心。他的头痛有些特别:一旦发生,就像一头讨厌的猴子坐在他头上,乱晃他的头。这种痛苦一般不易消失,特别是想用吃头痛药或冷水洗头来消除痛苦时,那猴子又长又尖的爪子,会更无情地抓他的头发,久久不去。
如同他体内潜伏的性欲时时窥视着发泄欲火的洞口一样,他的头疼也是一种热病。
其实,身上的异常均表现为发热。那怕是颗疹子,也是一块热团子。令人烦心感伤的一段回忆、一个念头,也会化成热流在体内回荡,何况是令人头晕目眩的头痛病呢?
要寻觅头疼的根源,还得追溯到久远的过去。他对幼年时代的具体记忆,始于入小学前后。那时他就开始跟这来历不明的头疼病斗了。然而,对孩子来说,这种斗争过于吃力。每每头痛时,他只能用掌心摩挲前额。当时他以玩泥为主,所以前额上总是沾满尘土。家里看到他的病不寻常,多次请医生诊治;但他们认为这是他不断抚摸前额所致,所以不让他摸前额,并力图把他的注意力引向别处。所以,每当他从学校回来,就得涂上很多不明成分的黏乎乎的软膏,再用绑带裹上。他缠着绑带到处走,白色绑带脏得发黑,大半松垮垮的。不过,那时医生的话为时已晚,他更习惯头痛时用手摩额头,还涂口水。
待到父母知道软膏绑带无效,便带他去了城里某大医院。但诊断依旧,并给了他一瓶药水,叫他随时擦前额。其实,那不过是酒精,刚擦时有一阵凉快,但这种权宜之计治不了他的头疼或他的坏习惯。这本是洞若观火之事。然而,不管怎样,他仍起劲地涂医院那药。后来酒精擦完了,头疼没治好,倒添了个搔痒症。于是,他前额摩得更厉害了。如今任何人细观他的脸,都可以发现前额中间的皮肤比其他部位黑。有一天,他随母亲上医院,医生见毫无转机,想动用吓人的妖法。一个修女护士把他带到一边,给他看手术刀,做出怕人的表情说,他若继续用手摩额头,她将用它断了他的双手,吓得他从此怎么也不肯去医院。父母见他如此顽抗,就此作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一个性变态者的手记阳具和睾丸之间(7)
然而,他的头疼确实忒怪,跟一般人的偏头痛截然不同。因为他后来也得了偏头痛,以至两者并存。大体上,偏头痛服止疼药可减轻病情,但对头痛病却完全无效;唯有他酒意正浓,或者全身心投入某事,或者体力消耗过度时,他才能摆脱它。但时间一过,他条件反射,又习惯地想起头痛来,不觉间,那猴子的幽灵又在他头上乱蹬四肢了。自他戴眼镜以来,病势更加重了。镜架在鼻梁上触到前额的感觉,令他无法忍受。所以,他把眼镜放在兜里,需要时才拿出来戴。他曾一度借隐形眼镜来缓解过病情。然而,随之而来的一连串麻烦约束他。于是,他束手就擒,乖乖听从摆布了。所以,他无计可施,只能拿手摸弄前额了。
除非埋头做事,这痛苦一直追随着他。换言之,他必须经常返回痛苦自身上来,不时地意识到自身和自身的状态。因此,他因头疼变得过敏。反言之,头痛成了他衡量自身状态和工作专心度的一把尺子。这样,头痛病完全成了他的一种生理需要。他曾多次试图用意志战胜它,但每次都以痛苦的失败告终,感到浑身的力气冲到了眉宇之上,前额仿佛在燃烧,四肢的关节扭曲,其不爽难以言表。
由此看来,这种痛苦不时诱发他的躁郁症,导致他性格异常,是理所当然的。他拥有的几种强迫症也如出一辙。后来,当他长大跟女人上床时,这种症状也一成未变。性交时,他没一点头痛的感觉;但是,当射完精瘫在一边时,那头痛便又重新扼住了他的脖颈。所以说,头疼是他的穷途末路,却也是他逃亡藏匿之地。那么,他为什么突然想起头痛病并喋喋不休呢?也许他现在到了可以客观看待性的时候了。当他回顾性对他的疯狂影响时,突然遭遇到街头的伏兵——头痛症的攻击,这决非偶然。
所以,如今他看到了性自身的狰狞面目,一块涂色的原生质在他眼前蠕动,脆弱得象薄冰似的一碰即碎的玻璃瓶子,在他体内颤危危地晃悠着。
小时候,别的孩子见他头痛无奈之状,觉得奇怪,便模仿他摩额的样子加以嘲弄。他成年后,便采用不易为人察觉的方式同头痛症进行斗争。所以,现在几乎没人知道他的内在痛苦及其严重程度。不久前的一天,他接受一个知情朋友的劝告,去了城郊偏僻处的一家药房。听说,那里的韩医精通医学,看准人的体质,通过运气治百病。他坐在一个格外舒坦的黑黝黝的房间里,闻着药草的芳香,向韩医细述了自己的症状。把完脉的医师说得很干脆,他体内有火气流动,一旦滞留便出现病情:到腹中便产生消化不良,到了头部便诱发头痛,反复头痛之余,便成了固疾。所以,先用韩药治火。但病情顽固,需长时间的治疗。听罢,他一时觉得此乃韩医贯常处方,但仍认为这位老韩医比较准确地把握了自己的状态,并得知他的性,不仅跟他的先天体质有关,而且同后天的“气”有着深切的关联。
所以,他走时自然拿了老人给他配的一个月的药。然而,如医师所言,一天三次缺一不可,连续吃几个月,而且还要禁酒,这于他几乎不可能的。起初一段时间他还打算照办,但因不可能立即见效,他很快放弃了根治头痛的打算。
她跟他相识不久,但作为大学文学讲师,对佛教和《周易》也很关注,所以知道他的诸般症侯,知道他遇上烦心事,态度就会出现某种异常。有一天,她向他提出了自己的疑点。他则向她大致诉说了自己的苦痛,她一听,马上睁大眼说道:
“这么说,你是属火了?这可能吗?我是属水的呀。”
他听到她意味深长的话,心里有了一个小小的感动:他和她,是火和水。
可见,人间处处可以感受到对人类相爱的淳朴期盼。岂止是期盼,实际上人类及其相关的一切不都是一统体吗?
然而,令人焦虑的是,即使知道这一事实,人类仍不能脱离自身的界限。为了超越这一界限,需要制定多少规则,需要动员多少非人的方法去控制自然之物呢!太难了!还不如保持现状为好。于是,他伸手倒了一杯酒。
“现在想来,当时我该这样回你妻子的话:如果说你跟我结婚,是为了跟我可以随时离婚,那么当初你跟你妻子结婚,选她为配偶,也是因为她比其他女人更好离婚的缘故。不过,我没那么说。因为我从她的语调中感到她心情很坏。当然,也是为了你。你是不是头痛得很厉害了?这些日子来,我每次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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