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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下说书-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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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传抄本。原刻少见,只见王闻远《孝慈堂书目》著录一本,注明是“明刻,
棉纸”,当是原刻无疑了。此书当刻于崇祯十三年以前。浙江图书馆目有“戊
寅草一卷一册,明刻本,抹云楼旧藏”,未见。又张宗祥传抄《湖上草》一
册,也在浙江图书馆。
叶昌炽《缘督庐日记》癸丑五月十一日条记,“金陶庐函寄赠《玉台名
翰集》,集禾中女子徐范、蹇嫒所刻,仅存汉魏茂漪、唐吴彩鸾、薛涛,宋
胡惠斋居士(黄由之妻)、元管仲姬、明叶小鸾、自然居士张净妙、河东君
共八家。后有冯柳东跋。”因知如是集曾有此汇刻本。
长洲章钰《四当斋集》有《柳如是遗集序》一篇,为常熟张南械所辑柳
集而撰。说是“尝从赵氏旧山楼传录汪刻,复辑补诗词若干首,而附以康雍
以来纪载文字,定名曰《柳如是遗集》。”此本似未刻行,今亦不知仍在人
间否?
此外,我曾见过传抄的《旧山楼书目》,其中有如是所作《红豆山庄杂
记》等数种,当是稿本或旧抄本。赵氏藏书于抗日战争前后流散,著名的《也
是园杂剧》即于丁初我家散出。据说,这本《旧山楼书目》中的书,仍在虞
山一带。不过这已是二十余年前的旧话了。我希望这批书仍在人间,则可能
使我们见到柳如是更多的作品。
过去我也搜集过一些柳如是的佚作。《柳絮集》、《吴越诗选》、《众
香词》、《明诗归》(顺治刻,非钟惺本)等书中都收有一些如是诗词。书
已不存,无从引录。谢翠霞和席佩兰《重修河东君墓纪事》诗中有句下小注
云:“君寒柳词云,‘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细语’”,又注云:
“君有‘酿花酒酌桂郎’诗,桂郎君家孙,早殇。”(《天真阁集》)又见
道光刻仁和李堂《缘庵诗话》卷三有一则云:
吾杭之西溪,奥区也。梅花之盛,不减铜坑。明季江浙耆旧多遁迹
于此。故某尚书尝往来其间,今永兴寺犹藏柳如是手书小笺,题云:《次
韵永兴寺看绿萼梅作》:“乡愁春思两欹斜,那得看梅不忆家。折赠可
怜疏影好,低回应惜薄寒赊。穿帘小朵亭亭雪,漾月流光细细沙。欲向
此中为阁道,与君坐卧领芳华。”后署河东柳隐,当是和尚书之作,诗
字皆婉媚。
这是手头仅存的两则柳如是佚作了。
清人集中多有题咏柳如是遗物的,据所见条列如下:
(一)柳如是砚,背镌“秋水阁”印,印上有“如是”小款。砚右有“壬
午”二字。(休宁戴延介《眉妩》词注。砚藏“吴竹桥仪部”处。)
(二)柳如是印,“消寒第八集席上,盾卿出一印章,云得之赵秀才家。
朱文如是二字,旁刻癸未春楚秀镌赠,其为绛云楼中物无疑。癸未崇祯十六
年也。”(孙原湘《消寒词》注。)(又见潘介緐《晓梦春红词》)
(三)红豆山庄玉杯:“江静萝明经(曾祁),予乙卯同年也。自言高
祖处士某,工俞柎之术,陈磪庵先生集中有传。处士曾为河东君疗疾,宗伯
以玉杯为赠。上镌红豆山庄款识,属子孙世宝之。后为他氏所得。静萝踪迹
赎还。今夏值君六十寿辰,出以觞客,属予作。”(孙原湘诗题注,《天真
阁集》卷二十三)
(四)唐镜:“周南卿得柳如是所藏唐镜,背铭曰:‘照日蓤花出,临
池满月生。官看巾帽整,妾映点妆成。’”初白老人有诗云:“宗伯籢清世
莫知,籢花映日月临池。点妆中帽俱新样,不用喧传挽镜诗。”见《金陵杂
咏》。“南卿拟拓柳本装册,并摹河东小像于左,索同人题句,爰赋四绝。”
(钱唐张云璈《知还草》卷五)
“镜背铭曰:(略,上下两联误倒),其旁刻‘靡芜”二篆文,极遒劲。
中为夔螭,刻画飞动。小折叠架,上刻‘绛云楼印’四字。? 。”(邓之诚
《骨董琐记》七)
(五)青田石书镇:“石长二寸有半,广二之一。刻山水亭树,款曰‘仿
白石翁笔’,小篆颇工致。面镌:‘崇祯辛巳畅月柳靡芜制。’今藏王砚农
处。”(张鉴《冬青馆乙集》二)
(六)柳如是沉香笔筒:“陈文述《碧城仙馆诗钞》卷六,有此题七绝
四首,无注。其第二首云:‘也合裘钟记小名,沉香禅味悦温馨。真珠四面
泥金字,留得尚书旧日铭。’约略可知原物形状,其上并有牧翁铭记也。”
丁巳小雪前四日写毕
后 记
十多年前曾写过几篇有关柳如是和她的诗集《湖上草》和尺牍的小文。
后来泛读明清人集部,注意收集有关材料,更集得资料一小册。凡此种种,
前些年都被劫掠以去,至今存亡莫卜。偶于劫余丛杂中检得手抄数页,皆有
关柳如是事。盖后来陆续抄得者。去年闲居无事,即据此重写为一文。观点
还是过去的观点,不过少加条理。资料贫乏,但有些却不多见,怕更因我而
散佚,所以也一并写入了。看了以上的叙述,可以知道,这是完全说不上什
么研究的。
大约两月前,偶然得知故陈寅恪教授有《柳如是别传》的著作,都50
万言。真是空谷足音,跫然以喜。今天于《学术研究》中得读其第一章,十
分高兴,也颇有感触。陈先生是著名的历史学者,其专门著述多涉及南北朝
隋唐史。陈先生读书极多,又能突破旧史家樊篱,“旁涉梵夹道藏”,运用
域外资料,为比较之研究,遂多创获新解。但有一点是很特别的。他虽然是
一位专业的历史学者,但在著述中却随时随地流露出对文学的偏爱。早年的
论《桃花源记》,后来的研究元白诗,继以论述弹词《再生缘》,都是证明。
而其最终的研究对象乃是柳如是,尤其使人感到绝非偶然。从《柳如是别传?缘
起》一章,可以看出他对柳如是的同情与重视,称之为“女侠名姝”,尤看
重她的思想、品质。陈先生说,“披寻钱柳之篇什于残阙毁禁之余,往往窥
见其孤怀遗恨,有可以令人感泣不能自己者焉。夫三户亡秦之志,九章哀郢
之辞,即发自当日之士大夫,犹应珍惜引申,以表彰我民族独立之精神,自
由之思想,何况出于婉娈倚门之少女,绸缪鼓瑟之小妇,而又为当时迂腐者
所深诋,后世轻薄者所厚诬之人哉!”这些话说得十分痛切,也是有卓越的
史识的。对于女性的同情,尤为难得。陈先生《题牧斋初学集并序》诗有“谁
使英雄休入彀”句,自注云,“明南都倾覆,牧斋随例北迁,河东君独留金
陵。未几牧斋南归。然则河东君之志,可以推知也。”这是说,柳如是和钱
牧斋在政治问题上的立场是有鲜明的差异的。我没有读过全稿,不能确说,
但从“缘起”看来,陈先生因为同情柳如是,是很想为她“辩证”的。他说,
“牧斋事迹,具载明清两朝国史及私家著述,固有阙误,然尚多可考。至于
河东君本末,则不仅散在明清间人著述,以列入乾隆朝违碍书目中之故,多
已亡佚,不可得见。即诸家诗文笔记之有关河东君而不在禁毁书籍之内者,
亦大抵简略错误,剿袭雷同,纵使出于同时作者,亦多有意讳饰诋诬,更加
以后代人无知之虚妄揣测,故世所传河东君之事迹,多非真实。殊有待发之
覆。”有关柳如是的传说、记载,确实存在上面所说的种种复杂情况,但是,
这中间并不完全是“诋诬”,有些倒是真实的。柳如是是一个被侮辱、损害
的女性,但她后来地位变了,挤进了封建地主阶级的上层。她的叛逆的性格,
使她蔑视践踏封建礼法,因而作出许多使正人君子攒眉怒目的事来,但这许
多,终究是地主阶级腐朽本质的表现,历史的真实,不能曲为之辩的。同样,
对待钱牧斋的态度也是如此。历史上有不少人对钱牧斋采取宽恕态度。如黄
梨洲,魏耕? 。例子不少。这些人往往自己就是明遗民,但并不反对“二臣”
钱牧斋,当然其中有种种复杂的因素,但归根结蒂,他们都属于封建地主阶
级,他们的基本利益相同,这是起着决定性作用的因素。陈先生对钱牧斋的
态度与对柳如是的不同,但总还是不无“温情”。他说“明南都倾覆,牧斋
随例北迁”,这就是说钱谦益的迎降、出仕,都不过是难免的,这就和陈先
生大声疾呼的“三户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辞”发生了矛盾。而这种矛盾自
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清金溪蔡上翔撰《王荆公年谱考略》,是一部为王安石辩诬的专著,也
可以说是一部旧史学“辩诬”的代表作。其中自然有丰富的材料,也有许多
精辟的论证。但其中也有大量十分可笑的“考证”。蔡上翔以同乡之谊,费
尽九牛二虎之力,按照封建道德的标准,把王安石打扮成一个“完美无缺的
高大形象”,作了不少愚蠢的努力。那是不足为训的。这本书前些年被捧上
了天,那是“四人帮”别有用心的把戏,出版者是有责任将真相告诉读者的。
《柳如是别传》是否也会有类似的倾向,未读全书,不能确说,这里不过是
对“辩证”问题谈一点看法而已。
明清之际是一个重要的时代。钱、柳则是在这个特定时代中产生的有代
表性的历史人物。《柳如是别传》的意义当然不只局限于一本人物传记。作
者是很重视这部著作的,他集中了晚年的精力加以研究,而且自述其开始研
究的经过说,“然自此遂重读钱集,不仅借以温旧梦,寄遐思,亦欲自检所
学之深浅也。”这绝不是泛泛的谦词。明清易代之际的著作,是很不易读的。
除了某些作者研究方面广、运用典实丰富之外,尤为困难的是,同时流辈的
生平出处、种种关涉,每每不易索解。困难不在古典,而在“今典”。古典
不论如何僻奥,总是存在于古书之中的,可以查。今典则往往只存在于同时
人的口耳之间,间有记述,也往往十分隐晦,而且多半毁失了。读起来有时
简直就和猜谜相差不远。在这方面,陈先生的研究工作是很可贵的。这里需
要的不只是素养,更重要的是实事求是的态度和艰苦的钻研精神。“缘起”
中有一两个小例子,说明他的治学方法和成果是会使读者信服的。起决定作
用的往往并非天才,而是实干。当然,对考证的是否繁琐,无论什么时候是
都会有不同意见的。我以为,只要以实事求是的精神力求解决实际的课题,
应该都是允许的。虽然对具体课题的现实意义,会有不同理解。但这也应该
允许不同的看法并存。
我非常希望这部50 万言的著作能早日出版。我相信,将有大量使我“瞠
目结舌,不知所云”的疑难处所,因之获得解答,对这一时代和一些具体人
物获得更全面、深入的理解,使我得以修正、补充过去认识的偏颇、错误。
1978 年7 月21 日
书之归去来
知识分子和书的关系是很难用一两句话来加以形容的。从古以来,读书
人曾用种种方式来表达他们对书本的感情。有些话是说得几乎有些可笑了
的,但我相信这都是真实的,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因为尽管人们宣
传他们如何爱书,也作不成学者,当不了大官,更发不了财。最多也只能使
人留下一个书呆子的印象而已。
但在十多年前,“知识越多越反动”的高论上市以来,情形就有些不妙
了。一个人如果有书X 册以上,就无疑要成为“反动”的铁证。这个X 的界
限也并无明确界说,要看老爷的高兴而定。我并不是什么“藏书家”,但旧
书是有几本的,其为“反动”自然已无疑义。紧急措施是将书橱、书箱? 。
一律贴上白纸封条。好像这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带放射性的毒物。每天回家看
见这些交叉着的十字封条也真使人不舒服。后来,“荣幸”得很,那个和“四
人帮”有密切关系的“大人物”说了话了,给了我“以伪乱真”四个字的考
语,于是大小喽罗一拥而上,内查外调,翻箱倒柜,威迫劝诱,想方设法要
找到我投机倒把的证据。不幸我没有学项子京的样,没有在每件书画上标明
进价几何的习惯,满足不了他们的要求。于是就又动员“专家”写了洋洋数
千言的“大字报”,将古今伪造书画、古董的法门统统搬了上去。不过提到
我的却只有最后一句,就是说我统统继承运用了这全套本领。还把我常用的
几十方藏书印钤在一大张白纸上,在大会上示众。这样我就不只是“藏书家”,
而且也是“假古董制造者”了,那个“大人物”的“指示”也因而得到了“证
实”。
又过了几时,索性将凡是白纸黑字的东西都从我这里扫数取去,承情只
给我留下了几本,以供闭门思过之用。从此我就和书本告别,于今五年。
我至今参不透那个“大人物”在百忙之中何以会对我寄以如此的关注;
同时也悟出了过去读书人说的那种以书为性命之类的话,也是夸张过分了
的。书去之日,我固然没有感受到“挥泪对宫娥”的李后主式的感情;没有
了书,我也生活得很好,并不失魂落魄。但有时会偶然想起,那自然也是难
免的。
衷心感谢党中央,粉碎了“四人帮”,从此知识不再是罪恶了;又逐步
落实了知识分子政策,最近我收回了一点木版书以外的藏书。虽然只有原来
的三分之一光景,也还是非常高兴的。大部头的,精装的,画册,小说? 。
都大抵失踪了。这是可以理解的。“四人帮”及其爪牙,口头上虽然痛恨书
本,实际上却是区别对待的。他们对“洋、名、古”也自有其偏爱,不过那
取舍的标准有些不同。小说、图画,自然是有趣的事物,这是易于理解的。
还有一个标准则是“定价”,在这里,他们到底也不曾逃开他们所深恶痛绝
的价值规律。这样,我所能收回的大抵只是一些单本小册,对他们没有什么
吸引力的东西。但即使如此,这些历劫归来的书册,还是给我带来了很大的
愉乐。
《金瓶梅词话》的故事
我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在我的藏书中间,引起了轩然大波的是一部《金
瓶梅词话》。
40 年来,我曾经有不少机会在书商手里接触到真正的黄色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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