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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房的历史-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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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幸,阿妮雅的宠幸未能持久,6年后她染上重病,几天后随即死亡,身后留下两幅著名的露乳画像,让乳房的形象由母性神圣转化为情色、感官愉悦。慢慢的,艺术与文学中的乳房逐渐不属于婴儿,也越来越不属于教会,而是属于拥有世俗权力、视乳房为性欲刺激的男人。
薄纱下若隐若现的酥胸是地狱之门
    传说阿妮雅出现于公共场合时,经常袒胸或裸露一只乳房。传言是否属实,不得而知,我们只知道她爱穿低胸衣服,这是当时宫廷的流行服饰,由查理七世的母亲伊莎贝皇太后(Isabeau de Baviere)掀起的风潮。1405年,教士勒康(Jacques Legrand)曾公开斥责伊莎贝皇太后带头做坏榜样,在礼拜时大骂:“噢,疯狂的皇后!不要再把发髻梳得那么高,也请你遮起诱人的肌肤。”话虽如此,低胸衣服还是迅速成为各阶层女人的最爱。
    打从那时起,乳房便成为中世纪末流行服饰的焦点,引来各国卫道人士的抨击。基督教会发言人说:薄纱下若隐若现的酥胸是“地狱之门”;捷克宗教改革家贺斯(John Hus,1369-1450)则谴责女人不应穿着低胸衣服,也不该使用衬垫将乳房撑得像两支(角);巴黎大学校长贾尔松(Jean Gerson,1363-1429)更是痛斥女人用“紧身褡托高乳房,袒露酥胸。”
    面对责难,喜爱卖弄风情的女人还是找出变通方法,用透明薄纱遮住胸口,领口依然开得极低。15世纪最有名的演说家梅诺(Michel Menot)指责这是名为遮掩、实为挑逗的狡计。他说女人如此卖弄肌肤,就像鱼贩在展示鱼货,她们应当像麻疯患者一样在身上系上响铃,以提醒人们回避。
    法国教士梅拉赫(Olivier Maillard)则威胁:酥胸半露的女人将下地狱,用绳子穿过乳房吊起,这是最适合她们的惩罚。当主教鲁冯(Jean Jouven des Ursins)批评放荡的宫廷生活时,炮火也集中在女士的托胸紧身褡:“清晰可见女人的乳房、乳头与肌肤,”在鲁冯主教的想法里,这正代表了宫廷的“淫荡、下流、偎亵与其他罪恶的气氛。”
    这股低胸风气也吹到了英国,英王亨利六世(1421-1471)下令宫中妇女不得穿着低胸衣服,卫道者也群起攻击酥胸微露的女人与衣着奢华的男人。当时的男装流行夸张的泡泡袖、尖头鞋,并在臀部上挂着昂贵的小口袋。这段时间,欧洲大部分国家都有奢华禁令,不准老百姓的穿着逾越阶级与性别本分。尽管如此,女人依然让卫道人士跳脚,继续穿着低胸衣服,迎合世俗口味。
    如果我们细看当时众多的出浴图,便会发现不管哪种阶级,男人对女人的乳房都极感兴趣。写实派诗人维雍(Francois Villon,1431-1463)也曾写过一首诗,以老妓女的口吻哀叹怀念自己曾有过的青春肉体:
    那甜蜜瘦削的肩膀
    那修长柔弱的双臂
    小小的乳房与丰臀
    显然,当时的美学品味大体承袭中世纪的美学标准,和今日的乳房美标准大不相同,乳房要小而圆、白而挺,像两个苹果,两乳分得越开越美。意大利男人大多记得佩托拉克(1304…1374)笔下所描绘的女体美感,当时的众多情诗也特别强调乳房的动感:上下弹动、跳跃、波浪般起伏,像意大利诗人艾略斯托(Ludovico  Ariosto,1474-1533)所形容的:“波浪般动荡的两只苹果。”
    意大利作家费伦佐拉(Agnolo Firenzuola)曾写过《女人之美对话录》(Dialogue on the Beauty of Women,1458),他形容:“年轻的乳房不愿受衣裳压制束缚,跃动而出,诉说渴欲脱离牢狱的心情。”他称美丽的乳房为“小妖妇,魅力无边,吸引着男人情不自禁注视它。”《女人之美对话录》中的女人都是真有其人,只是在书中使用化名,书中提到费伦佐拉一次和某妇人聊天,曾要求她取下胸口薄纱,否则,将不再和她说话,因为他不喜欢女人遮起胸部。16世纪时,意大利有许多作家写书颂赞女体之美,费伦佐拉只是其中之一(虽然他最有名),这类书在当时意大利的各处宫廷都很受欢迎。
    比如教皇利奥十世(1513-1521)的宫廷里,尼菲斯(Augustinus Niphus)便写作《美与爱》(De pulchro et Amore),以美貌的珍妮(Jeanne d‘ Aragon)做主角,在想像中剥光了她的衣裳,细细描绘她身体各处之美,比如乳房是大小适中、芳香四溢的水果。一位19世纪法国评论家看到此文,忍不住提醒读者有一种桃子不就恰巧叫“维纳斯的乳房”吗?不过,尼菲斯认为最适合形容乳房的水果不是桃子,也不是文人笔下常用的苹果,他将珍妮的乳房比喻为倒置的梨子,梨子的浑圆底部恰似乳房的销魂弧线,其上是小小的乳头。
历史上第一波性解放高潮
    不管是罗马教廷、恶名昭彰的威尼斯皇宫,或者是意大利各地小宫廷,乳房的解放都象征文艺复兴时期的性自由,各个阶层的女人都勇于裸露身体,妓女尤敢袒胸露乳。当时从事性交易的女人被分为两类:一般的妓女与“诚实妓女”(cortigiana onesta),后者有点像日本的艺妓,她们不仅提供性服务,也娱乐男人,陪伴男人聊天,精于歌唱跳舞,会写信、绘画,因此被认为是赚“诚实钱”。当时威尼斯的高级妓女就像传奇女子,与贵妇竞争华服美貌与优雅仪态,一名高级妓女法兰柯(Veronica Franco)还成为著名作家。
    法兰柯从妓女爬升为作家的故事堪称一页传奇,当时只有极少数的贵妇能在文坛露脸,一般妓女不可能挤入文人圈中,写作天分极佳的高级妓女才能扬名立万。法兰柯凭借着罕见的写作天分与恩客的势力,成功挤入文化圈,出版了一册散文与一本书信集,男作家眼红她的成功,对她冷嘲热讽。
    其中又以韦纳(Maffio Venier)的批评最为主观、恶毒,他嘲弄法兰柯的乳房严重下垂,简直就像艘威尼斯凤尾船,对照法兰柯年轻时期的肖像,韦纳的批评显然空穴来风。不管法兰柯的乳房究竟长成什么模样,她可能和当时多数威尼斯女人一样,必须使用一种平台式托衬,将乳房高高托起。
    像法兰柯这类高级妓女当然非常畏俱乳房下垂,这代表她们失去了商业价值。文艺复兴时期,人们极端迷恋年轻的肌肤、畏惧肉体松垮,画家经常将18岁少女与80岁老妇的形象做强烈对比,从高耸的乳房到布袋般松垮的垂奶,标志着妓女的色衰爱驰、人生起落。
    高级妓女全盛时期,威尼斯城邦政府对她们极其容忍,因为她们可带来庞大税收与罚金,为未婚男子提供性服务,减少当时极为风行的男同性恋“罪恶”。威尼斯政府给予妓女许多特许,她们可以在红灯区卡斯提拉托(Castelleto)旁的“乳房之桥”(Ponte delle Tette)上裸露胸部、展示肉体,以吸引来往客人。事实上,根据历史学者鲁吉罗(Guido Ruggiero)的研究,当时威尼斯的妓女原本散居各处,是威尼斯政府勒令她们集中于卡斯提拉托,规定她们拉客时必须裸露上身,因为有些妓女会刻意女扮男装,以吸引同性恋男客。
    为了凸显效果,有些妓女会在乳房上涂抹亮彩化妆品;有时则站在家中窗口,裸露着乳房,对着顾客做出挑情动作。显然,裸胸是当时的妓女象征,一如法律规定她们出门必须蒙上黄色面纱,不准佩戴珍珠首饰一样。尽管威尼斯法律企图控制妓女的穿着,但是高级妓女依然炫示着华丽衣裳,让项坠的十字架在乳沟间摆荡,引人遐思。
    也是在文艺复兴时期,裸露的乳房才成为艺术创作主题,“就和脸蛋一样,裸露的乳房是表达女性美的新观念。”这些艺术作品的主角多半是知名高级妓女,往来对象不乏教宗、国王、达官贵族,她们在画中装扮成花神芙罗拉(Flora)或爱神维纳斯,从卑微的妓女跃升为古时女神。画作主题经常是女神遭受惊吓,衣裳滑落,不小心露出乳房,此种创作手法风行了数世纪,成为制造情色效果的艺术传统。
    当时的造形美术多半以希腊、罗马女神雕像来表现女体之美,女人的躯体要修长、头形要小,乳房要圆而高耸,不管是维纳斯、戴安娜的画像与雕像、站姿或卧姿,她们一定是双腿修长、乳房坚挺。库赞(Jean Cousin, 1490-1560?)的画作《夏娃,第一个潘朵拉》(Eva Prima Pandora)便是这种概念的极致表现,透露出当时的艺术家如何看待女体美的挑逗性。这幅画就和多数西方情色艺术品一样,裸露的女体是被动的“性欲对象”,用来迎合满足男人(而非她的)欲望。
    画中的夏娃虽看似安静被动,右手却置于一个骷髅头上,左臂伸出去触摸一个神秘的瓦瓮,周遭潜藏着不安的气氛。她的头部上方清楚写着“夏娃,第一个潘朵拉”,前者违抗上帝的禁令,后者打开了隐藏善与恶的盒子,让厄难飞入人间,她们就像一对危险的孪生姊妹,以美貌遮掩邪恶的本质。这类的绘画彰显了犹太基督教的要义,那就是基本上女人都像夏娃,是恶魔妖妇。
最光明的时代也是最黑暗的时代
    文艺复兴时期文化发达,宫廷里处处装饰着歌咏美丽女体的艺术作品,但那也是猎杀女巫的时代,许多不幸的女人饱受身体折磨,被架在柴堆上活活烧死。文艺交兴时期,天主教与新教积极猎巫,两三个世纪下来,一共处死了5万到15万个巫师,其中多数是女人(被控施行巫术的人中,只有五分之一是男人,判处死刑者中只有15%是男人)。
    当时人们相信巫师身上有魔鬼的标记,包括“非自然”的记号或者突出物。英格兰与苏格兰人便相信女巫身上有第三个乳头,会泌出鲜血喂养小恶魔、魔鬼或小鬼(familiar,译注:小鬼(familiar)是欧洲的迷信,据信女巫会豢养恶灵做仆人,这些恶灵多半呈现动物的形状)。猎巫时,经常由男人负责验身,用针戳刺被告者的第三个乳房,如果她毫无感觉,就是女巫。许多无辜的女人因为惊吓得无法动弹,便被诬以女巫之名处死。
    重阅当时的审判纪录,可看到验巫男子的证词,比如其中一份写道:“在被告身上发现一个乳头。约莫一个小指宽、半个小指长,看起来好像刚被吸吮过。”另一个案例里,被告女人的私处有三个乳头,形状奇特,前所未见。多数被告女巫的“第三个乳头”都在阴部,如果处于紧张兴奋状态,形状便有可能出现异常,却被指控为“女巫的乳头”。
    女巫的罪名虽不包含淫乱行为,但当时人们却泰半深信女巫与魔鬼私通,从事变态性行为。倒楣的安波琳(Ann  Boleyn)被控通奸,被丈夫亨利八世(1491-1547)下令砍头。传言中,她便有第三个乳头,这可能只是刻意抹黑她为女巫,却被正式记载于医学书籍中,当作生理异常的范例。让许多女人含冤莫辩的“第三个乳头”可能只是疣、痣、雀斑或斑疤,或者是每200个女人便有一个的“额外乳”(supernumerary nipple)生理异常案例,但在怀疑者眼中,异常的乳房就是服侍魔鬼的明证。
    不管是幻想还是真实,长有女巫乳房者均遭到极端痛苦的羞辱,不是被当众鞭答,就是惨遭割。17世纪初期,派彭海茉(Anna Pappenheimer)的遭遇尤其可怜,她是巴伐利亚人,家族从事卑微的挖墓与洗厕工作,在猎巫行动中,派彭海茉熬不过残忍的刑求,承认与魔鬼性交,被控以女巫的罪名,与3名家人被活活烧死。火焚之前,派彭海茉的双乳被割下,塞进她和两名儿子的嘴中,这是对她“身为母亲与哺育者角色的最残酷讽刺”。
    虽然也有小孩被控施行巫术而被处决,多数被控的巫师都是女人,而且是非常老的女人。出现在古画本里的女巫多数双乳下垂,显示她们年事已高,失去生育能力,因此她们施魔咒夺取他人的青春与生育力;更因为她们的乳房已无法再哺育小孩,所以她们暗妒年轻女人,施咒迷惑幼童。猎巫行动里,年龄、性别与阶级决定了谁是女巫,谁不是女巫,套一句历史学者琴恩(Margaret King)的辛辣评论,欧洲的猎巫行动“等于是男人掀起的一场屠杀女人的战争”,目标对准“贫穷、未受教育、嘴尖舌利的老女人。”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歌咏女体情色美感,这就是那个时代不忍卒睹的另一面!
颂赞与低毁女体的战场
    16世纪30年代到50年代间,法国爆发了颂赞乳房的热潮,诗人马罗(Clément Marot)在1535年的冬末撰写了一首《美丽的乳房》(Le Beau Tétin),掀起了“炫描派”(blazon)狂潮。“炫描派”诗作着重细细描绘女体每个部位之美,举凡眼睛、眉毛、鼻子、耳朵、舌头、头发、腹部、肚脐、臀部、手臂、大腿、膝盖、足踝都可大书特书,乳房犹然。马罗的诗写道:
象牙般小球,
居中级着
一颗草莓或樱桃。
只要一眼,许多男人
便难抑伸手
触摸掌握它的欲望。
但,我们却只能满足于
终生伴在你身旁,
否则,新的欲念将再生。
无论如何,
幸福者就是
让你乳汁饱满的男人,
将处女的乳房变成
成熟女人的美丽乳房。
    此诗的焦点虽在乳房,却毫不关切乳房主人的感受,它只叙述了男人看到乳房后的反应。美丽的乳房不仅挑起男人的欲望,也是男性骄傲的泉源,因为是他在女体里播下种子,使女人变成乳汁饱满。美丽的乳房激起诗人以狂喜之词编织幻想,肯定男性的力量让女人制造乳汁。不过,不管马罗写作此诗的动机是否为男性中心思维,我们都难以抗拒它所散发出的优雅与机智魅力。
    如果说“炫描派”传达了情色主义的正面意义,可别忘了《夏娃,第一个潘朵拉》也隐藏着仇恨女性意义,“反炫描派”(antiblazon)就是这种意识的最大战场。“反炫描派”以几近肢解的暴力手法描绘女性身体,目的在嘲讽甜言馅媚女人的诗人,对女体极尽丑化残忍之能事。马罗也曾用“反炫描”手法将乳房勾勒成可僧的东西:
乳房,不过是臭皮囊,
松驰的乳房,下坠的乳房
乳房与巨大且陋乌黑的乳头
活像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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