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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门纪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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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不要我么?”玉莲满脸是泪。
“丫头,我在外从医十年,见识比你广,相信我,你原本可能比这更糟糕。”二姑娘把帕子递给她,“至少现在还有人照顾。”
玉莲又开始哭,二姑娘却有些倦了。
子善派过来一个中年妇人照顾玉莲,她原是子乔的奶妈,不多言也不多语,但凡事儿都做得极细致体贴。二姑娘每日看过玉莲便可回崔家去,其他事便由这妇人打点。
崔夫人始终未插手,她面色极坏,倒是二公子子乔,还没事儿一般。
崔夫人想必是知道二姑娘去向的,但她从不问,二姑娘也不提。
再温良的人也有坚持的东西,崔夫人很能忍,但她并不笨。二姑娘给她开过方子,即使是这样,她大概也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所以大家都沉默。
二姑娘从玉莲处回来后走进自己住的小院,看到子善站在院子里。
“她可好?”子善问。
“正主儿不慌,倒急煞了旁人。”二姑娘的语气里满是讽意。
子善脸上是尴尬万分。
“进来坐吧。”二姑娘推开房门,门没锁,但子善并没有擅入。
“子乔虽荒唐,终归是我的兄弟。”子善走进来,有些讷讷。
“我明白,我也有兄弟,但他们都好。”二姑娘拿过药枕,“让我与你把把脉。”
子善坐下来,笑却不伸手:“不必,我已知命数。”
“只怕会辜负崔翁的一片苦心。”二姑娘道。
子善楞了楞:“此话怎讲?”
“我并非笨人,崔翁的病根本不需花重金请动绯家,想来是另有人需投诊。崔翁这般安排必是为我绯门留后路,即使是绝症看不好,也不损绯门名声。”二姑娘说,“崔翁知道我见到你便会明白,是以从未主动提起以免我为是否接诊为难,他如此好心,我怎不知报答?”
子善把手放在药枕上,叹口气:“未想到父亲为我这般操心。”
二姑娘诊脉,愕然,问道:“那个下毒的人呢?”“他已死去多年。”“你可知非得那人的血才可解此毒?”“所以说无药可救。”子善无可奈何地回答。二姑娘诊完脉,半晌不语。
“无妨。”子善笑道,“我已看开。”
“何人会下这种毒?”二姑娘脸色微变,“须知下这种毒首先要自食毒草以自身毒血做引,不管是否达到目的,施毒者自己也是非死不可。”
“若是为报仇,大概也不在乎生死。”子善说。
“你竟惹下这么厉害的仇家?”
“我并不认识他。”
“呃?”
“但我是崔家长子。”子善晴蜒点水般解释,“崔家有今日的地位,当年也是用过一些手段的,免不了会有人向崔家寻仇。”
二姑娘心下一片澄明。
“我不一定治得,但可与你试试,若许有效。”二姑娘说。
“如此多谢二姑娘。”子善笑道,“玉莲姑娘的事还望二姑娘多费心。”
“崔家便不管了么?”
“你知道崔家不好明里出面,但若有难处,弟妹不管可来找我。”
“呵,一旦事发也可推个干净?找替死鬼么?其心可诛!”二姑娘冷笑。
子善与她斗嘴不过,只得笑问:“你总是这般巴辣?”
“我生来强悍。”
“那倒又好些。”
“为何这般讲?”
“不似子颜,兄长可少些挂牵。”子善口气已似在认输。
二姑娘是个聪明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于是笑问:“怎的说话似老头?倒象是要做我的长辈。”
“只怕做你兄长你已嫌多。”子善呵呵笑。
“那倒也是。”二姑娘并不反对。
子善知道顾玉莲已安顾好便告离去,二姑娘送他到门口,见一抹削瘦身影慢慢消失,心下黯然。
人道好人不长命,竟是这般应验的道理。
(5)
子颜很少有安静的时候,但最近几天却常常会坐在二姑娘房里发呆,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想着想着脸就红了,然后小声笑起来。
二姑娘并不介意子颜时时跑来,子颜坐在那里发呆,她便看书,或慢慢地拣药。
但二姑娘知道子颜身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一日子颜知道二姑娘会用药草调脂粉,便缠着要了一份红的,然而第二日便不用。二姑娘很奇怪,那红粉的确可衬得子颜明丽,但子颜却恍惚答道:“他不喜欢。”
“你当更加关心子颜。”二姑娘对子善说。
他们坐在花园的长亭里对弈,彼此都是很静的人,有时也会边弈边品酒。
“子颜?”子善从棋盘上抬起头,“她一向乖巧。”
“昨天,她求我为她易容。”二姑娘把手中棋子放到棋盘上,“你知道,她自己的乔装骗不了任何人。”
“是啊,但通常看在崔家份上没有为难她。”子善笑,回了一手,“绯二姑娘的易容术在江湖上是很有名的。”
“不知道她在外面玩些什么。”二姑娘没有正面接他的话,只是琢磨着棋局。子善的弈术高出她许多,常常会下得吃力。
子善半晌问道:“你给她易容了么?”
“没有。”
“她没生气?”
“我是外人,不必骄纵于她。”二姑娘心不在焉地回答。
子善沉默,许久,“谢谢。”他说。
二姑娘抬起头,笑了笑。
“弟妹知道的事情应该比我多。”子善说。
“我们都是外人。”二姑娘继续下她的棋。
这一阵,崔翁的身体是日趋复元,精神也一日好过一日,玉莲那边暂时也算稳定,二姑娘比以前少操些心,便一头扎进医书找些解毒的方子。第二日熬了新配的药去长亭找子善,迎面遇见子乔从那边过来。
她与他素没有什么话讲,便欲擦身而过,但子乔却拦在了她面前。
“孩子会生下来么?”他眼睛里有兴奋的神情,不是一点儿也不担心的。
“你该先问大人。”二姑娘冷笑。
“玉莲……可好?”子乔有些尴尬。
“她想你去看他。”
“如意会生气。”
如意是崔家二夫人的名字。
做父母的总望女儿一生如意,嫁个如意郎,生个如意子,过个如意的一生。
但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所以期望往往成空。
二姑娘仔细的看看子乔,他很英挺,是俊郎君,可是,玉莲真的不值。
“那么就不用问了。”二姑娘轻声说,端着药碗径自走掉。
子善在长亭的石桌上摆了一小坛酒。
“你在用药,不要再喝酒。”二姑娘递上药碗,皱着眉说。
“并不是喝,拿来闻闻。”子善接过药喝,示意二姑娘闻酒香。
酒香甚醇。
“好酒!”二姑娘轻赞一声,“但酒力过重,稍冷的日子喝好。”
“果然是识货的。”子善笑,“最好是埋在土里两三年,到秋日里再掘出来细品。”
二姑娘用手轻托酒坛,信步出亭,“那我这便去将它埋起来。”
子善只笑不语。
这日晚间子颜被子乔押回,二嫂百般安抚,事情终于没有闹到崔翁那里去。
“你可知他是仇家之子,哪里会有那么好心对你!”子乔暴跳如雷。
子颜并不买帐,只闹着要出去。
崔家终于不能让大小姐这般任性胡闹,子善喝道:“关她两天!”
子颜渐渐安静下来。
“崔家的子女,对外面不能不提防。”子善解释。
二姑娘没有答腔,她觉得有些对不起子颜,去绣房看她。
子颜的眼睛亮亮的,人是关住了,心始终在外面。
“他不是坏人,我真的知道他不是。”子颜拉着二姑娘袖子说,她始终当二姑娘是好朋友,在崔家,没有第二个可说话的人,“他照顾妹妹时很细心,我一看就知道他很善良,怎会有坏心?”
二姑娘无言以对。
子颜翻出相书来,那是她在外闲逛时买回来的东西。
女儿家相信姻缘是算出来的,身子不自由,心里找些满足也是好的。
但相书并没有给子颜希望。
“怎么会!”她甩了相书,“我竟是孤星入命的人!”
“那不信它就是。”二姑娘笑,去把相书拣起来。
“让我为你算。”子颜兴趣又来。
二姑娘给了她八字,子颜叫道:“竟是有缘无份呢!”
“我早知道,有算命先生曾说过我最喜之人不得相伴永生。”二姑娘笑道,“这倒也不假,我最喜之人是我的两个兄弟,兄弟当然不能相伴永生。”
子颜瞪大眼睛:“你这话怎讲?”
“这话是说事情看你怎么想,往好处想自然就有好结果了。”二姑娘把相书从子颜手中抽出来,放回到桌上。
(6)
一见到奶妈赶来二姑娘就知道事情不妙,外面夜已深了,二姑娘匆匆从床上爬起来,不待奶妈多讲便披了衣服出门去,乘车已是不及,往马厩牵出一匹马来直奔玉莲的住处。
玉莲独个躺在床上,已是折腾得死去活来,二姑娘先自赶到,烧水取布,忙得不可开交。
玉莲抓了二姑娘的手,浑身浸在汗中,只呻呤道:“我不行了。”
二姑娘拍她手背,轻声道:“有我在,你死不了。”
玉莲忽地喘口气,哭道:“我已尽力,不愿再这般辛苦,让我去吧!”人便要晕过去。
二姑娘一掌拍在她脸上,怒道:“我亦是未出阁的女子,并非愿意做这等接生的事!死容易着,不急在这一时!”
玉莲大哭,但终于坚持下去,待得奶妈赶回来,孩子已落地。
二姑娘将手洗净,一切后事交与奶妈处理,走到门口台阶坐下,只觉夜风冰凉,身上衣裳已然汗透。二姑娘苦笑,自感身心均是疲累万分,抬起头来,见院外一道淡淡的影子,却是那崔家二夫人如意。
“生了么?”崔夫人问,语气也是极疲惫的。
二姑娘点头。
“儿子还是女儿?”
“女儿。”
“那子乔会失望。”崔夫人冷笑。
二姑娘不语。
“这几日我会安排好,你可放心在这边照顾玉莲。”崔夫人说。
二姑娘一楞,崔夫人已经转身走了。
第二日崔家有鸡汤送来,但玉莲毕竟是身子亏了,没有奶水,不想下午就有奶妈过来,二姑娘一问之下,竟是崔夫人安排。
二姑娘回崔府,见到崔夫人。
“我要那个孩子,”崔夫人说,“我来养她。”
二姑娘哑然。
“虽说是女儿,也算是子乔的骨肉,我不会亏待她。”崔夫人说。
“玉莲可以做小妾,”二姑娘说,“她并不介意。”
崔夫人笑了,“二姑娘,你是明白人,你真的认为这样好么?”
“可是玉莲又能怎么办?”
“以崔家现在的能力,还可以安排她重新生活。”崔夫人淡淡的笑。
“可是夫人,你这样做未免残忍!”
“我原来以为她是个狐狸精,但那天晚上看见她,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崔夫人的眼睛里是无尽的悲哀,“她还是个孩子,二姑娘,你觉得这妹子跟了我相公会比不跟好么?”
“夫人不也跟了这许多年?”
“所以……只我一个就够了。”
忽然间,二姑娘看到如意夫人眼睛里涌出泪来,夫人转头不想让人看见,二姑娘便走开。
她去找子善。
子善已经都知道了,如意并不是光靠自己拿下这个主意的。
“你家兄弟害人不浅。”二姑娘愤愤,“现在还要夺人之女,难免欺人太甚。”
子善的眼神躲开二姑娘,“没有别的路走,子乔已经拒绝娶她。”
“你只会帮兄弟说话么?”二姑娘嘲讽道。
子善说:“你并不能提出对玉莲更好的安排。”
二姑娘不能否认。
“不用你操心,孩子的事弟妹自己会做。”子善说。
二姑娘愤而摔门而出。
这往后的几天里二姑娘没有去见玉莲,崔翁晚间着了凉,病又重了些,二姑娘在崔家候着,等再空下来,已是半个月过去。
再见玉莲时她已醉了,倒在院中,“她们带走了我的孩子。”她哭叫,“我没有办法,我养不活她!”二姑娘把她搀回房里,晚上才候得她清醒过来。
“子乔不会来了对吗?”清醒过来的玉莲出乎意料的沉静,并不象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做过一回母亲,女人也便长得快了。
“他不值得你挂念。”二姑娘说。
“哦?我今日总算明白了。”玉莲用手撑着头,想是酒醉未全醒。
“你当自爱些。”二姑娘皱眉道。
“是,以后不会了。”玉莲笑,“不自爱,难道还等别人来爱我?”
二姑娘给她温水浸过的布巾擦脸,玉莲擦着擦着,忽然把脸埋在布巾中不动,二姑娘知道她又哭,也不多说什么,径自坐到窗前摇扇看月光。
“我要走了,”许久,玉莲把脸抬起来说,“不用崔家安排,我自己走。”
“想开了么?”二姑娘问。
“我也曾经是好人家的女儿,”玉莲的眼睛红红的,“现在是贱,但再贱也是个人,这样贱下去连人都不是。”
“跌一跤爬起来,也不是两手空空。”
“难道我还剩得什么?”
“你还年轻。”
“已是残花败柳。”
“尚可开到荼靡。”
玉莲咬紧了牙,这次再也没泪滚出来。
二姑娘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给玉莲。
“这是什么?”
“银票,一千两,若你学一般人活下去,足够好好过日子。”二姑娘说。
“可是……”
“这是崔家给我的诊费,只是转手给你,你应得的。”二姑娘冷笑,“放心,我还会按原数向他们讨回来。”
“我不要他崔家的东西!”玉莲尖叫。
“丫头你给我放明白些!”二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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