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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史-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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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我怎么可能解决——人类关于学问和作家的这种根本问题和原初问题呢?
  几个月过去了,我懂得了悲观主义。
  我被哲合忍耶的悲观主义的美强烈地吸引过,现在我尝到这种悲观的苦了。我要从这种
黑色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否则我无法完成这部书——这是几十万哲合忍耶人民的心情,也是
我毕生追求终于找到的宿命。
  在困境中,有一天凌晨,我发现了一个现象:《哲罕耶道统史传》第三门《船厂太爷》
的阿拉伯文中,非常奇怪地、超乎体例地、用长长的篇幅论述着这样一组命题:
  作者和认识。
  第二天,我找到一位精通阿拉伯语的老先生,逐字逐行地推敲,最后审定了一段古土
布·阿兰·船厂太爷马达天的话。我坚信:这段话乃是他留给我的遗训。
  尊贵的毛拉船厂太爷说过:“我们正道的创造者维尕叶·屯拉(马明心)曾指出:‘学
者如果只是倚仗着他的学问而衰死,那么他的死有混同于卡费勒的危险。’他对我的祖父
说:‘你把这话再重复一遍。’于是我祖父就把这段话一字不差地又重复了一遍。”……说
这些话时,他吉庆的两眼热泪盈眶。
  我急急前后翻阅。原来我们这部教史的这一门简直是一部关于作家和作品、学者和学问
的伟大著作。
  学问有两种:一种是在心里的学问,那是有益的学问;一种是要宣扬的学问,那是神对
人类的指证。
  还有一封古怪地插入这部宗教书——哲合忍耶把它称之为“经”——里的信件:
  你已经有了知识了。——你千万不要把你的知识的光芒熄灭,而使称自己坠回黑暗!你
不要熄了那光芒——以免来世降临,别的作者凭着他们的光芒奔行时,你却处于黑暗!
  我不再怀疑犹豫。此刻我的举念坚如磐石。我的读者们已经屏息宁神,我不能违背我的
前定。让我这个作家顺从于一种消逝的无情历程;让我这个学者降伏于一种无形的心灵吧—
—我终于解决了学问和艺术的根本形式问题。我已经决定了我的形式。
  不拘泥任何历法和传统断代的、仅仅为哲合忍耶所承认的第一个历史大时代,终于在此
时结束了。在我的作品描绘也终于告一段落的此页,应该摹仿阿拉伯——波斯文学的修饰文
体,在末尾添写一首诗。

  是春天是秋天
    荒山绝境无花草
  人容我人追我
    活着本来是流浪
  赞美你——几番炼我的深沉世界
  西有伊犁,东有布盔
    你使我目不识丁便精熟地理
  无论谁也不能逃出前定
  无论谁也不会搭救朋友
  深沉的赞美属于你
    给我痛楚给我孤旅的人
    让我绝望让我苟活的人
  是年节是喜庆
    我那故乡只吃糠菜
  在家里在路上
    其实都只有一丝希望
  感谢你——不知信仰的官
  西有伊犁,东有布盔
    你使我身无分文便走遍世界
  无论谁也没有想到——
    国境之内是我辽阔的监狱
  无论谁也没有想到——
    国境之内由我代表中国
  万遍的赞美属于你
  ——给我痛楚给我孤旅的人
  让我绝望让我苟活的人
  

第四部 新 世 纪


第01章 复苏的世纪初

  十九世纪迟迟地开始了。
  这支在古老中国文明,在孔孟之道的大海上形象罕见的信仰者集团,也迟迟地开始了它
的第二个大时代。循回又一次运转,并没有在开始时分就提示或警告。最深处潜藏的一个本
质悄不作声:哲合忍耶贫穷而烈性的教民并不知道他们被带进了一个大时代。
  十九世纪无论在世界或在中国都是一个大时代。原初的、根本的问题百年不遇地摆在一
些拥有使命的人们的面前。我不想在此书中罗列比较风云变幻的十九世纪世界史和中国史;
因为就绝大多数哲合忍耶人来说,他们对环境和条件并没有觉察。前定论是一种无敌的理论
和信仰——哲合忍耶只能随波逐流,必要时就使用束海达依主义,像怀着利斧闯入荆棘。
  关里爷(也唤做伏羌二爷),即我唯一崇拜的伟大作家阿布杜·尕底尔此时还活着。奇
怪的是他的名著《热什哈尔》对自己的年代只字未提。这耐人寻味。也就是说,在十九世纪
初叶,关里爷是一个不愿描述当代的历史作家。我在吟味中有一丝震惊:我感到了某种神
会,我也是一个不愿描述当代的作家。
  史实是不存在的。而记忆——哪怕是镂骨铭心的记忆,也能够被遗忘。血在褪色以后是
一种黄褐。所谓“知”——即真正代表时代的观点是挣不脱先锋命运的:当它独自出世孤独
探索时,它不仅曲高和寡掷玉入泥,而且放弃了于通俗求弘扬的契机。而当它被结局证实以
后,庸俗的聒噪声鼎沸而起,喊叫的是它昨天的见识。它又沉默了———这是一种学问和艺
术向宗教皈依的过程。用这种观点能解释世界的许多现象。
  我——我相信神启示于我的方法论——正确的研究方法存在于被研究者的形式之中:先
做一名多斯达尼般的战士,忠于民众的心,然后再以信仰使自己的这颗心公正。
  新的这个世纪在它开始上升时,万物复苏。哲合忍耶这个信仰者集团能够获得发展——
就是十九世纪曾经宽容的证明。社会和政治的变化如同季节中的春天;直至今日,中国人一
旦获得春天就会丧失对冬天的记忆。人民,包括知识人的心大多是粗糙而实际的,首先,无
论如何要活命,然后是家庭生计。哲合忍耶在它的早期时代(前三辈穆勒什德以各种形式殉
教的十八世纪)里遭遇的、无法和平生存的环境已经变换,哲合忍耶思想体系中永远比中国
知识界深刻的世界观——出现了微妙的改动。
  苟活下来的哲合忍耶回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在清真寺里,晨拜、底格勒拜(下
午)、夜拜之后,独属于哲合忍耶的念颂词,不仅仅可以使用高声而且已经使用灵州调了。
唤拜宣礼的梆子声不再是非法的暗号,而是哲合忍耶的风俗了。清真寺一座一座地恢复了,
回民们一坊一坊地改信哲合忍耶圣教了。剃净腮须、下巴上一绺白胡子的老人自豪而倔强地
来往于集市——真主是多么慈悯啊!它使万物复苏了!
  另外,整个中国仅有哲合忍耶才能揭示的一个真理,在这个世纪初的宽容中也愈加不被
注意。于是它开始播种,准备遥远的惩罚。
  这个真理就是——虽然以孔孟之道(包括与孔孟之道同质的佛教及道教)为代表的中国
文明是世界上最璀璨的伟大文明,但是对于追求精神充实、绝对正义和心灵自由的一切人,
对于一切宗教和理想,对于一切纯洁来说;中国文明核心即孔孟之道是最强大的敌人。
  任何异端、任何理想主义、任何美、任何新鲜的希望,若想存活都必须防止其中国文化
中的孔孟之道。甚至包括中国本身,新生和摆脱厄运的出路只有一条,即战胜孔孟之道。
  对于伊斯兰——这种拥有强烈感情的宗教;对于哲合忍耶——这支已经把感情推到殉难
渴求的伊斯兰异端派别,孔孟之道化、世俗化、中国化乃是比“公家”屠刀更凶险的敌手。
  哲合忍耶是一群穷人。哲合忍耶主要是一群穷苦农民。尽管我坚信它的队伍中存在过一
些人物和一种焦虑的预感,但是哲合忍耶在十九世纪初的复苏中,并没有认识这种无形之
敌,并没有认识这片如同异乡的故乡,并没有认识和平,并没有认识恰恰是由自己前三辈的
流血牺牲所启示的真理。
  不能苛求我的祖先。
  不能苛求那样的一群挣扎于饥馑和镇压中的孤立无援的人。平凉太爷被折磨到睾丸肿得
如两个罐子;船厂太爷在充军途中被折磨得半路倒毙。后世的文人,如我这样的作家能够遭
逢如此巨大的命题是一种幸运,——而赐我灵感的先辈们遭逢的这种命题却太多了。重要的
不是回答时代的提问,重要的是活下来。
  无论如何,十九世纪初,哲合忍耶教派活了下来,并获得了悄悄的发展。
  嘉庆二十二年春夏之间,古土布·阿兰·马达天在监禁中把哲合忍耶第四辈穆勒什德的
地位传给了长子穆罕默德·索菲·马以德。他的道号是哈给根俩,因后来归真于四月初八日
而被教内尊称为“四月八太爷”。这一辈光阴共持续了三十二年,是哲合忍耶史上的第一个
大发展时期,教内惯称“第一次教门的复兴”。
  传授的地点是在监狱或流放途中(一说是在“从兰州到瓦亭的路上”,一说是在“皋兰
的监狱中”)。这至少说明当时形势的紧急和恐怖。马以德(请允许我为行文方便直呼其
名)若非是以亲子关系,根本就无法靠近被囚的穆勒什德。牛二爷等十二户人虽然举意追随
导师流放东北,但在表面上是同案犯,牛二爷本人甚至可能是那次流放的主犯。
  在危难和迫害中,口唤传递了。
  追记此事最详的,是毡爷的作品:
  拉塌河的牛阿訇(愿真主慈悯他)替毛拉承担了罪名。衙门里的官审他,用残酷的手段
处治他。他们点燃香烧他忍耐的脊背,用炭烧红了铁链捆他坚硬的膝盖。又把滚沸的油滴进
他不怕疼痛的耳朵里——酷刑折磨得牛阿訇几次昏厥。尽管如此,他没有供出毛拉的一言半
句,他把一切真假都挑在自己肩上。一天,这高洁的阿訇因此冤狱,被发配黑龙江。
  顶案的牛二爷幸亏今天可考。这是一户在吴忠灵武一带声名远扬的回民。在“罪”与
“狱”悬在回族伊斯兰教头顶之上、如一柄永久的断头斧一样的中国,牛二爷家族的宿命,
就是辈辈顶罪。继牛二爷后,宣统年间哲合忍耶回民因有人演戏污蔑起义领袖马化龙而打伤
人命,诉讼中牛家第三代人牛金全出庭抵罪。后来改姓马。几十年后,此族第五代马继嗣又
为哲合忍耶宗教两次被捕入狱。马继嗣是我深入哲合忍耶的引领者之一,是我最敬重的回族
老人。如此一丝线索,如一根脉搏联系到我的笔端,使我知道笔下事情的分量。
  一切都在这个世纪之初开始了。
  

第02章 背起背筴,走上大道

  在我向着肮脏的世界,把哲合忍耶的心暴露给各种各样的目光以后,我要说:并非因为
染上了中国封建文化的色彩,宗教就立即失去了神圣。不仅如此,回民们的情感一旦被激发
起来,从来都像飞蛾扑火一样执着和热烈。十九世纪前半叶真主的口唤其实只是一句话:给
你一切,只要你复兴伊斯兰!
  哈给根俩·马以德是这个人。
  他开始了顽强的活动。像创始的前辈一样,他开始在一个个村庄奔走。谨慎地越过县
界,先慢慢地聚起失散的教徒,恢复在屠杀和严查下麻木了的信念,使哲合忍耶重新复活于
关川、平凉等旧地。然后再尝试着进入新的县份,使异乡中出现自己的据点。公家的迫害被
他果断地利用了:新疆、东北、云南三处哲合忍耶的流放地都巩固地发展了哲合忍耶的宗教
组织,受难的感情使那里重建后的组织更加牢固。
  血统——这种奇异东西有着复杂的性质。经过清朝公家权力的大迫害之后,哲合忍耶的
每一户人家都和政府结下了血海深仇。血统经常是信仰的基础;尤其回族更是如此。《曼纳
给布》中有一个例子:
  据说,牛木头大爷在家里住着。一天,有拉塌湖的人来请毛拉去干尔麦里;毛拉说:
“你去把牛木头大爷请上,让他给你干这个尔麦里。然后你请他在你家住下,夜里和他谈谈
教门的事情。”他听从了。他请了牛木头大爷,由他为自己干了尔麦里。晚上,他俩谈到了
教门的机密和奇迹……
  读者不应该忘掉当年被公家“打断了他的双脚,拉到平凉先游街,再斩首示众”的那个
绰号牛木头的阿訇。读者更不该忘记那目送他赴死、只能“用拐杖重重地敲着大地”的哲合
忍耶第二辈导师!
  五年里我流浪般奔走在从甘肃到宁夏的黄土荒漠之间,五年里我习惯了农民们怀念地给
一些无姓名的人某种尊称。牛木头“大爷”就是当年殉教的牛木头阿訇的长子,我希望我的
读者们不轻视这些粗语村言,同情他们、也习惯我使用同样的语言叙述。
  简言之,受迫害的哲合忍耶回民的全部亲属关系,只要一经信仰的召唤,就是一个对迫
害人的国家决不讲和的血仇组织。
  哈给根俩·马以德就是这个召唤者。
  首先,导师要重建的是导师自己。在血洗之后,权威连同权威对民众的影响也都淡薄
了,这个站出来的人必须使民众重新相信他是一代穆勒什德。用大西北的话来说,他要证明
他是“真的”,要证明他身上真的有“主的口唤”。一部《道统史传》,处处可见哈给根俩
谨慎的修持:
  白天,灵州太爷经常用饥渴来折磨自己,把粮食积攒下来,买了《穆罕麦斯》。晚上他
刻苦办功;他老人家的这些美德深使教下敬爱。……他经常跪着参悟。他和门人谈话时只谈
教门……从不说一句闲话。他没有耐夫斯①。他经常微笑,但从未大笑过。他从不穿细布;
炎热夏天里,他也是粗布长衫。冬天他只是一件没有里子的羊皮氅。他随众礼拜。每逢吃东
西,他就立起右脚铺平左脚跪好(以示对主的感恩)。他从不搭脚,不成二郎腿。他只吃很
少的饮食……
  另一处,记载了灾年的情形:
  毛拉每天都节食,把食物散给教下去吃。每逢饥荒难挨,他就到屋外摘些绿杏子啃。
  苏菲老人家的坚守般的近主修身,在他的行为中又出现了。这是比严谨安贫更重要的功
课;哲合忍耶讲究独自修炼时使用一种木杈,这种文物化的圣器也被他恢复了:
  有个虔诚教徒的妻子是个有遵守的女人。她恭敬地缝了一对枕头,请大夫送给尊敬的毛
拉。送去时,毛拉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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