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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门纪事-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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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用红帕子掩了红唇吃吃笑:“天下能有多少事是男人做得女人做不得的?”向二爷脸上一甩帕子,“算了算了,一顿饭能要几个钱?何必搅进人家的家务事中去?”二爷只觉一股子香风扑面,见二姐悠哉离开,又好气又好笑,伸着脑袋问:“我怎么觉着你对看透别人的家事感觉挺开心呢?”二姐头也不回地摇摇手中的红帕子,脚步别提有多轻快。
前院堂上家人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坐堂大夫,二爷一到,就有人上来接过茶壶放到桌上,然后送上一件粗布罩褂,二爷张着两臂让家人伺候着把罩褂套上,心想其实偶尔一本正经地做点正事感觉也不赖。
第一位上门的伤患比预想的来得要早,他抱着裹了渗血布条的脑袋快步跑进来,脚步有力又迅速,二爷奇怪这么有精神的家伙显然没什么大碍,既是这样,为啥还要跑远路到馆里来?绯馆在城里比武的擂台附近明明不是设了处理皮肉小伤和紧急事件的摊子吗?莫非一大早被派去看摊子的三弟跑别处玩去了?正想着那人已扑到桌前来,兴奋地求道:“这位大夫,您帮我给外面送我来的兄弟开张方子吧,说我得在馆里留医几天成不?”
“啊?”二爷没明白过来,“要留医?我还没给你看呢!”
“不用看,不用看,就说我伤筋动骨、血流成河、有进气没出的气,不好好将养几天会有生命危险就得。”那人一口气说道,“您放心,留医的钱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少您的。”
“你让我先看看伤。”二爷坚持不让步。
来人不那么情愿地在椅子上坐下来,让二爷看伤,二爷把把脉,摇摇头:“我说这位爷,你离伤筋动骨还远着呢。”再把来人头上的布条取下来看看,只见皮肉被划了条口子,血糊糊是真的,离血流成河也差得远了点。
“怎样?能开留馆医治的方子不?”那人的眼光无比期待。
二爷叹口气:“这位爷,钱我倒是很想赚的,可是把个轻伤看成个重伤,日后传出去人家不会说我是行方便,只会说绯馆造假,这不是拆自个儿的金字招牌么?所以你那钱我是不要赚的,你的伤并不打紧,抹点儿药就成。”
那人急了:“可是大夫,我跟您说实话,我这一出去说不准又得上擂台,在您这儿躲躲都不成吗?”
“躲?”二爷一楞,“不想打架不打就行了,躲什么躲?”
“唉……”那人叹口气,“您不是江湖人,难怪您不明白。今年这擂台哪儿只是比武呢?谁都知道是在选边站啊。偏生这回的两边吧对咱都有恩,咱挑哪边站都不好。咱是个小人物,惹不起总躲得起吧?在那儿咱就得选边站,要是选错了被人掐死还不跟捏死个蚂蚁一样?您高抬贵手让我在您这馆里住上两天,等大家都打完了,咱也算躲过一劫,到时候跟哪边走都不尴尬。”
“你不尴尬了,咱绯馆的招牌可就尴尬了。”二爷同情地摇头,“可以理解,不可以支持。”
“当真不能通融?”
“要不你回去再打一架?只要真的血流成河我一定收。”二爷好心地出主意。
那人失望地站起来准备离开,眼光落到二爷开方子的桌子上,突然眼睛一亮,还没等二爷反应过来呢,一把抓过石镇纸就往额头上的伤口磕去,一时间血花四溅,吓得二爷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血呼啦啦地从那人头上的豁口中往外冒,片刻功夫就流了那人满头满脸,这不要命的江湖汉子虽说下手挺狠的,头脑倒还清醒,一只手握着滴血的镇纸,一只手捂着脑袋,抽着冷气十分狼狈地问:“这样可够留馆医治了?”
二爷张口结舌,想一想,伸出一根指头问:“几根手指头?”那人想了想,回答说:“两根。”二爷点头:“没办法了,只好留你在馆里治治,没准你的脑袋里还有内伤呢。”那人舒了口气,瘫坐下来,把镇纸放回桌上。
二爷边开方子边苦笑:“这位爷,现在你头上那口子可不是抹抹药就治得好的,要不要我拿线给你缝缝?”那人一楞:“可以缝的吗?怎么没听说有这种治伤的法子?”二爷说:“你也不看看是在哪个医馆里,要是不缝,落个大疤可难看了。”那人犹豫起来:“会不会很疼呢?”
二爷手里开方的毛笔险些没掉下来。
再说送伤者来的那位兄弟,因大哥进去的时候不允自己跟随,又想只是个血口子,根本没当个事儿,便想着站在门口等会儿,没曾想大哥进去没多会儿,一位绯馆的家人匆匆出门来唤他进去,说是大哥因伤重要留馆医治,心下十分起疑,忙随家人冲进门去。进门来见绯馆的大夫罩褂上满是血,手里正拈着根针在大哥红成一片的脑袋上做针线活呢,这位兄弟以往哪见过在人皮上穿针引线的?见这架势那脸就有点发白,腿肚子也有点打哆嗦。
二爷手上没停,嘴里问:“你是这位爷的小弟么?”
那当兄弟的只会点头说不出话。
二爷又问:“你这一路上陪他过来没见到他犯浑做糊涂事吗?”
当小弟的使劲摇头。
二爷叹口气,接着说:“唉,你怎么就给那皮肉上的小伤口给蒙过去了,就没注意着他脑袋里还有内伤?”
“内……内伤?”小弟吃了一惊。
“不留下来看两天我也很难说是什么样的内伤,不过你家大哥伤到脑袋里面是肯定的,要不怎么说着话儿就开始犯迷糊,拿镇纸砸自己的头呢?”二爷空出一只手来指指桌上带血的镇纸示意那小弟看,“也亏得是在医馆里犯晕,要是在半路上犯起迷糊来,还不拿刀子把自己的脑袋给砍了?”
小弟看看带血的镇纸,再看看插在大哥头皮上的钢针,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这时又听见大哥呻吟几声,迷迷糊糊的叫道:“兄弟……兄弟……我怎么会犯迷糊呢?是不是没救了?”当小弟的心头一抽,忙抢上几步含泪道:“大哥不会有事,你放心在这里将养,一定吉人自有天相!”回头又求二爷:“我这就回去和兄弟们说说,不管花多少钱都行,求大夫一定要治好我大哥!”二爷露着白牙笑,安慰道:“放心,我担保他死不了。”
虽说是在家玩了几个月,二爷手头的功夫倒还没撂下,一会儿功夫就干净利落的把破脑袋收拾好,打发人送到后面去留馆休养,小弟自去按方子抓药结帐不提。
一旁的家人过来,帮二爷重新换过干净的罩褂,二爷用心地在水盆里洗手,边洗边得意地想刚才的针脚缝得实在是整齐漂亮,这样的一双巧手比起善女工的秋娘只怕也不输分毫。
一双靠它吃饭的好手自然要好好养护,横竖是又没有事可干了,二爷干脆就倒坐在太师椅上闲闲地修起指甲来,修完了左手修右手,修完了右手又开始找不到事做,眼看已到中午时分,二爷不耐烦地想:怎么今年的人都这么经捶打呢?
忽然门口一阵喧哗,三四个江湖人连拉带拖的拽进个聒噪的汉子,那汉子口中骂声不断,直叫道:“你们放手,老子没受伤!老子还要和姓林的大战三百回合!”他不停的又踢又推,三四个同伴竟压他不住,眼瞅着就要挣开来。
二爷冷眼看了一会儿热闹,站起来向家人点点头:“关门,抓人。”
满身杀气的汉子刚刚挣开束缚,向门口没跑两步,“咣”的一声绯馆大门在他面前关上,关门的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人就势往他身上一扑,手腕子向后一拧就把他按地上动弹不得。汉子大骂着抬头,见堂上端着小茶盏的大夫皮笑肉不笑地站在那里瞧着他,嘴里和气地劝道:“这位爷,劝你死了出去的心,你当绯馆是个菜市场,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么?”
送人来的那三四个江湖兄弟楞楞的站在一旁,看绯馆的两个家人一下子就稳稳地把他们的大哥架起来,胳膊肘一格,被架住的人竟是连动都不能动。
原来江湖人动手向来都只管把人打趴下不动,很少去琢磨怎么徒手把人不伤分毫困住的,象绯门这样啥毛病都治的医馆则不然,馆里时不时也会来些头脑不清楚手脚却索利的伤号,不能伤着金主又得防着这金主在交钱之前闹事,于是馆里的家人都琢磨了些遇麻烦时用得上的困人功夫,经过在绯馆里的百年历练,这套练来看场子的家人专用功夫也算得上出神入化,别说是应付这么一个只懂踢挣的小把式了,便是冲进来一个发狂的小牛犊子,撂倒它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江湖人若是从这处去和绯馆家人比,自然是差得远了,这就叫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被架住的汉子十分恼火,索性双脚都离了地的向前乱蹬,大叫道:“谁说老子受伤了?姓林的想打倒老子还早了一百年!你们这些无良的大夫,定然是和姓林的串通好了,为了赚钱把老子从擂台上硬架过来,不要以为这样姓林的就赢了!”
二爷倒天生是个好脾气,别人恼了他不一定会恼,不紧不慢地问送汉子来的人:“这位爷除了叫‘老子’以外,可还有别的名字?”送人来的兄弟态度倒是很恭敬的:“大哥是江湖上号称‘震天雷’的薛涛。”二爷又问:“那末是不是我三弟叫你们把他从擂台上架下来的?”答话的兄弟点头:“三爷使人给我们带了个口信,说是再打下去要出人命,叫咱们把他直接从台上拖到绯馆来。”二爷听了开心地笑:“我那兄弟的眼神是越来越好了,就是心软这条没长进,还是喜欢给人留面子。既然你家大哥不喜欢竖着进来,还不如让他心甘情愿横着进来呢。”
端着小茶盏走到堂上,二爷还是笑眯眯地打量暴跳如雷的薛涛,他说:“这位薛爷,你就别跳了,若是再跳两下把五脏六腑都跳翻,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哦。”薛涛大怒:“你以为老子是一两句话吓得倒的?”二爷说:“你这样动来动去的,咱们没法子说话,不如这样,不管我是不是吓你,你先站稳了,我若是试你一下你能受住,我立马放人你看如何?”薛涛一楞,双脚落地,莫明其妙地问:“你说什么?”
二爷把小茶盏放回搁着茶壶的桌上,顺手把开方子的毛笔拿起来,“要我把到手的金主放掉,怎么也该让我能向绯馆上上下下有个交待吧?”手指头灵活的一动,笔在指间转个圈,笔杆顺到了外面,二爷说,“就算只让我用这笔尖捅你一下,也算是试过你有没有伤。你放心好了,我是没事决不揽事的人,这样一拍两散,说出去大家都有面子,岂不是好?”
“为什么老子要管你有没有面子?”
“莫非薛爷认为我不开口绯家的两扇大门自己会开的么?”
薛涛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二爷向架住他的两个家人微微颔首,那二人便放开薛涛被架到背后的胳臂,让他自己站在阶下。二爷手捉笔杆去捅薛涛,离他肚子还有半尺,薛涛叫道:“慢着!”二爷一楞,住了手,问:“怎么?”薛涛看着二爷的眼神十分不信任:“点穴不算。”二爷呵呵一笑:“这么多眼睛都盯着,我怎么会做那种坏名声的手脚?”“挠痒痒也不能算!”“那样下作的法子二爷我还不屑用呢!”
弯下腰,轻抬手,向前送,二爷手中笔杆的顶端点在薛涛左肋下的某一处。
“啊呀!”薛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叫,这叫声十分惨烈,惊得栖在院子里树上的一只黄雀朴楞着翅膀仓惶飞逃而去。
“你……你干什么了?”薛涛的兄弟们大惊扑过去扶满头大汗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的薛涛。
“什么也没做,不过是点了一下,你们不都看见了么?”二爷蹲在嘴唇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薛涛面前,把毛笔夹到耳上,拍拍他的肩,同情地问,“薛爷,疼么?”
这简直是废话,那死去活来的样子可不是装得出来的。
二爷估摸着薛涛是答不出来了,也就不等他的回答,于是收了拍他肩膀的手,还是那么同情地说:“老实告诉你吧,你的命真不是一般的好,和人纠缠这么半天居然都没碰到这个地方,只要往这儿再轻轻打上一拳,你连绯馆的门都不用进了,直接去棺材。”
薛涛的兄弟目瞪口呆,结巴着问:“是姓林的打的吗?”
“难道还是我打的不成?”二爷反问,站起来拉拉衣褶,“好了,趁他这会儿老实架到堂上去,让二爷好好瞧瞧。”
这会儿不用绯馆家人动手,薛涛的兄弟们乖乖地把他架到堂上去。二爷切脉,一切之下又是一楞,问道:“他到底挨了多少拳?”兄弟们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二爷奇道:“我怎么觉得他的伤势象被人当麻袋打了一上午呢?”“姓……姓林的才是我的麻袋!”薛涛恶狠狠地拼命挤出一句话来。二爷心念一动,问旁边当兄弟的:“莫非这一早上就是这位爷和那位姓林的在缠斗?”当兄弟的点头:“我们大哥和姓林的打得难分难解,一直没有分出胜负。”“都没使兵刃?”“咱们两家都是使拳的。”
二爷心里直叹气,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等到中午都等不到人上门,原来是擂台被人占住,若是占地的人是使兵刃的还好说,只要划出条口子就可分出胜负,若是两边都是用拳头干活则麻烦来了,即便是拳拳到肉,不打得嘴巴流血或者躺倒不能动弹,还真不好说是谁赢,倘若使拳的两边水平差不多又都是爱面子胜过爱命的那麻烦就更大了,只要当场没被打死而旁人又没瞧出来,打肿了脸也要坚持下去,十之八九最后成为一场没完没了的耗战。
二爷十年前去擂台边看摊子时曾亲眼看过这么一场几百回合的大战,当残阳斜照,擂台下观战的江湖豪杰们都三三两两散去,只剩下喝着茶的医馆人和不得不留下记录输赢的几个倒霉的武林权威后,台上的两个精疲力竭到用一根指头都能捅倒的对手还在摇摇晃晃的互相纠缠。打那次以后二爷一听见类似“大战三百回合”的豪言壮语就犯困,他疑心那些地位很高的江湖人从来不喊这句话是因为知道这其实是很丢脸的事,因为无论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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