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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杂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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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也可以拿那个票子到任何班上去听。我可做的更可笑了,用一个票子和董时
进两个人去,不是同时,有时他去,有时我去也不要紧,因为他们只认票不认人的。
其时董时进也正在巴黎,有时我们两个人去玩,有时也买点东西就在旅馆里偷
偷地烧了吃,因为房间有一个大柜子可以放火酒灯煮东西,有一天鸡才开锅,女用
人来打扫房子,我们就赶快给火关起来,柜门也关了,等用人一走开锅盖想给鸡翻
个身来再煮,没料到鸡已烂了,从此知道法国养的鸡如此嫩而肥,味又鲜,难怪法
国菜出名地好,以后我们常常地弄了吃,三个人一顿就吃光了。董还说了笑,我们
回中国不能连锅上桌吧,我说为什么不能,因为那时想到回国后有用人总不会连锅
就上桌的,岂知我们在外国这二十多年来常常连锅上桌,省了多少碗洗。有一天我
们打算到饭馆去吃饭站在街边等车,看见金岳霖在街对面自言自语地一面说一面还
做手势也在等车,我们就叫他过来问他到哪儿去,他说打算找地方去吃饭,我问他
要不要一同去吃,他说正好,为什么不要!我们三个人就叫了一个街车到保定饭馆。
老金说(我们总这样叫他的)看样子你们很阔的,钱多不多?我说钱哪能多只够用
到回国就是了。他说能不能借点?我们想起张奚若的警告来,并且他还有一位女朋
友叫 LilianTaylor ,就回他不但我们自己还要用,还有两个小孩在乡下每月也用
不少,回国船票还没买,你要可以拿点东西去卖卖,并且告诉他奚若家卖东西的故
事和地方。第一天他拿了两个戒指去是金镶翠的,我对他说非六十美元不卖,他没
卖掉,第二天我叫他拿了我的一件貂皮脚的大衣去卖,我说随你卖多少可以全拿去
用但是至少值一百五十到二百美元才可卖,不要糟踏东西。他高兴得很,叫他女朋
友披在身上到咖啡馆去卖,披了一个星期也没卖掉,又拿回来说可以当八十美元,
我说这样还要拿钱去赎,要不赎岂不是糟踏了?他就说那借三十元给我暂用吧。我
们以为他生活艰难的缘故,正打算等第二次钱来时,再慢慢借给他百元,没料到三
天以后他从意大利来了一封信说,他想想三十元够到意大利去一趟了,所以打算在
那儿玩几天,并且给我的皮大衣也带去了,也许可以卖了,就可以多待几天玩玩。
我虽然赞成做人玩世和快乐,可是我们不是供给得起的人,就没有回信。过了一星
期他或他们回来了(因为我们只看见他一个人)给我的大衣送回来了,说原壁归赵,
我也没注意,就收起来了,当时又借了三十元给他,并且告诉他我们钱不多,可是
过了几天我收拾箱子,一看大衣短了一排皮子,以后遇见他问他,他说他也不知道,
我知是真的就算了。(意大利往往如此的,东西一过手必有毛病出来。)以后他来
时遇见我们出去吃饭时总邀他一道去,可是刘半农交代我们千万不要把一般人带到
他家去,因为他实在忙。有一天谢寿康先生请客,我们到他寓所遇见蔡元培先生和
蔡太太。蔡先生以前是见过的,这位蔡太太是初次见面,可是我们知道他是周子竞
的妹妹(子竞是元任的中学、大学同学),谢先生说蔡太太是画家,特别到法国来
看画的。我们五个人坐谈了很多时候。蔡先生再三嘱元任还是到北大,元任回说,
都在北京有机会一定到北大去演讲。过了几天我们想请蔡先生两位和谢先生刘半农
两位到什么地方去吃饭,哪知蔡先生夫妇已到比国去了。刘半农就提议不吃饭去看
一回巴黎最出名的歌剧,他本要请,我们就偷偷先买了票子,过后发现二等是在包
厢里(头等是中间池座)可是都得穿礼服,刘说:我虽穷在法国礼服不能没有的,
并且我预备考时一定要的。可是元任没有,只得去租了一套,女人非常好对付,但
是那时我还穿洋服,而洋服晚上必须穿长的,在巴黎买一套像样的女人晚礼服上百
元的美金呢。
我就跑到百货商场去买了一件衣料一个衣样子一晚就做起来了。(女人的洋服
越奇越好,东拖一片西拖一片的都不要紧,那一件衣回国后一直没再穿过,不是不
好看,是没机会穿,不久就改穿中国衣服了,一直到现在。)刘太太说她还是第一
次到这个戏院来看歌舞剧呢,可想他们的确谨慎得很。我们差不多每晚看戏,那时
正巧有一班英国剧团到法国来演萧伯纳的全部戏剧,我们就都给看了。
我们在这时当中又到英国去了两次,因元任要和 Daniel Jones , Lloyd James
等谈论语音学,可是允许小孩们每三个星期去看他们一次也须照做,所以英法海峡
来来往往得那么多。在伦敦时候日里元任多数和他们讨论学问,我就在旅馆里看欧
洲大陆翻印英国的各种书,看到了 Arnold Bennett 的Buried Alive(后来有汉译
本叫《活埋》),又看了这书改编的戏,叫The Great Adventure ,我们喜欢得看
了三遍,我就动手翻译它。可是译了一半又跑来跑去的了。在伦敦每晚也是去看莎
士比亚的全部戏剧。在英国的应酬真少,因为他们对应酬非常讲规矩和正式,平日
又不常出来随便吃(饭馆菜算英国的最坏了)。我们两个人最怕正式,所以也不到
人家吃,也不请人吃,总是在Soho区吃各国不同的饭馆子,所以饭后就去看戏。
有一天元任到巴黎大学去了,我一个人在旅馆里看书,有人打门,开门一看是
张幼仪(徐志摩以前太太,在德国会过多次的)和一位很漂亮的年青男子站在门口,
张对我说赵太太你在家啊,赵先生呢?我带了一位朋友来见见他。我就请他们进房
子坐,一面说元任不在家,到巴黎大学去了,吃午饭时总一定回来的。请你们等一
下,我问这位贵姓,元任在美国早认识徐志摩了,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张对我介
绍这是徐志摩先生,我当时诧异一下以为他们又好了,可是张的口气又不像,我如
何称呼呢?照外国规矩离婚的女的在没再嫁以前总还用前夫的姓叫某某太太,可是
在柏林时他们大家都叫她张小姐,我看她又带着一个小孩在叫妈妈,可是有点不合
式似的。这次只两个人来。我就直接问他们还是叫徐先生和徐太太吗!并且也是一
面用试探的办法。可是幼仪赶快就说我还叫张幼仪,这是徐先生,志摩只笑笑没说
什么。幼仪就告诉我小彼得去世了,徐家老太爷不放心我,所以叫徐先生来看看我,
并且打算接我回国去,所以我们先到巴黎来玩玩,我当时又觉得给他们伤心(因为
在柏林我看见那个孩子真好玩,可惜得很),我只得“张小姐”和“徐先生”地叫
着,乱聊了一下。志摩就对我说张道藩在巴黎,下午打算请我们一道去吃茶,午时
元任回来了,我没料到他和志摩是早认识的。①坐谈几分钟后就约一道出去吃饭,
我提议到中华饭店,元任提议吃法国饭,所以大家就到一个上中的法国饭店去了
(名字记不得了)。本打算找奚若他们一阵,可是那时我们大家都没有私人的电话,
非坐车去找不可,若是不在家就白跑一趟了,所以作罢。下午到张道藩处吃茶,虽
然无多东西吃,可是桌子中间一大盘水果摆得非常好看,我说真不愧美术家,连水
果摆得都比别人好看,张回我这是我写生的一盘果子,今天无钱买东西就用这个来
待客吧。那时在欧洲各国的学生我上文已说过都是穷的,无钱都不以为奇,反而为
荣得很。我以后听人说张的诨名叫张讨饭(因为西文名片上拼的“Tao…fan ”),
如此可见当日留学生刻苦求学的一般情形了。那时虽然大多数是官费留学生,总是
几个月才得一次费用,国币多数皆花在内战上,朝秦暮楚无人负责,而不以海外这
些将来国家基本的人才为念,即有少许所得也皆由个人自己刻苦而来。
①我几年前在美国见过他的,可是那时以为他是姓张!——元任。
一九二五年三月十七日刘半农定了考博士口试。(在此加一声明,我们对有的
人连名带姓地叫到底的,有的人过后只叫名字,并不是分疏近的缘故,是在对每一
个人叫惯了的习惯。)通知我们两个人去,刘分派大阿嫂记点那时的各方面的情形,
元任带照相器去给他照相,因不能叫照相馆人去到讲堂照像,私人可以偷偷照一下。
幸亏有此一举,所以现在留下永久的纪念,真是我来写这个当日的情形和元任
留的照片再发表出来,可惜刘穿博士袍子的一张大照片和副片没有了,因南京失陷
时所有副片都未带出来,因(旧式的)副片易着火,邮规不能寄,现所有都是再重
另做副片的。刘半农并和元任商量好博士考完一同回国,可是说明须坐三等舱位,
因彼全家须花很多川资,所以我们就都定了三等的Porthos ,四月二十三日上船从
马赛动身到上海的。三月十七日一早我们两人就去路易利雅堂(Salle Louis Liard )
看刘半农考,刘太太没去,先是六位考员走进讲堂围到上面半圆圈高出二尺多
的台上,以后被考的人再进来坐在下面中间,他们的仪式是非常严肃,考员是六个
人,差不多元任都认识,现将人名列写如下:P .I .语言学家(?)
Plerre汉学家Antoine 语言学家Paul汉学家Henri 汉学家H .O .语音学家
(元任对这个人最不佩服)
观众坐在对面台上,很不少人大约五六十个吧。我因给刘紧张得也没心思去数
人数了。考员和被考人都穿着黑袍子,刘还有一个大白皮领圈,须等考过博士学位
通过了再套上,是加在袍子外面,我们是得到他们偷偷地允许照相,所以元任就左
一张右一张地照了很多,可惜讲堂里面太黑,有好多不清楚,刘半农的仪器也放在
一边。
一考就考了六小时,当中只出去吃了一点咖啡什么的,连我都坐得发急了。
(我现在写到这儿想到当日的情形都不愿再写下去了,并想到我自己考医学毕
业时一连四天,最后考眼科,我就不耐烦了,老早给卷子交上去,先生看我写得太
少就说“杨样再多写点,我知道你是知道的”。我回他只要及格就好了,给卷子丢
在先生桌上往讲堂外就跑,先生追到楼梯口不让我走,两人站了一分钟我还是不回
去,先生只得算了。他说我就不给你及格,我回他好,我有别门及格就可以了。结
果还得了七五分算各科内最坏的,因我当日的总平均九十一分,昔日留日总监督江
庸发的证书没想到夹在元任日记里带出来了,所以还在呢。安徽省分监督是姚荐楠。
因为写到这些情形不由地想到我自己的考试来了。)刘半农考完后两手撑着头
靠在桌上,考员们就进入室内约十分钟出来就对刘道喜说通过了,我们两厢的观众
也大家鼓掌。考员中因有些是我们的熟人,所以也请我们到里面和他们一道握手庆
祝,刘回家时都要人架着走了,我问他当晚要不要我们请他全家吃饭祝贺他,他很
愿意,可是说休息一下再说吧。但是当晚他虽精疲力倦的,还是愿意去吃。第二天
一早又叫我们去给他照带白皮博士的照相。(可惜那张放大了送给他后,现在找不
到第二张了。)
我们在巴黎伦敦玩来玩去地快到回国日期了,但是刘半农说他们很多手续未完
还是不能走,我们在一个星期以前就给小孩接回来,在半路上新那忽然说起一口法
国话,我们觉得怪得不得了,因为她向来什么话都不肯说的,我们只知道她不是哑
巴就是了。半路火车一停,她站起来问 Qu ‘est -che que oh’est que cha ?
(怎么回事?)(没料到长大以后她的话最多。)在旅馆住了两天,闹得不得
了,只要往外面跑,我们又忙,只得又给那个法国老太婆找来带了她们五天。我们
走的时候刘半农一家送我们上到马赛的火车,非常依依不舍地说,不出半年一定在
北京见(民国十七年一九二八后才改称北平的,再注)。到马赛住了两夜就上船,
三等里有几位中国人,船名“S .S .Porthos ”排水三万多吨(这船在二次大战
时打沉了)。在一九二五的四月二十三天亮四点钟我们就动身回中国了。 Porthos
这船的房间饭厅等等都不错,只第一夜我和如兰两个人一夜不能睡,发现一床的臭
虫,叫了侍候房间的人来指给他看,可是他们真有办法,用些药水药粉一洒第二天
居然一点没有了。船过地中海几天有点风浪,二十八到 Port Said,我在 Port Said
买了一小盒红宝石,那时只二十美元,四粒大的四粒小的,只一半四粒在二十年前
价值已经三千了,可惜那一半在南京家书内桌抽屉内和房子一同被烧了。快进红海
的时候,船上招呼人大家都拿夏衣出来穿,二十九走进苏彝士运河看非洲一片大黑
的地好看极了。我说怎么陆地行舟了,后来走到船边才看见运河的水,因为那么窄。
五天在红海内又热又无大意思,中国同船人就大聊天。他们空下就打麻将。到
了五月十号到锡兰京城哥仑波,停了三天,很多人到印度去玩,我们虽然买了一个
推小孩的双车,可是因为新那还不会走路,太不便了,所以没去,只日里在码头左
近玩玩,晚上回船住。五月十六到新加坡,大家全上岸了,他们有特大的洋车两个
大人和两个小孩可以坐在一个车上,同船大家约好在一个中国饭馆内吃饭,也没玩
多少地方。十八号到了西贡,可是须停四天,第一天大家全出去玩,也是坐洋车,
下午回船后就听见有人报告丢东西,我们因有小孩的缘故更不便走远,总是每天一
早下船下午回船,天又热蚊子又多又大,差不多和苍蝇一样大,每晚很难睡觉。二
十五号到了香港可好点了,本想多玩玩,可是只得大半天,一早到,我们就快快下
船到大街看看,元任看见一家拔佳鞋铺说进去买双白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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