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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门纪事-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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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绯三公子进了二爷的院子,见恒珠正望着一处花丛发呆,便上前问道:“你看什么呢?”恒珠回头见是三公子,想起昨日在门口他帮红拂不帮自己的事,心里着恼,扭头不理他。绯三自讨了个没趣儿,站着想想,忽然明白过来,上去碰碰恒珠的肩头:“你不要恼我,红拂是客,你是这里的主人,对外人自然是要客气一点的。”

  恒珠心里一动,就觉得好过些。三公子见她脸色和善些,又问道:“你为什么总往这院子来?”

  恒珠知道再闹小性子就是自己没理了,小声答道:“我觉得这院子以前似呆过的,总觉着以前认识二爷,想找他问问,却总见不到他人。”

  三公子说:“你才到绯馆,怎么会住过这里?我不记得以前有过你这一人。”

  “所以说奇怪,才更要问二爷了。”恒珠悻悻。

  三公子打个呵欠,只想早些带恒珠出去,二爷可进院子,他也可回房睡觉,“我见二哥出去了,你见不着他的。”

  恒珠有些扫兴,见三公子神情恹恹,知道自己搅了人清静,有些不好意思,便说道:“那我们走罢。”

  两人一前一后往院门走,走没几步,恒珠“咦”了一声,指着院前一处道:“总觉这里该有块大石的。”

  绯三瞟一眼,漫不经心答道:“以前是有,后来觉着碍人出入,二哥叫人搬走了。”

  “哦……”

  一时间,二人突然楞住,面面相觑。

  “你当真来过这里?”

  “我记得来过。”

  “你以前是住在哪里的?”

  “我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

  “十五岁前的事我一概不记得,记事时已在杀手门下。”

  “你未说过!”

  “没人问过我!”

  三公子顿时睡意全无,瞪大了眼睛看向恒珠。绯馆的规矩是从来不问人旧事,即使是入门已久的弟子,若是一心要守住秘密,当家的是从不强问的,是以恒珠进馆以来,还真未有人问过她来历。三公子原想,二姐显然是知道恒珠来历的,她引来的人,自己不便多问,谁知这里面似乎还有诸多文章。

  三公子楞了半晌,忽然象是想起了什么,一把拽过恒珠右手,撸她袖子看她手腕,果然见她腕子内侧有个叶形红印,三公子蹬蹬后退两步,半晌说不出话来。恒珠被三公子撸了袖子,脸色涨红,跳起来叫道:“你做甚么?”却见三公子满脸异状,便问:“干什么这样盯着我?”

  三公子把眼光低下来,口气温和许多:“没有什么,我们走吧。”

  恒珠心里越发起疑,忽然想起那日绯二姑娘正是在溪边抓过她手腕看了一眼后才硬带她回门的,莫不是这腕上的叶形胎记有什么蹊跷,一把拉住绯三道:“你哄我!”绯三顺势拖了她的手走往外走,一边极为和气地劝道:“下次见了二哥,有什么你自己去问他,他若愿意,自然会告诉你。”

  二爷远远望见绯三一路拖拖拽拽将恒珠带走了,松一口气溜回房中,往榻上一倒,叹道:“当真狼狈!”

  (14)

  一大早的,绯馆两扇红漆大门吱嘎嘎开了,看门老叔熄了门两边的灯烛,夹了把扫帚出来,瞧瞧天上,点点头,对门口提着把刀的红拂呲牙一乐,道声“好天气”,便低头沙沙地扫起来。红拂被扫起来的灰尘呛了呛,咳一声,向后退一丈,仍是立在当地。

  过会儿,老叔扫完地,夹起扫帚打算回去,走到红拂边上满脸皱摺子都是笑:“客官,是要早点呢还是要个凳子?”红拂摇头:“我不是来看病的,我等人。”“哦,哦……”老叔明白了,点头哼着小曲儿回馆里去了。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绯馆门口出来进去也有些个瞧病的人,红拂在原地儿等着,一直不见淡泊一行人出来,心中暗道:莫非他几个知道我在前门,自从后门走了?正这么想着时,见二姑娘把头伸出来看看,一眼看到红拂,笑道:“仇家等在门口寻事儿我见得多了,没见过你这般痴心的。得,终给你等到了。”二姑娘往门边上一靠,拿脚蹬着门槛子,叉着手接过旁边弟子递过来的茶一边啜一边懒洋洋往后头道:“你两个倒走是不走?我看这仇家是不打算挪窝了,等到天黑也没用。”

  话音还没落,只听一汉子大叫道:“绯馆好生冷血!哪有把人往火坑里推的!”正是那淡泊的拜把兄弟含笑,手舞钢刀跳出来,“也罢!淡贤弟,我和幼聪这边挡着,你们快走!”随即和幼聪两个手持利刃直往红拂扑去。

  二姑娘冷笑:“你若出得起银子,绯馆随你住多久,伤好了又不再出钱,赶你是生意人的正经!”一边往旁边让让,就见淡泊携了小影直往门外掠去。

  红拂并不抽刀,只用鞘随意格开含笑与幼聪的刀剑,眼角留意着门口动静,忽见淡泊带小影掠出,口中清啸一声,陡然拨刀出鞘,全力直刺二人。含笑和幼聪大惊,和身扑上,眼看刀剑便要招呼到红拂身上,红拂拖脚向后一踢,忽的踢起一道沙石,直扑二人眼睛,含笑和幼聪被沙石迷眼,顿得一顿,红拂已然头也不回直刺淡泊。淡泊见刀刺来,旋身躲避,却只见那刀头古怪一转,直刺小影心口,淡泊万不料红拂招式如此之怪,竟舍了自己直取小影,已避不及,红拂全力一刀已刺中小影胸口,刀拔出来,鲜血喷涌,淡泊惨叫一声,全不管红拂刀向自己戳来,只管看小影,立时被下一刀刺中胸口,两人双双仆倒在地,红拂全力突袭得手,收刀回鞘,气定神闲。

  那边厢含笑与幼聪已然发狂,横劈竖砍而来,红拂无心恋战,一跺脚已掠开数尺,发足狂奔,似要全力脱走。含笑哪里肯放手,直追过去,追不得几步,耳听得幼聪大哭:“没气了!主人和影姑娘都没气了!”心里一疼,只得放过红拂,回头去看淡泊和小影,果然二人脉息全无,已然断了气。一时间呆住,两人抱了尸身,满眼是泪,不知如何是好。

  忽觉有人拍肩,含笑抬头看,原来是绯馆二爷,含笑悲愤不已,怒骂道:“你们这些见死不救的冷血东西,还来干什么!”二爷“啪!”的一声在含笑眼前抖开一张纸,含笑认得是淡泊笔迹,却是一张契约书。

  “什么东西?”含笑怒道。

  二爷冷笑:“淡公子这些日子住在绯馆花费甚巨,欠下我馆中好些银子,这是他与小影抵帐的卖身契,若他二人死在门前,尸身是允了要给我试起死回生药的。”

  含笑跳起来:“哪里有这种道理!”

  二爷说:“白纸黑字你看清楚!若试得不成,绯馆自会放些丧殓费用,负责你等扶灵回乡!”

  含笑睚眦俱裂,直要揍人,那叫幼聪的小厮在一边听得清楚,直扑过来扯着二爷衣角叫道:“起死回生药能救我主人?”

  “原是有救人的打算,”二爷抓着后脑袋笑,“不过得试试才行!”

  幼聪便喊:“那求爷快些与我主人试药吧!”含笑跳起:“你糊涂了吗?我听说绯馆治药人试药,从未有过活口,若允了他,淡兄弟活不过来,二人尸身还将受折辱!”幼聪上前抱了含笑不让他冲上前,哭喊道:“事到如今,也只得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二爷见含笑被幼聪抱住,趁机上前一边一个扛了淡泊和小影的尸身进馆去,倚在门边上看热闹的二姑娘见了,笑道:“噫?你手脚倒快,什么时候签下的契书?”二爷瞪她一眼:“但凡有抓药人的机会,我何时漏过?过来帮忙罢!”二姑娘冷笑一声,泼了茶,懒洋洋跟了过去。

  一时间绯馆人跑来跑去,幼聪拖了含笑守在二爷院子外等着,二爷和二姑娘分头在两间屋里忙,只叫了三公子和恒珠两个帮手,也不唤旁人进去,半盏茶的功夫,只见恒珠和三公子一身是血的两边房子跑来跑去,问他们也不回声儿,等二爷再出来,却是一脸颓相,“你主人是救不活了。”话没说完,那边厢一掀帘子出来,二姑娘叹口气道:“倒还是个同命鸳鸯!”

  幼聪冲进屋去抱了血淋淋淡泊尸身一时间哭声震天,含笑见了惨状直要找二爷拼命,冲到院子里哪里还见得到两个绯二的影子?倒是大爷带着绯嫂一路过来,想是早知道治药人绝没好结果,已把装殓物都备好了,一边厢安抚含笑,一边安排后事。含笑冷静下来知道身在异乡,也只得靠绯家相助处理后事,只好暂压心头怒火。

  这给人办后事看来绯馆也是做得熟络了,上上下下办事麻利干脆,第二日便打发几个弟子送幼聪与含笑扶淡泊与小影的棺柩回江南,一边先派人快马去江南淡家报信来迎。含笑一直四处找绯二的影子,那二爷和二姑娘何等精明人物,知道事情不妙,连半个头也没露,含笑恨恨而归,只道日后定当报仇。二爷和二姑娘趴在房梁上看含笑怒气冲冲地走了,相顾而笑:“这卤人,真没道理,白纸黑字卖身契放那摆着,还怕了他不成?”

  二人从房上溜下来,开门,进屋,落锁,揭板子,走地道,没多久到了一处四面没窗的房子里,点灯唤醒床上的两个人。“打现在起那叫淡泊和小影的两个就都死了,过两日脸上皮长好消了肿,瞧不出疤和线来便可走,”二姑娘笑道,“这治伤和易容的医费算你们先欠下的,有良心的话,日后过得好了,给绯馆捎过来。”床上两人要施礼,二姑娘摆手:“罢了罢了,你们出钱我们办事,没谢可说,只一条,从今往后绝不能和含笑或其他熟人联络,如露出一丝儿马脚来,被绯馆知道,哼,莫怪我无情,灭口的事也是会做的。”两人连连答应。

  二爷过来一把推开二姑娘,笑道:“你一天到晚唱黑脸不累么?”回头和气拍拍那床上男子肩头:“你两个一道儿往阎王面前走一圈不容易,往后好好待她。”男子回头看女子,沉声道:“我省得,自此当不离不弃。”自持了女子手,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女子已懂他意思,眼中有泪涌出,接下念道:“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二姑娘笑道:“啊哟我的妈,这可受不了!”揪了二爷耳朵直拎出屋去,“就你会扮好人,引出这些酸词儿扎我的耳!”

  两个绯二荡悠悠出得门来,见绯馆众人仍各忙碌,不敢去见那早已烦得跳脚的绯大爷,便又爬上二姑娘房梁喝酒。

  残阳如血,二爷喝口酒,把葫芦递给二姑娘,笑道:“大哥想必要扒我的皮,还是早些走得好,后面的摊子你来收了。”

  二姑娘点点头奇道:“我早想问你,你素来怕麻烦,怎么这回如此费心的管这事儿,莫非得了射覆什么好处,竟起了好心帮他妹子消除杀孽吗?”

  二爷苦笑:“没办法,回来之前输他一盘棋,欠他一份人情而已。”

  “啐!你怎么老是赌性不改!恒珠的亏还没吃够吗?”

  “那是意外!谁知道那赌鬼是傻瓜药人的哥?原想再赌一把赢回来也就算了,谁知那小子立马跑出绯门被人杀掉,害我连个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你也知我素有赌德,要不上好一个药人儿怎么就放她走呢?还费心费肝把她治明白了!”

  二姑娘啜一口酒,慢悠悠儿地说:“别说我没提醒你,昨儿带那两个人回来整死整活,恒珠可是从头到尾都见着的,难保不会想起点什么。”

  二爷得意地笑:“想起也没事儿,我现在就走。”

  “回京城吗?”

  “是啊。”

  “在那儿呆久了不会闷?”

  “虽然那里闷得很,可是,还有比我更闷的人,回去陪陪他们吧。”

  二姑娘笑:“难得有个人和我唱双簧,就这么走了还真舍不得。”

  二爷眨眨眼睛:“只要你不怕我天天逼你还赌债我倒愿意留下。”

  二姑娘抬腿就是一脚,“给我滚!”

  二爷呵呵笑:“好势利的女人!”

  忽听见屋檐那儿有动静,二姑娘看时,只见是恒珠跳上屋顶来。

  “二爷呢?”恒珠问,“我听见他笑。”

  二姑娘再回头,只看见夕阳的光影在空荡荡的屋顶上跳动。

  “他走了。”二姑娘笑,伸个懒腰,“终于,世界清静了。”

  恒珠一把拽住二姑娘袖子,眼睛神采奕奕:“我知道了,二爷也是这样救了我的命是不是?我记起来了,那时二爷看我的眼睛,很担心很关切的……”

  二姑娘张大了眼睛,手中酒葫芦落下来,酒撒了一屋梁。

  恒珠哪里注意到二姑娘的异样,低了眼满脸飞上红晕来:“二爷为什么不愿意再见我呢?他原来对我是那么好的啊?我并不会给他添麻烦的……”

  二姑娘抱了头哼哼。

  恒珠听到,吓一跳,推推二姑娘肩膀:“你怎么啦?”

  “啊哟,我头痛……”二姑娘咬牙切齿地回答。

  远远传来绯大爷站在二爷院子前的骂声。

  “这小子办的什么事?真他娘的一塌糊涂!”

  (完) 

282007年10月28日 星期日 2:02:55 PM《香蝶作品集》 2007。8武侠系列·清凉的和声


绯门纪事风月



  (说明:此文部分章节改编自《粉妆楼》《绿牡丹》等明清小说)

  第一回

  那一年三月,原是个桃红柳绿的早春光景,绯馆大爷一日里闲下来,忽想起城门外十里有一所地方多种桃花,每年二、三月间,别样有些个好景致,士人君子,老少妇女,常有提瓶抬合,携酒往看的。大爷念着多时未出门散心,起意与家人一道出门往那桃花坞里去赏花,于是放了手中药书,径往后院自家夫人处来商议。

  那时春闲飞花,绯馆四处娇莺慢啼,大爷一路走过来只见各色药花香蕊含露、娇韵欲流,便自生了一段风流滋味在心里。

  进后院,只见自家夫人与妹子倚坐走廊栏杆,修补着几件衣裳,一边轻声说笑,不觉就看得痴了。倒是妹子眼尖,瞅见大爷进来,只往那边厢站着发呆,知他的痴病又犯了,拔了声调笑道:“嫂子,你瞧这春开了,倒引了只呆头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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