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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史-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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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的义女赛力麦太大就埋在这里。关于殉道者的数目,说的不一样,一说三百人,一说五百
人。总之众人会同赛力麦太太,是兵马的首领,到最后,十二个刽子手杀了她们。主的惩罚
永罪于他们。……毛拉说,这是赛力麦太太的拱北,我们每晚听见的,是她和她的呼声。她
们是一切为主道出征的义女。最后毛拉给她们念都哇尔①。我们流泪着念阿米乃。”②
金城关,华林山,东稍门,落实了兰州全部拱北,交还了自己的夙愿,悼念了一百四十
年来埋没黄土的烈士——哲合忍耶在现代的穆勒什德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大业。
民国初年的公家,似乎以哲合忍耶为一种盟友,也许是因为毕竟只有哲合忍耶才是满清
的死敌——而兰州督军张广建也从此成了哲合忍耶在官方一系列朋友中的第一名。
兰州,终于向哲合忍耶打开了城门。
我知道我的读者们尚不能相信,但是我自己相信:这里确实含有不可思议的神秘。
一切都要从进兰州开始。不是生养厮守在兰州,仅仅是进兰州。
道祖马明心悲壮地进了兰州。
导师马元章喜庆地进了兰州。
哲合忍耶因进兰州而开始了漫长的古代;受迫害、被禁止、杀戮和流放、侮辱和潜伏的
古代;不会被未来忘却的古代,确实是从政府逮捕了一名吃窖水住破窑的传教老人开始的。
我的古代史已经以他的进兰州为上限。
哲合忍耶也因进兰州而开始了复杂的现代;和平、安乐、引诱和腐蚀、变质和背叛的现
代;可能在未来消失的现代,也确实已从中国政权容忍了一名拥有几十万渴望战斗的忠贞信
徒的传教老人开始了。
现代因为无法回顾,所以是最黑暗的。
多斯达尼都这样想。
于是,他们真诚地盼望有一双眼睛,这双眼睛能够为他们穿透黑暗。我在自己对自己文
学艺术的前途的感情中,渐渐走近了他们的这种感情。我惊奇我们的相似,更惊奇他们那一
万倍于我的真诚。
沙沟太爷进兰州,当时是那样地震动,致使至今兰州耆老还追忆不已。军队从三天路程
外,便开始迎接。督军在城外东岗镇让轿表示尊敬。人来如潮,争睹胜景。大西北穷苦的回
民欣喜若狂,世界真的大变了。
沙沟太爷马元章完成了他毕生的伟业。我坚信这一件阿訇作家们写得很少的克拉麦提:
他一定感觉到了,他认为这次进兰州是自己的极致,也是终点。阿布杜·秀库尔也说到了这
一点:“沙赫毛拉的这次上坟,始终交还了真主在前世判断过的事情。”
因为,第二年他便逝世了。
他是一座无形的纪念碑。因为自他以后,尽管劫难还会如潮水般涌来,但是,在中国,
谁也不可能正式地禁止和灭绝人的信仰了。
这个意义从来没有被揭示。
就像为人们牺牲的哲合忍耶并不为人所知一样。
但是——人道,就这样顽强地活下来了。
①都哇尔,最后捧起两掌祈求。
②阿米乃:即“阿门”,都哇尔中众人的呼唤:“你容许吧。”
第06章 沙沟诗草
在宁夏川和西海固,老百姓有一种争相传抄秘籍的风习。几种抄本,虽然都没有印刷,
但却遍藏四乡。平日上寺礼拜、劳动之余摸索着能念几个阿拉伯文的人,鼓起勇气抄阿拉伯
文本。至少抄行文间的阿文的本子——有一些无名氏,不知什么时候译了一些缩写本,包括
关里爷的书。百姓们对这些抄本看得非常神秘,一般不愿借人,哪怕是同村同姓的多斯达尼
来借阅。这种抄本的流传,像是指示着什么。
——还不是写出心灵的体验。
只是朦胧的、表现心灵的一种意识。
我放浪于他们的风土和故事,也放浪于这种奇异的文学之中。
我判断和体会。
众多钞本中,有第七辈导师、沙沟太爷马元章的一册诗词、杂感、对联和散文的合集。
这是哲合忍耶民众最信赖的汉文著作,八方争抄,处处散布,我自己就见过好几种副本。
它主要写成于沙沟。
沙沟的诗——它既是沙沟这个光阴的诗,又是沙沟穆勒什德的诗。
我打开这部诗集的扉页,不可思议的一种沉重感和袭人的苍凉迎面而来。我被慢慢地吸
引住了。
遨游西北四十春,苍苍白发已满头。
回思畴昔遭大事,年方弱冠无知识。
妇女尽节激义愤,主圣眷佑脱困危……
太平景象虽光冕,有名无实类杭柑,
日事无益神空耗,光阴似箭甚堪惜。
齿落腰疼吾已老,深忧后人难继余,
愿主假年遂素志,完全遗嘱见先君……
如此沉重的心境,吸引着我进入。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深深地警惕着和平。我觉得自
己似乎无意中攀住了一道门,看见了门内藏着的一颗鲜活心灵。
午夜恐惧霓云降,半生负罪何以赎……
已坠暗世合泥期,罪孽深重祷难达。
长夜漫漫何时旦,尝盼东方两眼穿。
日诵罪己唱悔段,哀求上帝施白恩!
这种七言长歌,在沙沟诗集中数不胜数。他似乎常常有需要一泻千里地倾诉的时刻。他
倾诉时使用汉文七言,一气百十余韵不绝。他喜欢评论史事,指点英杰,引用典故。但是,
我牢牢地凝视着他的——悲凉:
道友公私均整理,主圣教道则振兴,
唯恨未饮三湘水,深感弗登周武山。
午夜思维性焦躁,朝夕忧虑心神驰,
身虽衰老志耕钓,常惧还矢恐无期。
陇山既老一世雄,滇池何生百代英!
晨昏祈祷鲜感应,罪孽深重难格天……
他的自责和负罪感使我震惊。在诗中,他似乎在向我表露心迹,又似乎在向我显示机
密。没有人曾深读这一部沙沟诗,多斯达尼们只是满足自己的信仰需要。他的心孤独无依,
尽管哲合忍耶已经是中国数一数二的大教派。
居于黑暗唯求恕,真主颁赦东方明。
沫浴更衣复初景,礼拜感赞谢大恩。
有时他怒面问天,诗中有激烈之句迸溅:
十有八年少动静,莫非灵魂亦无知?
不急公愤有私恨,然何哑哑无声息!
陇山无情将吾老,上帝有意困英雄。
自古英雄莫余如,年逾花甲无一成!……
他独自踽踽前行,四野只是沙沟黄土。他独自缓缓回味,留下了一些即景生情的短章。
今日复过黑窑洞,忆昔当年来沙沟。
骞一小驴驮行李,开平查李三人随。
沿途不敢令人晓,进庄尚且先通知。
屈指今年三十九,所经艰苦难尽述。
后生不肯学前辈,欲望奢侈成惯伎,
老成凋谢鲜有继,天不生才奈并何!
旧日侍从皆脱凡,今朝出行无故人。
抚今追昔心感痛,睹景伤情泪潸然。
他从云南带出来的穆勒提,一个个脱凡离世。他不仅缺乏理解者,也缺乏亲密者。开平
阿訇和查、李二人,尽管忠实地守护着他的左右,但是哲合忍耶的民众不善感情交流。
又如一首关川诗,在“黑窑洞”之后,“黑窑洞”一诗尚写于壮年。但是老年的他并未
因时光而获得安宁,壮年的他也未因来日方长而情骄志满——伤感和不安,永远地笼罩着他
的诗。这种诗性,令我沉思:
关川起身葛家岔,心烦意乱不安宁。
猛忆蒙尘所经地,目睹心伤泪潸然。
回思昔年殉道事,我今荣耀到此间!
先人积德后人享,富贵勿忘艰难时。
年近古稀志未展,祈主假年遂我心。
最长的一首长诗,是写给他的挚友和学生、著名的云南穆勒提老何爷的。这是一首挽
歌,细腻委婉。“十八鸟儿出云南”之际,随着他逃离东沟的五个人已经死了一个。老何爷
追随着他,至此已是五十三年。这一次,在关川道堂者何爷落马摔伤,急救无效,突兀地无
常了——而几天前他本人的坐骑“大青”刚刚死去。极度的哀伤,绝望的预感,深深的内
疚,折磨着当时还在潜伏隐藏中的导师马元章。
他给老何爷办了隆重葬礼。先至西吉滩,再埋入沙沟坟苑。毛拉沙赫本人亲自给这位为
哲合忍耶拚死赌命、奔波一生的门徒站了者那则(殡礼)。导师穆勒什德的儿子们为老何爷
穿孝,导师本人宣布老何爷为自己义子。何爷家族从此姓马,与诸子排行起名。但是——悲
剧是不可阻止的,忠勇之士正渐渐稀少。马元章本人能够安排庄严肃穆的葬礼,但是不能弥
补自己难言的遗憾和心伤。
从亡五人已卒一,回忆绝粮犹寒心。
拌命舍生守绝地,主开一径复逢生。
微服徒步离虎口,闻信肩履来寻余。
追随五十有三岁,千辛万苦志益坚,
百折不回秉正气,为公忘私是素行。
腊月十一祭忠毕,十二侍余同出游,
十三中途忽堕马,息于关川麻乡约,
十四遣人探汝病,尚冀渐愈常侍余,
十五惊闻汝归真,惨目伤心泪潸然!
急速派人抬回舍,停于西吉北厢房,
余于沿途被众缠,延至半夜方归家,
进门惨然泪难禁,掌灯看汝面如生。
半世功苦尚未赏,何以讵遭意外灾?
哀哉汝死于跟余,幸哉汝死于余目!
年近古稀非夭寿,素志未酬心难甘。
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马革裹尸伏波志,禳星祈寿忠武心。
十六送殡人齐集,三个阿訇洗尔身,
一家三辈亲殓汝,道堂窑门站者纳,
一颗门牙摇半载,汝死前夕落口中,
余思此乃汝之分,殓时放于汝顶门。
因余无暇亲送汝,与汝永别心难安,
仁武奎衡弟兄辈,素服步履送沙沟。
汝死前日大青死,天不遂人何此极!
都是深刻的前定。一切都是无力穷究的神秘异界。
几十年前有人恭恭敬敬地抄写着他的遗诗——那个人曾经打算收集齐全,为此恳求他的
孙子即名震西北的英雄马国瑞协助。百姓们守密惯了,不愿把私藏秘籍示人。
那个人悄悄走了,后来只印了一页,向八方友人分送。举念中应当在五十年前由那个人
编印的《沙沟诗草》,仍然在农村用手抄的形式流传。
几十年后,准确地说是五十年后,我来到了宁夏川和西海固。我不知为什么也举了同样
的意。百姓们仍在守密,仍然守着抄本不肯示人。我也感到无力出版印刷,我也仅仅只能在
这里印上几页。也许包括我的心血之作也仅仅只能是抄本,在心心相印的几个朋友之间默默
流传。
机会也许在开始时就错过了。谁也看不见自己眼前眉睫的终结。永恒的只是你我透明的
心灵。
第07章 天问
谁布下了充斥四极的空气,无嗅无色,让它运载着无常?
满心堵塞,欲诉无语,欲哭不敢,无常的边界在哪里?无常的形状什么样?无常仅仅是
死灭么?无常仅仅是命运么?
只因为我们被赶进了死角,只因为我们被逼进绝境,只因为我们一辈辈只能为打一个窖
装满浊冰堆雪、人畜吃饮一年,而再没有一丝气力读书认理——于是就只能用无常二字,就
永远无法知道原因么?
皇帝和刽子手,他大和他娘养他时,难道不也是只有一股精水么?他当娃不穿裤子闹耍
的时辰,难道已经长全了一颗黑心肝么?
灾难来时,怎就拦也拦不住呢?
太爷、爷、娃娃他大,现在是娃个人家,几辈子人举了舍西德的念,穿着血衣裳睡进拱
北山上——还要怎样虔诚呢?
春天一颗雨点没有,麦收被一顿冰雹毁掉。天只是万能的主的花园,为甚不驯服这残忍
的天呢?
听见了吗,我们辈辈高念的即克尔!
承领么,我们万千人洗大水跪雪地捧起茧子都磨碎了的两掌,乞求的都哇尔!
我们罪大。我们永世接近不了。
可是我们的穆勒什德——他们提着头颅、带着剐碎的肉身、舍去男子的独特部位、散了
妻小家乡、走过黑牢和现世的火狱,他们不是已经代我们求情了么?为什么只有无常?
痛苦的边界在哪里?
忠诚、正道、坚守、信仰的回赐在哪里?
赎回易卜拉欣圣人亲生子的羊羔子,哪一年能为我们出现?难道哲合忍耶真的只有当那
只羊羔的前定,难道干罪行亏的公家才是幸运的伊斯玛仪勒?
信仰者的终极是什么?
没有回讯。
但是我们依然诚信,用牺牲证明诚信。
阿米乃……
※ ※ ※
民国八年沙沟太爷马元章实现进兰州的事实,是他对自己事业和生命感悟的结论。他果
断地向兰州进发,使哲合忍耶飞跃成为中国最强大的教派。
次年,民国九年即一九二○年,可怕的海原大地震发生了。沙沟太爷马元章不是在兰州
都市,而是在苏菲老人的贫瘠荒山深处——西海固腹心的西芨滩窑洞中,在信仰的赞念中,
被突然坍塌的黄土高原淹没。
享年六十八岁。
后来知道,这次大地震即使在世界地震史上也是罕见的,史称海原大地震,震中烈度十
二度,震级为八点五级!
极震区东起固原州,西至甘肃景泰,全灭了贫瘠的西海固,面积竟达两万平方公里以
上。地震时,北京电灯摇晃、上海时钟停摆、汕头客轮荡动、广州墙落泥片。震感甚至远达
越南海防市。
地震没有先兆,余震三年之久。此次不可思议的灾难中,共死亡二十三万人。银川以北
接近蒙古沙漠的长城被地震切断,黄土高原地貌全改,高崖成沟底,连山裂开巨口,平地出
现了小湖。
哲合忍耶在西海固教区的多斯达尼和他们躲避风雨的泥屋,被这场大地震又毁灭了一
次。哲合忍耶刚刚由沙沟太爷进兰州象征的明亮前途以及幻想,又被彻底地粉碎了表象,打
回了老家、归回了根本。
有一位老阿訇回忆说:“刚刚礼罢了虎夫坦,毛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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