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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史-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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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钦定石峰堡纪略》以伪作流传。
  直至我和哲合忍耶的满拉杨万宝揭穿它。
  我永远不愿再看那些《钦定》一眼。
  我觉得恶心。它们是“书”的耻辱。
  天就这样亮了。流着血忍着渴的穷苦农民们,就这样庄严地永别了石峰堡。七月五日的
晨曦依旧涂亮了陇东的荒凉山野。三年前开始的尔麦里,已经念完了它的最终章。十八世
纪,在中国回民们的眼睛里已经结束了。
  石峰堡几乎和华林山一模一样。奇怪的是回民们总能找到这种地场。苦旱的黄土高原和
黑暗的中国都太辽阔了,回民们对走出去过于悲观绝望。他们只想制造一块瞬间的神国,在
那里享受一瞬的信仰自由的滋味。
  他们如愿以偿了。
  

第05章 守密

  乾隆皇帝,这个自称盛世君主的人,发现了在大西北的某处藏着一个对手。
  他是个精明人,他觉察出,奏折里缺少他要的东西。他讨厌手下那些残民贪污的大官,
因为那些人在西北的黄土沟里疲于奔命,和对手打了半年仗也没有知己知彼。
  他觉得这个对手古怪。
  这一年他正要跨进皇清极盛世的大门坎,他不能容忍草民中出现新奇的怪物。他在前些
年处死了漂洋过海出国旅行后、若无其事地回到广东家乡的“出国犯”梁某。而西北的一个
黑影却无法被他斩决——他感到这是一个组织。
  清查在乾隆本人追逼下,进行着。
  于战前修理石峰堡的马正芳、马廷秀二人一经见于下奏,乾隆立即追问:“马正芳、马
廷秀已被阿桂等飞饬查拿,现在曾否拿获?作何审办?”
  张文庆阿訇之子张太等二人先在通渭被捕,后来义军扑城时知县王慺因为害怕,放了他
们;乾隆怒斥:“若虑其抢夺,亦当即于正法,何得辄行放送?”
  固原有马升贵者,为生计挖窖喂养牲畜,被疑为破城藏兵,捕后追究不已。乾隆一直问
至点滴,居然查出马升贵与田五阿訇熟悉之事,后来斩马升贵等三人,充军烟瘴五人。
  田五、李可魁殉教日早。乾隆追问:“该二犯尸身,阿桂、福康安曾否亲自验明,将伊
锉骨扬灰?”
  乾隆读甘官奏折中有供词曰“马明心于四十六年正法后,我听得河州有他几个徒弟,伏
羌也有他徒弟”,马上嘱咐:“留心细访河州、优羌二处马明心徒弟系何姓名,共有几人,
从前从何办理;详悉具奏。”
  田五阿訇之兄田友被俘,乾隆指示:“详悉研鞫,务得确情。”
  乾隆于各起事首犯或押入京、或已被杀之后,还嘱咐甘肃阿桂等,要他们在俘虏中搜查
“平日通同商谋,足备讯问者”,为获得新线索,“复加严鞫”。并且感叹说:我不过为着
甘肃永远宁谧,你们地方官自当能体慰我心。
  哲合忍耶的宗教组织,如飓风中的一株嫩树,被摇撼撕扯,几几被连根拔除。
  第一个危险濒临暴露边缘的案子,是秦州密尚德打刀运往伏羌一案。
  官吏追查极细,包括刮刀、铲刀、裁刀长度;是否确系“口外刮香牛皮所用”;运往伏
羌可赚钱数;密姓回民根源及密尚德之母改嫁伏羌马家始末——最后发现起义军营中有一个
“密姓回民;年约二十余岁,随贼打仗,其父密阿浑现在秦州”!这样破了密家与义军的关
系秘密。公家判断:“秦州必另有党羽”。黑手立即伸向陇南,这是哲合忍耶在清查中的一
个紧急的危机关头。
  密阿訇,据曼苏尔写本:
  道祖太爷首次到秦州(今天水市)时,遇到了密阿訇和吴阿訇。他俩带着自己的教众来
会见道祖太爷…….他们走后,太爷对众门人说:“密阿訇是一位清廉的学者,吴阿訇是个
内污的人,不可误认!”……后来,密、吴二人被捕入狱了。……密阿訇凛然说:“一切事
都是我干的,与他没关系。要杀便杀!”密阿訇壮烈殉道了。
  牛皮刮刀一案审查得细而又细。公家虽然诬以“打造军器”,但实际上案情仍然酷似一
铁匠生意。向公家告密的“乡约”吴耀先,无疑正是曼苏尔作品之中的吴阿訇。这样———
互不相干的公私两大史料,仅仅在此案上完全吻合。密阿訇在追查之下,把口供纠缠于打制
刮刀一事之上,始终没有吐露哲合忍耶教内组织的一个字。
  再一次危机,是乾隆皇帝本人注意到了口供中有句“黄胡子阿浑、哈掌教俱是马明心徒
弟”,而且发现了所谓“黄胡子阿浑籍隶灵州”。于是可怕的魔爪突然伸向灵州——这个隐
忧未叛的另一个哲合忍耶中心。皇帝直觉不同寻常,灵州公家确认:“黄胡子是称呼不是姓
氏。灵州回民并无黄姓,止有王成仁从前系新教阿浑,于乾隆四十六年当官具结,改从旧
教。”
  这一刹那极其危险。灵州其它王姓哲合忍耶不知怎样忍住了恐怖。七巴巴、盖兰达尔巴
巴(又称洪乐府阿訇),都没有暴露。三年前被迫改信旧教的王阿訇无辜被捕,“于司监病
毙”,乾隆已经捉住的一根线,又悄然断掉了。
  恐怖中的甘肃(包括今青海东部、宁夏全境)回民中不仅有背教弃教者,甚至父举子、
翁举婿。在每一个飘扬过伊斯兰旗帜的地点,屠杀清洗都在进行。继底店血案之后,阿桂总
结:
  通计节次拿获正法、及打仗杀死贼回共八千余名。又,李侍尧、刚塔等歼戮逆回妇女一
千余名。此外尚有各州县拿获正法、并现在监禁候讯应行正法人犯一千余名。
  有数的遭难者已达万人以上。妇女幼童除底店已经流放为奴的一千九百余人外,石峰堡
以及各州县逮捕的回民妇女儿童“尚有二千六百余名口”。她们也沦为奴隶。与底店合计,
哲合忍耶的女人孩子被充军为奴者,人数约在五千以上。
  公家血洗过的地点如下:
  小山、海城、底店、石峰堡、马营、官(关)川、草芽沟、老鸦沟、蔡家堡、乌家坪、
朱家河、大马家庄、白马庄、马家堡、糜子滩、鹰窝石。其中公家大臣福康安在血洗后亲自
监视巡查过的地点有:小山、关川、糜子滩。抄查没收回民田产,公家统计:“山川、水
草、荒、熟地共五万一千四百三十三亩六分零;瓦房、土房共三千八百三间,土窑六百一十
五处。”哲合忍耶清真寺虽然三年前已经全灭,此次又查出七十三间,全部拆毁。
  这是一种极限的恐怖。回回雄无下场,奸亦无下场。即使叛卖者也几乎全数被杀了事。
回民马得周举报亲生儿子马连举、侄子马良臣、马良得。苏德首出女婿马彦。黄进章密告外
甥吴进宝。石峰堡决战之夜,石峰堡出了一个企图倒戈以自救、向公家建议由他劫持张文庆
阿訇献官求赦的叛徒马见几;乾隆命令“妻子亦当发伊犁给兵丁为奴”,马见几本人“永远
牢固监禁,遇赦不赦”。
  我感觉到了,但我不可能构拟那恐怖的具象。我也不相信乾隆四十六、四十九年以后的
多斯达尼能够想象。哲合忍耶在那一年里承受的乃是整个中国的罪孽。翻阅着中国士大夫们
平心静气地编纂成的一部《钦定石峰堡纪略》,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如此的罪行实录能够传
世。难道神真的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终极目的,才选中了哲合忍耶来忍受苦难么?
  但是秘密依然并未泄露。
  张文庆阿訇,这位草芽沟张夫人的侄子,这位在宗教和血缘两面都与哲合忍耶难舍难分
的农民,这位乾隆四十九年圣战的主帅,虽然被公家“反复究诘”,但是坚持“匿不供
吐”,“坚不承认”。在亲生儿子张太(泰)殉难、关川同学中伏羌马得建、田五、黄胡子
阿訇、哈掌教、密阿訇等人都已被害的形势下,他不仅不供出伊玛目·阿兰·穆宪章,也坚
持不供出盖兰达尔巴巴等所有著名的关川穆勒提。张文庆是哲合忍耶第一个被押至热河处凌
迟刑的殉教英雄;他以他的坚贞和鲜血,维护了圣徒马明心和张夫人的荣誉。
  哲合忍耶的中核部分一直隐藏着,忍受着一切一切,顽强地坚持沉默。在疯狂的屠杀和
唯有就死的现象之下,清查与守密的较量一直进行到很久以后。战争善后策结尾时,公家承
认了这一较量的失败。陕甘总督福康安奏:
  若言各属必无马明心徒弟,臣亦难以尽信。
  乾隆赐福康安诗一首,形象地说出心事:
  善后犹应慎筹划,
  听无声勉视无形。
  他明白:对手就在这片无声无形之中。
  

第06章 在无声无形之中

  恐怖是黑色的。而恐怖里面的秘密则是真正的漆黑。当恐怖达于极限,当国家权力不借
使用全面犯罪的手段来实现恐怖时,秘密如一块黑色的铁,冷漠无言,坚硬稳重。
  对于公家来说,哲合忍耶已经再也无从寻找了。
  对于分散于特殊的线索之外的哲合忍耶难民来说,情况也一样。哲合忍耶此时是一只濒
死的无形的虎,脉息游离,仅仅剩下一些神秘的部位还在悸动。
  甚至早在上一代光阴,乾隆四十六年之后,大批哲合忍耶都失去了教门上的联系。吟味
石峰堡前后史料,有一种感觉是:多斯达尼们只是在盲目地奔突,厮杀牺牲于自己失控的感
情驱使之下。
  这只看不见的伤虎只有一口气在缓缓地呼吸,这口气是尊称平凉太爷的伊玛目·阿
兰·穆宪章。这只虎尚在悸动的肌腱在一条腿上,它远远地伸向灵州——这是在永远缄默的
秘密中,今天可以大致构拟的一个影像。
  再三谨慎地研究《热什哈尔》,可以判断的是:伊玛目·阿兰·穆宪章确曾入狱。但是
又可以断定他入狱原因并非因为哲合忍耶新教一案。因为四十九年的善后恐怖中,倘若某人
以新教罪见官,此人几乎立刻能名达乾隆之处,折磨鞫拷,最终无有苟存者。伊玛目·阿
兰·穆宪章若因新教案入狱;或者有人知道他是有奇迹的人物,他就断无活路。《热什哈
尔》关于平凉太爷下狱的记载很少,正反映关里爷的严谨。而诸如曼苏尔《道统史传》及毡
爷《曼纳给布》,所记的只是后代教徒的一些纪念之情。
  总之,平凉爷狱中的奇迹是不可能的,真正的奇迹是他丝毫没有新教徒的表相。他隐藏
得太深了,其深度已经与哲合忍耶判若两类。因此他能够在平凉狱中仅仅以一名普通人的身
分受苦。关里爷所作《热什哈尔》中,仅仅用波斯文写了残缺的一句:
华哲第指平凉导师穆宪章章 病的时间很长,病根是第乾隆四十章九年的监狱里得下的。
  他在狱中忍受着拷打吊刑。他的心还在忍受着更沉重的一种刑罚。平凉与灵州一样,是
哲合忍耶未遭涂炭的幸存区,没有参与圣战的平凉人和灵州人,在那些日子里是眼睁睁注视
着教胞的牺牲而苟活的人。哲合忍耶在靖远、伏羌、通渭、隆德以及关川周边激烈地赴死,
在平凉和灵州却屈辱地追求着存活。
  决不是平凉太爷穆宪章背弃了苏四十三阿訇的血性。在冥冥的前定中,具备色百布(条
件,命定)的人物必须服从自己的使命。这就是伊斯兰概念——“口唤”的含义。苏阿訇和
平凉太爷都是洞悉了自己的人物,他们必须各自完成自己的前定。
  后来,曼苏尔记述了牛木头阿訇的故事,这个故事注释着平凉太爷的前定。
  牛木头阿訇的学问全美后,平凉太爷就命他到平凉北边的毛家对村去开学。
  这两句史料之所以重要,在于它说明了:一、平凉太爷在执行一代穆勒什德的职权任免
阿訇,二、平凉太爷至少控制着平凉附近的教区。在乾隆四十六年战火之后,能够传教、能
够暗中宣扬哲合忍耶宗教功课,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牛木头)到了该村,人们对他不闻不问,很冷淡。……牛木头阿訇在寂寞中自叹
道:“毛拉啊,您把我派到这里来开学,而他们却不来照面,这该怎么办呢?”
  后来牛木头阿訇克服了困难,扎稳了脚跟。毛家对村渐渐恢复了哲合忍耶教。但是,随
着牛木头阿訇知名,清朝官吏便察觉了。公家捕走了牛阿訇,“打断了他的双脚,拉到平凉
先游街,再斩首示众。”
  而伊玛目·阿兰·穆宪章老人家只能目送他赴死。牛木头远远望见平凉太爷时,大声高
呼:“兴圣教,心坚如石!”而平凉太爷只能流泪,“用拐杖重重地敲着大地”。
  毛拉见敌人绑着牛阿訇游街时,心里难过极了。他老人家急忙回家,独自干了个尔麦
里。到了结束的都哇尔,他老人家念了很长很长。
  在连空气中都充满杀机的大恐怖里,在视野眸子每天看着多斯达尼的凄惨殉教而自己无
能为力时,在一躯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身子必须担起重负的指令下,伊玛目·阿兰·平凉太
爷隐没在无声无形的痛苦之海,谁也看不见他了。非但迫害者和公家,就连被打散的哲合忍
耶,也看不见他了。
  如今人不知他,他也不知他。
  像闪电突然照亮黑暗恐怖中的真相一样,马明心导师的预言在此刻投来一道炫目的光
芒。直至今天这预言仍然那么隐秘,吸引着人们向它参悟。
  在这强烈的光芒中,我看见一个生命垂暮的老人。他一直跪在坐静办功的一口枯井里,
那口井在平凉一个地名白水的村子附近。他的形象不像他的导师、圣徒马明心那样深不可测
和无法追及。他的形象,如果有时灵性的光亮照来时人们可以看到——他是一个久久跪定、
久久地向真主虔诚祈求着的衰弱老人。
  由于命定的悲剧,圣战和教争都以殉死为结局。留下来的事业,永远由选择了心灵痛苦
的生者来完成。这也是一种哲合忍耶,一种新的信仰者。忍,这个宇的含义是最沉重的。人
们常说、但很少有人真地体会过——活着,比死更痛苦。但是他的宿命如此。
  他的濒死生命,是用于拴住哲合忍耶最后的一丝脉息的。
  久之,平凉太爷其人,愈来愈“人不知他”,愈来愈像是一个谜。
  《曼纳给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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